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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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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5 章

不過周梨見過許多人出嫁, 吃過不少酒席,嫁衣自然是見過不少,在這屛玉縣, 甚至是各少數民族的新娘嫁衣,都算是見過了一遍。

可是見著眼前的紅嫁衣,竟然覺得這才是最美的那一件, 她忍不住伸手輕輕撫過那紅燭下淩波閃動的紅鱗,有那麽一瞬間,竟然覺得這衣料會動一樣,好像上面的紅磷,是一團團有生命的火焰。

條件反射地給她嚇得縮回手來,“這是?”

便聽得周若素在一旁低低笑起來:“這是仙游送來的貢品,由浮光錦所改良過的鳳凰錦。”她說著, 一面走了過去愛惜地摸著那衣料:“現在是晚上, 這燈火下到底是看不出它的絕色,若是白日裏,那陽光下面,便仿若鳳凰涅槃一樣的紅蓮。”

“這麽誇張?”周梨不敢相信,現在仙游國的織造技術已經這麽先進誇張了麽?再看這嫁衣,越發愛不釋手起來。

“真的,我騙小姨作甚?”周若素說著, 只道如今仙游國利用這浮光錦, 改造出了這鳳凰錦,還有一匹黑龍鱗一般的料子,敬獻給帝王做龍袍呢!

與前朝不一樣, 龍袍改成了黑色的,不再是明黃色, 便是聖旨上,如今也多了些黑色。

周若素一邊說著,一邊拉了她一起去沐浴,周梨還沒見過她的未婚夫,如今少不得是要打探幾句的。

周若素到底還是個小姑娘啊,說起她那未婚夫,臉頰頓時通紅一片,只道:“是個很好的人。”也許不最好看最出色的,但是再周若素看來,是最合適自己的,也是對自己最好的。

即便父親這個詞已經在她的世界裏抹去了很多年,但是當年母親以及自己和弟弟在許家所遭受的一切折磨,都時時刻刻提醒著她。

將來的夫君,必然

是要有擔當,分得清楚何為輕重。因此便說起那未來夫君的許多優點來。

周梨見她談起此人時,眼裏滿是光輝,雖不知以後若素過的什麽樣的生活,但最起碼現在她是幸福的。

自然也是由衷地祝福著。

只不過周若素反而問起她來:“小姨,你與阿初叔叔從小一起長大,你們之間究竟是親情還是別感情,你能分得清楚麽?”

周梨一楞,完全沒有想到這小丫頭會問自己這個問題,不過旋即就笑道:“我只要曉得,我不能容忍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我就知道,我和他的感情,絕非只是僅僅有親情那樣簡單。”

就這一項足矣,完全不用其他法子去證明他們之間到底是哪一種感情了。

泡了好久的湯池出來,又或許與周若素敞開心扉聊了這許多,周梨不但不覺得困,反而越發地精神抖擻的,四肢都十分輕盈舒暢,氣色更是滿面紅光。

周若素在一旁看著,“小姨,試試吧。”

“這如何使得?”周梨以為她已經放棄了,哪裏曉得她竟然捧著嫁衣就到自己跟前來,一臉的央求。

周若素嘻嘻一笑,“小姨,這是最近城裏流行起來的送嫁送福,不單是你穿,少鳶姐姐她們也都幫我試過了。”

周梨對於這話沒有半點懷疑,畢竟這一座城池的多元化早就已經融合在一起了,一面想起那些少數民族奇奇怪怪的規矩,心裏便想莫不是其他少數民族傳過來的。

正說著,只聽門外傳來說笑聲,聽著聲音竟都是熟人,且還不止一個,她急忙去開門。

房門一開,便見著那顧少鳶崔央央羅孝藍,甚至莫元夕也在列。

只不過她們都已經成婚,大部份甚至有了孩子。

“你們怎麽來了?”周梨心裏大驚,又萬分歡喜,一個個迎進門來。不過嘴角她驚訝的,還是見到莫元夕。

然這還沒顧得上與她們說話,房門又響起,朱秀珍崔氏等人都過來了,連帶著千瓔姐妹朱嬛嬛等人。

這一刻周梨只覺得真真是萬分熱鬧,好些年了,大家都不曾這樣聚在一處過,當下讓金桂蘭她們幫忙煮些茶水過來,不多時又有果盤糕點,一時間著屋子裏好生熱鬧,全然是那歡聲笑語的。

又說著各自在外的見聞趣事等,不知不覺間,竟是已經到了那三更天了,不知道這個時候又是誰說了一聲:“時辰到了,得開始梳妝,不然趕不及了。”

周梨也連連附和,起身想要跟著拉周若素到妝臺前去,卻不知被誰先拉住,等她反應過來,自己已經被大家團團圍住,身上的衣衫七腳八手就叫她們給剝了,只留下那剛才沐浴出來後穿著的裏衣。

“你們這是作甚?”周梨大驚,她們是不是糊塗了,拉錯人了,一面四處搜索周若素的身影。

可是卻沒人理會她,大家自說自話自行動作,就唯獨好似沒有聽到她的聲音一樣。

很快那傳說中的鳳凰錦做成的嫁衣就已經穿戴在了她的身上,這該死的合身!周梨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有些開始迷糊了。

仿若這一切都是夢一樣。

然就在這時候,房門又被人從外推開,只見一身風塵仆仆的阿苗推門而來,正好看到周梨穿著這耀眼的紅嫁衣,不覺高聲驚呼:“阿梨姐,你好美!”

不過她話音才落,就被藍黛拉了一下,“阿苗,把你槍放下,擋住門了。”

“哦哦。”阿苗像是才反應過來一般,連忙解下後背的長槍,放在了門邊上,隨後和藍黛一起擠進來。

周梨看著走進來的兩人,這原本就不算寬敞的房間就更顯得狹窄了,好在那窗戶早就被打開,習習夜風不斷拂進來,屋子裏倒也不顯得悶熱。

這個時候的周梨,又被大家拉著到了妝臺前坐下,她已經放棄掙紮了,也徹底反應了過來,這試婚服一事,根本就沒有什麽習俗,極有可能若素成婚都是個幌子。

只是她的婚事,她想過很多可能,卻唯獨沒有想到是以這樣自己此前半點不知情的方式完成的。

一時思緒又飄遠,不知白亦初如今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樣,被大家手忙腳亂地按在屋子裏換喜服呢?

很快莫元夕在為她上妝,她對於妝容一事,最為擅長,當初在蘆州的時候,得空的時候,就沒少給周梨收拾一回。

可是在畫眉的時候,莫元夕那張偏向於明媚火辣的臉上,眼眶逐漸紅起來,“從前做夢都沒有想到,有朝一日,我是能送姑娘出嫁的。”

周梨也沒有想到,甚至是有些遺憾,她沒能親自送莫元夕出閣。更沒有想到自己和白亦初明明在年少的時候就已經拜過堂了,但是身邊這些姑娘姐妹們,一個個都出嫁成家,到了這最後自己竟然是最後一個出閣的。

她也是忍不住感慨一回,果然命運奇妙啊!

時間過得很快,反正她覺得耳邊嘰嘰喳喳的,都是大家的祝福聲和讚美聲,天就是在這她妝容完成,發冠戴上的那一刻亮起來的。

晨輝穿過窗柩照進來,周梨看到喜服上像是真的飄起了朵朵火焰來一般,但自己又沒感覺到半點炙熱的溫度,一時也不得不感慨,這仙游的織造技術強悍。

而大家則七腳八手地去找那喜帕,周秀珠問周若素,周若素說是顧少鳶收起來了。

於是大家都齊齊看朝顧少鳶,而顧少鳶一臉著急,“我記得,好像阿苗來了,她也要看鳳凰錦,我給她了。”嫁衣已經穿在周梨的身上,周梨又被那麽多人圍著,她擠不進去,就只能看喜帕。

阿苗也懵了,“我後來給了央央。”

崔央央大驚,她表姐崔墨沅也心急如焚地催促著她,“你快去找啊!”誤了吉時可要不得。

原本有些眉目的崔央央已經想起了什麽,但是叫她表姐這麽一催,她竟然就腦袋卡殼了,不記得了,“我,我……”目光在這屋子裏一個個都盯著自己的面容上瞧,最後落到了千珞的身上。“千珞姐,你不是拿去瞧

了麽?”

於是大家的目光又落到了千珞的身上,千珞很慌,“我給阿葉了,她怕上面還有線頭,說要檢查一遍。”

周秀珠反駁:“怎麽可能會有線頭,這是最好的繡娘花了許久做出來的。”

阿葉急急忙忙正在床上翻找,大家見此,也紛紛跟這幫忙。

這新嫁娘都要出嫁了,萬事俱全,卻唯獨不見了這喜帕,就在大家在屋子裏翻找得雞飛狗跳之際,竟是聽得外面傳來了敲鑼打鼓的聲音。

周秀珠頓時覺得心臟都要飛出來了,焦急道:“怎麽,就來結親了。”

“這個時辰好。”不知道誰答了一句,外頭也傳來了周安之和慕長庚的聲音,“姑爺要進門了!”

這一催促,使得滿屋子的女人都慌了神,只恨不得憑空變出個喜帕來,就算不是鳳凰錦也使得。

周梨見她們這驚慌失措的樣子,擡起下巴指了指她姐姐周秀珠,“不是在姐姐你手裏麽?”

她一開始就看到了,她姐姐在她妝容未完成之前,就已經拿在手裏,隨時準備給她蓋上的。

哪裏曉得這抱著孩子找孩子,她也是服氣了,偏偏這麽多人,那麽一大團耀眼的紅色就在姐姐手裏,硬是一個人沒有發現。

她一開始沒有吱聲,還以為她們是要鬧個什麽玩法,故意而為之,哪裏曉得這會兒真著急起來。

周梨才出言提醒。

眾人大驚,臉上的表情可謂是相當的精彩。

這一幕也讓周梨在蓋上喜帕之前,露出個弧度比較大的笑容來:“我成婚,你們緊張什麽?”一個沒看到喜帕就算了,這麽多人,個個沒看到,實在是……

“怎麽不緊張,要是我們張羅,你和阿初是要等到頭發白如霜了,是不是才準備成婚?”周秀珠念叨著,一面緊緊抓著她的手。

周梨感受到了她姐姐顫抖著的手,就很奇怪,明明以前自己常年累月不在家裏,她也沒這麽舍不得過自己,眼下雖說是出嫁,但不出意外的話,今兒成婚去白亦初那院子,也是走過場罷了。

最終還是要搬回來,跟大家一起住的。

於是她輕聲安慰著周秀珠:“姐,你別這樣,這就是走個形式而已。”

她不說話還好,一開口周秀珠的眼淚就決堤了,引得那不知什麽時候進來,也紅著眼眶的元氏哭起來:“你這個丫頭,總算是等得你出嫁了,從今以後,你安了家,有人疼著,我和你姐就算是現在閉上眼睛,也能明目了。”到了底下去,不愧對周梨的爹娘。

周梨心說什麽胡話?正要勸解,已是有人出言。

而這個時候蘿蔔崽上官飛雋他們也來了,周梨沒有什麽親兄弟,那周天寶恢覆不如旁的昆侖奴,雖是來了,卻也只能在旁邊湊個熱鬧。

所以除了一個侄兒周安之和剛認回來,且不大聰明的表弟慕長庚之外,就沒有別的了。

所以蘿蔔崽他們這幫小兄弟一來,也是充當了周家的弟弟們,一時也是將那上門姻親的隊伍攔住。

一道道關卡,投壺作詩作文,甚至那李儀竟然也來了,也設下了一題。

到底她是周梨的表兄,即便沒有血緣關系,但他們之間的關系,又勝過了血緣。

只不過這些關卡,對於能文能武的白亦初來說,形同虛設。

他一路可謂是大殺四方,浩浩蕩蕩跟隨而來的伴郎團都沒有一點用武之地。

很快便就到了這新房之前。

周梨坐在床榻上,頭蓋著喜帕,睜眼所見要麽就是一片璀璨的紅色,垂下頭看到的,便是自己的腳尖,但對於窗外的一切熱鬧歡喜,好像又咫尺再近。

她能感受到大家在外的喜樂。

‘砰’地一聲,房門被打開了,蘿蔔崽他們的聲音一起湧進來,大家都爭相著要背新娘子出門來。

為此竟是要大打出手,最後那白亦初給他們出了個主意,投壺。

於是又在房門口設下了一場比賽。

慕長庚本想參加,但奈何他的身體也在恢覆之中,因此連參賽的資格都沒有,便憤憤不平地同嵐今抱怨。

嵐今也沒想到跟著來吃一趟酒席,居然吃的是周梨和白亦初的,滿心歡喜的等著他倆生孩子給自己做徒弟。

投壺的比賽很快就結束了,那上官飛雋得了第一,好不得意地沖進房間裏,“阿梨姐,由我背你出閣。”

“多謝。”周梨笑著應了聲,將手伸了過去。

然就在早前她姐姐抓住她的手顫抖舍不得她出嫁的時候,她還安慰著姐姐,可現在從房間裏被上官飛雋背出來,橫跨門口的那一瞬,周梨真真切切地感覺到了好像自己的人生,可能以後真的將不一樣了。

恍恍惚惚中,她落入了一個溫厚熟悉的懷抱,隨後聽得大家的取笑聲。

她被白亦初抱進了轎子。

儀式很反鎖,但又具有一定的意義,讓周梨整個人都真切地感覺到了這些儀式所存在的價值。

當聽著作為司儀的陳正良高聲讀出他們的婚書,她在婚書上寫下自己名字的時候,喜帕飄起來,她瞧見了那一句‘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自此後,她與白亦初便是夫妻一體了。

寬敞通暢的新房裏,她這一幫手帕交也陪在此處,已婚了的姐妹們則湊在她的耳邊教著她一些禦夫之道。

沒有成婚的,也忍不住來發言一兩句,總之好不熱鬧。

從晨曦到落日,賓客來來去去,人聲鼎沸不止,終於是到了這最後一個環節。

她隔著那一層喜帕,聽著大家熱鬧的聲音中,白亦初過來了,拿起撐桿在眾人的期待中,將喜帕挑起。

周梨擡眉看過去,正好對上白亦初滿懷期待的眼神。

兩人的目光碰撞中,又引得大家的驚叫聲,合巹酒也送到了跟前來。

這一日的周梨是最美的,即便她的容貌在這一幫朋友之中,並不是很出挑,但此時此刻,任由是誰也奪不去她的光彩。

在等著新房中最後的禮儀完成,打算鬧洞房的眾人也被驅趕了出去,房門一關上,那白亦初就急步跑過來,先伸手去摘了她頭上的鳳冠:“說是很重,戴了一日你脖子可受得住?”

他動作倒是麻利得很,摘下了鳳冠立馬就來給周梨捏肩頸。

“還行吧,就是有些餓了。”大抵是因為太熟悉了,他們連這新婚之夜,即便是方才眾人已經將氣氛烘托到了,但這眾人一走,又恢覆了從前的平靜。

白亦初早就有所準備,從桌子底下提出一個食盒來,“這都是讓人才準備的,熱著。”可比桌上那些擺放了好久的可口。

周梨也是餓極了,將那霞帔脫下,立即就揚起袖子過來吃飯。

白亦初在一旁替她布菜添湯,又倒了兩杯酒。

周梨見了,伸手去捧起酒杯,朝他一敬:“夫君,未來可請多指教了。”

白亦初回敬了一個:“不敢當不敢當。”

周梨被他這謙遜得不像話的回答惹笑了,白亦初卻一直盯著她的臉,目光有些不同往日的波瀾不驚。

似乎有些熾熱。

周梨到底是有些慌張的,豬見過很多,畫冊子沒少看,但是豬肉真沒吃過。“怎麽了?”一時間連那聲音裏都透著幾分緊張。

白亦初朝她傾身靠近,兩人的臉幾乎都要貼在一起了,周梨覺得自己的心臟這個時候好像換了位置,從胸腔裏跑出來了,就在耳朵便咚咚咚地跳著,整個身體的反應也慢了節奏,“你,你幹嘛?”

“嘴角沾了東西。”

周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覺得這一刻白亦初的聲音變得很溫柔,仿若一縷水流滑過一般。

就在她要伸手去擦的時候,白亦初卻忽然又靠近,他那張俊俏的臉在自己面前無限放大,隨後手被他握住,溫柔的氣息灑在了臉上。

周梨慌得不行,雖然想到這是無論如何都躲不過去的,但是當白亦初靠近過來的那一瞬間,除了自己咚咚的心跳聲之外,她還聽到了門外那窺探聲。

於是想要躲開,“有人。”

“沒有!”白亦初說沒有的同時,筷子直接飛出,貫穿了窗戶,隨後外面傳來挈炆他們罵罵咧咧的聲音:“白亦初,你個混蛋來真的啊!”

一時又聽蘿蔔崽他們問,傷著了哪裏。

還有嵐今的取笑聲,笑他們沒有那兩把刷子,還敢去蹲墻角活該。

只不過這些聲音越來越遠,周梨覺得整個人處於一種迷幻的狀態中,但是坦白地說,她並不想從現在這個狀態裏走出去。

窗簾這個時候已經全部垂下了,不但遮擋了外面的各種聲音,且還將所有的光都擋住了,屋子裏如今剩下的唯一光芒,便是那龍鳳燭上跳動著的火焰。

她終於得以喘口氣的時候,紅燭已經燃去了大半,兩人的青絲都纏繞在枕上,一時竟是分不清楚究竟是誰的,她擡起手,試圖去撥一撥。

不想這才動作,頓時引來了白亦初欺身上來的舉動,“看來,阿梨還有精神。”

“饒過吧,未來那麽長,咱也不急於這一時半會兒的。”周梨很沒有出息地求饒。

反正她想,已是到了坦誠相見的地步,半點臉面都沒有了,還管什麽。

白亦初到底是疼惜她的,此舉不過是嚇一嚇她罷了。隨後將她摟在懷裏,只是仍舊有種十分不真實的感覺,“阿梨,我好怕,這一切都是假的。”

他沒有告訴周梨,在竭州的時候,他見到那個死而覆生的將士後,回來的那一夜,他做了個長長的夢,夢裏的他仍舊被周家買回去了。

只是阿梨沒有這樣鮮活,自己的沖喜也沒有起到多大的作用,最終阿梨還未及笄,就病逝了。

但是夢裏的她,對自己也很好,可是自己卻沒有聽她的話,好好讀書,反而一心一意要去戰場上。

於是

就如同周梨那個夢裏所說的一切,自己辛辛苦苦拿命換的功勳,就叫李司夜輕而易舉地頂替掉了。

那時候白亦初看著夢裏年少的自己,渾身的血,他想是個闖入者一般,拼命地喊著,試圖提醒夢裏的自己別糊塗,千萬要聽阿梨的話。

可是夢裏的自己,卻怎麽也聽不到自己的喊聲。

因此在那夢裏,白亦初親眼看到自己被李司夜的朋友鄭三好打斷了雙腿,明明自己那個時候是外來者,但是那雙腿被打斷的時候,他是真真切切地感覺到了。

自作主張上戰場不但沒有求得一點功名,反而從此落下殘廢,不但如此阿梨還在這期間病逝了。

阿梨死了,他後來一輩子都在覆仇之中度過的,只是很可惜,每次自己即將成功的時候,都會出現反轉,最終自己落下了阿梨夢中那個遺臭萬年的下場,且還連累阿梨的屍身被人找到挖出來鞭撻。

此刻想到這些,他仍舊覺得對不起身旁的周梨。

而如今他們是夫妻,周梨敏銳地察覺到了白亦初的變化,心中有些擔心起來,側過身面朝著他,“阿初,你怎麽了?”

不想白亦初這時候收緊了樓著她腰身的手臂,“阿梨,你的那個夢,我在河州也夢到了,你不知我醒來後究竟是有多害怕。”

周梨聽得這話,心頭一怔,只不過很快就平靜了下來,一面輕聲安慰道:“沒事的,一切都過去了,更何況,李司夜早就死了,何婉音也在沒有了可能。”

沒有人再能威脅他們的性命,那兩個人也不能再隨意篡改他人的人生,奪取他人的性命和所有。

周梨如今反而最擔憂的,是李儀。如今這一幫人裏,唯獨他一個人還打著單。

“今日聽說你和表哥說了好一陣子的話,你可是曉得,他接下來什麽打算?”當然,周梨問的,不是朝堂上的打算,而是他的個人打算。

白亦初搖頭:“誰曉得他如何想的?朝堂上不是沒有喊立後的聲音,但是他不點頭,群臣也沒有法子。”

一面又覺得周梨還有心情操這個閑心,覺得她還是不太累。

於是很快帳子裏就傳出了周梨對白亦初的咒罵聲,“你不是人麽?”不會累麽?鐵打的麽?

可是他不累,自己累啊!誰懂她的苦。

這樣下去,明日的大朝會,她是起不來的,但是現在疲憊到極致的周梨也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想那些了,直接擺爛算了。

反正明日是自己新婚第二天,去不了,應該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而周梨是第二天下午起來的時候,才開始和早就等在門口等候多時的嵐今後悔:“早知道,我昨晚不該吃那麽多東西的,我的腰最起碼比平時粗了這麽一圈。”

還一面同她提醒,“你成婚的時候,也少吃點。”

慕長庚不知道什麽時候從外面進來的,“嵐今什麽樣子我都喜歡。”

“滾,閨房重地,誰讓你進來的,沒看到我還沒梳洗麽?”周梨擡眼撇了他一眼,毫不客氣地驅趕著。

慕長庚將果盤放下,還不忘叮囑嵐今,“這可是我親手摘親手洗,親手切親手擺盤的,嵐今你可千萬要吃完哦。”然後才出去了。

周梨白了他一眼,等人出去後才看朝嵐今,“他怕你餓死麽?”自己雖然才爬起來還沒梳洗,但又不是現在才醒來的,剛才就聽到他們在外面說,才吃過午飯沒多久的。

嵐今拿起小竹簽,挑起切好的果子就往嘴裏塞:“你這是嫉妒我。”

周梨起身洗漱,一邊洗漱一邊感慨:“我看他不單單是遺傳了我外祖父的一些容貌,也遺傳了我外祖父的戀愛腦。”不然一個上京名門之後,且又位高權重之人,怎麽就人到中年了,忽然要入贅到給自己的外祖母,一個其貌不揚的女屠夫呢?

如果他貪慕外祖母年輕的身體,但是當時外祖父那樣的身體,要什麽年輕美人沒有?以他的家世和學識,甚至都不必搬出他的功勳,只要他開口,就有多少美人願意投懷送抱啊。

所以周梨覺得這始終是一樁懸案,等著她什麽時候有空了,一定要弄清楚,到底是什麽樣的愛情,讓兩個毫不相幹的人走到了一起。

他們跨越的可不單單是年紀,且還有階級,以及外祖父的只願入贅,改姓為白。

嵐今也好奇,“等臨淵窪那裏有了消息,我就要帶他去上京呢!也不知這麽多年了,可還有慕家人。”

說罷,只想起自己的來意,便催促著周梨,“快些起來收拾,晚上的火把節,大家昨兒因你要洞房,都沒盡興,今晚約了,等她們一個個下了朝點了卯,就去筼筜。”

是了,這六到八月,好幾個少數民族的火把節呢!

當下連忙起身收拾。

吃了些飯菜,便與嵐今慕長庚一起乘船出城去。

說起來,都是社畜,昨兒她和白亦初成婚,今兒白亦初就去參加了大朝會,她則請假。

至於她沒去的緣由,大家心知肚明。

於是當嵐今看到她脖子上的沒遮擋掉的痕跡時,忍不住發言道:“看來你夫君很厲害。”

周梨嘴角抽搐,下意識拉了拉頭發擋著,狠狠瞪了她一眼。

慕長庚又湊了上來,“嵐今,我也很厲害。”只差就沒馬上自薦枕席了。

周梨覺得這孩子大抵是沒救了,不由得嘆了口氣,和嵐今說道:“你以後管著些。”這秀恩愛要有個度,說話也好歹講究場合吧。

嵐今哈哈笑,並不以為然。

正說著,後面的小舟上傳來喊聲。

原來是阿苗和藍黛追來了。

“你們怎麽來得這麽早?”周梨問,最起碼還得一個多時辰才點卯吧。

阿苗等不得船追來,直接從小舟上跳起,踩過淩波微微的河面,落到周梨他們的船上來,“找人頂班了啊。”

周梨又看朝藍黛:“那你家娃呢?”

“一直都是夫君在帶啊。”挈炆不是要同柳相惜學做奶爸麽?藍黛自然是十分讚成支持的。

所以現在挈炆去路政司,也是帶著孩子。

鑒於他們這路政司幾位大佬都是帶孩子上崗,所以那路政司大院裏,也多了一間專門供孩子們玩耍的地方。

其他的人若是家中其他人不得空,孩子又沒送去幼兒館的時候,也都會帶過來。

一來二去,孩子多了,也是專門雇傭了幾個在幼兒館裏待過的人去幫忙照看。

周梨聞言,心想若是後世的話,柳相惜和挈炆可以建個群了,然後把白亦初給拉進去好好調教調教。

小舟靠近了,藍黛也跳到了他們的船上來,大家圍坐在小桌子旁邊,聊起八卦來。

周梨想起昨兒不見朱邪滄海,便問起藍黛來:“他如今在何處?”

藍黛聞言,笑道:“他倒是好,去了奇蘭鎮,非得大雪天上山,活該被困住,萬幸有個姑娘將他給救了,如今人還沒好起來,躺在人家,都四個多月了,我瞧這光景,怕是賴上人家了。”

“莫不是碰瓷?”嵐今一聽,在雪山裏凍傷了,居然四個月還沒爬起來,這男人到底是多柔弱?還是本身就想賴上人家。

周梨大概是明白了嵐今的言下之意,忍不住撲哧笑出聲,“興許是真對人家姑娘有意,又不好意思開口。”所以才用了這樣笨拙的辦法,意圖溫水煮青蛙,日久生情。

於是乎,少不得是提了幾樁這樣的因緣來。

說這話,倒也覺得這時光過得快,轉眼竟是已經隱隱看到那一片茂盛的筼筜竹林了。

只不過此刻還未曾天黑,如今是看不見螢火的。

但是白日裏自有白日的風光,那青翠碧綠的筼筜竹仿若探天樹一般,高高密密的,將周邊的陽光都給擋住,使得那一片都特別的陰涼。

所以火把節便是在這裏舉行了。

他們是來得早了,但也正好看到各村寨的隊伍們出場,

高大的旌旗遮天蔽日,吹著牛角敲著牛皮鼓,陪著女子們行走時,那渾身佩戴的銀飾叮咚作響。

各式各樣的民族服飾一一展現在眾人眼前。

便是嵐今對於這一項不怎麽喜愛,如今也是震驚無比,“他們的衣裳好漂亮。”

今日是他們的節日,自然是盛裝出席,長裙短裙皆有。

嵐今和慕長庚第一次看到那些露著長腿的短裙姑娘們,又一陣震驚,“這……”居然沒人說有傷風化?

那尋常城裏的人家,若是露出個腳踝來,都要被罵個狗血淋頭了,這如今姑娘們都齊齊露出腿來,還不如西域那些舞姬們穿得多啊!

周梨在一旁解釋道:“此處地勢炎熱,又是靠著河,一是為了清涼解暑,二來是為了下河方便。”本地人早就習以為常了,即便是剛來此處的不少外地文人初見時候有些不敢看。

但既然說了要包容各民族的文化,自然是要接納他們的所有。

總沒有道理,要人家改變自己的傳統服飾吧?

再說百花齊放,就當是如此。

而慕長庚見此這一幕,又聽得周梨的話,一時竟是不打算離開這屛玉縣了。

這裏的人,似乎包容心總是要比外面的人要多一些。又或許這裏的人,才算是真正的見過世面了,所以才不會去在這些小事情上糾結。

他們一行人站在竹林旁邊的小街上,眼觀著一個個寨子的人入場,便也去附近挑那視線最好的酒樓。

今日相約的人比較多,算是周梨和白亦初另外請這一幫朋友們,所以整整一層,周梨都給訂下了。

而來人也斷斷續續到場。

周梨她們女眷在一頭,男客們則由白亦初來招呼。這倒不是說要講究什麽男女大防,只不過是女人們難得聚在一起,自然是要說些悄悄話的,如此男人湊過來作甚?

那慕長庚心不甘情願地被分到對面去,滿臉的幽怨。

只不過他也不是十分無聊,畢竟還有帶著孩子來的,尤其是柳相惜家那一對龍鳳胎,如今雖說正是狗都嫌棄的年紀,但是有他兄妹兩個陪著,慕長庚也不至於那樣無趣。

段少白也隨著千珞回來了,他與白亦初挈炆顧少淩幾人聚在一起,自是要提起當年科舉之事,已經瘦了許多的小獅子在一旁是插不進話去的,倒是和喜歡釣魚的上官飛雋交頭接耳,又或是跟著雲眾山家的兩個兒子說話。

蘿蔔崽他們也在,只不過他成了婚,如今心思都在樣兒的身上,時不時地搭一搭話,然後便朝周梨她們這頭看來。

仿佛是生怕他這小媳婦跑了一般,如此少不得是叫大家取笑一回。

酒酣耳熱之際,天色也逐漸暗下來,窗外的燈火和螢火就越發突出了,便是周梨他們這樣見慣了的,也忍不住被這美景給吸引,不少人都到了外面的樓臺上來。

不遠處那高高架起的火塘外圍,正是在慶祝六月豐收的人們歡歌笑語。

周梨趴在欄桿上,吹著那帶著筼筜竹葉清香的涼風,“感覺他們天天都在過節,活到底是誰在做呢?”

這話倒是不假,這些少數民族,一年四季二十四節氣,都有那過不完的節日,反觀是漢人們,最大的節日就莫過於春節了。

平日裏即便是那中秋端陽的,也就是一天半天地放假罷了,平日裏該幹什麽還是要照舊的。

但是這屛玉縣的各少數民族們,是真的歡樂。

她這個問題,很明顯藍黛也早想問了,“我也很好奇。”

正說著,樓下不知是誰大呼了一聲:“放煙花了!”

幾乎是這聲音落下,只見不遠處的河面,仿佛是流星雨墜落而來,原本還在裏面吃飯的中年人也都紛紛擠了出來。

周梨發現身後的藍黛早就被挈炆拉走了,如今夫妻兩個相依在一起,便想起找白亦初,不想剛轉頭,就發現身後站著的便是他,“什麽時候出來的?”

但是現在全然都是那煙花炸響的聲音,白亦初壓根沒有聽到她說什麽,因此便靠近了一些,順勢將她挽在懷裏。

如此兩人也依偎在一起,樓下是熱鬧的行人,不過此刻也都將腳步停駐了下來,一個個仰著頭朝被煙花照亮的星空看過去。

人間最美,莫過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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