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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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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二合一

想到晚上可能發生的事, 臨春便垮得像被暴雨摧折的嬌花,擡不起頭來。她趴在羅漢榻的矮桌上,枕著自己的手背, 心中郁悶。

這幾日她病著, 一直待在甘露殿中, 多數時候不是躺著就是坐著, 懶骨頭都要躺出來了。索性出門散散心。

晌午時在殿中坐著, 見陽光從謝明崢身後灑下, 已對今日的好天氣有所了悟。幾日不曾這樣大大方方曬過太陽,連這熱意洶湧的日頭都有幾分愜意似的。

臨春坐在步輦上,要去菡萏園賞花。菡萏園臨近溫泉行宮, 受地熱影響,菡萏園中的荷花也開得比別處更早。

這青磚黛瓦的四方宮墻, 是天下人艷羨之所, 但臨春曾經很討厭這裏。她那時更年少些,對整個世界充滿了好奇與向往, 想知道四四方方之外的天長什麽樣子。

她身份特殊,表面上是被帝王極盡寵愛的公主, 但那種寵愛實際上卻又是另一種枷鎖。旁的兄弟姐妹們都可以自由出入皇城,只要她們想, 可臨春不行, 因為帝王認為, 外面的繁華世界是危險的、是渾濁的。

而臨春身為帶著祥瑞之兆出生的公主,象征著帝王的某種信仰,信仰是神聖的, 不可出現差錯。所以他們想出宮可以,而臨春想出去, 卻不行。

她被困在這四方天地中,已經將宮裏的所有有趣之所都摸得一清二楚。

禦花園、菡萏園、牡丹園……

能去的無非只有這些地方。

現如今還未至荷花盛放的時節,哪怕借著地熱,菡萏園的荷花也才開了些許。一眼望去,碧綠荷葉中點綴著些許藕粉,也算別有一番趣味。

臨春沿荷塘邊的亭廊慢慢悠悠走了一圈,心情稍霽,她在在亭廊的雕花欄桿上坐下,輕聲嘆氣。

這兩日她頻繁地想到母妃,母妃臨死前她都沒能見一面。於旁人而言,母妃或許壞,或許恃寵生嬌,可在臨春眼裏,母妃是全天下最好的母妃。

母妃總是溫柔地朝她笑,即便她做錯了事,也不會罵她或者兇她,只會護著她,生病的時候抱著她哄她……

關於母妃的種種,頃刻間湧上心頭。臨春不由低頭落淚,又傷感起來。

這些日子她情緒不佳,並不僅僅因為謝明崢,也因為母妃。

朱弦在臨春身側候著,見她哭起來,不由關切問:“娘娘怎麽了?”

臨春小聲啜泣:“朱弦,我想母妃了。”

朱弦伺候臨春多年,自然知道她對高貴妃的感情。可人已逝去,再多的安慰也顯得蒼白無力,朱弦只是上前一步,將柔弱的少女抱住。

“殿下,想來貴妃在天之靈,見殿下過得好,也會欣慰的。殿下也別太傷感。”

這一刻朱弦改了稱呼,仍叫她殿下,仿佛回到從前她無憂無慮的少女時代。那時臨春最大的煩惱,也不過是想要自由出宮看看外面的世界而不得,或者是與其他幾位公主之間不愉快。

但現在,她卻要面對與母妃的死別,從雲端的跌落。

相較而言,從前那些憂愁簡直不值一提。

臨春撲在朱弦懷裏,痛痛快快哭了一場。她想,朱弦說得對,母妃的死已經是過去式,母妃對她的期許一向是希望她快樂健康地活著。她既然還活著,便該努力快樂健康地活下去,帶著母妃的期許。

痛快哭過一場之後,臨春終於堵在心口的那口氣發洩出來。

離開菡萏園的時候,已是申時。

臨春乘步輦回甘露殿,她眼睛還有一點紅,如果仔細看,能看出來曾經哭過,但遠遠看著已經看不出什麽。但她情緒寫在臉上,仍舊一眼能看出並不高興。

步輦忽地停下,臨春懶懶擡眸,問發生何事。那擡步輦的小太監回稟說:“貴妃娘娘,前面是甬道,地方窄,步輦恐怕不能同行。”

先帝死後,他的嬪妃們散了大半,有子嗣的尚留在後宮,沒子嗣的皆送去了皇陵。有子嗣的那些太妃,也都挪了宮,去了更為偏僻的地方居住。如今後宮冷清零落,除了臨春,便只有那新進宮的幾位美人,位分都不如臨春高,怎的竟叫臨春的步輦儀仗讓她們先行?

朱弦皺眉道:“是誰的步輦?”

小太監正要回話,對方步輦上遠遠傳來了一聲有些熟悉的嗓音:“喲,這不是三皇妹麽?”

臨春一怔,朝聲音那處望去,是二公主謝若綢。

她有些詫異,二公主謝若綢早在一年前便已經出嫁,離宮建府。怎的會忽然出現在宮中?

臨春抿了抿唇,眼底閃過一絲不快。她與謝若綢……亦有些齟齬。

這麽一想,她好像到處是仇家……

可除了謝明崢,其餘那些有過怨仇的,都是他們有問題。譬如說李遠,譬如說謝若綢。

大概在十歲以前,臨春與謝若綢關系都很好,甚至可以稱得上無話不談的好姐妹。謝若綢是皇後親出,皇後是名門貴女,卻並不得聖寵,當年生謝若綢時壞了身子,此後便不能生育。那時謝若綢與自己玩,臨春是極為高興的。

縱然她自幼受寵,母妃將她保護得極好,可那些風言風語,她並非全無知覺。她知道他們瞧不起自己,瞧不起母妃,隱約也有些自卑。

但臨春對謝若綢並無討好之意,她以為她與謝若綢是真的好姐妹。好姐妹之間,不必要討好,只有發自內心的好。有好東西想著分享,有快樂亦想著分享,哪怕是悲傷,也想要與她一起分擔。

她幾乎掏心掏肺,也正因此,那些心與肺,沾染了血,落在謝若綢手裏,成為一把刺向自己的利刃。

盡管已經過去多年,盡管那時她不過是個孩子,但那天發生的一切,時至今日,臨春都還清楚記得。

那天她與謝若綢約了一道玩,她們一起畫畫,謝若綢還誇她的畫很好看,她很開心。回去的路上,卻意外發現自己的一個吊墜丟了,她折回去找。

就在那個亭子裏,不久之前還與她歡聲笑語誇她畫畫得真好的謝若綢,卻換了另一副不屑的面孔,與四公主她們說:

那個小賤婢真煩,她以為她討好我,就能變得像我們一般高貴麽?

臨春尋回的吊墜哐當一聲砸在地上,四分五裂,那是不久前謝若綢送她的禮物,她小心謹慎地收著,結果……

她當時很生氣,也很傷心,哭著離開了。

從那之後,她和謝若綢便不再是朋友,而是仇人。

她與謝若綢講過很多心事,都淪為謝若綢踐踏的武器。

臨春自往事中回眸,看向謝若綢。自從謝若綢嫁人後,她們已經有一年沒見過面,她還是那副老樣子,盛氣淩人,瞧人時帶著三分不屑,與四分漫不經心。

“二姐姐。”她回應謝若綢的話。

謝若綢冷笑一聲:“你一個連皇家玉牒都沒上過的野種,真以為自己做過幾日公主,便是金枝玉葉了?本宮乃正統皇室血脈,你縱是陛下貴妃,說到底也是妾室。叫本宮姐姐,你也配麽?”

臨春頓時臉色蒼白,她一向自恃血統高貴,在這一點上臨春無法反駁。她很想說些什麽回懟謝若綢,可她嘴笨,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

紅唇微微翕動,終究只是再次抿緊。

謝若綢還在不依不饒:“你與你那下賤的母親,還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她狐媚樣子,迷惑男人,你也狐媚樣子,迷惑男人。她是貴妃,你也做貴妃。嘖,還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呢。”

臨春嘴唇又張了張,又想罵她兩句,“你……”

可到嘴邊,又腦子空空,不知道講些什麽。

謝若綢冷哼了聲,步輦已經經過甬道,走遠了。

臨春坐在步輦上,微微地發抖,被自己的嘴笨氣的。

回到甘露殿,臨春仍舊悶悶不樂。

這份悶悶不樂一直持續到夜裏,謝明崢來時。

她象征性地抗拒了一下:“我……我病才剛好,能不能休息一下?”

謝明崢駁回她的反抗:“這種事,又不是什麽累活。”

……但也算臟活吧。

臨春在心裏默默想,撇了撇嘴。

她將腳從草色的羅裙下伸出來,曲了膝蓋,搭在榻沿。勾著鞋跟,將繡花鞋脫了,兩只繡花鞋橫七豎八地躺在榻下。羅襪亦從榻上扔下,搭在繡花鞋上。

臨春蜷了蜷腳趾,慢慢將小腿搭在謝明崢大腿上。

日子一天天熱起來,即便隔著衣料,臨春也感覺到了謝明崢腿上的熱度,熏得她臉熱。她小聲開口:“你能不能自己來?我把腳借給你。”

她心情不好,不想做這種事。

謝明崢沒答,只用寬厚的手掌攥住了她的踝。

他手心的溫度也高,才碰到她的腳踝,便感覺沁出細微的汗意。

臨春扯過個枕頭抱在懷裏,視線耷拉著,感覺到柔軟的足心踩到了什麽。起初是很柔軟的,勾起了她一絲好奇。

她不禁用心感受起來,一點點地變化,還挺……奇妙的。

她偷偷覷了眼,被謝明崢視線抓個正著。

臨春又耷拉下去,聽見謝明崢問:“又不高興?為什麽?”

謝明崢以為她是為了現在在做的這件事不高興。

少女的嗓音悶悶晃進耳朵:“我下午去菡萏園看荷花,可荷花都沒開幾朵。”

謝明崢微怔,隨後扯起一邊唇角笑了笑。

就因為這個?

她繼續說:“然後我想到我母妃,我很想念她,我連她最後一面都沒見到,你知道嗎?我以前以為,可能所有憂愁也不過是不能出宮,可是原來……”

幾近哽咽。

“……還有死別。死真的很可怕,你知道嗎?謝明崢。”臨春的眉目藏在昏暗光線裏,蓄滿的淚啪嗒掉落,她擡手擦去,又強撐著扯開些笑意,“然後我哭了一場,心想我要帶著母妃的期許好好活著。”

“從菡萏園回來的時候,遇見了二公主。”她聲音帶著些許鼻音,“我與她,也有些仇。”

後一句聲音小得不行,顯然很心虛。

“我知道你肯定要說,我怎麽這麽多仇家……可是除了你,他們都確實做得不對嘛。”她微嘟嘴,“我……向你道歉,很真誠地,道歉。”

被人羞辱出身,是這樣難受的事。她分明也知道,當時卻還這麽做了,真是不應該極了。

而後,臨春說起她與謝若綢的那檔子事。

“你可能會覺得我很矯情……但是……”臨春的話被謝明崢打斷。

“沒有。”他說,“我為什麽要覺得你矯情,你忘了嗎?我比你還記仇。”

臨春頓時有些欣喜,說得也是。這種事,也不是她小氣吧,就是很過分啊。

當然站在謝明崢的立場上,記自己的仇也很應該啦。

“然後她就羞辱我,她說我連皇家玉牒都沒上過,即便是貴妃,也終究是妾室,不配叫她姐姐。”臨春忽地擡頭,攥緊了手裏的小拳頭,一臉憤恨不平,“我當時很想回嘴,可是我嘴笨,腦子也笨,我竟然一句回嘴的話都沒想起來。”

啊啊啊啊啊啊,她真要氣死了!

這種事也不是第一回 了,她從來與人吵架都吵不贏。因為嘴笨,而且愛哭,通常是還沒開始說,已經開始哭,然後一邊哭一邊吵,一點氣勢也沒有。

她捏著手裏的軟枕,完全不知道怎麽回嘴謝若綢。

謝若綢說她是連皇家玉牒都沒上過的野種,這是事實。臨春雖說表面受寵,可事實上並未上過皇家玉牒,或許是因為先帝也覺得,她到底不是正統皇室血脈吧。

至於“即便是貴妃,也不過是妾室”,這也無法反駁。縱然她可以用貴妃的身份壓衛美人她們一頭,可謝若綢是二公主,還是皇後嫡出,又不是衛美人之流。論身份,臨春還真比不過。

除非她是謝明崢的皇後,勉強能與她比一比。可謝明崢怎麽會讓自己做皇後呢?他除非是腦子出問題了,譬如說被門夾了,或者是被水淹了。

再至於“有其母必有其女”,臨春更不知道如何反駁,她想說自己母妃很好,不許這樣羞辱母妃。可這話聽起來實在沒有一點威懾力。

臨春懊惱地揪著軟枕上的花邊,長嘆一聲。

這種吵架吵不過的感覺,真的很不痛快!

更不痛快的事,是她這麽些年,從沒一次吵架吵贏過!

謝明崢忽然道:“你可知她為何忽然回宮?”

臨春自然不知,誠實搖頭,猜測道:“興許是……太後身子抱恙?”

如今的太後,也就是先帝的皇後,謝若綢的生母。太後自從生了謝若綢之後,便一直身子不大好,時常有些小病小痛的。

謝明崢嗯了聲:“這是其一。”

臨春啊了聲:“那其二呢?”

謝明崢道:“長樂公主與駙馬感情不和,和離了。”

臨春頓時張大了嘴,難掩驚訝。

她記得當時謝若綢出嫁時,這可是一樁人人艷羨的好婚事。謝若綢的駙馬是當年的狀元郎,姓常,名常嘉恒。常嘉恒人亦生得俊朗無雙,當時俘獲了不少京中貴女的心,人人都在想,日後不知道誰能做他的妻子,最後是先帝下旨賜婚。

當時謝若綢很喜歡常嘉恒,沒料到現如今竟要和離收場。

謝明崢彎了彎唇角:“是駙馬堅持要與長樂公主和離,鬧得很僵。成婚這一年,駙馬似乎與她便一直合不來。她既說你有其母必有其女,你亦可以說她。”

皇後不受寵,如今謝若綢也不得駙馬的心。倒的確可以算有其母必有其女,都不被男人喜歡。

這種話倒不是說正確與否,只是吵架這種事,肯定得挑對方在意的點說,才能讓人難受。

臨春若有所思,心下暗暗記住,“那我明日便去找她,補罵她一句。”

想了想,又問:“還有什麽旁的話能罵麽?你替我想想,我好明日一道罵了。”

她擡起晶瑩的眸子,期待地看向謝明崢。因方才哭過,這會兒眼睛還是紅紅的,像只小兔子。

謝明崢被她濕漉漉的眼神取悅到,“光罵她有什麽意思?若換了我,便一定要將他們踩在腳下。”

踩在腳下?

臨春微微蹙眉,可謝若綢已經是二公主,起點這樣高,要怎樣才能將她踩在腳下呢?

她想不出來,倒是突兀地想到自己現在足心踩的東西。遂稍稍用了點力,聽見謝明崢悶哼一聲。

“抱歉……我……你沒事吧?”她慌忙道歉,怕他好不容易長起來一點苗,被她一腳踩沒了。

謝明崢沒答,只闔上眸子,喉頭滾動了幾下。

臨春也不知他這是好還是壞,只是突然又覺得腳下的觸感有些不同。

不再是粗糙的衣料下隔著傳來些許溫熱,而是直接的熱意,光滑地傳遞在足心。

她疑惑地看向她的足心處。

而後霎時間僵住。

那個醜陋的,一手握不住的……此刻正毫無阻礙地磨蹭著她的足心,難怪觸感不同。

她腦子裏空白一片,直到空白裏勾勒出一些東西的輪廓,臨春如夢初醒,趕緊要收回腳。踝卻被謝明崢牢牢抓住,絲毫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看著。

看著她的白皙,與紅紫相對。

臨春本來止住的哭,一下子又續上來了。

他怎麽一邊正兒八經跟她討論,一邊又做這麽下流的事啊。

沖擊感太大了,臨春嗷嗚了聲,覺得沒臉見人了,扭過腰,將臉埋進了枕頭裏。

夏日炎炎,本該到了用冰鑒的時候,可臨春才剛病過,她們沒敢用,因而寢殿中略有些燥熱。臨春頭埋在枕頭裏,額頭、胳膊、後背……都出了汗,黏糊糊的並不幹爽。

夏日裏蚊蟲多起來,勢必要用一些驅除蚊蟲的香料,就掛在窗牖下,此刻經風一吹,左右擺動起來。

冬冬這些日子一直留在寢殿裏,方才乖順地趴在幾上睡覺,這會兒醒了,喵喵叫著,從下面跳上榻,嘴裏還叼著臨春一只羅襪。

臨春把羅襪搶下,將冬冬抱過來,捂住它的眼睛。

冬冬不明所以,只是本能地叫得更勤。

“喵嗚……”

-

臨春整個人赧然地縮進浴池裏,讓花瓣將自己整個人都藏了起來。好一會兒,聽見凈室外傳來聲音:“別洗太久,你身子剛好,到時候吃苦藥的可是自己。”

他還好意思說?

臨春真要氣死了,臉皮真厚!

但她也沒敢羞惱太久,畢竟她不願再喝那些苦兮兮的藥了。給自己搓澡的時候,她都不敢碰那只腳,逃避著,結束了沐浴。

回到寢殿,謝明崢半倚著床頭,還有閑情雅致翻看書頁。

臨春面頰微熱,從一旁爬進了裏側,迅速躺下,掩耳盜鈴裝作睡覺。

謝明崢就這麽看著她的動作,唇角微微掀動。

半晌,臨春將被子扯下來些,露出一雙瑩潤的眼眸,眼波流轉,看向身側的謝明崢,開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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