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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九霄劫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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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幾日,玄參仍未回寒園,白霜產生了一種大膽的想法。

碧落被白霜沒頭沒腦的話搞糊塗了,“你想獨自回九霄結束這一切?白霜你可真不要命了!我以過來人的身份好言相勸你怎麽就不明白呢,活著比什麽都重要!”

白霜安靜地聽他訓話,然後只是搖頭,“回顧以往,我的確為這段感情受過一些苦難,但玄參對我的恩情,我不敢忘,不能借著為他失去嗅覺而無理地認為他虧欠我了。”她花了這些天的功夫在腦海裏慢慢梳理他們在一起的所有時光,玄參對她有收留、教養、再造之恩,白霜雖然自幼沒父母教導,可也知道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可是……你還那麽年輕,世界那麽大,你真舍得?”碧落恍然回到了自己生前最後的時光。

“世上一切都是身外物,我是赤條條來去無牽掛的。”

碧落聽白霜的話,終究覺得無可挽回了,也就放她走了。

臨別不舍之言就無需多說了。

白霜用盡餘力,駕雲回到九霄,一切都變得面目全非。

九霄失去了往日的齊整,到處都是斷壁殘垣,華美的宮殿大多化為廢墟,一路上人跡罕至。

“人都去哪裏了?”白霜知道九霄發生了一些危急的事,但當她目睹其餘三宮尊上席地調息的場面,她忘記了繼續前行。

赤蓮、碧珺還有紫華在一堵斷了一半的墻面前,三人形色狼狽,衣物除了破洞之外還有許多血跡,調息時臉色顯得痛苦不堪,顯然是受了重傷。

“尊上!發生什麽了?”白霜來到紫華面前,蹲著叫喚了很多聲,當她以為再也叫不醒他時,紫華終於微微睜開眼睛。

已經瀕臨絕望的白霜心中一喜,“九霄發生了什麽?其他人呢?”

“死了。”回話的不是紫華,他受傷太重,調息期間不能開口,剛才冷峻而清麗的嗓音明顯是碧珺的。

白霜見他調息好,趕忙上前扶他起來,此時此刻,前塵往事都不值一提了。

碧珺依著白霜的動作站起來,卻問了句奇怪的話:“聽說你和玄參逃亡到凡間一座荒山中?”

“逃亡一事是我一個人的主意,此次回九霄就是來接受懲罰的。”白霜生怕再連累玄參,急忙澄清,沒想到碧珺大手一揮,制止了她的言語。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們是否在山中尋訪到一座名叫寒園的地方,裏頭住著一只叫碧落的鬼魅?”

碧珺說得絲毫不差,白霜疑惑,難道他竟然一直監視著他們嗎?

見白霜有疑慮,碧珺繼續道:“黃泉是被我擄走的。”

“什麽!”白霜驚得後退一大步,難以置信地望著他,半天不知如何繼續。

“她舍棄情人碧落,一心想跟我上九霄成仙,練得長生不老之身,只是後來她後悔了,長生的誘惑比不上千百年的顧忌,不過百年的功夫她便瘋了一般要回寒園找昔日情人碧落,我告訴他凡人歷經百年的歲月早就成了一堆枯骨,黃泉聽聞後就瘋了,我將她關在碧霄宮的一間小屋裏,沒想到她……”

“她怎麽了!”白霜知道黃泉就是碧落的心病,沒想到此次回來竟然巧合地得知了她的消息。

“她成魔了。”碧珺神色間有愧疚之意,“本來仙界與魔界就有糾葛,卻因為我的一時私心釀成大禍,她招來了魔族的軍隊,九霄已經基本上被魔族屠殺了一遍!”

白霜捂住嘴巴,沒想到竟然是這種結局。

“那……黃泉人在何處?”白霜還抱著最後一絲希望。

“她綁了玄參,此刻就在魔族陣營中,你趕緊把玄參救出來,以防魔族拿玄參當人質威脅九霄,如果到了那個地步,我們的態度很明確——必定是棄卒保車!”關鍵時候碧珺有殺伐決斷的氣勢,也許他不是一個好人,但他是個好指揮。

“玄參怎麽會被區區一個黃泉綁去了呢?”白霜唯獨不相信這一點。

“他徹底墜入魔道了,修為大減,難道你伴他左右還不知道嗎?”

白霜面對碧珺的質問,簡直無地自容。

她真的只顧著自己的兒女情長,鮮少關心過玄參。

“你放心,我會想辦法救出玄參的,只是你們……九霄還剩下多少兵力?”

“這些事情不需要你操心,管好你份內的事就行了。”碧珺不想與她多話,加上傷勢嚴重,說了兩句又要坐下來調息。

白霜最後還是決定立刻去寒園一趟,趁魔族大舉進犯之前想出解決的對策。

其實憑白霜的體力,來回一趟九霄和寒園之間,她幾乎要虛脫,再者她本來就是大病未愈,加上心願未遂,節外生枝,基本上到寒園見到碧落的面就暈了過去。

碧落正奇怪她怎麽去而覆返,卻來不及多問一句,人已經倒地。他只得一個人將白霜安置回她之前住的那間屋子。

“還好之前的物件都沒有收起來。”他一個人自言自語著,順道找了一張凳子,泡上一壺茶,靜靜等她醒過來。

茶還是‘柔腸寸斷’茶,人也是當時那個人,境況卻已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碧落一口口品著寂寞、哀怨交雜的茶的味道,全然不知白霜歸來的‘重任’。

日過正午,陽氣最盛的時候,白霜蘇醒過來,碧落還來不及放下指尖的茶杯,急著咽下含在嘴中那口茶,差點被嗆著,他還沒緩過神來就被她用力拉扯著。

“碧落,快!快跟我去救人!”

“救人?救誰?出什麽事了?”碧落真是摸不著頭腦,本來以為白霜回心轉意,他們好歹有緣分一場,諸多方面都意氣相投,她若願意陪他走完最後一程那也是好的,好過冷冷清清一個人度過在人間的最後時日。可是如今的情況顯然不是那麽回事情。

“玄參……不……是黃泉……”

“你找到黃泉了!”激動的情緒就像是會傳染一樣,碧落一聽到這個名字就不能不激動。

白霜搖搖頭,急忙解釋:“我只是聽聞黃泉的下落,她此刻和玄參在一處。”

“玄參,他不是下山替你找大夫去了嗎?”

“具體情況很覆雜,我三言兩語講不清楚,只是現在他們二人都在魔族軍營中,魔族準備攻打仙界,我們必須在那之前將他二人帶回來。”危急之時能激發潛能,就算身體再吃不消,白霜還是勉強一口氣講完了。

“好了,你別急,喝口茶。”碧落縱然是火燒眉毛了,但也不能置白霜而不顧,她的身體好歹是他照顧了很久才養回來一些,又怎能在不明的情況下前功盡棄呢?

二人該緩口氣的緩口氣,該收拾心情的收拾好心情,一切從長計議。九霄的危急與他們沒有直接關系,但各自的心上人還在危險的境地,兩人之間莫說早有交情,在此刻也是立馬結成同盟。

“所以,你打算怎麽辦?”白霜在這期間只吃了少許的湯湯水水,碧落勸說這不頂飽卻也敵不過她低眉搖頭的姿態。

“我必須去魔族軍營,然後偷偷把玄參帶出來。”白霜額前散落一些碎散的頭發,她沒有理會,心裏只想這一件事。

碧落看不過眼,親自拿起一把木梳,替她輕柔地將細發梳回去。他的動作很慢,對方感覺很舒服而沒有動彈,乖乖地任他擺弄,碧落梳著梳著漸漸走了神,眼前柔軟纖細的黑發在哪裏也見過?噢,那是他與黃泉的故事之初。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有些詩詞已經被傳唱得熟爛,再不覆舊時初見的驚艷,但多少年後,能千分、萬分貼切地表達心緒的詞句也就剩下它了。

那時沒有諸多變數,這座荒山、這座寒園將他們幸福地與外界隔離開,任他絞盡腦汁都不會料想九霄尊上就這樣從天而降,生生將他苦盡甘來的人生打得粉碎!可他並不十分怨那個奪走他幸福的人,碧落是自卑的。

他只願意假設如果當年在畫船上他沒有用男妓慣用的嫵媚回應黃泉寂寥而熱切的目光,一切都不會演變至今日的天人永隔吧?他寧願他們能相忘於江湖,也好過相濡以沫後的殘忍背叛與離別!

碧落呆望著眼前人,眼神空洞,手下的動作不自覺地停歇了,白霜很敏感,想自己帶來的消息一定打擾了他多年已經習慣成自然的生活,眼看在人間的日子就要到頭了,此刻飄然而至的一星希望對他而言是福是禍還未可知。

白霜無聲而精準地握住那只停頓在她發間的手,她想安撫這個受過許多磨難的可憐人,但在腦海搜索不出半個字來。

“你剛才是說要潛入魔族軍營?”碧落為自己的走神而驚顫了一下,神智回到剛才的話題上。

白霜下意識地轉過頭去,面向明亮的窗外。

半晌,碧落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我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小姑娘了。玄參第一次為我走火入魔的時候,我能做的只是將自己和他關在玄霄宮中,外人很難進來,而我還狠心地將他丟在浮生閣裏。我害怕呀!沒有人能幫我,卻還有個玄參需要我照顧。我當時還只是個什麽也不懂的小姑娘,除了本能地躲避,我簡直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面對昏迷不醒的玄參!可現在不一樣了,我長大了,懂得生死本不可畏,只有一顆凡塵之心讓我們悸動不已。也正是因為這顆凡心,我才真的想和他並肩作戰,對於無可避免的危險和死亡,我也要和他一起面對,生死在一起!這才不枉我與他之間多年的情分。”

白霜用手背大大咧咧地擦去眼角的淚水,可內心卻不似這般坦率。她無法告訴碧落,玄參是被黃泉俘虜的,她也無法面對玄參徹底墜入魔道的事實。

墜入魔道是何意?被玄參過分保護的白霜是不會明白的,所以離開九霄之前她順道回了一趟玄霄宮,取走了之前一眼掃過的有關書籍。

碧落讓她一個人安靜歇息再作打算,她便趁著這個空檔掏出那本古書,一字一句,看得萬分精細。

那書上的意思簡單解釋一下就是:墜入魔道的仙人會逐漸消退仙法,不管主動或是被動,然後他們會被殘暴、冷酷所控制,不由自主地想方設法學習魔族法術。

“魔族法術嗎?”白霜將書合上放在床邊,目光渙散。

其實她在想:魔族法術未必都是窮兇極惡的,為什麽仙界如此忌諱仙人墜入魔道?無非是因為立場不同。仙界和魔界糾纏多年,雙方必定都視對方為眼中釘、肉中刺,凡是可以中傷對方的機會是絕對不會錯過的,所以一向清高的仙界也不是沒可能詆毀魔族法術。

想到這裏白霜搖搖頭,好像這樣做可以把這種想法甩出自己的思緒一樣。而事實上,她越想越害怕。仙界與魔界的政治鬥爭與她一介小仙並無多大關系,但作為九霄一員,仙界的清凈和正義依然成為她深入骨髓的信仰,她認同並且欽佩仙界的作風,也真心為世間有這樣的福地存在而欣慰著。可信仰不是堅不可摧的,她為自己想象中覆雜而虛偽的仙界感到失望,沒有了信仰的指導,未來的方向一片黑暗。何謂清凈,什麽是所謂的正義?這樣大的命題本不屬於白霜需要考慮的範疇,但此刻的她不得不去考慮,並且欲罷不能!

正為此而頭疼時,忽聞天上一記驚雷,碧落迅速出現在她房中。

“出什麽事了?”白霜不知道他為何突然到訪。

“外頭打雷了。”雖然碧落維持著翩翩公子的形象,但紊亂的鼻息出賣了他,顯然他是一聽到驚雷就一路小跑過來的。

“嗯,我知道。”遲鈍的白霜擺出一副呆萌的表情,折煞了虛驚一場的碧落。

“額……我以為姑娘家都會害怕那個。”碧落竟然臉紅了,垂著腦袋就要轉身離開。

雖然不合時宜,但她忍不住笑意,一邊也不忘叫住他,說這會兒外頭長廊風雨交加的,他再回房中必然會被吹進來的雨水打濕,還不如在她這裏坐一會兒,陪她說說話。

碧落坐下之後有時間觀察她的情況,才察覺到她喘得很厲害,掃視了一圈,發現她床邊多了本書,於是默默地、以一種不可抗拒的姿態將書收到一邊的書櫃上去了。

“你身體不好,不宜勞累,看書是費精神的活兒,等你好了再看吧。”

碧落自顧自地說著,卻發現她望著他的眼神就像要透過他整個人似的,便問怎麽了。

白霜側過臉去,眨眨眼說:“碧落是個溫柔體貼的人呢!玄參就不像你,我總覺得他對所有人都疏遠,哪怕是相處了千年的師兄弟們,他與他們碰面或許還不及跟我在一起親近。”

“那就證明了他十分喜歡你唄。”碧落大概不會懂得有些刻意的奉承只會讓人聽得心裏難受。

白霜沈默著搖搖頭,忽又看一眼窗外的天色。

“有什麽不妥?”碧落不知道白霜的這一系列動作是否是用作轉移話題的,但他不會糊塗到‘哪壺不開提哪壺’,既然她不願意說必定不是什麽光彩的事,碧落倒是情願在這個時候成全別人。

“你——”白霜掃視了他一圈繼續道:“扶我到湖心亭去,那裏能看得清天色。”

碧落知道她在意男女避嫌的禮節,所以觸碰的時候格外小心,盡量不讓她感覺不自在。凡間的尋常男子很少能做到這一點,就連九霄上男女也少有這樣尊敬對方的,女子體格或是智力先天就比男子弱一些,這就成了輕視女子最深層的理由。

為什麽是最深層而不是最本質?記得從前玄參逼她看書的時候,她最喜歡看雜七雜八的書,其中一本她屢次在中途擱下,因為閱讀時自己的意識和作者的觀點有太大的沖突,其中就說男女的沖突其本質是兩性的鬥爭。呵,如果不同的性別是從骨子裏互相鬥爭的話,何來愛情一說?直至今日白霜仍然認定愛情是建立在和平的、互相欣賞的關系與基礎之上,而那兇殘而□□的本質鬥爭一直被她所鄙棄。

因為這件事,白霜甚至產生了讀越多的書就越糊塗的想法,哪怕玄參再苦口婆心或三令五申,她都不敢再接觸過多的書籍。這種情況在玄參走火入魔後好轉了些,可書籍在她心中再也擡不到之前那個崇高的地位了,而成了她稍解無趣的玩意兒。

可嘆,她自認錯過了最好的讀書的年紀,此刻再想回頭看些書卻是抽不開身了。

她伸長脖子凝視著刺眼的閃電,嘴裏嘀咕著:“這不是一般的閃電。”

隨後天上‘劈裏啪啦’地往下掉黑豆子一樣的東西,碧落被吸引住,目不轉睛地望著這等奇觀,待‘黑豆子’墜落到他的肉眼能看到的高度,白霜已經明白九霄正發生著什麽了。

“魔族再次入侵了,我們不能再等了,不要失掉這個潛入的好機會!”

一說到潛入魔族,白霜就能自己走路了,她掙脫碧落往回走了幾步,可把他嚇得一身冷汗!

“姑奶奶!您就別亂跑了,你沒摔著,我卻要嚇出病來了。”他三步並作兩步,趕到她身邊,還是小心翼翼地執起她的手。

呵呵,這種感覺——和玄參與她親近時的感覺真像!

白霜一邊拉長著臉,一邊又想溫柔地笑,直把表情扭曲得不堪入目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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