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 57 章

關燈
第 57 章

“周頤兄。”晏之緒臉上本來就通過某些手段改變了樣貌, 如今他收斂了氣勢,倒只顯露出一副好皮囊,任誰來都不會猜出他竟是當朝首輔。

周頤就是個好色的酒囊飯袋, 聽見有人叫自己, 瞇著眼睛看過去, 看到晏之緒, 想了許久,恍然大悟:

“原來是陳兄啊!”

晏之緒在周頤面前化名姓陳。

“今日來尋樂子,沒想到遇到周兄。”晏之緒搭話,順便將盛姝的臉往自己懷裏藏得更深些,以免盛姝瞧見些什麽不該瞧見的。

周頤哈哈大笑起來:“好久不見陳兄你了!這是新得了美人?嘖嘖嘖, 瞧瞧這身段,在場就沒幾個小倌比得上, 難怪陳兄這麽寶貝!”

晏之緒不動聲色地將盛姝護得更緊,笑著和周頤對答。

這群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周頤說了幾句便不耐煩,向門外瞥了一眼, 烏青的眼放出不一樣的神采:“陳兄可要一同尋樂子?”

“當然。”終於提到正事, 晏之緒意味深長地說道, “這種事情,人多樂子才夠。”

周頤順手拉過身邊的小廝,鹹豬手了一把, 笑得更加開懷:“陳兄說得是!陳兄有合適的馬車沒, 如果不行,我們可以共乘!”

其實周頤的馬車很大, 他又不放夜明珠,而是喜歡摸黑做事, 覺得有意趣。

這種情況下,他和盛姝兩個人混上去,多了一層掩護,很容易躲過出城的盤查。

但是若晏之緒帶的是旁人也就罷了,帶的是盛姝,他不願意將盛姝置於周頤這種人眼皮底下。

“多謝周兄美意,但是在自己的馬車上才有意思。”晏之緒暗示。

周頤立刻懂了,攬了身邊兩個小倌往外走:“倒是我煞風景了。”

見周頤已經出去了,清諾館裏的幾個紈絝子弟都帶著自己中意的人朝外面走去。

馬車停在院外,若是一直護著盛姝倒顯得奇怪,晏之緒半攬著盛姝,徑直朝自己準備的馬車走去。

月色極美,清諾館這種地方更是深谙意趣,整個庭院都有輕紗遮蔽,人們穿梭其中,朦朦朧朧裏看人更為別致。

周頤在上馬車回頭忍不住回頭看了晏之緒一眼,準確來說,是看了盛姝一眼。

實在是盛姝的身段太好,周頤這麽多年“閱人無數”,只一眼就知道是極品,越看越是心癢難耐。

只是看晏之緒那麽護著小倌,估計寶貝的緊,就算搞不過來,能感受一回也好啊……

周頤在這邊想入非非,越想越感覺自己拎出來的兩個小倌就是胭脂俗粉,不由用力將兩人推了一把。

那兩個正要上馬車的小倌被推的一個趔趄,楞在原地不知道向來多情的周頤公子今兒是怎麽了。

見盛姝剛好上車,周頤大步流星地走了過去,舔了舔嘴角邀請道:“陳兄,不如帶著你的美人上我的馬車?你我兄弟二人許久沒有敘舊,待在一處也好敘敘舊。”

周頤嘴裏是這麽說著,但是眼睛卻時不時地飄向盛姝。

之前盛姝一直在晏之緒懷中看不清,此時瞧了個真真切切。盛姝本就極美,不然也不至於名揚京城。

哪怕晏之緒刻意幫盛姝改妝,看起來已經像另一個人,但是盛姝的底子還在,何況來這種地方,若是畫得過分,反而惹人生疑。

是以周頤盯著盛姝,頗有點走不動道的意思。

誰看不出他這分明是沖著盛姝來的?

晏之緒一把將盛姝推進馬車,轉過頭和周頤斡旋道:“周兄身邊美人諸多,我也就看上這麽一個,周兄還是不要奪人所愛。”

“陳兄此言差矣,我怎麽奪人所愛了?不過是邀請你和我同乘而已。”周頤佯裝不知道晏之緒在說什麽。

他盤算的很清楚,只要上了他的馬車,黑燈瞎火的,做了什麽還不是他說了算?

盛姝坐在馬車上聽著晏之緒和周頤你來我往。

晏之緒在朝堂之上面對的都是偽君子,無論性情怎樣,多多少少都會帶著偽善的面皮。他擅長不動聲色的和那些人爭鬥,遇到周頤這樣不講道理的潑皮無賴,見效便慢了許多。

這樣下去,恐怕過來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今夜能不能順利走脫都不一定。

盛姝刻意壓低了聲音,從馬車外走了出走,故意怯懦地看了晏之緒一眼,慢吞吞地說道:

“恐怕沒辦法共乘,周公子有所不知……”

盛姝露出了一個一言難盡的神色,在眾人好奇的目光中,特別小聲地說道:“我家公子他……他有不一樣的癖好!”

聲音雖然壓得很低,但是足以讓周頤清清楚楚地聽見了。

“若是有旁人在側,我家公子可能會放不開。”為了確保萬無一失,盛姝又說道,“奴是根據公子的喜好調教出來的,恐怕除了公子,沒有別的人能承受……”

這話引起了周頤的興趣,他不由興奮的看了盛姝一眼,滿懷期待的搓手:“誰說的?你家公子喜歡什麽,現場給我也來一個!”

盛姝怯生生地看了周頤一眼:“這……還是算了吧?除了我家公子,別人真的不行。”

周頤被盛姝這話挑出了幾分好勝心,美人在前,尤其還是自己看上的美人,怎麽能任由美人說自己不行?

他哼了一聲:“誰說我不行?你家公子平日裏是怎麽要求你的,你就怎麽樣對我就行了!”

盛姝面色為難地推脫,不停地看向晏之緒:“公子……這……”

晏之緒和盛姝做了那麽久的夫妻,彼此之間早就有了默契,他隱隱猜測到了盛姝想要做什麽,於是配合地勸道:

“周兄,還是罷了。尤其是這大庭廣眾之下,我實在是不願意……”

“少啰嗦!”周頤此時的好奇心已經燃燒到了極點,他看向盛姝,“你盡管來!”

盛姝心中為這位實在缺心眼的周頤默哀了一下,神色卻變得猶疑起來:“真的要嗎?這裏有這麽多人圍觀……”

“磨嘰什麽?本公子向來說話算話!”周頤拍了拍胸膛。

見周頤都這麽說了,盛姝忽然微笑了一下,猛地靠近了周頤。

周頤呆楞楞地看著盛姝恬靜的面容,還沒反應過來,束在腰間的腰帶就被盛姝忽然抽了出去。

下一瞬,盛姝拎著腰帶的一邊,劈頭蓋臉就朝著周頤抽了過去,一邊抽還一邊發出擔憂的詢問:

“周公子,感覺怎麽樣?能受的了嗎?”

周頤那副細皮嫩肉的模樣,一看就是家族裏溺愛出來的紈絝子弟,恐怕平日裏磕著碰著了都要喊疼,更何況是盛姝這麽用力的去抽他?

但是這麽多人都在圍觀,周頤的大話都已經放出去了,他肯定不能說不行,硬著頭皮說道:

“就這?我還以為是什麽呢,這有什麽?”

盛姝佯裝驚嘆:“周公子當真是風流!”說罷,她又補充道,“這還是最初的,我們公子日常最喜歡的啊,是更厲害的。”

周頤本來被抽了一頓已經夠痛苦,聽到盛姝這話,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等他回神的時候,盛姝已經手捧著蠟燭走了過來。

那蠟燭燃著幽幽的藍紫色光芒,配合著盛姝幽幽的笑容,每走一步,燭火輕微搖曳,在盛姝面容下打下搖晃的陰影。

這哪裏是什麽美人,分明就是來索命的魔鬼!

周頤面容扭曲,他驚慌地往後退,忙中出亂摔了一個趔趄,口中還大聲嚷嚷道:“你別過來!”

盛姝放慢了腳步,柔柔地問道:“周公子不是想感受一下我們公子的喜好嗎?”

在眾人面前丟了醜,周頤已經惱羞成怒了,一張臉憋得通紅:“什麽喜好!恐怕是你們串通起來整我!”

“怎麽會?”盛姝面上流露出被質疑的驚惶,轉身走向晏之緒,扯出了他的手。

眾目睽睽之下,蠟燭傾斜,已經融化的蠟油溢出,直接滴在晏之緒手上,暈開了一大片。

但晏之緒卻面不改色,嘴角甚至帶著閑適的笑意。

晏之緒一手強勢地攬過盛姝,另一只手靠近蠟芯,行雲流水地掐滅了炙熱的燭火,慢條斯理地擡眸:

“周兄?”

如此舉動,足以證明盛姝並沒有戲耍周頤。更何況盛姝那一副楚楚可憐臥在晏之緒懷中的模樣,絲毫看不出方才抽人的利索。

這大概就是專門為了自己的喜好調教出來的小奴婢吧,畢竟這群紈絝子弟玩的花樣也不算少,明白什麽樣的人都有。

只是沒想到這位看起來人模狗樣的,私底下竟然是喜歡這一套的?嘖,真是令人咂舌。

盛姝垂眸,似乎有些難以啟齒的慚愧:“實不相瞞,我家公子的愛好……極為奇怪,實在是……不然我也不至於再三相勸。”

有晏之緒這麽一說,眾人都將視線轉移,周頤丟的醜也算不得什麽。

都已經到這種地步,周頤也不好再找晏之緒的麻煩。他用詭異的眼神打量了晏之緒一眼,收拾了晦氣的心情,繼續回過頭攬著他的美人上了馬車。

晏之緒同樣將盛姝送上了馬車,等到馬車上路,盛姝這才微微松了一口氣。

她倚靠在晏之緒身側,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來。方才那一幕,果真是驚險又刺激。

四下無人,晏之緒將已經凝固的蠟撕下來,低聲詢問盛姝:“都是從哪裏學來的?太過冒險。”

他在旁邊看的提心吊膽,屢次想把盛姝直接奪回來,不讓任何人看她。

盛姝心疼地揉了揉晏之緒的手背,雖然她已經擡高了高度,也知道蠟油不算燙,但晏之緒的膚色極白,微微燙出來的顏色便格外顯眼。

聽到晏之緒的問話,盛姝頗為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平日裏喜歡看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所以涉獵廣泛……”

晏之緒理了理盛姝淩亂的頭發,聲音有些喑啞:“周頤平日裏打點了城門,出入極為方便。只要出了城門,接下來就好辦了。”

清諾館距離城門並不算遠,盛姝和晏之緒一問一答對細節的時候,一行人乘坐著馬車已經抵達了城門。

正如晏之緒所說的那樣,周頤帶著小倌半夜出城尋樂子早就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守門的人也就是象征性地掀開車簾看一眼。

晏之緒和盛姝的馬車位置比較靠後,兩個人做出親昵的模樣,只等著外面的人盤查。

但是聽清楚外面盤查之人的聲音,晏之緒眸色一沈。

竟然是新上任的城門校尉,此人曾與他有幾面之緣,是見過他的。

雖然車內光線昏暗,熟悉他的人也很難一眼就認出來,但此次離開關乎性命,容不得一絲一毫的閃失。

聽到動靜越來越近,晏之緒一把摟起盛姝,讓她倚靠在自己懷裏,另一只手挑起她的下巴,順著鎖骨的位置向下吻去。

雖然親吻是能夠擋住臉的最好方式,但是未免有些欲蓋彌彰了,所以晏之緒只能換一種方式。

他的唇溫熱又軟綿,盛姝鎖骨的位置被他親的濕漉漉,微癢,便忍不住往晏之緒懷裏躲閃,看起來倒像極了一對不分場合的野鴛鴦。

那城門校尉挑開簾子向內看了一眼,便一臉嫌惡地甩下了車簾,往下一輛馬車去了。

見人已經走遠,盛姝松了一口氣,晏之緒模仿那些紈絝子弟,帶給她的感覺很奇怪,讓她忍不住推拒晏之緒。

晏之緒停了動作,但人還埋在她的頸窩處,低低地說道:“還沒出城,不要放松警惕。”

盛姝便笑著接話:“說好你有那些奇怪的喜好呢?就算你我如此,也應該是我壓制你才對吧?”

“你想怎麽壓制?”晏之緒擡起頭,將她攬緊了幾分。

盛姝掙紮著爬起來,伏在晏之緒的肩上,將晏之緒的衣領扯松,學著晏之緒的方才的模樣輕咬了一口。

換來晏之緒一聲低啞的悶哼。

偏偏盛姝還不知危險,擡起頭得意洋洋地示威道:“不僅你會,我比你更厲害。”

晏之緒擡眸去看她,一把將她扯下,聲音沈沈,裹狹著麝香般的濃稠情緒:“嗯。”

這是什麽奇怪的反應?盛姝歪了歪腦袋好奇地去看他,一眼對上晏之緒黑沈沈地眸,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什麽。

他們可是夫妻!雖然有些事情沒有真正邁過門檻,那也是拜過天地、貨真價實的夫妻!

馬車向前滾動,看來這一行人都盤查過關,被城門口放行了。

幾輛馬車依次駛過城門,最開始負責盤查的城門校尉看了一眼馬車,不知道為何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在這種感覺驅使下,他便吆喝了一聲:“那個,周公子……”

話音未落,行駕駛在前面的幾輛馬車卻像是忽然直接受到了驚嚇,不同的馬發出嘶鳴,朝著不同的方向狂奔而去。

逃出城門是最為關鍵的時候,盛姝眼睜睜看著晏之緒掀起車簾,手腕微動,根本看不清晏之緒做了什麽,幾匹馬便不約而同地受到了驚嚇。

不管別的馬車如何,首輔府的車夫按照晏之緒的吩咐,駕馭著馬匹朝著官道一路狂奔。

無論那群人是否反應過來是什麽情況,當務之急是迅速離開京城,下揚州!

如今大綏一朝地方各自為政,天高皇帝遠,若是到了揚州,皇帝的命令也不如在京城好使。

天色漸白的時候,晏之緒帶著盛姝到一處偏僻的地方落腳,在馬車上重新更換了衣物,重新換了一輛馬車前行。

或許是那夜的周頤喝暈了沒有察覺到異樣,又或許是晏之緒是從那位城門校尉手中逃脫的,城門校尉不敢上報,盛姝和晏之緒前往揚州的這一路上沒有追兵。

雖說從京城到揚州沿途的景色甚好,但是如今並不是觀賞的時候,兩人趕路未曾松懈,從陸路轉為水路,這才算是松下了半口氣。

盛姝自幼待在京城,只有極小的時候去過博陵崔家,也走的是陸路。如今走了水路,她不太適應坐船,頭幾日甚是難受。

見盛姝如此,晏之緒本想改回陸路,但是去揚州明顯是水路更快,盛姝覺得問題不大,於是拒絕了這個提議,若是真受不住了再下船也不遲。

連續幾日過後,盛姝漸漸習慣了這種感覺,精神才好了那麽一些。

船廂的門被叩響,盛姝坐在窗邊,懶懶地應了一聲“進來”。

晏之緒走進來,坐到盛姝對面,細細地打量了一下盛姝臉色,見她看起來好了很多,這才輕嘆了一聲:

“是我籌備不夠周全,這幾日讓你受委屈了。”

盛姝向船舷外看了一眼,水上的天似乎格外遼闊,兩岸連綿的山丘融化在天際線,雲也昭昭,晴空萬裏。

她收回目光,微笑道:“一種很新奇的感受,不是什麽受委屈。若不是此事,可能我往後也不會有這種體驗。”

晏之緒握住了盛姝手,慢條斯理地把玩。盛姝的心態總是很好,好像和她在一起,天底下就沒有什麽解決不了的大事。

難受了幾日,盛姝緩過那個勁頭,這才有心力去思考。

她問道:“我們離開之後,京中的那些事情如何收尾?尤其是產業,”盛姝的神色有些惆悵,“我的書坊已經關了,若是到了揚州,重新做起來才是。”

首輔府在京城有諸多產業,這不是簡單地人走就可以不管的。

“京城那邊的產業已經開始整理,會留下一部分作為耳目探聽消息,剩下的會陸續往揚州轉移。”晏之緒簡單地講了一下,慢聲道:

“等到了揚州,多的是事情要請盛老板處理,所以現在還是養精蓄銳的好。”

聽到“盛老板”,盛姝忍不住翹了翹嘴角,她喜歡這個稱呼,遠比被人稱作首輔夫人還要高興。

行路大半個月後,終於抵達了揚州。

揚州別院已經收拾好了,看管別院的管家聽說主人家要回來居住,早早地就在別院外候著了。

為了最大程度的隱藏,揚州別院的這些人都不知道盛姝和晏之緒真實身份,晏之緒對外宣稱,為母親守靈幾年夫人回來了,自己這個商人陪她一起回到揚州。

揚州商業發展,此地商人眾多,甚至連胡商都有不少,假托商人的身份,確實極好隱藏。

盛姝是第一次來揚州,早就聽說過揚州秀美,直到進了這別院,才知道揚州著實精致。

不過舟車勞頓,她覺得頗為疲憊,只興致勃勃地看了看,便滿心只想著休息。

別院管家甚是會察言觀色,此時未到用膳的時間,詢問過盛姝的意見之後,便領著盛姝去歇息。

而晏之緒在官場混跡,自然懂一些不能言說的規矩,來揚州的第一日,便前去拜訪此地官員,上下打點一番。

轉眼幾日過去,在揚州的生活格外愜意,盛姝也喜歡這種悠閑的感覺。

這日晨起,盛姝難得沒睡懶覺,便坐在內室開了半扇窗吹吹風。

天氣一日比一日熱,別院內各色的花競相開放。

盛姝所居的院子內,有一棵梨樹,梨花烏泱泱地壓在枝頭,若不是天氣太熱,一眼看去,險些以為身處於冬季。

雖然奴仆日日掃落花也算勤勉,但一夜風起,搖曳吹下的梨花花瓣,又覆落了一地。

有劍氣劃過的聲音,簌簌震得滿樹梨花飄逸。

盛姝好奇地擡眸去看,竟是晏之緒在練劍。

她一早便知晏之緒功夫極好,但少見他使用,更不用提練劍。

晏之緒手起劍落,起勢極為淩厲,若是有行家子在此,一眼便可看出,這是劍上沾過血氣的人,才會有的氣質。

盛姝看不懂,只見梨花落在他深邃的眉眼上,他的衣袖上。他眸色淡淡,擡手拂落梨花,不帶分毫憐惜。

聽得身後傳來一聲淺笑,晏之緒平靜轉身,見是盛姝坐在窗柩後,目光便放軟了幾許。

盛姝笑意未歇,調侃道:“辣手摧花,夫君可真是毫不憐惜。”

“有你便夠了,旁的與我何幹。”晏之緒淡淡地說了一句,有些冷漠的樣子,偏偏看得盛姝心癢難耐。

說幹便幹,這院內也無旁人,盛姝索性穿著中衣,直接跳下窗來,朝著晏之緒奔去。

她微提裙尾,裙擺染落花而來,撲得人清香滿懷。

晏之緒行雲流水地收劍,一把摟住盛姝,無奈嘆氣:“也不穿好外衣,小心著涼。”

盛姝笑吟吟地去摸他俊俏的臉,嘴上嬉笑道:“這個時節哪裏還會著涼,再說了,你身上熱,足夠暖和。”

左右盛姝想做什麽,晏之緒都會縱容她,不多爭辯,只得抱著她往內室走去。

沒過幾日,多寧和三柒終於從京城悄悄來到揚州。

盛姝來到揚州之後雖說放松了不少,但還是很憂心和自己一起長大的多寧和三柒。如今她倆也來了揚州,盛姝心底壓著的那塊大石也算落了地。

多寧和三柒見過盛姝之後就要回房間收拾東西,倒是多寧拿出自己的行李,從裏面翻了翻,遞了一張疊起的紙給盛姝。

盛姝笑著接過,打趣道:“怎麽,這才幾日不見,就從京城帶了禮物給我?”

“可不嘛,小……”三柒接話,剛想在首輔府一樣喊盛姝“小姐”,被多寧瞅了一眼,後知後覺地改了口,“夫人,您瞧瞧這張紙上畫的什麽。”

這裏是揚州別院,雖然都算是自己人,但是盛姝和晏之緒的身份事關重大,自然是能小心一分是一分,叫小姐實在怪異,叫夫人才是尋常。

盛姝打開了那張紙,發現是一張通緝令,通緝令上通緝了兩個人,一男和一女,全然不認識的面孔。

具體說的是這兩個人盜竊了皇宮重寶,如果能提供相關消息,必有重賞。

盛姝好奇地端詳了許久,問道:“這是誰啊,你們怎麽從京城拿這種不相幹的通緝令過來?”

話音剛落,多寧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我就說讓本人來認都認不出來,夫人,這上面畫的可是您!”

那另一個人不用說,畫的肯定是晏之緒了。

盛姝細細地打量了那通緝令上的畫像一眼,那畫像除了和自己一樣,有一個鼻子兩個眼,其他一點相似之處都沒有。

也不知道是哪個畫師畫的,別說通緝了,如果不是註明是女子,她還以為是兩個男性。

恐怕自己就站在這通緝令下,也沒有人能認出來這通緝令通緝的人正是自己。

只不過偷竊皇宮重寶……盛姝想了一下,該不會是說的晏之緒吧?沒有想到,老皇帝竟然這麽看重晏之緒啊……

多寧和三柒將東西交給了盛姝,便退下去收拾東西了。

盛姝默默將通緝令收起來,等到晚上晏之緒回來的時候,稟退左右,這才問道:

“那位究竟想做什麽?按理來說他應該非常生氣,但是卻沒有說實情,只是給安上了一個偷竊的罪名,實在讓我想不明白。”

不僅如此,這些時日在京城的眼線探聽出來的消息,明明晏之緒已經出逃了,但是基本上沒有任何消息流瀉出來。

他們走的時候,留下了足夠的銀子讓首輔府的管家下放給每一個人,然後將首輔府的下人們都遣散回去。

距離她們逃出首輔府已經有了一個多月的時間,首輔府的下人不僅一個沒有遣散,甚至還在正常的生活著,仿佛兩個主人還在的樣子。

甚至已經可以向首輔府內運輸物品,看起來似乎是老皇帝對首輔府松口一般。

結合著這張通緝令,老皇帝做的事情真是讓人難以捉摸。

晏之緒看著那張將自己畫的非常像厲鬼的通緝令,揉巴揉巴丟到一旁去,沈吟道:

“我在他身邊待了那麽多年,對他的心思也算有所了解。目前這種情況,只能說明他現在無人可用,所以依舊拿我充數。”

那可是一朝的皇帝,在位那麽多年,怎麽可能無人可用呢?只能說明,朝中出了什麽變故,才會讓老皇帝如此行事。

但是揚州距離京城太遠,有些消息不到一定的情況,確實是探聽不到的。

只不過晏之緒已經從官場脫身,也不打算再回到權力中心,不甚在意地說道:

“有人牽扯他,至少短時間內不會花那麽多心思來尋我們。”

盛姝琢磨著確實是,便將此事暫時按捺下不提,扯住了晏之緒的衣袖,眼眸亮晶晶的:

“揚州的夜市和京城的夜市不太一樣,來揚州之後你還沒有陪我出去走走,不如今夜和我一起?”

本來晏之緒就不太會拒絕盛姝的要求,對上這樣一雙光華氤氳的杏眸,更是不可能,應了一聲。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盛姝松開手,去妝鏡前打量了一番,確保自己儀容尚可,這才笑著攬著晏之緒出去了。

都說大隱隱於市,盛姝和晏之緒居住的這個別院就在鬧市不遠處,中間隔了兩條街,既能防止過於喧鬧,行走也十分方便。

沒吩咐馬車,盛姝攬著晏之緒的手臂,悠閑地朝揚州的夜市走去。

和以往在京城散心不同,之前的晏之緒很忙,趁著晏之緒忙裏偷閑在一起的時候,盛姝也會忍不住計算著還有多少時間,但是如今是全然的放松。

她們只是這世間一對極為尋常的夫妻,做著尋常夫妻會做的最尋常的事情,其樂融融,沒有刀光劍影,也沒有朝堂算計。

京城的夜市繁華,揚州的夜市更多了幾分江南的軟意,行走在期間,更覺得融入其間。

不過縱然有些不同,夜市常有東西便也就是那些,總體而言沒有什麽不同。

走了一圈下來,盛姝便覺得有些困頓,正打算回府的時候,忽然被路邊一間不起眼的商鋪吸引了目光。

那件商鋪內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瓷器,盛姝走進商鋪,雖然她並不是瓷器上的行家,也一樣看出,上面的瓷器類似越窯青瓷。

如今越窯青瓷在市面流通少了很多,如今更為風靡的是法華彩以及白瓷那些,但青瓷依舊很好看,甚至更加得盛姝的心意。

這家商鋪的店主是個上了年紀的老頭,此時正在坐在角落,一絲不茍地研磨著瓷土。

聽見腳步聲,那老頭掀了掀眼皮,也沒看人,只利索地說道:“買瓷還是制瓷?買瓷都在鋪子裏,制瓷要去後院。”

沒想到這裏竟然可以制瓷,盛姝興致勃勃地探出頭詢問:“老伯,這裏還能制瓷?如果我想親自制作瓷器燒制怎麽做?”

“想制瓷去後院,找我兒子。”老頭甩下一句話,又繼續埋頭去研磨瓷土了。

盛姝環顧店鋪,便朝著那個通往院子的小門走去,一推開門,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個棚子,有一個模樣憨厚的中年人站在旁邊,棚子裏已經有一位少年。

那少年身穿麻布衣物,應該是給極為重要的人制作什麽,神情專註。

見又有人過來,那中年人連忙扯過棚子旁搭著的一塊粗布擦了擦手,然後迎了上來。

問妥了價格,盛姝隨意找了個位置坐下了。

那中年人見晏之緒站在那裏,一身貴氣,比他見過最大的官老爺看起來還要尊貴,不由局促地搓了搓手,問道:

“這位老爺,是否需要小人搬個其他的椅子過來?”

棚子裏的東西都是燒瓷用的簡單器具,連椅子都是簡單方便的樣式。

“不必。”晏之緒邁步入內,神色淡然地坐到了盛姝身邊。

那中年人楞了一下,默默退開了。

不得不說,眼前這一對夫妻可真是養眼,看她們坐在那裏,好像他這個棚子也變得貴氣了不少。

中年人將制作瓷胚的材料和器具都一一準備好,盛姝看著瓷土,只有自己這邊有,晏之緒那邊沒放。她轉頭看向晏之緒:

“你不打算做?”

曾經是當朝的首輔,能紆尊降貴坐到這個小棚子已是不容易,但是盛姝還是希望晏之緒能和自己一起動手制作。

“你希望我做?”晏之緒從盛姝的語氣中讀出了她的訴求,頓了一下,“如果是你希望的,也不是不行。”

本來沒報什麽希望,聽到晏之緒的回話,盛姝格外開心,她思考了一下:“隨便制作個什麽盤子茶壺,也不可能會上桌使用,不如我們捏陶人。你捏我,我捏你。”

晏之緒狐疑地看了盛姝一眼:“你確定?”

不是他不信任盛姝的動手能力,曾經盛姝嘗試做過糕點,全部糊成了一坨。

不論好吃與否,就捏面團的動手能力就已經說明了。

盛姝嗔怪地瞪他一眼,氣鼓鼓地說道:“你不信我!必須捏給你看!”

晏之緒輕笑一聲,估摸了一下,拿了適量的陶瓷坯土,開始拉胚塑形。

盛姝好奇地看了過去:“你確定你捏的人是我?連看都不看我一眼,做的會像麽?”

她提出要做彼此,也是因為一擡眼就能看到參照物。

晏之緒略一挑眉:“所以我不在你身邊,你便描繪不出我的模樣?”

這話的意思就是,晏之緒已經把自己的模樣記在心上了。盛姝自顧自地理解了晏之緒的話,覺得心情大好,直接拿了一坨陶土,“啪”地一聲拍在小案臺上。

晏之緒見她這“闊氣”的模樣,好意提醒道:“拿了那麽多,小心捏不出合適的形狀。”

這一點晏之緒確實沒有說錯。

兩個人捏了許久,晏之緒手上的瓷人已初具盛姝的模樣,盛姝手上的那個依舊糊成一團。

盛姝看了看自己的瓷人,又看了看晏之緒的瓷人,心情有點微妙。她傾身過去,慢吞吞地說道:

“我忽然想到,管道升的《我儂詞》裏不是說,捏兩個泥人,然後打碎糅合,利用那些泥再捏兩個,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她將這首詞念了一遍,看向晏之緒:“剛好我們正在捏泥人,已經初具模樣,不如將你那瓷人的陶土和我這瓷人的陶土和在一起,這樣也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

晏之緒瞥了盛姝一眼,覺得有些好笑。他哪裏看不出來,盛姝並不是覺得有意思,而是想讓兩個人捏的瓷人回到同一個起點。

真是難為她了,還特地想了這麽一個典故來偽裝一下意圖。

晏之緒手上動作未停,慢條斯理地說道:“管道升是因為她的夫君趙孟頫想要納妾,才寫下這首《我儂詞》作為回覆。”

盛姝忍不住用手肘推了晏之緒一把:“重點在於這個嗎?重點在於你我在討論風月事,”她輕哼了一聲,有些傲嬌,“不樂意就算了。”

“怎麽會。”晏之緒低低一笑,松開了手,將空間留給了盛姝,“夫人想取多少,依你就是。”

他對於這些身外之物都不甚在乎,願意坐在這裏捏這瓷人,也是為了陪伴盛姝。

對於晏之緒而言,什麽都沒有讓盛姝開心重要,所以當然是以盛姝的訴求為主。

盛姝見晏之緒如此,盯著他捏的那個小小的瓷人。雖然還沒來得及細細勾勒,但著實憨態可掬,若是一把下去毀壞了,她倒也舍不得。

所以她伸出手,將瓷人底盤上的瓷土抓了一把,又從自己這邊的瓷人拿了一把瓷土換了回去。

做完這一切,她心滿意足:“好了,這也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

盛姝真是一個極其好哄又容易滿足的姑娘,晏之緒眉眼含笑,沒說什麽,又覆細細的雕琢這個代表著盛姝的瓷人。

他的手工還算不錯,沒過多久將雕好了,盛姝屬於他的瓷人還是……一坨模糊。

晏之緒凈了凈手,看著她手裏的瓷人,搖搖頭:“我竟沒想到自己在你心目中是這麽個模樣,同我在一起,夫人果真是受委屈了。”

盛姝懶得搭理他,晏之緒也學壞了,明目張膽地取笑她。

不過面前這個瓷人,她雖然很想做好,可惜實在是無法征服這些隨性的陶土。

“夫君,”盛姝松開手,甜甜地笑道,“你來幫我完善這個瓷人好不好。”

盛姝笑的極為爛漫,晏之緒心頭一跳,終究是拗不過她,乖乖地坐在盛姝原先的位置上,將這個瓷人捏完。

比起雕琢盛姝,晏之緒捏“自己”就草率了很多,很快就完工了。

盛姝捧著臉去看,對比了兩個瓷人,忽然有些好奇:“我記得我用的陶土比你還多,怎麽到最後反而代表你模樣的瓷人還小上一些?”

將兩個瓷人交予那中年人去燒制,晏之緒再次凈手,慢條斯理地問道:“你真想知道?”

盛姝興致盎然地點了點頭。

於是,她便聽見晏之緒認真的聲音:“無論何時,你永遠都比我重要。”

向來聰穎的盛姝楞了一下,她沒有轉過這個彎,不明白晏之緒的意思。

直到晏之緒走出棚子,她才恍然大悟。

因為她重要,她的分量大,所以連代表她的瓷人都要更大只一些?

這麽土這麽含蓄的表達方式,但她怎麽就覺得……那麽開心呢?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