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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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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畢驍一直聽傳言中晏之緒是不通人情的怪物,但他為晏之緒做事,除了敬畏晏之緒居多,知道確實任何事情都激不起他的情緒之外,並沒有什麽特殊的感覺。

但是就在方才,畢驍忽然對晏之緒的認知有了更深的了解。

看旁人被剝皮抽筋時面不改色,尚且可以說是膽色過人,但是什麽樣的人,才會看到自己母親的墳被掘後——

可以在一旁無動於衷地盯完全程,甚至還極輕、極淡地笑了一下?

這分明是滅絕了人性!難怪世人都……他畢驍在錦衣衛也算見過諸多陰暗事,卻沒有哪件事比這個認知讓畢驍更覺詭異。

越是這般想,畢驍越發感覺自己的脊背陣陣發寒。

晏之緒並沒有註意到身後畢驍的情緒,他只是靜靜地凝視著盛姝離開的背影,神色晦暗不明。

那抹被重新蓋好的小墳,孤零零地臥在竹林之中,看起來是那麽靜謐。

晏之緒擡手,將手上撐開著的油紙傘收攏。

紛雜的雨絲霎時落在臉上,順著他高挺的鼻梁滑落。

瞥了畢驍一眼,晏之緒將傘遞給了他,素日波瀾不驚的語氣難得帶了一絲緩和:“將這柄傘贈予方才那位姑娘。”

畢驍本來還在琢磨著晏之緒,心裏猛地一突,回過神來,恭敬地接過了那把傘。

晏之緒不曾回頭再看,徑直走入了風雨中,像一柄淩寒的冷光孤刃。

畢驍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從竹林裏踏步而出,揚聲喚道:“前面那位姑娘,且等一等!”

聽到身後似乎是有人在喊,盛姝停下腳步回頭。

“這位公子,請問喚我何事?”盛姝微微執了一禮,客氣詢問。

畢驍雙手將傘奉上,彬彬有禮地說道:“我們家公子吩咐,將此傘贈予姑娘。”

說罷,畢驍將傘遞到了盛姝手中,然後飛身離開。

盛姝微微一怔。

略帶困惑地將那把傘撐開,傘上的墨梅在煙雨中傲枝綻放,煞是好看。

這是方才……他用的那一把。

盛姝伸手緩緩地撫了撫傘柄,那裏似乎還殘留著淺淺的溫度。

她看著遠方,忽然輕輕地、溫柔地,笑了。

原來那時,他竟也還在麽?

多寧和三柒已經在外面等候多時,看著自家小姐打著一柄傘走過來,也沒有多問。

三柒自然地要接過傘替盛姝打上,但盛姝卻忽然一反常態地避開了她的手,微笑道:

“不必,我自己打著就行。”

三柒與多寧對視了一眼,雖然覺得奇怪,但現在也不是問這種小事的時候。

多寧連忙道:“小姐,我們已經出來的有些時候,這天上還下著雨,再待下去,這荒郊野嶺地路也不好走,我們還是快些離開吧。”

一路艱難地下了山,盛姝這才意識到晏之緒為何今日不乘馬車而是單單乘了轎子。

這山路崎嶇狹窄,若是馬車必然是上不來的,而轎子剛剛好。

三人一路回到了府內,才進入靜姝院,還沒來得及換一身衣裳,就看見柳夫人竟然坐在正廳裏,目光不善地上下審視著盛姝:

“今日一早你去了哪裏?”

盛姝敷衍地福了一禮,也沒回答柳夫人的問題:“剛剛淋了雨,還請夫人等候片刻,容我換身衣服。”

雖然晏之緒給了盛姝一把傘,讓盛姝在回來的路上不至於冒雨,但是在竹林裏的時候畢竟是沒有傘的,或多或少還是淋到了一些雨。

半潮濕的烏發柔順地貼著盛姝那張白皙小巧的臉,那雙盈盈如月的水眸輕眨,看起來好不惹人心憐。

柳夫人本來想要發作,但是看著盛姝這張哪怕淋了雨都不減絲毫風姿的臉,像是想到了什麽,強行將話咽了下去,不耐煩地擺了擺手:

“不必了,我說一句話就走。今日下午有寶嘉郡主舉辦的宴會,邀請了我們盛府。你記得好好準備,不要辜負了寶嘉郡主的美意。”

說罷,柳夫人也不看盛姝是什麽臉色,轉身就走了。

盛姝目送柳夫人離開,心中嘲笑了一聲。

好好準備?在這所謂寶嘉郡主的宴會上好好準備,只是為了讓盛府把自己更好地賣出去而已。

柳夫人從靜姝院出來,就一路馬不停蹄地回了正房。

盛明安焦急地在房間裏等待著,見柳夫人回來,連忙問道:“如何?姝丫頭答應了吧,你沒有露出什麽馬腳吧?”

柳夫人心中不屑,但還是拉著盛明安坐下來,為他奉上了茶:“老爺放心,她自然是要去的。這可是件好事,是旁人求都求不來的福氣,我能露出什麽馬腳?”

更何況,以盛姝如今的處境,又如何能拒絕說不去?她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所以柳夫人也只是負責告知盛姝而已,盛姝的意見並不重要。

這一句話成功地安撫了盛明安,他連連說道:“對,對,這可是旁人求都求不得的福氣!若是姝丫頭能成,這可是一步登天的好事。”

他喝了一口茶平心靜氣,又開始一副正人君子的派頭囑咐道:“這件事你知我知,不要再告訴第三個人。包括晴丫頭那裏,你也給我捂嚴實了,晴丫頭藏不住話,小心出了什麽紕漏。”

柳夫人全部都應下,心中說不出是對盛姝即將經歷的事情是憐憫還是同情。

正這樣想著,忽然聽見有大丫鬟稟報道:“夫人,姝二小姐詢問老爺是否在此處,她有要事要告知老爺。”

盛明安的嘴抖了一下,他有些茫然地喃喃道:“姝丫頭找我是什麽事?她該不會是發現了吧?”

柳夫人連忙笑道:“怎麽會?姝丫頭不過就是個閨閣女子,還能手眼通天不成?老爺看……是否要見姝丫頭一面?”

盛明安神色猶豫不定,半晌之後,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不,我還是不見姝丫頭了,以免徒生什麽變故。你去找個理由回了她就是。”

柳夫人應聲出去,心中卻是冷笑了一聲。看看,這就是盛府頂天立地的當家人,要賣女兒換前程,還要裝作一副慈父不忍的模樣,真真是叫人倒足了胃口。

盛姝恰好在正房門外等候著。

柳夫人擺出了一副和善地笑容,上前去握住了盛姝的手:“姝姝啊,你來的不巧。昨夜老爺身體不適,一夜都未曾休息好,這會兒正在歇息著。你有什麽事,不如告訴我,我回頭轉告老爺……”

盛姝過來本來是想要親口告知在那竹林裏發生的事情,那官員口中說的賬本既然和工部塌橋案有關,那說不定可以調查出一些什麽,幫助緩解如今盛府的困境。

雖然盛姝對於整個盛府都沒有什麽感情,但好歹她姓盛,有些事情終究還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盛明安此時不方便,盛姝也不是非要現在就要告訴他,所以道:“既然父親不方便,那我就晚些時候再來拜見就是。”

柳夫人也沒多說什麽,寒暄了兩句就讓盛姝離開了。

這一場雨只下了半晌,很快就放晴了。

晏之緒從城外趕回京城,發現自己的書房已堆滿了案牘。

當今聖上已經年邁,有些事情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很多頭疼不已的事情就會推到晏之緒這裏,加上晏之緒還要兼管大理寺,總是十分的忙碌。

沒有多餘的心思思索別的事情,晏之緒俯首開始處理朝事,一直到了正晌午。

畢驍在門外候著,看著仆從將飯已經熱了一次,忍不住敲了敲門,站在門口恭聲道:

“首輔,您早膳都沒有用,還是先用了午膳吧。”

晏之緒擡眸掃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淡淡開口道:“暫時不用。畢驍,你去二皇子府上通傳一聲,告訴他,有些事情已經瞞到極限,他去淮南查工部一案的情況,到了該進宮給聖上回稟的時候。”

畢驍領命下去,還未走遠,就聽見首輔府上的管家過來稟報,說二皇子府上派一位公公過來傳話。

這來得倒是時候,畢驍立刻將這位公公領到晏之緒面前。

饒是見慣了高官權貴,這位公公站在晏之緒面前的時候還是有些發怵,低著頭恭恭敬敬說道:

“二皇子殿下今日下午設宴,說有一些新奇玩意兒,邀請首輔前去觀賞。”

晏之緒掀了掀眼簾,不冷不熱地問道:“你們殿下這是又要胡鬧些什麽。”

公公不敢說自家殿下的不是,只能賠著笑臉道:“首輔您去了自然能看見,我們殿下說知道您會這般相問,特地讓老奴帶話,說怕眾人混鬧出了岔錯,還是有您去盯著更穩妥。”

“知道了。”晏之緒垂眸繼續批閱手中的奏折,沒說去,也沒說不去。

那公公也不敢多留,又客客氣氣地行了禮,這才無聲無息地退了出去。

經過上午的這場春雨,下午的萬物看起來都格外的清新。

盛姝已經換了衣物,著了一件雲霏鏤金織留仙裙,領口露出纖細的鎖骨,肌膚白皙如新月。胸襟前的緞帶飄至腳踝,隨著動作輕輕搖曳,束身腰帶上系了一根玉鈴,行動間細微作響。

最後帶上了幕籬,將那張灼若芙蕖的臉遮掩起來。她雖算不上是盛裝打扮,但也精心做了點綴,勉強算是應了柳夫人的叮囑。

這些日子堵在府門前的人已經都被小廝清理,在距離盛府門外幾丈的距離翹首以盼,想親眼看一看盛姝。

柳夫人打量了一下盛姝,沒有多言,同盛晴上了馬車,示意盛姝坐到後面的馬車上。

頂著不遠處眾人期盼的目光,盛姝將自己遮得嚴嚴實實,毫無心理壓力地邁步進了馬車中。

馬車平穩地朝前走。

這一次宴會設置在皇家園林沁園,聽說這沁園被當今聖上賜給了二皇子,寶嘉郡主今日在沁園開辦宴會,還是得了二皇子的允許。

盛姝對於這樣的宴會沒什麽興趣,尤其是知道柳夫人帶自己出來是來“估價”的,更是沒了好感。

她看著柳夫人拿著請柬帶著自己和盛晴走進了園林,有些漫不經心地看著四周。

今日寶嘉郡主的宴會,按理來說應該有不少貴女才對,但不知為何,盛姝明明在沁園外看到了不少馬車,但是跟著柳夫人入內的這條路卻格外的幽靜。

忽然之間,一只手猛地勒上了盛姝纖細的脖頸。

與此同時,一塊帶著香氣的布用力地捂住了盛姝的口鼻,在用力的同時還把盛姝往遠處拖。

盛姝赫然瞪大了眼眸。

那塊捂著口鼻的布似乎是浸泡了軟骨散之類的東西,盛姝最開始還有力氣掙紮,發出“嗚嗚”地聲響,後面直接多餘掙紮的力氣都沒有了。

眼見著柳夫人帶著盛晴越走越遠,而自己也逐漸被拖走,盛姝用盡最後的力氣,打翻了長廊上擺著的花瓶。

“啪”地一聲脆響,在整個長廊之上回蕩。

走在柳夫人身邊的盛晴感覺到哪裏不對勁,剛要回過頭去看,卻被柳夫人死死地摁住了。

不僅如此,柳夫人扯著盛晴越走越快,飛也似地離開了這裏。

盛姝逐漸失去了全部力氣,但內心卻有說不出的怒氣與絕望。

柳夫人知道自己會遭遇什麽,這一切她甚至都有參與!那麽盛府之中,究竟有多少人知道,又有多少人在推波助瀾呢?

而自己,又將被帶往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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