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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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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上京,子時三刻。

安南王府裏燈火通明,幕僚一應俱全。

關瑞灰灰溜溜站在書房外,摸著鼻子,被解了佩刀,一根繩子拴在門邊。

自中午回來,匯報了裴清河失蹤起,就是這樣了。

月上柳梢,他姐姐安南王妃出來送了好幾回吃的,對裏面動靜旁敲側擊,卻楞是沒能進門。

自然也沒能給他松綁。

關瑞不在乎這個,他安撫了姐姐,瞇著眼瞌睡,目光卻還清明。

眼下他就是再遲鈍,也覺察出不對了。遑論他本就不是蠢人。

裴清河這遭……似乎不只是犯了事,應當伏法這麽簡單?說起來,倒更像得罪了人。

權貴之家,喜好結同伐異,朋黨比周,關瑞並非沒有見識。

只是到底是從小讀的明理之書長大的,雖荒廢已久,但想通其中關竅,再看他姐夫行事急不可耐,關瑞瞧在眼裏,多少有點不舒服。

不過長在這般人家,享了無邊富貴,什麽話能說,什麽事不能做,他還是知道的。因此只無所事事瞧窗盞上的燈,不說話。

屋內,齊盛鐵青著臉,手邊的茶盞已經涼了。他喝了口,方才覺察,看著座下愁容滿面,躊躇不已的幕僚,心中幽幽冒火。

“裴清河那只瘋狗……定是被……劫走了。除了他,誰還能讓杜遠笙那只老狐貍閉嘴。此事,諸位也想了許久,就沒有什麽辦法?”

手指敲在桌面上,發出沈重悶響,像是隔著紙面,直勾勾敲在人心臟上。座下幕僚們聞言眼皮一跳,面面相覷,卻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們……雖如今兵權在手,羽翼漸趨豐滿,連截殺裴清河這樣的事,也可以說做就做。

但……那畢竟是在裴清河患了病,又落單的情況下。一旦他病情好轉,又與皇帝聯手,誰能保證真能一擊得手,把他們拉下馬?

當年西州之亂時兩人的做法還讓人歷歷在目。

當今聖上,看似淡薄,實際最是心狠。

當年西州之亂後,天下初定,有臣子趁局勢不穩,妄圖以江山初定為由,攫取權利,為家族謀福祉。

這並不難。北疆帝王多心軟,自太祖時便是如此,早有先例。然而這位,竟絲毫不顧及名聲,面對鬧劇,硬是用兵力將之全部暴力鎮壓。

一時間,朝野內外,誰不自危?連許多枝繁葉茂的權貴之家也是那時候分崩離析。

偏偏裴相,好似什麽都沒發生過似的,在亂象後迅速實施仁政,甚至壓下了皇帝的一些不滿,廣開言路,挽留民心。

所有人都知道這是怎麽回事,暗道虛偽,不想竟意外有效。不過數月,廟堂鄉野,竟是連罵名也聽不見幾聲了。

兩人一唱一和,恩威並施,配合默契。當時許多心思活絡的的人,甚至都沒有反應過來,就已經徹底沒有開口的機會了。

裴詞本身秉性溫和,君子有道,似乎並不可怕。但若與今上一道,卻不是人頃刻想要遇上的對手。

一名幕僚頭上滴著冷汗,想了想,硬著頭皮道:“王爺,既然人……在那位手裏,總之他時常瘋癲,翻不出浪。不如我們先按兵不動,從長計議。”

他本是求取中和,話音剛落,便看到座上人目光一冷。

他還未反應過來,肩胛一痛,他被大力往後拖去。

他身後,齊王心腹面不改色將他按下,笑了笑,往前一步。

仿佛沒有看到幕僚怒容,他略一拱手,揚聲道:“王爺,在下認為,天子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何況一個罪臣?臣以為,裴清河行事乖張,又犯大錯,陛下聖明,定然不會包庇。”

方才還亂糟糟的書房頃刻安靜下來。

齊盛挑眉,淩厲目光掩蓋在硬朗眉目下,環視下方神色各異的幕僚。掌著燈,他看的清楚,其中有不少甚至是朝堂上有品級的官員。

良久,他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點點頭:“應是如此,那明日大朝諫言……就全仰仗各位了。”

齊盛在一片真心或假意的恭維聲中閉上眼,按了按抽痛的額角。

謝涼不好對付,裴清河不好對付。他不知道嗎?

然而這條瘋狗如若今日不死,來日裏,等他修生養息,總有更難對付的時候。

他總要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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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詞對京中動蕩一無所知。因為景懷宮的地暖……實在是很舒適。

不知是怎麽做的。上京偏冷,往日裏雖有碳火,卻不能顧及全部。裴詞畏寒,每至深夜,總要醒好幾回。

今日卻不同,一夜無夢,他坐起來,感到腦中久違的混沌。朦朦朧朧間,他起身,踩在殿中毯子上,竟感覺不到一絲涼意。

裴詞閉眼揉了揉有些混亂的額角,抿著唇,竟有些不大想起。

但被謝涼不由分說扣在宮裏,這究竟是為何,外面情況又如何,都還未明晰,不是偷懶的時候。

裴詞難得頭疼的捏著鼻梁起身。

他向來不喜旁人伺候,江林生體貼,沒給他安排人,殿中物件一應俱全,卻只他自己。

裴詞簡單收拾一下,清醒許多,披上大氅,往廊檐外走。

外面已經天光大亮了,正飄著雪。隔著透明的天幕,能看到雪花很薄,晨光清透。

屋內地暖燒著,熱度源源不斷蒸騰。

裴詞沒有讓人跟著,自己隨意在景懷宮中轉了一圈。

宮中各處崗哨,守衛俱都齊全,守備森嚴,數量極多。裴詞粗略一查,單是玄甲衛所在,就有七處。

裴詞試探性向宮門外走,玄甲衛看著,並不阻攔。也不說話。

裴詞又退回來。

玄甲衛是謝涼親衛,最直觀能夠反應謝涼態度的存在。不攔他,說明謝涼並不在意他在宮闈中行走。不說話,說明謝涼並不想理他。

裴詞便沒再往前。一方面,是雖說新帝登基不過一年,宮中還未有女眷,但到底不合適。

另一方面,是對方這般姿態,也是在告訴他,對方讓他出去,便有絕對的自信,他即使出去,也問不到他想問的。

雖說裴詞如果用些手段,不至於這般寸步難行。

但他與謝涼,本也不至於到這一步。不知道便不知道了。總之若真有棘手事,依著江公公的本事,總能透漏給他一些。

想明白後,裴詞便不再糾結,搖搖頭,回身去了書房。

書房溫暖,雪景通透,裴詞靠在窗下看了會書,便有些昏昏欲睡。他微微瞇眼,正準備合上書,聽到外面傳來極小心的敲門聲。

“進來吧。”裴詞合上書,擡眼往外看。

一個大約十七八歲的小宮女推門走進來,低著頭,聲音怯怯的:“大人……梅苑培育出幾種新品種,江掌事讓奴婢帶您去挑一挑。”

說著雙手往上,小心舉起塊牌子。

裴詞聽到,輕輕眨了眨眼,想了想,放下書,起身看她手中的腰牌。

確實是江林生的牌子。仔細回想,昨日江公公怕他悶,也的確提出今日帶他看看梅苑這種話。

但按照江掌事周全的秉性,這種事,既然當面朝裴詞提起,便不會假於人手。

他今日讓旁人來,除非是玄甲衛已經無能至此,連個小宮女也攔不住,便是其中確有他想要傳達的消息。

裴詞笑一下,將書放回書架上,對等候在一旁的小宮女點點頭:“我們走吧。”

小宮女怔一下,似乎沒想到這麽容易,忙退兩步,在前方引路。

梅苑相當於宮廷中的農業科技館。雖然以梅苑為名,實際上其中培育有不少奇花異草,還有糧食,臨近織造坊,在西北方向。

景懷宮偏東,從正門出去,一直往前,穿過幾個宮殿便能走到。

裴詞跟著小宮女走了段路便感覺不對。

宮中耳目眾多,他倒不擔心對方會做什麽。

只是回想對方方才帶領的,並不是平日常走的往梅苑的路,裴詞腳步微頓了下,詢問道:“為何不走的承宇宮前那條路?”

若是對宮中足夠熟悉,不應該犯這樣的錯誤才是。

便聽小宮女低著頭,吶吶道:“稟大人,奴婢聽說今日承宇宮前生了事,怕沖撞大人。”

出事?

裴詞微微皺眉,回想今日不同尋常的安靜,再看小宮女怯生生的的眼睛,隱約感覺不對。

他抿了抿唇,看前方小宮女十分害怕,卻並不見多少佝僂的脊背,怔一下,反應過來。

膽小的人是不應當這麽放松的。

裴詞面色不動,只在心中略微思索,情況便清晰明了許多了。

一開始,或許的確是江林生派出人來尋他,想提醒他什麽。

但除此之外,不知道中間又發生什麽,又有人想在裏面渾水摸魚。

裴詞按了按額角,猜測這事多半還和謝涼有關,便沒再說話,輕聲道:“沒事了,走吧。”

小丫頭既然有人引導,那他便不必多問,跟著便是。

問題總是要解決的。

很快裴詞就知道對方打的什麽主意。

穿過長長的連廊,隔著薄薄的假山遮擋,精心準備的話語傳進裴詞耳朵。

“陛下,我國律例森嚴,裴清河犯下大錯,絕不可輕饒。”並不算威脅,但也有些咄咄逼人的語氣。

裴詞:“……”

時隔多年,安南王竟然還跟他玩挑撥離間這一套?

裴詞頭疼,偏過頭,看到一旁怯生生的小宮女嚇得不說話,面色蒼白的模樣,倒是有些驚訝。

齊盛本身急功近利,差了些,精心培養的探子倒比他沈穩許多。只可惜今日鬧這麽一出,不知道得賠進去多少。

思緒一閃而過,裴詞垂眼,聽齊盛這老家夥又說了他不少壞話。

過了會,他停住聲音,像是沒什麽說了。裴詞定定神,正要擡步往回,便聽到謝涼冷淡的聲音:“所以?”

“所以還請陛下將罪臣裴清河交予大理寺秉公處理。”

他說著,謝涼沒理。齊盛頓了頓,不依不饒起來:“陛下可是想說,連陛下也不知曉罪臣下落?”

他皺眉,似乎不滿,唇角卻微不可查勾了勾。同一時間,裴詞身邊的小宮女仿佛害怕極了,支持不住,撲通跪下來,鬧出動靜。

裴詞:“……”

頭疼的捏捏鼻梁,裴詞擡眸,看正說話的兩人朝假山後走來。

謝涼看到他,眉心微不可查皺了皺,神情依舊沒有太大變化。

只是轉身看半跪的齊盛,淡淡道:“你今日朝堂大鬧,是為了他?”

大鬧朝堂?裴詞皺眉。齊盛如今已經如此沒有顧忌?

便聽謝涼道:“那你認錯人了。他不是裴清河,只是宮中新進的畫師,有些像罷了。”

“你不信?可以問他。”

這下連裴詞也忍不住無奈。普天之下,耍賴的人不少,如小皇帝這般睜眼說瞎話的,卻是少有。

偏偏還沒人能反駁。

齊盛咬牙,也沒想到堂堂一國之君,這麽不要臉。

不過到底不甘心,他皺眉,一字一句道:“不敢,只是陛下,可還記得,按照本朝律例,既然入了宮廷做畫師,可一輩子都得為您作畫了……”

卑賤之軀,也就再也上不得朝堂。

雖不知小皇帝怎麽說服的裴詞,隱姓埋名留在宮中。但這種事,以裴清河的地位驕傲,他怎麽肯?

一時間,兩道目光同樣直勾勾朝裴詞看過來。

作者有話說:

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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