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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6章 大司徒的上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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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6章 大司徒的上諫

姜宅。

姜握起身欲往內間換官服。

女親衛聞言卻一怔:“大司徒現下要入宮?外頭寒霜露重的……”

這又不是什麽大事!

其實千金公主帶人入宮的時候,才不過臨近黃昏時分,若是要緊事,陛下直接命人去尚書省宣見大司徒就是了。

但陛下並沒有,而是命人出宮打探清楚了千金公主所送面首來歷後,這才點了自己出宮告知大司徒此事。

顯然,就是當個樂子講的。

怎麽就能驚動大司徒寒夜入宮?

但大司徒既然要進宮,她自然要一路隨從護衛的,故而親衛就在外間等著,待大司徒換好官袍。

*

而姜握剛進內間,見崔朝神色,就知他也聽到了方才女親衛的回稟——

原也不是什麽密事,估計到了明日,朝堂上就都知道了。

還好姜握沒有散發,故而只需要換了外衫與官冠即可。

她對鏡整衣冠時,就聽崔朝在旁輕聲道:“陛下貴為帝王,自當有人服侍。”

“然先帝與陛下乃多年眷侶。先帝過世後,陛下是特意封了貞觀殿的。”

崔朝聲音裏流露出難以掩蓋的擔憂:“若是新入宮的人不懂事的,會不會恃陛下恩寵,去驚擾貞觀殿?”

姜握原想說‘怎麽有人敢’。自先帝駕崩於貞觀殿,那裏便是宮闈禁地,除了四時灑掃再不許人踏入。

然而想想薛懷義連明堂都敢燒,姜握這句話就沒出口,改了另外一句道:“我會與陛下提此事,也令宮內殿中省的宦官留意規矩。”

然而崔朝接下來又道:“除了貞觀殿不當有人沖撞外,還有先帝曾經去養病的大儀殿、避暑住的飛香殿、曾帶著公主皇子們行過家宴的流杯殿……”

等崔朝終於說完,姜握無奈而笑。

她對洛陽皇城的布局還是很熟悉的,崔朝這麽數下來,好殿都沒了,基本就只有後宮西北、西南等偏僻宮室了。

姜握道:“方才你也聽到了,陛下已經隨意點了一處空置的殿宇,讓人住進去了。”方才親衛倒是沒提是什麽殿,但若是以上哪一處宮殿,難道跟皇帝說讓送進宮的新面首連夜搬出來?

見姜握沒有直接應,崔朝也不多說什麽,只是從桌上取過她外出用的手爐,打開來添上新的炭,又放了一塊柑橘味道的小香餅。

雖未再開口,然他垂眸做事的時候,神色哀傷,如星辰黯然。

姜握在自己反應過來前,就上前道:“這些殿確實不宜住人,我今夜就奏明陛下。”

搬,怎麽不能連夜搬!

她接過手爐,安慰道:“快別難過了,不值當的。今夜你早些睡吧。”

直到上了馬車,想起方才答應崔朝的事兒,方才感嘆道:啊,又是沒有抵擋住美人計的一天。

然後又不免想到,她抵擋不住美人計,陛下就能嗎?

*

車輪滾滾轉動起來,時不時要停一下。

除新歲和上元佳節外,神都的宵禁一向很嚴格,哪怕禦前千騎親衛手持通行令牌,過坊間、宮門,也是要停下來,查驗清楚才放行。

路上很安靜,姜握正好思考一會兒見了陛下怎麽說。

愁人。

因薛懷義(現名馮小寶)的出現,姜握不免再次想到了史冊上武皇的面首。

那時,他們也能封官,能趾高氣昂的外出,甚至官員都得給他們牽馬奉承,自也是有緣故的:一來,皇帝就是要明晃晃的昭告天下,朕的好惡即為標準,用以彈壓朝堂;二來,也相當於放在朝上的耳目,因這些人就如同武家人一般,只能依靠她,忠心於她。

自然,也有這些人容貌、性情(特指在皇帝面前的好性情),能讓帝王解頤解悶的緣故。

但一路走到登基的武皇,自不會是被面首哄走的人,只看一事就可知了——

薛懷義哪怕最得寵的時候,在宮門處遇到一位宰相要先走,被不慣著他的宰相給打了,打的還挺慘,乃‘左右批其頰,曳去’,是真真打臉拖走。

薛懷義哭著去告狀,武皇也只告誡道:你走北門去,不許走宰相們的南門。

由此可見一斑。

姜握隨手撥著手爐上的銅扣:可如今,聖神皇帝並不需要面首去做朝政事。

她略微蹙眉,而陛下若要人解頤服侍,也該……吃點好的呀。

*

因一路從薛懷義想到明堂有些心煩,姜握入蓬萊殿後,就直接整了整衣裳,正襟危站,拿出當年她有幸見過幾回的,魏征魏相在大朝上忠言逆耳的架勢,肅然道:“臣聞千金公主事,心有所憂,有諫言奏於陛下!”

姜握說完後,見嚴承財在旁邊難掩驚訝,甚至端著茶盤,卻連茶盞都忘了取下來的樣子,自己也有點後悔。

好像搞得太正式嚴肅且直接了一點。

最要緊的是……此時間線上,還根本沒有任何面首做過什麽荒唐之事。

也就是說還沒有理論依據,她好像諫的早了點。

想到這裏,姜握頓時有點理不直氣不壯起來。

再看看禦案之上的奏疏公文,以及殿內明晃晃的燈燭,顯然陛下入夜還在理政,姜握就越加有點愧疚。

而聖神皇帝自案後站起身,神色平靜,難辨喜怒。

然後卻並沒有接姜握的話,反而點了嚴承財的名:“去,叫今夜史館當值的記註官來。”

“記下大司徒的諫言。”

姜握:……

記註官,也是史館中史官的一種。負責在皇帝左右,記錄天子言行以入史冊。凡皇帝於朝上聖言,亦或是召見臣子奏對之言,都當在旁如實記載。

當然,記註官也不是任何君王言行都要、都能記下的。

帝王屏退左右之言,自然無以得記。

而姜握與聖神皇帝之言,常不算標準的君臣奏對,兼有許多機密朝事或是改措,在真正決定落實前,也是不能示於外人——故而君臣兩人的對話,除了朝上眾人可見的言行,蓬萊宮中之事,多無所記。

然而這一回……

姜握立刻收了‘諫臣’的鐵骨錚錚的姿態:“陛下,臣只是入宮來與陛下說兩句話,不必請記註官了吧。”

聖神皇帝似笑非笑道:“朕親冊的大司徒暨尚書左仆射——”

“寒冬違宵禁,漏夜叩禦閽。”

“如此鄭重其事,必是有如電坼霜開,振聾發聵的諫言。如何能不令史官記下?”

姜握小小聲道:“沒有振聾發聵,只是平平無奇的諫言。”並且欲退:“陛下,臣也不急,明天再諫也可以。”

聖神皇帝充耳不聞,

再次與嚴承財道:“去宣記註官。”

姜握用眼神示意嚴公公先別去,她再努力挽回一下。

嚴承財左右為難,托著茶盤,非常無助。

聖神皇帝不由蹙眉:“怎麽,朕還支使不動你了?”

嚴承財再不敢耽誤,立刻退出去辦這件事:死道友不死貧道,大司徒自求多福。

出來後才發現,把姜握的茶盞又原封不動端出來了……

好吧,大司徒現在應該也沒有心情喝茶。

*

殿內只剩兩人,姜握倒是更好認錯些。

且她也跟皇帝解釋了下她如此著急過來的緣故。

姜握取出幾枚銅錢,擲在禦案上道:“陛下,千金公主送來的人,有些不吉利。”

“陛下另選人吧。”

聖神皇帝看了片刻案上的卦象,她雖看不太懂,但姜握既如此說了,自是準的。

皇帝召來殿外女親衛:“將人先挪出宮中,挪到東夾城的宦官住處去待幾日。”畢竟是千金公主今日送進來的,若此時即刻趕出去,倒是讓人誤會。

但既然晦氣,自然也不能留在宮中。

姜握聞此心下無事了,就迅速一枚枚收起她的卦錢,當即告退。

聖神皇帝搖頭:“記註官還沒來,大司徒何以告退?”

姜握:……就是想趁著記註官還沒來,趕緊撤離啊。

*

皇帝並不放人:“跟朕過來。”

兩人來至窗

前的榻上,姜握就見桌上竟然還擺著幾道點心。

“朕知道你會來,點心都備下了。”

“一來,聽聞千金公主行此事你心中必是掛念,要進宮為朕周全。”

“二來……”

聖神皇帝看著已經在吃冬日掛霜柿餅的宰相,又給她夾了一塊椒鹽烤過的培根——

常在一起用膳,彼此飲食習慣都盡知。皇帝也知道她吃純甜的點心,也就吃兩口,但如果配上些鹹辣之物,就能多吃點,她自己還說過這叫‘鹹甜永動機’。

反正說起吃的來,她的新鮮詞兒很不少。

除了形容吃的詞兒多,再有就是……聖神皇帝又想起‘沈腰潘鬢’這個詞來。

於是對姜握補充完了那句‘二來’。

“二來,你必是以己度人,怕朕為美色所迷做些糊塗事,所以急著來跟朕約法三章是不是?”

姜握手裏還托著半枚流心柿餅:……

半晌底氣不足地反駁了一句:“陛下怎的憑空辱人清白。”她是那種會被美色迷惑的人嗎?

聖神皇帝擱下手中銀筷:“什麽?大一點聲。”

姜握遵旨聲音高了一點:“陛下英明。”

等姜握吃過點心,今夜史館當值的記註官也來了。

而姜握看到來人,不由一怔,接著問道:“杜審言,你又不是記註官,來湊什麽熱鬧?”

杜審言認真回稟道:“回陛下,回大司徒,下官年前備考的時候,多得兩位記註官的幫襯,這不,今夜替他們當值。陛下放心,臣必一五一十記錄在冊!”

姜握:……人生真巧啊,希望你老了以後,是個安靜的老人,將來不要把這件事講給你的孫子。

**

次日,千金公主之事,朝野鹹聞。

而有千金公主之例後,自然也有幾家的勳貴、朝臣,以供奉之名送了年少樂伎、伶人、良家子等入宮,名義上也是與宮人一般,是侍奉陛下的。

這件事就如此過去了。

朝臣們對聖神皇帝後宮的態度,很快達成了一致:只要別鬧什麽幺蛾子,也不用正經朝臣跟面首同朝也就是了。

畢竟,前有公主選駙馬之事,到如今,聖神皇帝的後宮事,也不算多意外。

絕大多數人開始倒是像千金公主之子鄭理一樣驚了一下,下意識道‘這也能行?’,然後細想想,也就迅速像鄭理一樣接受了。

也是。

陛下,是皇帝啊。

比起聖神皇帝這如今還算是人數寥寥的後宮,更引得朝臣們註目的,是另外兩件事。

四月春景勝時分,在邊地多年的武氏宗親陸續到了神都洛陽。而此時,朝臣們已然皆知,陛下竟然欲令‘王子和親吐蕃’。故而朝臣們對武氏宗親,還真是頗為關註。

而另一件事,比起上一件‘樂子事’,則明顯更要緊。

鎮國安定公主府診出孕脈,帝嘉悅大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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