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86 ? 第86章

關燈
86   第86章

◎從今往後,它是你的了◎

寒風從屋檐刮下雪花, 如同散開的星星在他周遭攏成團霧。

雪青色大氅包裹著挺拔的身段,如芝蘭一般,他站在那兒,眉眼清雋儒雅, 面龐皎潔似月, 氅衣隨著風吹不斷拍打著身體。

李幼白張了張嘴, 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覆。

秦文漪站起來,走到李幼白身邊, “明旭,你進來說話。”

閔裕文不動, 目光柔韌:“父親,母親, 這件事說到底是我和幼白的事, 不論它是如何開始和發展的, 結局我想自己來決定。”

閔弘致肅沈著臉, 卻也沒有阻攔, 在秦文漪想再度開口時, 沖她搖了搖頭。

李幼白出來才知天更冷了,許是臨近年關,街上的人也多了起來,趕牛車驢車的, 趕著高頭大馬的, 喧嚷中透著熱鬧, 熱鬧中渲染著歡笑。

她知道前面人不疾不徐, 是有意遷就她的腳步, 故而也跟著走快些, 與他盡量並行。

店肆中泛著香氣, 一縷縷飄進鼻間,他們走到三樓雅室,店小二端來一壺熱茶,便彎腰問他們要吃點什麽。

閔裕文擡首,看向李幼白:“我想喝點酒。”

李幼白沒有阻止,點了點頭:“好。”

先是上來兩道涼菜,接著店小二端來燙好的酒,將酒壺放在閔裕文手邊,便趕忙依言退了出去。

堂中咿咿呀呀唱著的小曲兒從門簾中透進來,走廊中不時有喝醉酒的人高聲喧嘩,而這雅間仿佛與世隔絕了,只他們兩人靜坐在內,炭火太足,他們便都解了氅衣,閔裕文接過李幼白的,幫她一道兒掛在衣桁上。

他自己先喝了一盞,隨即擱在桌案,擡眸用那俊美的眼神盯著李幼白。

閔裕文生的實在太好,以至於雖然李幼白見過他多次,卻還是每每沈淪在這仙人般的美貌之中。他像一幅畫,就算一句話都不說,一個動作都不做,還是叫人挪不開視線,是不忍玷汙的好,想要仰望欣賞的人。

“我們兩人已經有了肌膚之親,你不介意,他也不在乎嗎?”

李幼白:“他現在不在乎。”

“以後呢,他是一個男人,會不會有一日回想起來,心中生出芥蒂。到那時,你們的喜歡也會變得脆弱不堪,因為猜忌和在意,就像大堤遇到蟻穴,終將會倒塌的。

若真有那麽一日,你該怎麽辦?”

閔裕文握著酒盞,輕輕旋出些許。

李幼白不意外他的這番話,因為在她決定來解除婚約的時候,她便已經考慮過,確切來說是將所有能想到的可能性都考慮了一遍,她從來都不是意氣用事的人。

“那便證明我看錯了人 ,既看錯了,便會回頭。”

“如何回頭?”

“放下他,往前走。”李幼白回答的理所當然。

閔裕文笑,又飲了一盞。

店小二進來送熱菜,是剛出爐的饢餅和清燉鱸魚,蔥絲姜絲撲在上面,辛辣氣與酒的氣味混合起來,激出一陣餓意。

“你的冷靜讓我懷疑你對盧世子的感情,或許並沒有你認為的那般深刻。”

“不,我很喜歡他,喜歡但不代表我會為了他失去理智。你與我生存的環境不同,不會明白我為何是此等性情,你可以說我冷淡說我薄情,卻不能否認我也的確真的付出了努力和時間,我付出不比對方少。”

“盧世子知道你是這麽想的嗎?”

李幼白也笑了笑:“他很聰明,應當早就知道。”

閔裕文沒說話,接連飲了兩盞酒後沈默了半晌。

李幼白拿開酒壺,“你應該不常喝酒的,臉都紅了。”

閔裕文沒擡眼,伸手去夠酒壺,李幼白便又抱起來拿到自己身邊,他挑起眼尾,染了薄紅的眸子帶著勾人的風情,便那麽直直地望向李幼白。

李幼白的心停跳了剎那,反應過來,他已經抿起唇角,將酒壺從她懷裏拿了過去。

“可我也聽過一句話,臉紅的人酒量好。”說罷,又倒了一盞,仰頭喝下。

“從未對我動心,對不對?”

李幼白怔住,繼而輕輕搖了搖頭:“我從未想過對你動心。”

“為何不想?”

“你我認識起初,我便沒有這種想法,可能是因為第一眼見你是在大佛寺,你站在殿中,受俗眾仰慕,能輕易化解所有問答。我對你生出尊敬之心,從始至終,未曾改變。”

閔裕文:“幼白,講經之人不是佛,我有七情六欲,有愛慕的女子。”

“所以 ,終究是我太遲了。”

“你會遇到你的意中人,一定會。”

“這種話看似祝福,實則只是對於落寞者無味的激勵罷了。幼白,我不需要,也請你不要在此時對我說這樣的話。”

他倒了兩盞酒,將其中一盞推到李幼白面前。

“想要兩清,便聽我的。”

李幼白看向那盞酒,略微皺眉:“我不會喝酒。”

閔裕文不退步,目光灼灼。

李幼白深吸一口氣:“好吧,如果我喝醉了,你不要笑我醉的難看,勞煩送我回家。”

“好。”

上一回喝酒還是在國公府,一盞酒便醉的昏睡過去,李幼白先是抿了一口,酒很香醇,入喉不辣,有種綿軟的感覺,她屏住呼吸一口喝完,拿空盞給他看。

閔裕文笑了笑,又倒了一盞,隨後擡眉看去。

李幼白這回沒有說話,直接端起來喝得一幹二凈,如此三杯酒後,她只覺小腹處熱燥燥的,酒氣跟著蒸騰上湧。

“還要喝嗎?”她將酒盞推過去,沖他笑著說道,“只要你不生氣,我都聽你的,你讓我喝幾盞,我就喝幾盞。”

她對閔家對閔裕文有愧,故而願意用行動來償還,至少覺得沒有那般心虛。

可惜,閔裕文是君子,君子做不出為難人的事。

三盞酒後,他斂了笑意,將酒壺放在右手邊,也收了她那只小盞。

“從今往後,你我互不相欠,這三盞酒,權當你賠我這段時日的自作多情。”

他作出輕松的微笑,雪青色襕衫端的一塵不染,墨發如雲,眼眸似雪,雖笑著但瞳仁中沒有一點溫暖。

李幼白聽完,嗯了聲,腦袋緩緩伏到桌上,枕著手臂掙紮著說:“對不起,但...但我..對不起。”

她頭暈起來,覺得腳底下都在打晃,想再擡頭說幾句話,可腦袋歪過去,卻是沖著閔裕文呆呆一笑,牙齒咬到舌尖,她皺眉,哼哼了兩聲閉上眼睛。

閔裕文:“無需對不起,本就是我一廂情願的事,當初既決定孤註一擲,便知道遲早會有這麽一日。盡管心知肚明卻不願戳破,以為維持著表象完美,便是真的無懈可擊。

但你不喜歡我,便是最大的敗筆。

我很想自欺欺人下去,也知道如果我強行勉為其難,你也會配合我,盡管為難,但你一定會顧及閔家,顧及著我,就算再不情願,也會同我成婚的。

我想過,做一個徹底卑鄙的男人。”

他的手撫在李幼白的發間,珠釵的冰冷,與她面頰的溫熱,形成鮮明的反襯。

她睡著了,呼吸噴在手臂間,閔裕文撫摸她的眉毛,眼睫,那雙眼睛睜開時永遠倔強幹凈,有主見的要命。

“幼白,願你得到你所希冀的幸福。”

盧辰釗靠著墻,抱臂站在那兒等了兩個時辰,從天將黑等到夜色湛涼。

冷風吹著夜梟的鳴叫,盤桓在上空,他搓了搓手,將身上的冷意拍走,剛要跺腳,發現巷子盡頭轉來一輛馬車,壓著青石磚緩緩駛來。

“你讓她喝酒了?!”

盧辰釗接過人來,讓她靠著自己站定,閔裕文瞥了眼,淡淡道:“怎麽,你是憑著什麽身份問我這句話的?”

“你不要管我憑什麽,李幼白她根本不會喝酒,她...”

“她說過,我讓她喝幾盞,她便喝幾盞。”冷冷一句話,打斷盧辰釗的惱怒。

“閔裕文,我當你是君子。”

“君子還是小人,不是你說了算的,至於何時做君子,何時做小人,也要看我自己的意願。”閔裕文攏著衣袖,“盧開霽,你最好護好她,別把今日的喜歡當成沖動,別叫任何人因你欺負她。”

“我自然會。”

盧辰釗聽出他話裏的意思,也便收斂了針鋒相對。

“如果有一日我發現她不笑了,我一定回來帶走她。”

盧辰釗鄭重回應:“放心,我不會給你這樣的機會。”

“你保證。”

“我發誓。”

閔裕文低頭,從腰間摸出那枚半月形玉佩,“從今往後,它是你的了。”

馬車離開,懷裏的人站不住,沿著他的胸膛往下滑,盧辰釗將玉佩仔細收到懷裏,隨即彎腰打橫抱起,她實在纖瘦,抱起來毫不費力。

半青去燒熱水,白毫劈柴。

“姑娘喝醉了,但是盧世子抱回來的,真奇怪。”

白毫擡頭:“有何可奇怪的。”

“姑娘和閔大人明年三月三就成婚了,要抱也該是閔大人抱啊,盧世子可真是不知避嫌。”半青壓低聲音,“我替姑娘擔心,老是這麽縱容盧世子,他會更加變本加厲的。”

“變本加厲什麽?”門口一道冷聲。

半青嚇得打了個哆嗦,看見人後更是心虛:“盧世子你站那兒多久了,怎麽也不出聲?”

“不久。”

半青哦冷聲,聽他又道:“只是你跟白毫抱怨的話全都聽到了,也聽見你說我不避嫌。”

“我...我也是實話實說。”

“的確。”盧辰釗自行倒了盆熱水,抱起來走之前回頭道:“日後你跟你家姑娘嫁到盧家,我一定多發你一倍月銀。”

人走後,半青張口結舌:“他..盧世子是不是瘋了,姑娘要嫁他?”

白毫笑,低頭默默添火。

床上人睡得很沈,跟盧辰釗離開時一個樣子,面朝上躺在那兒,小手托在頸間,很是安然,只不過像是受熱,腮邊冒出細汗,頭發也濕漉漉的。

盧辰釗絞幹帕子擦掉她面上的汗,“李幼白,起來我定要說你的。”

李幼白這一覺,睡到了翌日晌午,睜開眼便看到帳子外有人影晃動,只以為是半青,翻了個身哼哼著伸出手,招了招,“半青,我要喝水,給我水。”

一只手握住她的,手心幹燥溫熱,寬大且堅硬,李幼白的手指蜷了下,旋即撩開簾子探出腦袋,便看到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同樣朝她看來。

“你..你怎麽在這兒?”

李幼白便要抽回去手,他卻是拉著不放,順勢坐在床沿。

隔著帷帳,她問:“你昨晚便在?”

盧辰釗道:“你覺得呢?”

“他送我回來時,你也在?”

“我在。”

“那你知道我喝酒了?”

“知道,不僅知道,還伺候你一夜。”

李幼白臉紅了,他撥開簾帷,認真道:“往後不許再喝酒了,尤其是當著外人。”

“知道。”

他把月牙佩給李幼白看,李幼白沒有說話,只是想起昨夜的閔裕文,莫名有些失落,她總記得他沈默喝酒的神情,就像她永遠都對不起他。

自打升任大理寺正,李幼白便比之前更加忙碌,刑部官員屢次到署衙征調案錄,都在為年底考核做準備。她也不例外,寫了幾本為官總結,交給崔鈞審閱。

崔鈞近日來態度很是奇怪,有時候盯著她不說話,眼神除了犀利多了幾許旁的情緒。他甚至會時常邀她一同用膳,偶爾與幾個同僚一起,偶爾只他們兩人。

那位刑部尚書錢楊舟,是來的最頻繁的大人,他與崔鈞關系很好,久了便與李幼白也熟悉,但說話還是有分寸的,只說過一次李幼白同崔鈞相像,之後便再沒提起。

有一日李幼白起了疑心,覺得崔鈞可能知道自己身份,便試探了兩句,但崔鈞沒有任何反應,她又覺得自己想太多。

這日李幼白去仙居殿,彼時劉識也在,正與貴妃用膳。只是在看到李幼白後,臉色明顯郁沈了下,也不像往日那般笑意盈盈,他和閔裕文自幼一同長大,得知兩人婚約解除,而閔裕文病了一場,便難免怨恨李幼白。

“多日不見,李娘子卻是過的蜜裏調油,越發圓潤了。”

不怪他譏嘲,也的確是李幼白最近吃的太好,盧辰釗送東西殷勤,半青和白毫分著一起食用,還是剩餘許多,她便就著在夜裏讀書時努力吃完,久而久之,臉頰和肚子都長起肉來。

崔慕珠聽出他的不悅,咳了聲提醒:“三郎,你是哥哥,妹妹胖些你該高興才是,怎好如此咄咄逼人。”

劉識道:“兒臣只是實話實說。”

李幼白來到後沒多久,劉識便要離開,李幼白送他到外殿,趁他轉身將一個紙條遞到他手裏,他先是一楞,隨後攥緊紙條皺眉瞪著她。

李幼白低頭小聲解釋:“殿下,這是盧開霽給你的,說是跟京郊駐防有關。”

盧辰釗在巡營,劉識已經有半月沒見著他。

“你倆倒是親密。”

李幼白嗯了聲,看著他將紙條藏進袖中,大步離開。

崔慕珠讓梅香添了兩道菜,又在李幼白吃飯時夾了幾箸菌菇雞絲:“小廚房的師傅特意撇掉油沫做的,香而不膩,你嘗嘗。”

李幼白嗯了聲,咬著雞絲還沒咽下,崔慕珠道:“你別聽你哥哥的話,他純碎瞎說的,也只是為著明旭打抱不平,你多吃點,也著實太瘦了。”

她時常來陪崔慕珠,禮部和鴻臚寺的官員最近接待各朝使者,宣徽院有聞人望在,便將朝宴準備的很是有條不紊,年味越來越濃,李幼白只要擡頭,便能看到仙居殿內也開始張貼紅色窗紙,窗花。

劉長湛病了,姜覓雲和崔慕珠去侍疾。

崔慕珠看到姜覓雲的剎那,嚇了一跳,雖有些日子不見,卻沒想到姜覓雲病到此等地步,眼窩深陷,面黃如土,曾經的青絲摻雜了許多銀發,這是五公主出嫁後沒幾日。

姜覓雲神色很冷,似乎毫不介意她的打量,她接過顧樂成端來的湯藥,跪在榻前餵給劉長湛。

劉長湛的病來的很是突兀,太醫診過,道只是疲累導致,加上風邪入體,喝幾副湯藥便能除根。

“陛下要註意身子,雖說越是強健的人越不容易生病,但一旦生病便總也不肯見好,還是得防備些。”她絮絮叨叨,將那湯藥吹涼了遞到劉長湛嘴邊,劉長湛忍著煩惡喝了口,便招手讓崔慕珠近前,姜覓雲見狀,起身,看崔慕珠一勺一勺餵給劉長湛,唇角的笑意越發遮不住。

她摳著指甲縫裏的粉末,眼尾輕輕挑起,臨近死亡,仿佛總有做不完的事,操不完的心,總是想著別落下誰,等到了地獄便覺得孤單寂寞。

仙居殿外,崔慕珠將東西交給一人,那人轉身消失在夜幕當中。

崔泰和崔家收到消息,翌日便在議事廳聯絡了眾人,接著於劉識召見時,各自呈上意見。

劉識不是不懷疑劉長湛,身為東宮太子,他知道自己早晚都會坐在父皇那個位子上。但前提是,父皇一如既往的寵愛母妃。

母妃的性情他太清楚不過,肆意任性,明媚張揚,最近她和父皇的爭吵雖在暗地裏,但他都看的真切。保不齊哪一日他就跟著受牽連,寵愛不再,太子之位還會是他的嗎?

崔鈞拱手一抱:“殿下,如今你已經羽翼豐滿,擁有兵權人心,文臣武將,而這樣的好時機轉瞬即逝,十分難得,望殿下能夠拋卻優柔寡斷,及早拿定主意!”

話音剛落,滿堂官員跟著跪地請求。

為了今日,他們是將身家性命都豁出去的。

扶立新君即位,成為新朝股肱之臣,一旦事成,便是無上榮耀,自然,若敗了,便是徹底敗了。

“殿下!”

震耳欲聾的齊呼,劉識攥緊拳頭,轉過身來凝視著眾人,目光威嚴矚目。

“朝宴之上,依計行事!”

“殿下英明!”

作者有話說:

在很喪的時候,只有更加努力!加油加油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