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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烤派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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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烤派對

兩周之後,鐘小磊問星雨周六下午有沒有空參加一個朋友的生日派對。

“他家房子超大,獨棟獨院,上下兩層,請大家在後院吃燒烤。”鐘小磊說,“你不是愛吃燒烤麽,我這哥們家就是開燒烤店的,烤出來的味道絕對正宗。他特別喜歡熱鬧,人越多越好,朋友圈裏一半的派對都在他家開。”

星雨想著周末也沒什麽事兒,加上前面幾次鐘小磊請她吃飯都說沒空,再三拒絕於心不忍,就同意了。也不敢怠慢,去商場買了兩瓶不錯的紅酒,在家裏又做了一大盤水果拼盤,大包小包地拎著下樓與鐘小磊匯合,然後一起坐出租去朋友家。

雖是深秋,天氣卻出奇地暖和,她穿了一件黑色的長袖連身裙,胸口和袖口上點綴著幾排細小的珍珠亮片,是薊千城在分手後買給她的兩件衣服之一。因為過於正式,一直沒機會穿,和以前他買的一雙高跟鞋和一只黑白印花的小包正好搭配。臨行前,她特地去媽媽那裏吹了個頭,化了個簡妝,打扮齊整後來到鐘小磊的身邊,他不禁“哇”了一聲。

“人還是得好好打扮。”他上上下下地打量她,“你還挺漂亮的。”

這麽一說,她的臉紅了,覺得自己是不是打扮過分了:“有什麽註意事項嗎?”

“小心你的彈音,那些哥們開起玩笑來野得很。”

“OK。”

“也別多喝酒。”

“嗯?”

“喝多了怕你管不住舌頭。”

“放心吧,喝多了我也不會亂說的。”

“我是指彈音。”

“哦。”

彈音,又是彈音。忍一時海闊天空,她偏偏不想忍了:“鐘小磊我問你,假如客人中有一位俄羅斯女生,說的話全是彈音,你介意嗎?”不等回答,她又說,“假如她是你朋友,你會把剛才你跟我說的話也跟她說一遍嗎?”

他楞住:“這不一樣。”

“這有什麽不一樣?”

“誰都知道這不是一回事。”

“我就不知道。你解釋一下?”

“這……這涉及到……外國文化、國際友人、禮節、尊重等等問題……”

“所以禮節、尊重——這些在我身上都用不上?”

“星雨,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什麽意思?”

“總之,只要沒有彈音,你就是個精致的江州女孩。快走吧,車已經到樓下了,快,快,快!”

* * *

上了車她就後悔了。

鐘小磊說,派對的主人叫楊森,是他的高中同桌,不算鐵哥們,只是偶爾玩在一起。兩人有很多相似之處:他們是朋友圈裏唯一兩個沒有考上大學的。父母都是個體戶,生意都經營得不錯。最大的不同是:楊森家本來住在郊區,城市擴張後得到了大筆的拆遷補償,所以他基本上不工作,靠收租活,一周中會抽出兩三天幫忙照應一下爸媽的燒烤店,其餘時間就是呼朋喚友、吃喝玩樂。請客的方式也簡單,就是從爸媽的店裏拿一批做好的半成品和佐料,直接到後院燒烤。

鐘小磊交游廣泛,星雨後悔沒有細問。薊千城也是他的高中同學,要是遇上就尷尬了。

楊森的住處在城市的邊緣,開車需要一個小時,庭院是自建的,說是請了一位搞建築的朋友設計,所以不僅大而且氣派,在周圍一帶非常搶眼。

因為堵車,他們到的時候晚了半個小時,錯過了唱生日歌吹蠟燭的環節,大家已經開始吃了,後院彌漫著孜然的香味。

果然,三十多位客人中,星雨不僅看見了薊千城,還看見了董霏和羅曉薇。她這才想起陶然曾經提過,董霏的哥哥也是薊千城的高中同學。

她沒有刻意靠近,反而有意識地遠離,但他始終是人群中最顯眼的那一個。

他穿著一件斑馬紋路的白色衛衣,前後幾個拉絲的破洞。客廳的裝修十分紊亂,看得出主人想把很多理念擺進來——古典的、現代的、田園的、日式的——她只喜歡墻的顏色,淺綠中帶點鵝黃,與後院的草坪、花卉連成一片,薊千城游蕩其中,像一匹悠閑的斑馬。

客人中近一半是女生,料想星雨不會落單,鐘小磊帶著她去後院跟大家打完招呼後,就被楊森和幾個死黨拉去喝酒了。

一樓有個很大的客廳,正當中的餐桌上擺滿了涼菜、甜點和各色飲料,大多數人從後院拿到烤肉後會回到客廳裏喝酒聊天,一小群一小群地聚在一起。

星雨不想顯得孤僻,於是擠進其中的一群,沒聊幾句,因為奇怪的口音,大家紛紛問起了她的老家。她一緊張,彈音更重,幾個女生不禁偷笑起來。其中一位胡須男說自己一直想自學俄語,就是發不好彈音,好奇地向她請教彈音怎麽發。

“可以先從觀察鴿子學起。鴿子是怎麽叫的?”星雨做了個示範,“咕咕~~~咕咕~~~”

胡須男試著發了幾聲,完全沒有顫音。星雨只得又示範一次:“舌頭放松,舌尖頂著上牙床,俄語的‘您好’就有彈音,Здравствуйте。”她的家鄉因為方言優勢,鄉親和長輩中出過幾位俄語翻譯,耳熟能詳,她也知道幾個俄語單詞。

站在她身邊的幾個女生也跟著學了起來,一邊鴿子叫,一邊讓她糾正,大廳中傳來一片咕咕聲。雖然明知有些人是認真的,有些不過是沒事找樂兒,她也無所謂。對她來說,每發一次顫音,就相當於回一次老家。遠處的鐘小磊聽見了,向她用力地使眼色,殺雞抹脖子地打手勢,她想閉嘴,奈何越來越多的人攏過來,大家都覺得彈音有趣,紛紛讓她糾正,她不好立即脫身。再擡頭看時,鐘小磊已尷尬地去了後院,眼不見為凈。

人群很快就對鴿子叫失去了興趣,漸漸散開,加入到別的人群之中,就連胡須男也找個理由溜掉了。星雨有些興味索然,看見客廳一角有個暗綠色的雙人沙發,其中一半堆著客人們的外套,於是走過去坐在另一邊。剛一坐下,堆得高高的外套忽然滑下來,將她埋住。

她懶得移動,斜靠在一堆外套裏,好像自己也是件衣服。

喁喁的人聲是很好的白噪音,她在沙發上打了個盹,不知睡了多久,沒人發現她,也沒人過來弄醒她。

她站起來,身子有些僵硬,感覺自己像個死人才從棺材裏爬出來。手機上有幾條師傅的語音,告訴她下周的工作安排,為了聽得更清楚,她從包裏翻出耳機塞進耳朵,董霏和羅曉薇正好路過,停下來問道:“潘星雨,你沒事吧?”

“Hi,”她笑,“沒事,有點小困,休息了一下。”

“小磊呢?不是和你一起來的嗎?”羅曉薇問道,“這家夥,只顧喝酒,把你扔這兒了?”

星雨看了看表,發現自己也就瞇了不到十分鐘,隨即向外看了一眼,鐘小磊正在烤爐邊和幾個朋友幫忙燒烤,聳聳肩:“我沒事,他在幫森哥打下手。”

裙子皺了,她低頭扯了扯裙邊,發現手包不見了,驚慌之下,伸手到那堆衣服裏摸索,找到鏈子,將小包從裏面拖出來。董霏看著,會錯了意,以為她在炫耀,不禁撇了撇嘴:“這衣服是城哥買的吧?還有這包?”

“你怎麽知道?”

“城哥的品味擺在這呀,都挺貴的呢。”

聽語氣不太友善,她沒有接話。

“你和城哥不是已經分手了嗎?”董霏又說,“現在是鐘小磊的女朋友對吧?”

“我們只是普通的朋友。”

“磊哥可不是這麽說的喲。”

“所以你認為在這種事上,”星雨直直地看著她,憋出一聲冷笑,“磊哥說了就算?”

就是這聲冷笑把董霏惹毛了:“不管你跟磊哥發展到什麽程度,城哥、磊哥可是十幾年的鐵哥們,穿著城哥買的衣服來赴磊哥的約會,也太不妥了吧?……多多少少也得給磊哥一點面子呀。”

“他請我來,我來了,這就是給他面子。至於衣服——”星雨不鹹不淡地說,“我是穿給自己看的,開心就好。”

“別呀,別只顧自己開心呀,多少也得註意一點兒嘛。”董霏下巴往上一挑,語氣更加不屑,“你可不要毀了城哥和磊哥的交情,這個圈子很小的,別做害群之馬。”

“你要真想找碴,在森哥的生日會上吵架,那個害群之馬——顯然是你呀。”

沒想到星雨反應那麽快,董霏被懟得沒詞了,頓了好幾秒,才說:“嘴挺厲害,難怪城哥會被帶歪,平日裏高高在上的一個人,如今也開始撿垃圾了——”

“小霏。”羅曉薇用力拉了她一下,“別這麽說話。”

“話還沒說完呢。”她身子向前一傾,鼻尖幾乎戳到了星雨臉上,目光中滿是挑釁,“窮山惡水出刁民——說的就是你吧。”

一怒之下,星雨推了她一下。

她只想讓這張臉離開自己,沒想到董霏沒站住,整個人往後一倒,後面是個三腳茶幾,上面放著一碟蛋糕和一碟橘子,茶幾往後一翻,她正好倒在蛋糕上,羅曉薇連忙將她拉起來。星雨也不理睬,弓身收拾地上的水果。董霏剛一站定,反手就是一巴掌,“啪”的一聲,打得星雨眼冒金星。她將手裏的橘子往地上一扔,正要反擊,被趕過來的鐘小磊死死拉住。

人群被聲音吸引,都向這邊湧來。看見董霏如此狼狽,大家以為她是受欺負的那一個,都貼心地讓出了通向洗手間的通道。

“怎麽啦?”楊森問道。

“沒事。”星雨鎮定地扶起翻倒的茶幾,“一些爭吵,如此而已。”

有人在楊森耳邊嘀咕了幾句,他吹了一聲口哨,將遠處草坪一角正與人說話的薊千城叫了過來,邊笑邊罵:“臥槽,老薊,前女友們都打起來了,你還有心閑聊?就不能看著點兒?”

薊千城一頭霧水:“打起來了?誰和誰打起來了?”

話音未落,人群中又擠進來一個高瘦的男生,手裏拿著兩支肉串,徑直走到星雨面前,臉已經黑了:“有事好好說,別動手嘛。小霏呢?受傷了?”

他的語氣帶著明顯的譴責,似乎認定她在動手打人,星雨冷笑:“關你什麽事?”

“我叫董霖,董霏是我妹妹。”

“我只是推了她一下,她沒站穩,就摔倒了,應該沒有受傷。”

“那你至少應該道個歉。”

“我不道歉。”

“你叫什麽名字?”

“潘星雨。”

“潘星雨是吧——”董霖向前走了一步,氣勢咄咄,星雨淡定地看著他,不為所動。

一旁的薊千城忽然插口:“她已經說了,她不道歉。”

“不道歉?”董霖瞥了他一眼,“不道歉是什麽意思?動手打人怎麽可以不道歉?”

“她只是推了一下,小霏沒站穩——”

“沒站穩?”董霖的眼瞇了瞇,“大學生滑板聯賽的冠軍,她能站不穩?”

兩個男生都向前走了一步,董霖的胸腔開始膨脹,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濃的火藥味。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薊千城平靜地說,企圖讓事態冷靜下來,“但我可以保證,潘星雨絕不是一個主動挑事的人。”

“言下之意是我妹在挑事啰?”董霖臉沈似鐵,“薊千城,臥槽,你這麽說就沒意思了。大家都知道——有我在,沒人敢欺負董霏!”

“有我在,”薊千城懶洋洋地說,“也沒人敢欺負潘星雨呢。”

看情形再沒人圓場就要打起來了——

“哎哎哎——你倆怎麽幹起來了?”楊森連忙擠到中間將他們扯開,“嫌老子生日不夠熱鬧是吧?大家都冷靜一下,給我個面子,別在這煞風景行不行?”

為避免事態擴大,薊千城向後退了一步,身子依舊擋著星雨。

再看董霖,餘怒未消,滿臉“這事沒完”的表情。

正在這時,衛生間的門開了。

董霏和羅曉薇一起走了出來。董霏換了一件T恤,大概是臨時借的,又大又寬。頭發有點亂,眼影有點花,眼皮耷拉著,模樣楚楚可憐。大家看著她,露出同情的目光。熱衷八卦的人想看後續,兩個女生偏偏不給機會。

她們徑直從人群中穿過,去了草坪。董霖快步跟了過去。

人群漸漸散開,星雨將耳機塞回耳朵,轉身走了。

* * *

通向後院的大門敞開著,客廳裏有股強勁的穿堂風,因為是短裙,她有點冷,用力地搓了搓手。有人在背後拍了她一下,遞過來一件衛衣。

她回頭一看,是薊千城。

她猶豫了一下,不知當接不當接,轉念一想,反正罪名已經落下了,四周全是八卦的眼睛,索性一步到位。於是摘下耳機,大大方方地將衛衣套在身上。

“那邊有豬蹄,我幫你拿兩塊?”

“不用了,已經飽了。”

“剩下的時間你最好跟著我喔。”他說,“不想有麻煩的話。”

“我沒惹麻煩,也不怕麻煩。”她硬邦邦地懟道。

他的頭歪了一下,饒有興致地看著她,嘴角露出淺淺的笑意。

她心裏還想著董霏說的那些話——刁民、垃圾、害群之馬——郁悶得快要爆炸了。

“潘星雨,餵?”

“什麽?”

“打算怎麽回去?打車?”

“為什麽要回去?”她又想岔了,她又沒輸,幹嘛要走?“我現在不回去!”

“不回去就不回去。”他凝視著她,幽幽一笑,“脾氣還挺大。那你幹嘛要來?你一向不喜歡熱鬧,特別是陌生人多的地方。”

“你呢?你為什麽要來?你也不喜歡熱鬧呀。”

“本來是不來的,聽說你會來,我一想,有些天沒見了,不知道你的選擇題打鉤了沒有。好奇心的驅使下,就來了。”

他越是扯東扯西,她越是心煩:“什麽選擇題?什麽打鉤?你是不是魔怔了,薊千城?”

“我這不是努力地想把自己發展成一個選項麽?”他眨眨眼,“選項要是不來找選題,豈不是連打鉤的機會都沒有了?”

她沒心情玩笑,瞪了他一眼,獨自去草坪吃水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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