31 情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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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情蠱（一）
◎（三合一）“小師妹，可還滿意？”◎
江辭冰轉頭, 就瞧見徐玉歌、謝含翊和江映星出現在門口，表情不一。
她裝作若無其事，端著碟子, 走到三人面前：“你們來找大師姐什麽事？”
“阿辛, 我是來找你的。”
江映星情緒平和時倒是一副乖巧模樣。
他聽到江辭冰說完那句話後狠狠刮了徐玉歌一眼, 笑吟吟轉頭看向她。
江辭冰點點頭，指尖微微泛白地捏著碟子邊, 幾步走到他們身前, 將碟子遞到他們面前：“嘗嘗？”
江映星將腦袋湊近，笑瞇瞇道：“要阿辛餵。”
“愛吃不吃哦。”
江辭冰才不管他吃不吃，只要謝含翊吃下該吃的那顆春夢蠱就好了。
“味道還不錯, 哪兒買的？”徐玉歌對她之前說的話沒什麽表示，隨手從碟子中撿了一顆扔進口中, 酸甜的汁水在口中炸開：“小爺正好帶點特產回去孝敬老頭。”
江辭冰哪裏知道梨花鎮有沒有賣楊梅的，她隨口瞎編道：“就那些小攤中隨便買的, 你晚上去夜市逛逛。”
“想約小爺？”
徐玉歌上上下下打量她，渾身都透著“算你有眼光”的得意。
約你個頭。
江辭冰心中吐槽他思維發散得未免太開, 到底沒有開口懟他，畢竟她還要立“從今以後喜歡徐玉歌”的人設呢。
江辭冰保持微笑：“哎對對對, 一起去逛逛, 上次趕海的海鮮大餐我錯過了，如今事情都解決了, 馬上就要離開梨花鎮，可不得好好補一頓。”
徐玉歌眼珠轉了轉：“看在你眼睛終於‘覆明’的份兒上, 小爺就答應你了。”
“不過你可別多想, 喜歡小爺是沒有結果的, 你趁早死心, 小爺一心修道。”
“噗鵝鵝鵝。”
江辭冰側著腦袋笑出鵝叫，手中的楊梅隨著她抖動的手在碟子中滾來滾去。
就他徐玉歌？
一心修道？
原文中發覺愛上大師姐後，比原身還戀愛腦，簡直就是行走的醋壇子，誰嘲笑誰呢。
“你笑什麽，高興傻了。”
徐玉歌正越過她走進裏間去。
他還要問江飛雪何時啟程回去，又怎麽處置害她受傷的季嘉。
“我是覺著你人還怪好嘞。”
江辭冰止住笑。
她手中捏了一顆楊梅遞到謝含翊面前：“謝師兄也吃一顆？”
她也就試著問問，倒也沒想這麽容易搞定謝含翊這邊，這次他不吃，還有其他辦法。
江映星不服氣要蹭過來咬走，她眼疾手快把裝了楊梅的碟子遞到江映星面前：“這些都給你了。”
別搶這只蠱。
只見謝含翊俯身低頭湊近她的手，淡色的唇停在那顆楊梅半寸處，他撩起眼皮凝睇她片刻，垂眸將其含入口中。
冰冰涼涼的唇瓣挨過她指尖。
江辭冰一個激靈，忙將手背到了身後，那感覺有點奇怪，癢癢麻麻的，她蹭了蹭衣裳才把指尖那種奇怪的感受壓下去。
謝含翊他真吃了，整個過程簡單到不可思議。
江映星紅著眼“嘁”了一聲，憤憤地一口氣朝嘴裏塞了好幾顆，兩頰鼓鼓，盯著謝含翊用力咬著果肉。
江辭冰回過神，阻止不及：“哎！你一下子吃這麽多，待會牙齒酸倒了，連塊豆腐都咬不動。”
聽到她關心，江映星眼睛笑起來，含含糊糊道：“阿辛不用擔心，我們魅妖一般不進食的。”
江辭冰點點頭，正要折身回去找江飛雪。
忽然，她眉間青光浮現。
天水端現身，溫潤歉意道：“冰妹，抱歉，我本以為金丹修為的靈力應足夠渡化的……”
“沒事沒事，是我修為太水了，等回門派後我一定勤加修煉。”也好借此纏著徐玉歌。
江辭冰不好意思地笑笑，趁此機會問他：“還要多謝天水兄教會我凈化邪氣的渡魂曲，不知我可否將此曲也教給別人。”
“自然可以，只是此曲頗有難度，需要有凈靈道天賦者尚可。”天水端道。
江辭冰疑問：“什麽是凈靈道？”
她在原身的記憶中也沒有看到過這個說法。
“凈靈道即草木靈性者，醫修藥修中人多有此天賦，可作凈化之用。”
謝含翊沈靜立在一旁，適時為她解釋。
他清冽的眸子直視天水端的虛影：“當下一般將其稱作木靈根，倒是很少聽到‘凈靈道’的稱呼了，這位道友姓‘天水’，未免太過張揚。”
天水端稍顯無奈：“冰妹，你看，我說你不如還是叫我阿兄更為妥當。”
“如此放肆與小師妹稱兄道妹，恐會給她招惹不必要的禍端。”謝含翊緩緩沈聲說道。
天水端楞了楞，嘴唇蠕動兩下，不知還能說什麽。
江辭冰聽得一個頭兩個大，索性道：“稱呼阿兄有何不可，以後我便稱呼阿兄了，阿兄也算是我的琴靈了，年長與我，理應尊重些。”
“阿兄，你突然出現可是有事要說？”
江辭冰不想再繼續這個怎麽稱呼天水端的話題。
天水端因她一聲聲“阿兄”，即使是虛影，也能看得出來眼眶有些發紅，似乎是感動於她的維護。
天水端嗓音軟和：“我想請求貴派大師姐一件事。”
“道友請說。”
江飛雪不知何時已下榻來到幾人身邊。
“不知可否讓我見見阿璃，就是你們捉到的那只小狐貍。”
天水端眸光澄澈。
江飛雪考慮一番：“你想與她做個了結？”
“正是。”天水端道。
“可以。”
江飛雪說著，從腰間取下煉妖壺，並指施法解封將小狐貍放了出來。
小狐貍虛弱地匍匐在地，煉妖壺可不是個休養生息的地方，她的法力遭受禁錮，日日承受幽禁的煎熬。
小狐貍擡頭，睜大了眼睛，眼淚啪嗒啪嗒掉了下來，她強行化作人形：“笙哥哥，阿璃知道錯了，連累了蘇家無辜之人，你不要怪阿璃。”
天水端嘆息道：“愛之欲其生，卻有違道義，我已不是他，世間再無容笙，你且安心贖罪去吧。”
小狐貍哽咽：“我知道你是他，也知道你不是他，阿璃自知罪孽深重，如今別無所求，只想請求你不要忘記曾有一個阿璃陪伴過笙哥哥。”
天水端凝望著她梨花帶雨的面容，半晌終於點頭，溫和道：“我會記得容笙曾與阿璃相愛。”
阿璃面上浮現滿足的笑意，脫力倒地重新化作小狐貍，朝江飛雪作揖，回頭再看了天水端一眼，接著便主動躍進了煉妖壺。
“多謝。”
天水端向江飛雪作揖後化作青光重新飛入江辭冰眉心青痕。
“阿辛，恭喜你收服蒼梧琴。”江映星湊上來，委屈巴巴道：“可是你送我的定海珠被搶走了。”
“這些年我都聽你的囑咐好好用定海珠控制無盡海，減少海難帶來的危害。”
江映星拉住她的衣袖控訴道：“姓謝的一直覬覦定海珠，看不慣阿辛將定海珠交由我保管，趁阿辛不記得的那幾天重傷我，將定海珠搶走了。”
他在說謊。
原文中光是主角團在碧海門經歷的海難就不下三次。且，他耽溺於蘇嵐所成為的“替身”表象下，怎麽可能如他口中所說的兢兢業業。
江辭冰抿唇，現在還不是揭穿他、與他撕破臉的時候。
“是嗎。”江辭冰應了聲，看了謝含翊一眼，她丹田的灼熱感似乎還未完全消退。
謝含翊那次讓她吃的好像就是定海珠。
阿辛確實有這麽一段交托的記憶。
江映星郁卒道：“我本來就會將定海珠還給阿辛的，哪裏需要他來當這個好人。也不知他到底有沒有給阿辛。”
謝含翊與江辭冰對視，幅度極輕地搖頭。
江辭冰意會：“沒有吧。”
“謝師兄，你真的搶了他的東西嗎？”
江辭冰試探著問謝含翊，他看起來想讓她這麽問。
“物歸原主，何來搶之一說。”
謝含翊不鹹不淡道，接下來的話中卻帶了刺：“況且就梨花鎮的情況來看，你並不值得托付，是不是，海、神、大、人。”
江映星臉色並不好看，被謝含翊當著江辭冰的面說得青一陣白一陣，又礙於她的面不好動手。
忽而，順著他猩紅的眼瞳流下兩行清淚，劃過清晰的下頜線，匯集在下巴處，斷線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江映星也像之前小狐貍那般哭起來，不過他更無聲，也顯得更惹人憐愛些。
江辭冰腦海中關於阿辛的記憶不受控制地湧上來，無數次，江映星在她面前哭，而阿辛總是好脾氣地哄他，惹得旁邊另一個少年陰陽怪氣。
江辭冰難受地按住太陽穴，腦袋腫脹的感覺並不好受。
“別哭了。”
江辭冰的語氣有些冷。
她不是阿辛，自然不會慣著江映星。
江映星仍然抽抽搭搭的，幽怨的目光黏在她身上。
她深吸一口氣，到底還是受不了，趕緊提議道：“我們出去玩吧，那天趕海，但是因為半路撞上阿星你和蘇嵐，我都沒有吃上大餐。當下梨花鎮的委托已經徹底解決了，馬上就要回長風了，不好好去吃一頓有些可惜。”
江映星不哭了：“我陪阿辛去。”
徐玉歌與江飛雪說完事，他笑著走過來拍拍江辭冰的肩膀，一副“辛苦你了”的表情，跨出房門瀟灑離開。
謝含翊表情不怎麽好，他疏疏朗朗地站在門框邊，搖搖頭就匆匆離開了。
他側身時，江辭冰眼尖地看到他耳根微紅。
江飛雪也不怎麽舒服的樣子，她坐在桌上，面上犯困。
她將一個沈甸甸的錢袋子丟到江辭冰懷中，擺擺手：“你們去玩吧。對了，小師妹，拜托你去蘇家一趟，將蘇夫人那簽好了字的委托令帶回來。”
“好，放心交給我吧，大師姐你好好休息。”
看來是春夢蠱發作了。
江辭冰腦海中戳戳系統：“你保證真的沒有任何副作用？”
【保證沒有絲毫副作用。系統出品，必屬精品。】
江辭冰放心了。
她示意江映星跟上，替江飛雪帶上了房門。
“我想先去蘇家一趟，去拿委托令，也同蘇夫人告個別，要不你先自己去玩？”江辭冰道。
“阿辛，我陪你去。”
江映星不肯放開她的衣袖。
一只淡藍靈蝶棲息在門框上，因為她關門的動作而驚動，撲閃著翅膀往廊上的欄桿飛去，再次停駐下來。
*
“蘇夫人，不用送了，你回去吧。”
江辭冰腰間別著小小卷軸模樣的委托令，在蘇家門口向蘇夫人告別。
“請代我祝諸位仙師一路平安。”
蘇夫人黑漆漆的瞳孔如普通人一般註視著她。
“蘇夫人，請問你是用什麽法子遮掩瞳色的？”江辭冰湊近壓低聲音問道。
蘇夫人似乎驚訝於她的問題，但還是柔聲告訴她道：“一般的易容丹就可以。”
“江仙師是為你朋友問的嗎？”蘇夫人拿出一個小玉瓶遞給她：“我身上還帶有一些，仙師先用著。”
“不是，我之前見夫人情緒激動時瞳色遮掩的效用就會消失，因此才有此一問。”江辭冰搖頭，原身的記憶中易容丹並不會因為情緒波動而產生效用方面的問題。
“至於丹藥，那就多謝夫人好意。”
江辭冰收下，她打算回宗門後撿起醫修職業，好好研究研究，而且之前謝含翊重傷也不肯吃丹藥的原因也十分令人好奇。
鹹魚一旦支棱起來，就是鹹魚沖刺，搞事的勁頭誰也攔不住。
離開蘇家後，江辭冰與江映星走在梨花紛落的林間。
江映星突兀道：“阿辛，以後我會保護你的。”
江辭冰正在想不知謝含翊和大師姐入睡沒有，兩人有沒有進入夢中刺激的環節。
聽他驟然一聲，仿若平地驚雷，她摸著心口，有些敷衍：“昂，謝謝你。”
“阿辛，你不信嗎？”
江映星拉住她的胳膊，迫使她停下腳步，赤瞳盯著她，認真道：“魅妖一旦認定一個人，就永遠不會改變心意。”
……
江辭冰不知該如何回。
或許在江映星的意識中，找“替身”算不得變心，她也沒有糾正他想法的意思，畢竟這是一件很難的事情，還很可能鬧得不愉快。
沒必要和江映星爭論他對阿辛到底是不是真愛，與她無關。
她要做的，只是將他騙回長風，讓長老收拾他，不讓他再為禍一方。
“嗯。”
於是她輕輕應了一聲。
“有的魅妖確實心智堅定。”
像大師姐，原文中到最後都沒有接受徐玉歌那樣堅定。
江辭冰笑笑：“走吧，不說這些了，去吃飯。”
淡藍色的靈蝶從雪白梨花掩映間翩然飛舞，晃晃悠悠地，悄然跟在他們身後，細小黑亮的眼睛倒映著兩人的身影。
他們走著，路過一個魚攤，魚攤的主人是個姑娘，有幾分眼熟。
“小茹？”
江辭冰認出來她，上前招呼道。
“你是……啊！我想起來了，你是那位仙師旁邊的姑娘。”小茹洋溢熱情的笑容：“多謝你們，以後我們鎮終於不用活人祭祀了。”
觸及江映星的赤瞳，小茹驚了一下，但梨花鎮藏著的妖其實不少，許多小妖根本買不起易容丹，時常能見到異色瞳孔，因此她也沒太當回事。
小茹麻利地用竹篾穿了兩條活蹦亂跳的肥魚：“送給你，拿回客棧讓小二帶去後廚，清蒸紅燒都很香的。”
江辭冰猶豫著沒有接，江映星倒是不客氣地從小茹手中接過：“謝謝了。”
江辭冰扭頭看了下江映星，從他臉上沒有看出絲毫歉疚，他或許壓根就不記得眼前這位姑娘差點因為他濫用身份權力而成為無辜亡魂。
江辭冰扭回頭去，看著小茹問道：“小茹你是不是想求道修行？”
“想啊，不過要等到招生會才行。”小茹道。
“嗯，歡迎你來長風派。”
江辭冰點點頭。
門派一般每三年一次大型游行招生會，一年一次門派處自行報到的招生會。前者由長老帶隊到各個地方招收弟子，後者則由錯過機會的有志之人自行前往心儀門派。
說著，她將一些銀兩和一張傳訊黃符交給小茹：“你若是來長風，可以用此符聯系我，雖說我是半吊子醫修，但一些基礎傷藥都會做的，到時候歡迎關照生意哦。”
小茹不知怎的，聽了她的話眼含熱淚：“嗯，我一定會去找你的。”
江映星手中提著時不時彈兩下的活魚，而江辭冰心中記掛謝含翊和大師姐的進展，也沒有繼續逛下去的心思，兩人遂打道回客棧。
*
夜幕降臨，蟬聲錚鳴。
客棧後院梨花樹旁有個小小的池塘，聽取蛙聲一片。
江辭冰獨自蹲坐在小石凳上，望著池水中皎月扭曲的倒影。
一只漂亮的藍蝴蝶從梨花枝頭飛下來，落在她隨意擱置的手背上。
輕微柔軟的觸感吸引了她的註意，讓她焦急等待的心神暫時得到放松。
“蝴蝶啊蝴蝶，你說今晚過去，一切是不是都會不一樣了。”
江辭冰小聲念叨：“一定會的吧。”
驀地，客棧客房傳來一聲淒厲的嘶叫，方圓數裏的靈氣形成旋渦，以某一間房為中心，氣勢節節攀升。
江辭冰扶著小石凳，拂開吹亂的發絲，驚詫望去：“大師姐！？”
蝴蝶驚飛，在強力的氣流中卷散成微光，消失不見。
氣息逆流，帶著龐大的幻境之力往外沖擊。
江辭冰身形微僵，軟倒在梨花樹下。
萬物恢覆寂靜，銀色月光傾灑而下，徐徐揭開少男少女懷春幻夢的序幕。
*
江辭冰這次的夢同往日有些不同。
真實，真實得讓她不太開心。
好熱，到處都是黃沙，一眼望不到盡頭，頭頂熾熱的烈日當頭烤著。
烤得她雙頰通紅，口幹舌燥，思緒遲鈍。
她總覺得自己不該在沙漠，她明明應該在水邊。
可是夢中這種清醒又不清醒的朦朧感壓著她，讓她不上不下地吊著。
愈生煩躁。
汗珠源源不斷地從鬢發間留下，順著白皙剔透的脖頸，流入衣襟中。
她用袖子抹走下巴上的水珠，走著走著，就在快要堅持不住時，倏然發現不遠處好大一個西瓜。
足足一人高的大西瓜。
這西瓜變異了吧。
變異得好哇。
江辭冰激動興奮地沖上去，她不知何時已然光著胳膊，她徒手去抱近在眼前的大西瓜。
西瓜皮冰冰涼涼的，好似剛從泉水中沁過後才抱出來的。
她將滾燙的臉頰貼上去，發出舒服的喟嘆。
可她還是好渴。
她順從內心的想法，將舌頭伸了出來，試探著舔了下，又覺得自己很蠢，做什麽要舔西瓜皮，西瓜皮又不解渴。
她想到多汁解渴的西瓜瓤，於是直接上嘴咬。
倏忽之間，西瓜變成了冰塊，磕得她牙疼。
她好熱，全身都貼了上去，冰塊比想象中的軟。她伸出殷紅柔軟的小舌，試探著舔了舔。
冰塊抖了抖，似乎被她身上的熱氣感染般，要融化似的，微微透出粉紅來，好像不是單純的冰泉水凍出來的冰塊，而是加了楊梅汁的甜水。
也許是她燒得眼花了，明明是楊梅汁凍冰嘛。
她不知從哪裏叼了一塊帶冰的鮮紅的冰鎮楊梅，在口腔中滑溜溜的轉來轉去，氣息香甜，互相擠壓間，甜絲絲的汁水滲出。
可是不一會兒就越來越熱，她最後又嫌棄地將其抵出去。
只是口腔中的軟肉好似遭到過大的刺激，一旦沒了糾纏後，就回過味兒來，密密匝匝地泛起細微的疼來，好似還有些血腥味兒。
她清醒幾分，喘著氣，紅艷艷的唇微腫，瞪大眼睛看著被她壓在身下神情迷離的謝含翊。
見了鬼了，她怎麽會夢到謝含翊。
江辭冰連忙從他身上爬起來。
她偷偷著眼打量過去，謝含翊現出了鮫人狀態，漸變的透明藍色耳鰭不耐地輕輕扇動著，霜藍色眼睛含著一汪春水，眼神迷離，眼下藍色鱗片熠熠生輝，散發著五彩斑斕的光芒，令人目眩神迷。
一縷濡濕的墨發繞過他白皙的脖頸，貼著健壯的胸膛蜿蜒而下，平日他一身藍衣裹身，只覺得矯健非常，如今又是另一番光景。
他赤.裸著上身，白皙的肌膚泛著微紅，一顆顆晶瑩如星點，分不清是水珠還是汗珠。
他身下一尾巨大的幽藍色魚尾浸在水中，薄薄柔滑的尾鰭時不時掃過她光潔的腿，激起她一陣雞皮疙瘩。
這也太刺激了吧。
謝含翊失神的霜藍色瞳微微撐開，泛著盈盈潤澤的水光，帶著輕柔的誘惑望著她，藍中隱隱透著幾縷幽紫。
鮫人擅惑。
本就淪於欲念之中的鮫人，怎會放過近在咫尺的獵物。
江辭冰差點中招，電光火石之間，她一巴掌呼上去，謝含翊白皙清透的面龐赫然泛起一道紅色的巴掌印，發間的碧青流珠發出碰撞的清冽聲。
謝含翊眼中清明一瞬，松開禁錮在她腰間的手，額上青筋泛起，神情克制隱忍，壓抑的唇齒間勉力吐出一個字：“走。”
可下一秒，還不等江辭冰退出幾步，他的魚尾驟然卷上她的腰肢，又傾身上前，與她相貼，猝不及防含住了她小巧微粉的耳垂。
江辭冰渾身一顫，不可置信地側頭望向他，只見他面色酡紅，她心中只剩下兩個字：糟糕。
隨即她便陷入他眸中的大網中，兩人相擁往後半倒在池邊石壁上，氣息交融間，意識一同沈淪，溺於不可言說的歡愉之中。
……
不知過去多久，江辭冰在一片寒涼中驚醒，她猛然睜開眼睛。
小巧的藍蝶從她爆紅的臉頰掃過，貼在她紅潤的唇角，如常輕輕撲扇著蝶翅。
她腰酸背痛，竟是在客棧後院的梨花樹下臥了一夜。
江辭冰艱難地從地面爬起來，撐住樹幹打了兩個噴嚏，動了動胳膊腿抖落身上殘留的梨花花瓣。
昨晚夢中好像發生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
為什麽她會夢到謝含翊？大師姐房間掀起的那陣靈氣又是怎麽回事？
她頭也疼起來了。
江辭冰趕忙前去客房，碰大師姐推門而出。
江飛雪一身幹練窄袖紅裙，交叉領口上一截脖頸肌膚賽雪，其上瑩潤光澤，宛若美玉。
她渾身氣勢比平常更有威嚴，手持風吟，淩厲斜飛的鳳眼橫掃過來，瞧見是她，眼神才柔和幾分。
江飛雪註視著她，關切道：“小師妹，你可有受傷？”
“我沒事，大師姐發生什麽事情了？”
江辭冰望著她肅穆淩然的表情，神態之間沒有半點旖旎之色，好像春夢蠱完全沒有效果。
究竟為什麽？好端端的做夢的怎麽變成她了。
江辭冰努力不去想夢中那些讓人面紅耳赤的細節，可還是羞紅了耳根。
江飛雪見到她的反應，若有所思，她淡然道：“我將情根斬斷了。”
恰似只是在說天氣如何，早飯吃什麽。
江飛雪本人對此輕描淡寫，這話對江辭冰來說卻不啻於晴天霹靂。
她悚然，一把拉住江飛雪的胳膊：“大、大師姐，你在、在開玩笑是不是？”
她儼然已經帶了哭腔：“我、我不知道、會這樣啊……”
江辭冰本就吹了一夜涼風，夢中又耗費力氣未能睡好，猛然間情緒大起大伏，當下支撐不住，靠著江飛雪緩緩軟倒在地。
她喘不上氣兒來似的，斷斷續續道：“對不起大師姐……都怪我……我不該、不該想走捷徑……”
她如魔障般來來回回說著對不起。
江飛雪被她嚇到，面上冷凝之色愈重，她蹲下身子握緊了江辭冰的手，為她輸送靈力緩解。
江飛雪安慰道：“小師妹，與你無關，我本就有意修無情道，借此機會斷了情根也好。”
“你瞧，情根一斷，境界哢哢往上升呢。”江飛雪刻意讓語氣活潑些：“你猜猜，我現在到什麽修為了？”
江辭冰神志才算清醒一點，她盈滿淚水的杏眸倉惶失措地擡起望向她：“什麽……修為了？”
“金丹大圓滿，其實不止，”江飛雪放緩了聲音道：“等回到門派，渡過雷劫，就結嬰了。”
“我正是要叫上師弟師妹們立即啟程，若是晚些，我恐怕要壓制不住了，師妹，你和師姐一起去喊大家好嗎？”江飛雪給她找點事做，好讓她不要胡思亂想。
江飛雪撫著她的脊背，極力安撫：“師姐知道你在擔心什麽，你放心，師姐就算修了無情道，也不會將你我之間的情誼忘記的，大道無情，人卻至情至性，不必太過擔心。”
江辭冰恍恍惚惚：“真的嗎？”
“嗯。”江飛雪將她扶起來，迎面看見頓在不遠處神情覆雜的徐玉歌，與他對視一眼，平淡無波地移開。
心如止水，無情道就是這般，安穩沈穆，再適合她不過，她一直在找尋入門之法，終於得償所願。
至於小師妹那些自責的話，恐怕是與白日那枚特殊的入口即化的“丹藥”有關。
江辭冰恨不得將系統拽出來狠狠地揍幾拳。
好在大師姐人沒事，修為還漲了。
現在壞的是，助攻難度直線飆升。
有了大師姐的靈力輸送，江辭冰好受不少，身上的酸痛沒有了。
在去謝含翊房間的路上，江辭冰突然捂住肚子，面色糾結起來：“師姐，我肚子疼，我就不去了，你去知會謝師兄吧。”
說著，不待江飛雪回覆，一溜煙兒往樓下跑去。
江飛雪知她是在躲謝含翊便沒有多說，昨日她那番“移情別戀”的話多少有些傷人，不敢見也正常。
不過，都是一派弟子，躲得了一時，待會上靈舟之時不就見著了。
江辭冰忽略了很大一個問題，春夢蠱究竟是單方面的做夢夢到另一只蠱的宿體還是同夢。
她坐在客棧桌上，長風弟子們身上穿著統一的門派校服，三三兩兩聚在一處，偶有一兩個胸前的峰徽樣式不同，那是不同峰的標志。
像徐玉歌是劍峰弟子，胸口的便是紅穗銀劍。符峰弟子是藍符紅字的長條，就像一張極品符箓。陣峰弟子是個紋樣覆雜的圓盤，她看不懂。
徐玉歌也坐在一張桌上，看起來悶悶的，深深皺著眉，渾身散發“小爺今兒不高興，別來討嫌”的氣息。
在將眾弟子都匯集之後，江飛雪講明情況，拿出靈舟，即帶領眾弟子回門派。
江辭冰上了靈舟，她靠著欄桿，清風拂過面頰，讓她的心鎮靜下來。
她想到在她帶著定海珠離開後，無盡海還是會時不時發生海難該怎麽辦。
此時，她腦海中阿辛的記憶便浮現上來。原來定海珠本就可以預知海難發生的時間地點，只要提前趕過去即可，而且海難也不是常有的，一年只在一個地方發生一次。
而海難發生的地點，是時常變幻的，也就是如果定海珠一直在她身上，她需要經常四處奔波。
可是江映星在梨花鎮待了數年，碧海門發生過的海難，他一次都沒有管過。
她才想到這，江映星就湊了過來：“阿辛，你在看什麽？”
江辭冰撐著下巴，望著越來越小的梨花鎮，一片花海如雪浪般，旁邊銜接著寬闊無際的湛藍大海。
“看風景。”
江辭冰是能把天聊死的。
江映星纏著她道：“阿辛不如同我說說這些年的經歷，我都沒有陪在阿辛身邊。”
他提到這一茬，江辭冰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現在她有原身和阿辛兩個人的記憶，對自己過去的記憶反倒不甚清晰起來，越來越模糊。
她究竟是怎麽來到這個世界的，都有些忘記了。
江辭冰越不記得，就越要記起，她越用力想，頭如遭重錘似的，一陣陣尖銳的痛意從腦海深處拉扯出來。
她面色痛苦，垂下頭趴在欄桿上，發出幼獸瀕死的淒慘呻.吟。
江映星驚慌地攏住她：“阿辛，我不問了，你別想了，別想了。”
他們的動靜驚動了其他人。
一只冰涼的手探在她額頭片刻，又牽上她的脈搏。
她如溺水之人攀上浮木，緊緊拽著那截蒼白勁瘦的腕。
她疼得直抽氣，虛弱道：“我疼、好疼啊。”
陰影俯身，將她完全籠罩在其中。
“小師妹，放松，想想剛才你看到的景色，有舒卷的雲、有自由的水、有青翠和雪色的花樹。”
一道清淩淩的聲音響起，她跟隨著這道聲音的牽引，回到現下，眼前重現光明。
她顫抖著眼睫，睜開眼睛，朝那聲音的主人看去。
怎麽是謝含翊，他怎麽過來了。她之前特意觀察到他去了靈舟前頭，她才到船尾來的。
“謝師兄，多謝。”
江辭冰從船板上爬起來，抿著唇，態度格外疏離。
她拂開江映星的手，匆匆入了船艙。
她躲進船艙，長舒一口氣，羞赧之意從脖頸開始網上蔓延，面色通紅。
她懊惱錘頭，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
*
靈舟慢慢降下，落在極巨大的廣場，玄青色的地面用瑩潤的玉石鋪就，輕紗般的雲霧在腳下飄浮。
江辭冰親眼所看親身體驗的感覺遠比原身記憶來得震撼。
她跟在眾人之後下了靈舟，穿過一座極長的虹橋，虹橋拱如彎月，恍若矯龍騰躍，從下往上看去好似一座通天橋。
虹橋下潺潺流水聲，如碎珠擊落，清脆淩冽。她不由自主地想起謝含翊發冠下墜著的那一串流蘇樣的碧青珠，從發間垂落，仰倒在清池石壁上時，發出的也是這般酥脆的響聲。
……
她一不小心就走神了，面色微微發紅。她在眾弟子的身影中找到那抹黛藍色的身影，見他正背對著她，緩步前行，江辭冰松了口氣。
一只眼熟的藍蝶越過她停息在虹橋繽紛的花叢間。
江飛雪在靈舟之上的囑咐再次浮現：“通過虹橋就是入門核查，我已通知護山長老，一旦對上，他肯定會立馬找你，到時候不要遲疑，趕緊進山門，有護山大陣在，他就奈何不了你。”
江辭冰從發髻間取下一顆毛球拿在手心凝註著。
從靈舟下來前，江映星便化作一顆嫩黃毛球待在江辭冰發飾間，他們商量讓他以此混進長風派。
“阿辛，”江映星的聲音從毛球中傳來，有些悶悶的：“要不你別回去了，跟我四處逍遙、行俠仗義不更好嗎？你以前就是這樣跟我說的。”
江辭冰望著前面排著隊一個一個通過山門的弟子，她磨磨蹭蹭排在最後面，輕聲道：“對不起。”
對不起，辜負了你的信任。
“阿辛不必如此說，你想待在長風，我也願意陪著你，只要……”
江映星的話未說完，戛然而止。
一只冰涼素白的手似有若無地蹭過江辭冰掌心，捏起毛球，冷且淡地輕聲道：“閉嘴。”
毛球聞言，渾身的毛炸開。
江辭冰手心好似有細小的電流竄過，慌忙收回手，攥緊。她驚訝擡頭看向謝含翊，他面色並無任何變化，平淡無波。也是，他怎麽說也是小白花的人設，應當不是故意的。
謝含翊並不管江映星什麽反應，霜藍眼眸靜靜註視著江辭冰，澄澈得一望到底，卻讓人什麽也看不出來，他語氣輕微柔和：“我與他有些私人恩怨要處理，小師妹你先進去。”
江辭冰自然是求之不得，她忙不疊趕上前方排隊中最後一人的步伐。
巧了，正是徐玉歌。
他換了一身月白的衣裳，背影挺拔，竟也有清明雅凈的穩重。但這份穩重在觸及他背上那把花裏胡哨的絕唱劍時，頓時消散，讓人哭笑不得，看起來倒還有幾分大俗大雅的浪蕩不羈。
他仿佛後背長了眼睛，高高的馬尾一甩，側身睇著她：“你先進去。”
這麽好心？江辭冰簡直受寵若驚。
江辭冰回頭再看了一眼謝含翊，只見他如水墨中的人物一般，黛藍長袍無風自動，斂目頷首的姿態好似一株深谷幽蘭，比雪色更清寂孤冷。
須臾，她肩膀被人撞了一下，踉蹌著進了山門。
“讓開，沒長眼嗎？”
來人越過她，一襲粉衣層層疊疊宛若嬌妍綻放的木芙蓉，明明是一副溫婉的面貌，脾氣卻是十分火爆。
那人看清是江辭冰，撇撇嘴嘲諷一句：“原來還真是一個眼瞎的。”
江辭冰隔著護山法陣的透明結界，看著那粉衣少女變臉般瞬間朝徐玉歌展開笑顏：“玉哥哥！你總算回來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江辭冰按著被撞疼的肩膀，面無表情地出神想著：女二你有本事就叫徐玉歌“咯咯咯”。
江辭冰原身的記憶與原書對上，這個姑娘應當就是《飛雪》中的女二，前期嬌氣可愛後期惡毒蛇蠍的顧盈盈。
現在劇情明明還是很前期啊，顧盈盈的嬌氣可愛是只針對徐玉歌的嗎？
顧盈盈能不能保持你的人設，一視同仁地嬌氣可愛啊。
徐玉歌絕唱劍不知何時已經從背上取下，用劍鞘將顧盈盈推回護山大陣。
虹橋上，江映星已經恢覆人形，與人打了起來，然他卻心不在焉，幾次都想突破阻攔，沖向護山大陣。
謝含翊橫握淩霄劍，持守於前，次次擋住了江映星。
“姓謝的，滾開。”
江映星發瘋似的沖撞而來，與抵擋在半途的謝含翊僵持，他惡狠狠瞪著赤瞳，怒斥出聲。
謝含翊動了動唇。
江映星看清楚了他說的那幾個字，當即更怒不可遏，爆裂的妖力一把將謝含翊震退。
他又順勢扼住謝含翊的脖頸，兩人直直下墜，從空中擊落，驚塵飛揚。
“阿辛，跟我走。”
江映星掐住謝含翊的脖子將他擋在身前挾持著，燃燒的妖火籠罩著兩人，一步一步靠近護山大陣，行至江辭冰面前。
而因為妖火，長老也忌憚不敢上前。
謝含翊垂著頭，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發絲陰翳間，他的唇角淡淡勾起。
江辭冰輕“嘶”一聲，站在護山大陣結界邊緣沒有動。
“阿辛，跟我走。”
江映星低啞著聲音重覆了一遍。
謝含翊那句“她永遠不會選你”一聲聲響徹他腦海，讓他幾欲瘋魔。
“妖孽，竟敢在長風撒野，還不束手就擒。”
護山長老深皺著眉，帶領護山弟子呈圍合之勢將他的退路都阻斷。
謝含翊伸手攥住江映星掐著他脖子的手，望向她的清冷面容情態脆弱而堅決：“小師妹，我絕不會讓你以身犯險。”
江辭冰見到謝含翊被掐住脖子，其實是有幾分解氣的。
誰被莫名其妙掐了三次，都不會對他現在產生半點同情。
誰知，謝含翊話音落時，竟操縱著淩霄劍，從他腹部一劍洞穿。
江映星嘴角鮮血溢出，猛地推開謝含翊。
誰也沒料到謝含翊以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方式脫身。
淩霄劍拔出，鮮血迸濺。
江辭冰瞳孔劇縮，情不自禁後退一步，她心中好像有什麽東西碎裂開來。
她皺著眉想著，所有原書讀者都認為是清冷小白花的男二謝含翊，此時看起來有點瘋。
不確定，再看看。
謝含翊撐著劍站起來，他愈發透明慘白的臉上掛著淺淺的笑容，與她隔著護山大陣相對。
他輕聲道：“小師妹，可還滿意？”
江辭冰面色一變，抖著聲音道：“你胡說什麽。”
謝含翊往前傾身，護山大陣結界泛起細微的波紋。
他歪倒在她身上，鮮血沾了她一身，虛弱地說了一句：“望師妹憐惜。”
謝含翊拽著她的衣袖，靠著她半邊身子滑倒在地，昏迷過去。
護山大陣外，江映星已被擒走。
顧盈盈追隨著徐玉歌的腳步回去，路過時，唾罵道：“呸，醜人多作怪。”
江辭冰蹲下身子，反覆看了看謝含翊的臉，淩厲分明的輪廓、皎若皓月的細膩肌膚、多情又清冷矛盾感十足的桃花眼異瞳、挺直優越的鼻梁……都不能說是普通水平。
顧盈盈是什麽高要求，看得上另一種風格的徐玉歌，卻罵謝含翊“醜”？
難不成說原身“瞎”並不是謠言，她的眼睛真的有什麽問題？
離譜啊，離大譜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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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合一）“小師妹，可還滿意？”◎
江辭冰轉頭, 就瞧見徐玉歌、謝含翊和江映星出現在門口，表情不一。
她裝作若無其事，端著碟子, 走到三人面前：“你們來找大師姐什麽事？”
“阿辛, 我是來找你的。”
江映星情緒平和時倒是一副乖巧模樣。
他聽到江辭冰說完那句話後狠狠刮了徐玉歌一眼, 笑吟吟轉頭看向她。
江辭冰點點頭，指尖微微泛白地捏著碟子邊, 幾步走到他們身前, 將碟子遞到他們面前：“嘗嘗？”
江映星將腦袋湊近，笑瞇瞇道：“要阿辛餵。”
“愛吃不吃哦。”
江辭冰才不管他吃不吃，只要謝含翊吃下該吃的那顆春夢蠱就好了。
“味道還不錯, 哪兒買的？”徐玉歌對她之前說的話沒什麽表示，隨手從碟子中撿了一顆扔進口中, 酸甜的汁水在口中炸開：“小爺正好帶點特產回去孝敬老頭。”
江辭冰哪裏知道梨花鎮有沒有賣楊梅的，她隨口瞎編道：“就那些小攤中隨便買的, 你晚上去夜市逛逛。”
“想約小爺？”
徐玉歌上上下下打量她，渾身都透著“算你有眼光”的得意。
約你個頭。
江辭冰心中吐槽他思維發散得未免太開, 到底沒有開口懟他，畢竟她還要立“從今以後喜歡徐玉歌”的人設呢。
江辭冰保持微笑：“哎對對對, 一起去逛逛, 上次趕海的海鮮大餐我錯過了，如今事情都解決了, 馬上就要離開梨花鎮，可不得好好補一頓。”
徐玉歌眼珠轉了轉：“看在你眼睛終於‘覆明’的份兒上, 小爺就答應你了。”
“不過你可別多想, 喜歡小爺是沒有結果的, 你趁早死心, 小爺一心修道。”
“噗鵝鵝鵝。”
江辭冰側著腦袋笑出鵝叫，手中的楊梅隨著她抖動的手在碟子中滾來滾去。
就他徐玉歌？
一心修道？
原文中發覺愛上大師姐後，比原身還戀愛腦，簡直就是行走的醋壇子，誰嘲笑誰呢。
“你笑什麽，高興傻了。”
徐玉歌正越過她走進裏間去。
他還要問江飛雪何時啟程回去，又怎麽處置害她受傷的季嘉。
“我是覺著你人還怪好嘞。”
江辭冰止住笑。
她手中捏了一顆楊梅遞到謝含翊面前：“謝師兄也吃一顆？”
她也就試著問問，倒也沒想這麽容易搞定謝含翊這邊，這次他不吃，還有其他辦法。
江映星不服氣要蹭過來咬走，她眼疾手快把裝了楊梅的碟子遞到江映星面前：“這些都給你了。”
別搶這只蠱。
只見謝含翊俯身低頭湊近她的手，淡色的唇停在那顆楊梅半寸處，他撩起眼皮凝睇她片刻，垂眸將其含入口中。
冰冰涼涼的唇瓣挨過她指尖。
江辭冰一個激靈，忙將手背到了身後，那感覺有點奇怪，癢癢麻麻的，她蹭了蹭衣裳才把指尖那種奇怪的感受壓下去。
謝含翊他真吃了，整個過程簡單到不可思議。
江映星紅著眼“嘁”了一聲，憤憤地一口氣朝嘴裏塞了好幾顆，兩頰鼓鼓，盯著謝含翊用力咬著果肉。
江辭冰回過神，阻止不及：“哎！你一下子吃這麽多，待會牙齒酸倒了，連塊豆腐都咬不動。”
聽到她關心，江映星眼睛笑起來，含含糊糊道：“阿辛不用擔心，我們魅妖一般不進食的。”
江辭冰點點頭，正要折身回去找江飛雪。
忽然，她眉間青光浮現。
天水端現身，溫潤歉意道：“冰妹，抱歉，我本以為金丹修為的靈力應足夠渡化的……”
“沒事沒事，是我修為太水了，等回門派後我一定勤加修煉。”也好借此纏著徐玉歌。
江辭冰不好意思地笑笑，趁此機會問他：“還要多謝天水兄教會我凈化邪氣的渡魂曲，不知我可否將此曲也教給別人。”
“自然可以，只是此曲頗有難度，需要有凈靈道天賦者尚可。”天水端道。
江辭冰疑問：“什麽是凈靈道？”
她在原身的記憶中也沒有看到過這個說法。
“凈靈道即草木靈性者，醫修藥修中人多有此天賦，可作凈化之用。”
謝含翊沈靜立在一旁，適時為她解釋。
他清冽的眸子直視天水端的虛影：“當下一般將其稱作木靈根，倒是很少聽到‘凈靈道’的稱呼了，這位道友姓‘天水’，未免太過張揚。”
天水端稍顯無奈：“冰妹，你看，我說你不如還是叫我阿兄更為妥當。”
“如此放肆與小師妹稱兄道妹，恐會給她招惹不必要的禍端。”謝含翊緩緩沈聲說道。
天水端楞了楞，嘴唇蠕動兩下，不知還能說什麽。
江辭冰聽得一個頭兩個大，索性道：“稱呼阿兄有何不可，以後我便稱呼阿兄了，阿兄也算是我的琴靈了，年長與我，理應尊重些。”
“阿兄，你突然出現可是有事要說？”
江辭冰不想再繼續這個怎麽稱呼天水端的話題。
天水端因她一聲聲“阿兄”，即使是虛影，也能看得出來眼眶有些發紅，似乎是感動於她的維護。
天水端嗓音軟和：“我想請求貴派大師姐一件事。”
“道友請說。”
江飛雪不知何時已下榻來到幾人身邊。
“不知可否讓我見見阿璃，就是你們捉到的那只小狐貍。”
天水端眸光澄澈。
江飛雪考慮一番：“你想與她做個了結？”
“正是。”天水端道。
“可以。”
江飛雪說著，從腰間取下煉妖壺，並指施法解封將小狐貍放了出來。
小狐貍虛弱地匍匐在地，煉妖壺可不是個休養生息的地方，她的法力遭受禁錮，日日承受幽禁的煎熬。
小狐貍擡頭，睜大了眼睛，眼淚啪嗒啪嗒掉了下來，她強行化作人形：“笙哥哥，阿璃知道錯了，連累了蘇家無辜之人，你不要怪阿璃。”
天水端嘆息道：“愛之欲其生，卻有違道義，我已不是他，世間再無容笙，你且安心贖罪去吧。”
小狐貍哽咽：“我知道你是他，也知道你不是他，阿璃自知罪孽深重，如今別無所求，只想請求你不要忘記曾有一個阿璃陪伴過笙哥哥。”
天水端凝望著她梨花帶雨的面容，半晌終於點頭，溫和道：“我會記得容笙曾與阿璃相愛。”
阿璃面上浮現滿足的笑意，脫力倒地重新化作小狐貍，朝江飛雪作揖，回頭再看了天水端一眼，接著便主動躍進了煉妖壺。
“多謝。”
天水端向江飛雪作揖後化作青光重新飛入江辭冰眉心青痕。
“阿辛，恭喜你收服蒼梧琴。”江映星湊上來，委屈巴巴道：“可是你送我的定海珠被搶走了。”
“這些年我都聽你的囑咐好好用定海珠控制無盡海，減少海難帶來的危害。”
江映星拉住她的衣袖控訴道：“姓謝的一直覬覦定海珠，看不慣阿辛將定海珠交由我保管，趁阿辛不記得的那幾天重傷我，將定海珠搶走了。”
他在說謊。
原文中光是主角團在碧海門經歷的海難就不下三次。且，他耽溺於蘇嵐所成為的“替身”表象下，怎麽可能如他口中所說的兢兢業業。
江辭冰抿唇，現在還不是揭穿他、與他撕破臉的時候。
“是嗎。”江辭冰應了聲，看了謝含翊一眼，她丹田的灼熱感似乎還未完全消退。
謝含翊那次讓她吃的好像就是定海珠。
阿辛確實有這麽一段交托的記憶。
江映星郁卒道：“我本來就會將定海珠還給阿辛的，哪裏需要他來當這個好人。也不知他到底有沒有給阿辛。”
謝含翊與江辭冰對視，幅度極輕地搖頭。
江辭冰意會：“沒有吧。”
“謝師兄，你真的搶了他的東西嗎？”
江辭冰試探著問謝含翊，他看起來想讓她這麽問。
“物歸原主，何來搶之一說。”
謝含翊不鹹不淡道，接下來的話中卻帶了刺：“況且就梨花鎮的情況來看，你並不值得托付，是不是，海、神、大、人。”
江映星臉色並不好看，被謝含翊當著江辭冰的面說得青一陣白一陣，又礙於她的面不好動手。
忽而，順著他猩紅的眼瞳流下兩行清淚，劃過清晰的下頜線，匯集在下巴處，斷線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江映星也像之前小狐貍那般哭起來，不過他更無聲，也顯得更惹人憐愛些。
江辭冰腦海中關於阿辛的記憶不受控制地湧上來，無數次，江映星在她面前哭，而阿辛總是好脾氣地哄他，惹得旁邊另一個少年陰陽怪氣。
江辭冰難受地按住太陽穴，腦袋腫脹的感覺並不好受。
“別哭了。”
江辭冰的語氣有些冷。
她不是阿辛，自然不會慣著江映星。
江映星仍然抽抽搭搭的，幽怨的目光黏在她身上。
她深吸一口氣，到底還是受不了，趕緊提議道：“我們出去玩吧，那天趕海，但是因為半路撞上阿星你和蘇嵐，我都沒有吃上大餐。當下梨花鎮的委托已經徹底解決了，馬上就要回長風了，不好好去吃一頓有些可惜。”
江映星不哭了：“我陪阿辛去。”
徐玉歌與江飛雪說完事，他笑著走過來拍拍江辭冰的肩膀，一副“辛苦你了”的表情，跨出房門瀟灑離開。
謝含翊表情不怎麽好，他疏疏朗朗地站在門框邊，搖搖頭就匆匆離開了。
他側身時，江辭冰眼尖地看到他耳根微紅。
江飛雪也不怎麽舒服的樣子，她坐在桌上，面上犯困。
她將一個沈甸甸的錢袋子丟到江辭冰懷中，擺擺手：“你們去玩吧。對了，小師妹，拜托你去蘇家一趟，將蘇夫人那簽好了字的委托令帶回來。”
“好，放心交給我吧，大師姐你好好休息。”
看來是春夢蠱發作了。
江辭冰腦海中戳戳系統：“你保證真的沒有任何副作用？”
【保證沒有絲毫副作用。系統出品，必屬精品。】
江辭冰放心了。
她示意江映星跟上，替江飛雪帶上了房門。
“我想先去蘇家一趟，去拿委托令，也同蘇夫人告個別，要不你先自己去玩？”江辭冰道。
“阿辛，我陪你去。”
江映星不肯放開她的衣袖。
一只淡藍靈蝶棲息在門框上，因為她關門的動作而驚動，撲閃著翅膀往廊上的欄桿飛去，再次停駐下來。
*
“蘇夫人，不用送了，你回去吧。”
江辭冰腰間別著小小卷軸模樣的委托令，在蘇家門口向蘇夫人告別。
“請代我祝諸位仙師一路平安。”
蘇夫人黑漆漆的瞳孔如普通人一般註視著她。
“蘇夫人，請問你是用什麽法子遮掩瞳色的？”江辭冰湊近壓低聲音問道。
蘇夫人似乎驚訝於她的問題，但還是柔聲告訴她道：“一般的易容丹就可以。”
“江仙師是為你朋友問的嗎？”蘇夫人拿出一個小玉瓶遞給她：“我身上還帶有一些，仙師先用著。”
“不是，我之前見夫人情緒激動時瞳色遮掩的效用就會消失，因此才有此一問。”江辭冰搖頭，原身的記憶中易容丹並不會因為情緒波動而產生效用方面的問題。
“至於丹藥，那就多謝夫人好意。”
江辭冰收下，她打算回宗門後撿起醫修職業，好好研究研究，而且之前謝含翊重傷也不肯吃丹藥的原因也十分令人好奇。
鹹魚一旦支棱起來，就是鹹魚沖刺，搞事的勁頭誰也攔不住。
離開蘇家後，江辭冰與江映星走在梨花紛落的林間。
江映星突兀道：“阿辛，以後我會保護你的。”
江辭冰正在想不知謝含翊和大師姐入睡沒有，兩人有沒有進入夢中刺激的環節。
聽他驟然一聲，仿若平地驚雷，她摸著心口，有些敷衍：“昂，謝謝你。”
“阿辛，你不信嗎？”
江映星拉住她的胳膊，迫使她停下腳步，赤瞳盯著她，認真道：“魅妖一旦認定一個人，就永遠不會改變心意。”
……
江辭冰不知該如何回。
或許在江映星的意識中，找“替身”算不得變心，她也沒有糾正他想法的意思，畢竟這是一件很難的事情，還很可能鬧得不愉快。
沒必要和江映星爭論他對阿辛到底是不是真愛，與她無關。
她要做的，只是將他騙回長風，讓長老收拾他，不讓他再為禍一方。
“嗯。”
於是她輕輕應了一聲。
“有的魅妖確實心智堅定。”
像大師姐，原文中到最後都沒有接受徐玉歌那樣堅定。
江辭冰笑笑：“走吧，不說這些了，去吃飯。”
淡藍色的靈蝶從雪白梨花掩映間翩然飛舞，晃晃悠悠地，悄然跟在他們身後，細小黑亮的眼睛倒映著兩人的身影。
他們走著，路過一個魚攤，魚攤的主人是個姑娘，有幾分眼熟。
“小茹？”
江辭冰認出來她，上前招呼道。
“你是……啊！我想起來了，你是那位仙師旁邊的姑娘。”小茹洋溢熱情的笑容：“多謝你們，以後我們鎮終於不用活人祭祀了。”
觸及江映星的赤瞳，小茹驚了一下，但梨花鎮藏著的妖其實不少，許多小妖根本買不起易容丹，時常能見到異色瞳孔，因此她也沒太當回事。
小茹麻利地用竹篾穿了兩條活蹦亂跳的肥魚：“送給你，拿回客棧讓小二帶去後廚，清蒸紅燒都很香的。”
江辭冰猶豫著沒有接，江映星倒是不客氣地從小茹手中接過：“謝謝了。”
江辭冰扭頭看了下江映星，從他臉上沒有看出絲毫歉疚，他或許壓根就不記得眼前這位姑娘差點因為他濫用身份權力而成為無辜亡魂。
江辭冰扭回頭去，看著小茹問道：“小茹你是不是想求道修行？”
“想啊，不過要等到招生會才行。”小茹道。
“嗯，歡迎你來長風派。”
江辭冰點點頭。
門派一般每三年一次大型游行招生會，一年一次門派處自行報到的招生會。前者由長老帶隊到各個地方招收弟子，後者則由錯過機會的有志之人自行前往心儀門派。
說著，她將一些銀兩和一張傳訊黃符交給小茹：“你若是來長風，可以用此符聯系我，雖說我是半吊子醫修，但一些基礎傷藥都會做的，到時候歡迎關照生意哦。”
小茹不知怎的，聽了她的話眼含熱淚：“嗯，我一定會去找你的。”
江映星手中提著時不時彈兩下的活魚，而江辭冰心中記掛謝含翊和大師姐的進展，也沒有繼續逛下去的心思，兩人遂打道回客棧。
*
夜幕降臨，蟬聲錚鳴。
客棧後院梨花樹旁有個小小的池塘，聽取蛙聲一片。
江辭冰獨自蹲坐在小石凳上，望著池水中皎月扭曲的倒影。
一只漂亮的藍蝴蝶從梨花枝頭飛下來，落在她隨意擱置的手背上。
輕微柔軟的觸感吸引了她的註意，讓她焦急等待的心神暫時得到放松。
“蝴蝶啊蝴蝶，你說今晚過去，一切是不是都會不一樣了。”
江辭冰小聲念叨：“一定會的吧。”
驀地，客棧客房傳來一聲淒厲的嘶叫，方圓數裏的靈氣形成旋渦，以某一間房為中心，氣勢節節攀升。
江辭冰扶著小石凳，拂開吹亂的發絲，驚詫望去：“大師姐！？”
蝴蝶驚飛，在強力的氣流中卷散成微光，消失不見。
氣息逆流，帶著龐大的幻境之力往外沖擊。
江辭冰身形微僵，軟倒在梨花樹下。
萬物恢覆寂靜，銀色月光傾灑而下，徐徐揭開少男少女懷春幻夢的序幕。
*
江辭冰這次的夢同往日有些不同。
真實，真實得讓她不太開心。
好熱，到處都是黃沙，一眼望不到盡頭，頭頂熾熱的烈日當頭烤著。
烤得她雙頰通紅，口幹舌燥，思緒遲鈍。
她總覺得自己不該在沙漠，她明明應該在水邊。
可是夢中這種清醒又不清醒的朦朧感壓著她，讓她不上不下地吊著。
愈生煩躁。
汗珠源源不斷地從鬢發間留下，順著白皙剔透的脖頸，流入衣襟中。
她用袖子抹走下巴上的水珠，走著走著，就在快要堅持不住時，倏然發現不遠處好大一個西瓜。
足足一人高的大西瓜。
這西瓜變異了吧。
變異得好哇。
江辭冰激動興奮地沖上去，她不知何時已然光著胳膊，她徒手去抱近在眼前的大西瓜。
西瓜皮冰冰涼涼的，好似剛從泉水中沁過後才抱出來的。
她將滾燙的臉頰貼上去，發出舒服的喟嘆。
可她還是好渴。
她順從內心的想法，將舌頭伸了出來，試探著舔了下，又覺得自己很蠢，做什麽要舔西瓜皮，西瓜皮又不解渴。
她想到多汁解渴的西瓜瓤，於是直接上嘴咬。
倏忽之間，西瓜變成了冰塊，磕得她牙疼。
她好熱，全身都貼了上去，冰塊比想象中的軟。她伸出殷紅柔軟的小舌，試探著舔了舔。
冰塊抖了抖，似乎被她身上的熱氣感染般，要融化似的，微微透出粉紅來，好像不是單純的冰泉水凍出來的冰塊，而是加了楊梅汁的甜水。
也許是她燒得眼花了，明明是楊梅汁凍冰嘛。
她不知從哪裏叼了一塊帶冰的鮮紅的冰鎮楊梅，在口腔中滑溜溜的轉來轉去，氣息香甜，互相擠壓間，甜絲絲的汁水滲出。
可是不一會兒就越來越熱，她最後又嫌棄地將其抵出去。
只是口腔中的軟肉好似遭到過大的刺激，一旦沒了糾纏後，就回過味兒來，密密匝匝地泛起細微的疼來，好似還有些血腥味兒。
她清醒幾分，喘著氣，紅艷艷的唇微腫，瞪大眼睛看著被她壓在身下神情迷離的謝含翊。
見了鬼了，她怎麽會夢到謝含翊。
江辭冰連忙從他身上爬起來。
她偷偷著眼打量過去，謝含翊現出了鮫人狀態，漸變的透明藍色耳鰭不耐地輕輕扇動著，霜藍色眼睛含著一汪春水，眼神迷離，眼下藍色鱗片熠熠生輝，散發著五彩斑斕的光芒，令人目眩神迷。
一縷濡濕的墨發繞過他白皙的脖頸，貼著健壯的胸膛蜿蜒而下，平日他一身藍衣裹身，只覺得矯健非常，如今又是另一番光景。
他赤.裸著上身，白皙的肌膚泛著微紅，一顆顆晶瑩如星點，分不清是水珠還是汗珠。
他身下一尾巨大的幽藍色魚尾浸在水中，薄薄柔滑的尾鰭時不時掃過她光潔的腿，激起她一陣雞皮疙瘩。
這也太刺激了吧。
謝含翊失神的霜藍色瞳微微撐開，泛著盈盈潤澤的水光，帶著輕柔的誘惑望著她，藍中隱隱透著幾縷幽紫。
鮫人擅惑。
本就淪於欲念之中的鮫人，怎會放過近在咫尺的獵物。
江辭冰差點中招，電光火石之間，她一巴掌呼上去，謝含翊白皙清透的面龐赫然泛起一道紅色的巴掌印，發間的碧青流珠發出碰撞的清冽聲。
謝含翊眼中清明一瞬，松開禁錮在她腰間的手，額上青筋泛起，神情克制隱忍，壓抑的唇齒間勉力吐出一個字：“走。”
可下一秒，還不等江辭冰退出幾步，他的魚尾驟然卷上她的腰肢，又傾身上前，與她相貼，猝不及防含住了她小巧微粉的耳垂。
江辭冰渾身一顫，不可置信地側頭望向他，只見他面色酡紅，她心中只剩下兩個字：糟糕。
隨即她便陷入他眸中的大網中，兩人相擁往後半倒在池邊石壁上，氣息交融間，意識一同沈淪，溺於不可言說的歡愉之中。
……
不知過去多久，江辭冰在一片寒涼中驚醒，她猛然睜開眼睛。
小巧的藍蝶從她爆紅的臉頰掃過，貼在她紅潤的唇角，如常輕輕撲扇著蝶翅。
她腰酸背痛，竟是在客棧後院的梨花樹下臥了一夜。
江辭冰艱難地從地面爬起來，撐住樹幹打了兩個噴嚏，動了動胳膊腿抖落身上殘留的梨花花瓣。
昨晚夢中好像發生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
為什麽她會夢到謝含翊？大師姐房間掀起的那陣靈氣又是怎麽回事？
她頭也疼起來了。
江辭冰趕忙前去客房，碰大師姐推門而出。
江飛雪一身幹練窄袖紅裙，交叉領口上一截脖頸肌膚賽雪，其上瑩潤光澤，宛若美玉。
她渾身氣勢比平常更有威嚴，手持風吟，淩厲斜飛的鳳眼橫掃過來，瞧見是她，眼神才柔和幾分。
江飛雪註視著她，關切道：“小師妹，你可有受傷？”
“我沒事，大師姐發生什麽事情了？”
江辭冰望著她肅穆淩然的表情，神態之間沒有半點旖旎之色，好像春夢蠱完全沒有效果。
究竟為什麽？好端端的做夢的怎麽變成她了。
江辭冰努力不去想夢中那些讓人面紅耳赤的細節，可還是羞紅了耳根。
江飛雪見到她的反應，若有所思，她淡然道：“我將情根斬斷了。”
恰似只是在說天氣如何，早飯吃什麽。
江飛雪本人對此輕描淡寫，這話對江辭冰來說卻不啻於晴天霹靂。
她悚然，一把拉住江飛雪的胳膊：“大、大師姐，你在、在開玩笑是不是？”
她儼然已經帶了哭腔：“我、我不知道、會這樣啊……”
江辭冰本就吹了一夜涼風，夢中又耗費力氣未能睡好，猛然間情緒大起大伏，當下支撐不住，靠著江飛雪緩緩軟倒在地。
她喘不上氣兒來似的，斷斷續續道：“對不起大師姐……都怪我……我不該、不該想走捷徑……”
她如魔障般來來回回說著對不起。
江飛雪被她嚇到，面上冷凝之色愈重，她蹲下身子握緊了江辭冰的手，為她輸送靈力緩解。
江飛雪安慰道：“小師妹，與你無關，我本就有意修無情道，借此機會斷了情根也好。”
“你瞧，情根一斷，境界哢哢往上升呢。”江飛雪刻意讓語氣活潑些：“你猜猜，我現在到什麽修為了？”
江辭冰神志才算清醒一點，她盈滿淚水的杏眸倉惶失措地擡起望向她：“什麽……修為了？”
“金丹大圓滿，其實不止，”江飛雪放緩了聲音道：“等回到門派，渡過雷劫，就結嬰了。”
“我正是要叫上師弟師妹們立即啟程，若是晚些，我恐怕要壓制不住了，師妹，你和師姐一起去喊大家好嗎？”江飛雪給她找點事做，好讓她不要胡思亂想。
江飛雪撫著她的脊背，極力安撫：“師姐知道你在擔心什麽，你放心，師姐就算修了無情道，也不會將你我之間的情誼忘記的，大道無情，人卻至情至性，不必太過擔心。”
江辭冰恍恍惚惚：“真的嗎？”
“嗯。”江飛雪將她扶起來，迎面看見頓在不遠處神情覆雜的徐玉歌，與他對視一眼，平淡無波地移開。
心如止水，無情道就是這般，安穩沈穆，再適合她不過，她一直在找尋入門之法，終於得償所願。
至於小師妹那些自責的話，恐怕是與白日那枚特殊的入口即化的“丹藥”有關。
江辭冰恨不得將系統拽出來狠狠地揍幾拳。
好在大師姐人沒事，修為還漲了。
現在壞的是，助攻難度直線飆升。
有了大師姐的靈力輸送，江辭冰好受不少，身上的酸痛沒有了。
在去謝含翊房間的路上，江辭冰突然捂住肚子，面色糾結起來：“師姐，我肚子疼，我就不去了，你去知會謝師兄吧。”
說著，不待江飛雪回覆，一溜煙兒往樓下跑去。
江飛雪知她是在躲謝含翊便沒有多說，昨日她那番“移情別戀”的話多少有些傷人，不敢見也正常。
不過，都是一派弟子，躲得了一時，待會上靈舟之時不就見著了。
江辭冰忽略了很大一個問題，春夢蠱究竟是單方面的做夢夢到另一只蠱的宿體還是同夢。
她坐在客棧桌上，長風弟子們身上穿著統一的門派校服，三三兩兩聚在一處，偶有一兩個胸前的峰徽樣式不同，那是不同峰的標志。
像徐玉歌是劍峰弟子，胸口的便是紅穗銀劍。符峰弟子是藍符紅字的長條，就像一張極品符箓。陣峰弟子是個紋樣覆雜的圓盤，她看不懂。
徐玉歌也坐在一張桌上，看起來悶悶的，深深皺著眉，渾身散發“小爺今兒不高興，別來討嫌”的氣息。
在將眾弟子都匯集之後，江飛雪講明情況，拿出靈舟，即帶領眾弟子回門派。
江辭冰上了靈舟，她靠著欄桿，清風拂過面頰，讓她的心鎮靜下來。
她想到在她帶著定海珠離開後，無盡海還是會時不時發生海難該怎麽辦。
此時，她腦海中阿辛的記憶便浮現上來。原來定海珠本就可以預知海難發生的時間地點，只要提前趕過去即可，而且海難也不是常有的，一年只在一個地方發生一次。
而海難發生的地點，是時常變幻的，也就是如果定海珠一直在她身上，她需要經常四處奔波。
可是江映星在梨花鎮待了數年，碧海門發生過的海難，他一次都沒有管過。
她才想到這，江映星就湊了過來：“阿辛，你在看什麽？”
江辭冰撐著下巴，望著越來越小的梨花鎮，一片花海如雪浪般，旁邊銜接著寬闊無際的湛藍大海。
“看風景。”
江辭冰是能把天聊死的。
江映星纏著她道：“阿辛不如同我說說這些年的經歷，我都沒有陪在阿辛身邊。”
他提到這一茬，江辭冰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現在她有原身和阿辛兩個人的記憶，對自己過去的記憶反倒不甚清晰起來，越來越模糊。
她究竟是怎麽來到這個世界的，都有些忘記了。
江辭冰越不記得，就越要記起，她越用力想，頭如遭重錘似的，一陣陣尖銳的痛意從腦海深處拉扯出來。
她面色痛苦，垂下頭趴在欄桿上，發出幼獸瀕死的淒慘呻.吟。
江映星驚慌地攏住她：“阿辛，我不問了，你別想了，別想了。”
他們的動靜驚動了其他人。
一只冰涼的手探在她額頭片刻，又牽上她的脈搏。
她如溺水之人攀上浮木，緊緊拽著那截蒼白勁瘦的腕。
她疼得直抽氣，虛弱道：“我疼、好疼啊。”
陰影俯身，將她完全籠罩在其中。
“小師妹，放松，想想剛才你看到的景色，有舒卷的雲、有自由的水、有青翠和雪色的花樹。”
一道清淩淩的聲音響起，她跟隨著這道聲音的牽引，回到現下，眼前重現光明。
她顫抖著眼睫，睜開眼睛，朝那聲音的主人看去。
怎麽是謝含翊，他怎麽過來了。她之前特意觀察到他去了靈舟前頭，她才到船尾來的。
“謝師兄，多謝。”
江辭冰從船板上爬起來，抿著唇，態度格外疏離。
她拂開江映星的手，匆匆入了船艙。
她躲進船艙，長舒一口氣，羞赧之意從脖頸開始網上蔓延，面色通紅。
她懊惱錘頭，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
*
靈舟慢慢降下，落在極巨大的廣場，玄青色的地面用瑩潤的玉石鋪就，輕紗般的雲霧在腳下飄浮。
江辭冰親眼所看親身體驗的感覺遠比原身記憶來得震撼。
她跟在眾人之後下了靈舟，穿過一座極長的虹橋，虹橋拱如彎月，恍若矯龍騰躍，從下往上看去好似一座通天橋。
虹橋下潺潺流水聲，如碎珠擊落，清脆淩冽。她不由自主地想起謝含翊發冠下墜著的那一串流蘇樣的碧青珠，從發間垂落，仰倒在清池石壁上時，發出的也是這般酥脆的響聲。
……
她一不小心就走神了，面色微微發紅。她在眾弟子的身影中找到那抹黛藍色的身影，見他正背對著她，緩步前行，江辭冰松了口氣。
一只眼熟的藍蝶越過她停息在虹橋繽紛的花叢間。
江飛雪在靈舟之上的囑咐再次浮現：“通過虹橋就是入門核查，我已通知護山長老，一旦對上，他肯定會立馬找你，到時候不要遲疑，趕緊進山門，有護山大陣在，他就奈何不了你。”
江辭冰從發髻間取下一顆毛球拿在手心凝註著。
從靈舟下來前，江映星便化作一顆嫩黃毛球待在江辭冰發飾間，他們商量讓他以此混進長風派。
“阿辛，”江映星的聲音從毛球中傳來，有些悶悶的：“要不你別回去了，跟我四處逍遙、行俠仗義不更好嗎？你以前就是這樣跟我說的。”
江辭冰望著前面排著隊一個一個通過山門的弟子，她磨磨蹭蹭排在最後面，輕聲道：“對不起。”
對不起，辜負了你的信任。
“阿辛不必如此說，你想待在長風，我也願意陪著你，只要……”
江映星的話未說完，戛然而止。
一只冰涼素白的手似有若無地蹭過江辭冰掌心，捏起毛球，冷且淡地輕聲道：“閉嘴。”
毛球聞言，渾身的毛炸開。
江辭冰手心好似有細小的電流竄過，慌忙收回手，攥緊。她驚訝擡頭看向謝含翊，他面色並無任何變化，平淡無波。也是，他怎麽說也是小白花的人設，應當不是故意的。
謝含翊並不管江映星什麽反應，霜藍眼眸靜靜註視著江辭冰，澄澈得一望到底，卻讓人什麽也看不出來，他語氣輕微柔和：“我與他有些私人恩怨要處理，小師妹你先進去。”
江辭冰自然是求之不得，她忙不疊趕上前方排隊中最後一人的步伐。
巧了，正是徐玉歌。
他換了一身月白的衣裳，背影挺拔，竟也有清明雅凈的穩重。但這份穩重在觸及他背上那把花裏胡哨的絕唱劍時，頓時消散，讓人哭笑不得，看起來倒還有幾分大俗大雅的浪蕩不羈。
他仿佛後背長了眼睛，高高的馬尾一甩，側身睇著她：“你先進去。”
這麽好心？江辭冰簡直受寵若驚。
江辭冰回頭再看了一眼謝含翊，只見他如水墨中的人物一般，黛藍長袍無風自動，斂目頷首的姿態好似一株深谷幽蘭，比雪色更清寂孤冷。
須臾，她肩膀被人撞了一下，踉蹌著進了山門。
“讓開，沒長眼嗎？”
來人越過她，一襲粉衣層層疊疊宛若嬌妍綻放的木芙蓉，明明是一副溫婉的面貌，脾氣卻是十分火爆。
那人看清是江辭冰，撇撇嘴嘲諷一句：“原來還真是一個眼瞎的。”
江辭冰隔著護山法陣的透明結界，看著那粉衣少女變臉般瞬間朝徐玉歌展開笑顏：“玉哥哥！你總算回來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江辭冰按著被撞疼的肩膀，面無表情地出神想著：女二你有本事就叫徐玉歌“咯咯咯”。
江辭冰原身的記憶與原書對上，這個姑娘應當就是《飛雪》中的女二，前期嬌氣可愛後期惡毒蛇蠍的顧盈盈。
現在劇情明明還是很前期啊，顧盈盈的嬌氣可愛是只針對徐玉歌的嗎？
顧盈盈能不能保持你的人設，一視同仁地嬌氣可愛啊。
徐玉歌絕唱劍不知何時已經從背上取下，用劍鞘將顧盈盈推回護山大陣。
虹橋上，江映星已經恢覆人形，與人打了起來，然他卻心不在焉，幾次都想突破阻攔，沖向護山大陣。
謝含翊橫握淩霄劍，持守於前，次次擋住了江映星。
“姓謝的，滾開。”
江映星發瘋似的沖撞而來，與抵擋在半途的謝含翊僵持，他惡狠狠瞪著赤瞳，怒斥出聲。
謝含翊動了動唇。
江映星看清楚了他說的那幾個字，當即更怒不可遏，爆裂的妖力一把將謝含翊震退。
他又順勢扼住謝含翊的脖頸，兩人直直下墜，從空中擊落，驚塵飛揚。
“阿辛，跟我走。”
江映星掐住謝含翊的脖子將他擋在身前挾持著，燃燒的妖火籠罩著兩人，一步一步靠近護山大陣，行至江辭冰面前。
而因為妖火，長老也忌憚不敢上前。
謝含翊垂著頭，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發絲陰翳間，他的唇角淡淡勾起。
江辭冰輕“嘶”一聲，站在護山大陣結界邊緣沒有動。
“阿辛，跟我走。”
江映星低啞著聲音重覆了一遍。
謝含翊那句“她永遠不會選你”一聲聲響徹他腦海，讓他幾欲瘋魔。
“妖孽，竟敢在長風撒野，還不束手就擒。”
護山長老深皺著眉，帶領護山弟子呈圍合之勢將他的退路都阻斷。
謝含翊伸手攥住江映星掐著他脖子的手，望向她的清冷面容情態脆弱而堅決：“小師妹，我絕不會讓你以身犯險。”
江辭冰見到謝含翊被掐住脖子，其實是有幾分解氣的。
誰被莫名其妙掐了三次，都不會對他現在產生半點同情。
誰知，謝含翊話音落時，竟操縱著淩霄劍，從他腹部一劍洞穿。
江映星嘴角鮮血溢出，猛地推開謝含翊。
誰也沒料到謝含翊以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方式脫身。
淩霄劍拔出，鮮血迸濺。
江辭冰瞳孔劇縮，情不自禁後退一步，她心中好像有什麽東西碎裂開來。
她皺著眉想著，所有原書讀者都認為是清冷小白花的男二謝含翊，此時看起來有點瘋。
不確定，再看看。
謝含翊撐著劍站起來，他愈發透明慘白的臉上掛著淺淺的笑容，與她隔著護山大陣相對。
他輕聲道：“小師妹，可還滿意？”
江辭冰面色一變，抖著聲音道：“你胡說什麽。”
謝含翊往前傾身，護山大陣結界泛起細微的波紋。
他歪倒在她身上，鮮血沾了她一身，虛弱地說了一句：“望師妹憐惜。”
謝含翊拽著她的衣袖，靠著她半邊身子滑倒在地，昏迷過去。
護山大陣外，江映星已被擒走。
顧盈盈追隨著徐玉歌的腳步回去，路過時，唾罵道：“呸，醜人多作怪。”
江辭冰蹲下身子，反覆看了看謝含翊的臉，淩厲分明的輪廓、皎若皓月的細膩肌膚、多情又清冷矛盾感十足的桃花眼異瞳、挺直優越的鼻梁……都不能說是普通水平。
顧盈盈是什麽高要求，看得上另一種風格的徐玉歌，卻罵謝含翊“醜”？
難不成說原身“瞎”並不是謠言，她的眼睛真的有什麽問題？
離譜啊，離大譜了。
作者有話說：
入V啦，再次感謝寶寶們的支持！萬字肥章請查收。
為了30號的夾子排名，25，29兩天不更，會在30號晚上35：00三更補上（鞠躬），愛你們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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