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玉簪

◎怎麽辦，我好像......不想與你分開了。◎

“他是敵國的探子。”

中年男子緩緩說道, 從桌前移步過來，不知從哪裏拿出來一捆繩子。

“小兄弟，你幫我把他制住, 我要把他綁起來。”說著，中年男子將繩子繞在小二的腿上。

小二見勢不妙, 雙手被他鉗住不能動彈, 張口便要大喊。宿硯眼疾手快, 扯起桌上的墊布往小二嘴裏塞了去，這才避免了他喊出聲。

同時，他仔細聆聽著耳邊的聲響，迅速朝四周掃視一圈, 隨後將視線定在中年男子身後的屏風上。

他始終感覺，這個屋子裏, 還有別的人存在。

可再一凝神細聽，卻一無所獲。

中年男子將宿硯的神情看在眼裏，投來欣賞的目光：“這位小兄弟身手不凡，心細敏捷, 敢問在哪裏高就？”

宿硯協助他將人捆好，墨色的瞳孔微縮，防備地看向他：“你是何人，為何會被這敵軍探子盯上？”

宿硯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中年男子不惱不急，在小二身上摸索一陣，從他身上掏出一把竹笛。

小二見此，拼命掙紮起來, 嘴裏發出支吾聲音。

中年男子斜睨他一眼, 吊兒郎當道：“借來用用, 就還給你。”

他往那竹笛上擦了擦，有些嫌棄地對準氣口，熟練地吹奏了一曲奇異的小調，聽起來，像是某種接頭的暗號。

聽見這曲調被他吹奏出來，小二瞪大了雙眼。

宿硯將小二眼裏的震驚看在眼裏，又聽中年男子對著小二蔑笑一聲：“怎麽，你以為就你們能放眼線，當我們玄甲軍是吃素的麽？”

雖然不知道中年男子的來歷，但他一身從容氣度，一定不是普通人。宿硯聽見他口中的玄甲軍，陷入了短暫的思量。

大乾朝幾乎無人不知，玄甲軍作為天子衛兵，負責守京城，備征戍，當年衛震帶領著玄甲軍協助新帝登上帝位，後來衛震被封為鎮國侯，也因此，玄甲軍又名為衛家軍，由衛震一手統領，由他弟弟衛綸坐鎮軍師一職。

像衛震這樣的人，手握兵權，又給了封地，本應讓當今天子更加忌憚，可大乾朝常年被敵國虎視眈眈，邊患不斷，朝內亦是藩鎮割據，內憂外患之下，新帝又不得不倚重衛家軍，以穩固大乾河山。

這些年來，衛家軍南征北伐，將各地地方廂兵的精銳收編至自家隊伍，衛家玄甲軍的名聲越來越大。

就在這時，耳邊傳來一陣迅疾的腳步聲。

“不好，有人上來了。”宿硯提聲道。

中年男子仍是從容：“別急，你先把他拖進去。”

“哐當！”

突然，幾個兇悍的夷人闖了進來，可他們剛踏進門，便發現了不妙。

他們的夥伴此刻被綁在地上，宿硯的劍還抵在他的喉間。而他們想要抓的人，此刻正坐在桌邊，好整以暇地看著來人。

“不好！咱們中了埋伏！”一個夷人大喊一聲，立馬往窗邊跑去，想要跳窗逃脫。

緊接著，中年男人身後的屏風突然被刀劃成兩半，幾個身著玄黑勁裝的精銳從中魚貫而出，提著兵刃上前與幾位夷人纏鬥起來。

兩個夷人朝宿硯撲來，宿硯輕揚步伐上前，用劍身擋住兩人的兵刃，他用劍揮灑自如，面對兩人的劍招絲毫不落下風，幾招下來便開始趁隙反攻。

中年男子在三個黑衣人的掩護下，悄聲退至門外，不料竟被夷人察覺到。

這群夷人的目標很明確，就是這個中年男子。

見中年男子就要遛走，幾個夷人沖上前去，與護衛他的黑衣人展開了另一輪搏鬥。

原本還在與宿硯搏鬥的兩人見狀，也加入了另一方的打鬥中，宿硯得了空隙，往窗外看了一眼，若是現在離開，自己就能遠離此處的紛爭。

他只想了一瞬，一個轉身，繼續和這些夷人打鬥起來。

這幾個夷人兇悍無比，仍是不敵這一邊的黑衣人，最後，除了一個斷氣的，其餘夷人都被黑衣人俘獲。

這一場戰鬥告捷，為首的黑衣人向中年男子行了一禮：“軍師，這些夷族探子已經束手就擒，是將他們帶回京城，還是就在江蕪禁軍營裏問審？”

“帶回京城，交由元帥親自問審。”

中年男子吩咐完，轉眼看向宿硯，臉上難得浮起一笑：“這位小兄弟，今日得虧你鼎力相助，我衛某欠你一個人情，我看你身手不凡，像是在軍營裏待過，不知現在投身於哪支隊伍？”

宿硯早已明白對方身份，當即恭敬揖了一禮：“回衛軍師，在下宿硯，目前入江蕪巡檢司已有半年。”

中年男子聽完，從身上取下一個鏨刻的銅牌，遞給宿硯：“好吧，宿小弟，若你有投身我玄甲軍的打算，隨時可以拿這塊銘牌來青充衛家營地來找我。”

玄甲軍是大乾朝赫赫有名的精銳之師，與他們這些隨處可見的廂軍不同，是層層選拔才能進入的禁軍隊伍。

宿硯接過銘牌，手上沈甸甸的，他聲含感激：“宿某謝過衛軍師提拔。”

衛軍師和一眾人馬下了樓，這裏已經無事，宿硯沒有再停留，離開了聚星樓。

他預想的危險並沒有發生，他原以為夷人會在聚星樓作亂，沒想到竟是衛綸設好的甕中捉鱉之局。

宿硯一路跑回書肆，見到葉汝錦的那一刻，懸著的心垂總算落回原處。

按理說，上元節雖然廣開城門，可巡防也更為嚴格，街上不會出現什麽危險，可只要她不在自己視線內，他都難以踏實下來。

“錦兒，我回來了。”

葉汝錦正捧著一本書靜靜看著，聽見他的聲音，擡眸看向他。

“哎呀，你怎麽滿頭的汗。”葉汝錦放下書冊，走到門口處。

她動作很是自然地掏出自己的錦帕，微微踮起身子，將他頭上的汗水一一擦去。

她的動作就像對待任何一個臟了的物件，只要出現在她的視野內，她就會去擦幹凈。

和她相處了這麽久，宿硯對葉汝錦的了解遠超以往。

他知道她見不得臟，更不喜歡醜的事物，若是長得好看，她才會多看上幾眼，對他，亦是如此。

他常常會想，若不是他容貌出眾，恐怕同樣入不得她的眼。

宿硯已經習慣了葉汝錦對自己動手動腳，也知道她並無別的意思，就如蘇婉所說，葉汝錦只是表面上通達世故，她的內心就像孩童一般純稚，尤其愛笑愛鬧，有時候還會捉弄自己。

他垂眸看進她的眼裏，小姑娘手上輕柔地給他擦拭著，一雙眼仍是清澈見底，不見一絲多餘的情愫。

他心底有些苦澀，也有些欣慰，至少，她始終都願意靠近自己。

“好了，你剛才去做什麽了？”葉汝錦收回錦帕，又見他潦草的頭發，和他身上皺巴巴的衣裳，恍然道：“你該不會是......去打架了吧？”

他垂下眼睫，沒有否認。

她不由得嘟起粉唇，佯怒道：“好呀，宿小硯，你居然背著我去打架，把我一個人扔在這裏。”

宿硯淺抿了下唇，低聲道：“錦兒，我錯了。”

他是真的在內心懺悔，他回想起之前的舉動，越想越是後怕，萬一她真的有任何好歹，他就算死也無法原諒自己。

“......我發誓，我以後絕不會扔下你一個人。”少年嗓音清潤，語氣很是誠懇。

擡起頭，眼前的少女正笑眼灼灼地看著他。

“你可真是個小呆瓜，我剛剛是逗你的，你發誓做什麽。”

葉汝錦覺得他好玩極了，一時連手都有些癢，好想伸手去捏捏他的臉，但她只是在腦海裏想想，視線往下移，發現他的懷兜處有一塊凸起，像是藏了一個小匣子。

她看著那處：“咦，你這裏是藏了什麽？”

他的耳尖倏地紅了，暗暗深吸了一口氣，才難為情地將懷兜裏的盒子掏出來。

少年眼睫輕顫，將一個素色木匣遞給她。

“錦兒，上次你送我平安符，我......還沒有回禮給你。”

他想了半天，才想出這麽一句話作為解釋。

葉汝錦拿起木匣，鼻尖傳來一陣淡雅的檀香，她心念微動，忽然放低了聲音：“我可以打開看看嗎？”

“嗯。”他半抿著唇，淺淺頷首。

他看著葉汝錦把匣子打開，露出裏面那支潔白瑩潤的玉簪。

葉汝錦將玉簪拿在手上，眼底映照出隱隱的光彩，嘴角的梨渦清甜動人：“這簪子......是送我的嗎？”

饒是她對男女之事一竅不通，也聽說過，男子若是送女子發簪，便是要與之“結發”的意思。

她捏著玉簪，眨了眨眼，整個人怔在那裏，突然不知要如何回應。

突然，耳畔傳來一陣陣巨響，街上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望向夜空。

隨著“嘭嘭”的巨響，一簇簇五色的火光騰躍至天幕，在深濃的夜色裏綻放出朵朵璀璨，將天幕映照得如同白晝，下一瞬，又似金色的細雨從半空中墜落下來。

此刻，所有人都望向這漫天煙火，而宿硯卻望著身邊的少女，瞧見她臉頰上掛著晶瑩的淚水。

他一下慌了神，柔聲問道：“錦兒，你怎麽哭了，是不喜歡這個嗎？”

小姑娘轉過身，淚眼瑩瑩地望向他，語氣茫然無措：“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哭。”

在這震耳欲聾的煙花聲裏，她感覺自己的心也似綻放的花火一般，被高高地托舉到天上，又緩緩墜下，整顆心都在發燙，像是有什麽不可名狀的情緒，就要破土而出。

她吸了吸鼻子，認真地看著少年墨色的眼眸：“宿小硯，怎麽辦，我好像......不想與你分開了。”

作者有話說：

宿小硯：老婆說她不想與我分開，嘻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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