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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粉梅(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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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粉梅(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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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姝剛到謝驚嶼家時, 路上那點不自在還延續著。香菇雞做好有一會兒了,謝驚嶼在廚房加熱,她在過去看看和老實當客人之中選擇了後者, 客客氣氣地坐在餐桌邊。

市局幫忙租的這套房子就這麽點兒大, 待在客廳甚至一眼就能看到沒關門的臥室。海姝眼珠子轉了幾個來回,心想謝驚嶼喜歡整理房間這一點和小時候一模一樣, 茶幾只放著抽紙盒,沙發上的靠枕擺得整整齊齊, 陽臺上晾的衣服之間的距離都是等差數列。

正想著,廚房傳來關火起鍋的動靜。海姝連忙正襟危坐。謝驚嶼端著砂鍋碗來到客廳, 一看桌子, 立即對海姝說:“幫我拿個墊子來。”

海姝懵了,“墊子在哪裏?”

謝驚嶼往茶幾擡了擡下巴,“抽屜裏。快快, 端不住了。”

海姝趕緊跑過去, 匆匆拿來墊子。謝驚嶼將砂鍋碗一放好, 她就盯著鍋裏的香菇雞,暖黃色的燈光下, 油光水滑的香菇和燉得脫骨的雞肉顯得格外誘人。

一見海姝又坐下了,謝驚嶼笑道:“餵,客人, 您就等著上餐吶?”

海姝擡頭, “啊?”

謝驚嶼:“您好歹意思意思, 幫我端個碗什麽的?我還得炒個青菜。”

也許是食物的香氣讓緊繃的神經放松了, 兩人終於沒了之前的別扭感。海姝跟著謝驚嶼到廚房, 謝驚嶼往辣鍋裏丟蒜瓣,倒油菜苗子, 海姝打開電飯煲,把兩個飯碗填得滿滿當當。

青菜幾分鐘就炒好了,遲到的晚餐正式開席。海姝一連夾了好幾筷子香菇,頓時有種溫暖的滿足感。

剛開始吃時,誰也沒提到工作,後來香菇雞快要被瓜分完了,海姝的動作也慢下來,夾了幾根青菜,一邊吃一邊走神。謝驚嶼看了她一會兒,拿來一瓶汽水放在她面前,“沒時間做湯,拿這個將就一下。”

海姝接過,打開時“滋”一聲響,她條件反射看向謝驚嶼,謝驚嶼笑了笑。

“笑什麽。”海姝說。

謝驚嶼道:“人吃得太飽了,腦部供血不足,就容易發呆。”

海姝意識到自己剛才的確在發呆,悄悄擡了擡眉毛。

“發呆呢,就難保不會胡思亂想。”謝驚嶼接著道:“想的一般都是特別惦記的事。海警官,什麽事讓你吃著香菇雞,還魂不守舍地惦記著?”

海姝一噎,灌了幾大口可樂,覺得這事在隊裏討論容易影響調查,開會時只提了下,沒有繼續發散,但和謝驚嶼這個特勤說說,倒是沒什麽問題。

“斯蒂雲那個校長,桑切斯,他身上有和孔平遠相似的香味。他們可能使用了同一種香。”

海姝將見桑切斯的經過、自己的懷疑、溫敘的提醒都說了出來,謝驚嶼聽到一半時,就很感興趣地挑起眉。

“理性一點來考慮,趙雨夢和水依婷這兩樁案子的網已經夠大了,我們沒有這麽多人手去關註斯蒂雲和桑切斯。一線偵查還是有很多阻礙,我這個當隊長的,得在‘想查’和‘能查’之間維持一個平衡。”海姝說:“但我還是覺得很在意。”

謝驚嶼放下筷子,“在意就行動。”

海姝笑著嘆了口氣,“我要是像美猴王一樣,能變出72個我,那還差不多。”

謝驚嶼說:“真會說話,這不是激我這個現成的美猴王嗎?”

海姝神情嚴肅了些,“你幫這個忙嗎?”

謝驚嶼拿起可樂,與她的輕輕一碰,“說這些。”

安靜片刻,海姝忽然說:“因為斯蒂雲的校長可能和孔平遠有關,而孔平遠與沙漏圖案有關,所以就算我不說,你也會想辦法尋找線索。”

謝驚嶼頓住,與海姝四目相對,幾秒後笑道:“請你吃飯,你還不領情。”

海姝卻道:“不止是吃飯吧。你和我一樣,也有心事。”

謝驚嶼站起來,將鍋碗拿到廚房。海姝這回不像個客人了,拿來濕布擦桌子。

水龍頭嘩啦啦流著水,謝驚嶼忽然說:“我考慮了很久,圖案的事沒必要再瞞著你。”

海姝關上水龍頭,周遭一下子安靜下來。她的手上還滴著水,安靜地等著謝驚嶼接下去的話。

謝驚嶼左右看了看,沒找到擦手的紙,提起自己的圍裙遞給海姝,“用這個?”

海姝點點頭,和謝驚嶼站得很近,擦完手後擡起眼,在謝驚嶼黑沈的眸子裏捕捉到輕易發現不了的痛楚。

兩人來到陽臺,謝驚嶼已經把圍裙摘了。天鵝湖畔這一塊兒居民樓眾多,平時一到夜晚看出去,外面是一片光海。但今天不知什麽原因,對面的小區停電了,暗黑極有壓迫力地侵襲過來。

謝驚嶼說:“我剛被龍叔撿到時,在他的一個本子裏看到過那個圖案。”

海姝其實有一定的猜測,但猜測得到證實,手臂還是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這是什麽?”小宇捧著本子,好奇地來到謝小龍面前,“龍叔叔,這個圖案好奇怪啊。”

謝小龍將本子拿過來,薅小狗毛似的在小宇頭上揉了幾下,笑道:“是叔叔以前無聊隨便畫的,嘖,好像是有點奇怪,長著四只眼睛呢。”

小孩子對陌生的事物總是懷著旺盛的求知欲,小宇繼續問:“叔叔,你為什麽會畫它啊?它到底是什麽?”

謝小龍將小宇抱起來,坐在自己身邊,“嗯,它是個小螃蟹。”

“騙人,它明明是一把叉,有眼睛的叉。”

“那不是叉,是沙漏。”

“沙漏是什麽?”

“是……小宇,今天我們吃涼拌豬腦肉好不好?”

“好!但是它這個沙漏……”

謝小龍被問得頭大,抱著本子就跑,把小宇丟在原地,回來時已經提著鹵好的豬腦肉了。

小宇流浪的時候跟野狗搶食物,給謝小龍當了兒子之後雖然不會再餓肚子了,但看見食物也是挪不動道,一瞬間管它什麽叉子沙漏呢,都比不上香噴噴的豬腦肉。

幾天後,小宇又開始惦記那個奇怪的圖案,但在家裏翻箱倒櫃,也找不到畫著圖案的本子了。他追著謝小龍問本子去哪裏了,謝小龍糊弄他,說哪裏都什麽本子,一切都是他夢裏看到的。

他那時候小,一楞一楞地就接受了,後來很多年也沒有想起過。

謝小龍遇害後,他在養牛場和逐漸冰冷的屍體待了整整一夜,精神受到激烈沖擊。刑警趕到之後,特勤出現之前,他被高強度地審問,被逼著回憶案發前後看到了什麽,聽到了什麽。

那時他才8歲,生命中最親的依靠死去,他的精神世界幾乎被徹底摧毀。即便特勤將他從無窮無盡的審視目光中摘了出來,他還是有很長一段時間無法思考,更不用說協助調查。

謝小龍的死成了懸案,特勤把卷宗調走,也在派人調查。他在治療的幹預下,心智逐漸恢覆,特勤要他盡可能回憶與謝小龍生活的點滴,最終,他想起了那個圖案。

那一刻他有種強烈的感覺——這會成為抓到兇手的關鍵。遺憾的是,時至今日,真相都沒有到來。

隨著謝驚嶼的回憶,海姝感到自己也被一個看不見的力量拉向了昏暗的漩渦深處。難怪謝驚嶼對張純羽的手鏈那樣在意,如果她在碗渡街時見過那個本子,她也會一樣愕然。

重逢之後,她覺得謝驚嶼變了很多,不再像小時候的小宇,但有時候,這時候,她又覺得謝驚嶼沒變。

來電了,對面的樓棟逐漸亮起燈光,黑暗仿佛在即將把他們包裹時被火燙了一下,旋即悄然消逝。

海姝找謝驚嶼要來一支煙,喧囂的思維在煙霧中逐漸靜下來,“所以龍叔和孔平遠可能有什麽關系?”

謝驚嶼沈默了會兒,“那個圖案很可能是一個組織或者一群人的標志,但在特勤內部沒有記錄,只有龍叔一個人知道,而他沒有上報,換句話說……他完成任務,來到碗渡街那段時間,可能和某些人保持著聯系。”

海姝突然按住謝驚嶼的手,“你是最了解龍叔的人,你覺得龍叔可能是那樣的人嗎?”

謝驚嶼看著海姝的眼睛,半分鐘後仰頭閉上眼,“我們一直都不知道他為什麽會遇害,覆仇是最最可能的情況。查了那麽久,刑警沒有辦法,但特勤有。可即便如此,覆仇這條線也基本上被排除了。他不是因為上一個任務而遇害。”

“我們已經找到鑰匙了不是嗎?”海姝說:“接下去就是要找到門。而在找到門之前,不要輕易去否定自己最親最相信的人。”

謝驚嶼轉過身,半邊臉頰被燈光照亮。須臾,他神情裏那些偏執冷硬的東西終於退去,一縷笑容浮現在他唇角,“看來今天請你吃飯是對的。”

海姝也笑了,大喇喇的,“早就該請我吃飯了。”

上午,高檔寫字樓裏穿梭著衣著考究的精英男女,律師們幹起活來更是格外利落。刻心事務所,新來的實習生一到辦公室就沒歇過,不斷被各位前輩使喚,唰唰噴著紙的打印機都沒有他們的腳步快。

水靜深是這一批實習生中最出色的,他專業成績優秀,律師們交待的事辦得不說有多完美,至少沒有出錯,開會時還能提出新穎的想法,會後能落到實處,再加上外表氣質也不錯,上周帶他的律師已經私底下對他說,只要接下來的幾個月保持,他畢業後就一定能留下來。

剛才開會時,水靜深看到刻心的幾位合夥人都來了。他的視線很難從高明雀身上挪開,那實在是一個引人註意的女人。在律師這個行業裏,女人要往上走,比男人難得多。高明雀卻做到了合夥人的位置。

他現在跟著的律師雖然教了他很多,也大方地給與他機會,但說到底只是刻心的低級律師。今後他入職了,跟著這樣的律師,大概率只能長期接一些低水平的案子。想要迅速提升,就必須和大律師搞好關系,跟著大律師辦一個案子,比跟著小律師幹三五年都有用。

他瞄準的便是高明雀。

高明雀目前沒有帶學生,但過去有帶新人的先例。他自認為自己這幾個月的表現已經入了高明雀的眼,如果再添一把火,也許真的能進入高明雀的團隊。

他必須拼一下,五年前他被踩到了汙泥裏,現在他好不容易站起來了,就不可能再碌碌無為地混日子。他要讓媽媽擡起頭來,真正享受上流生活。

煮咖啡的間隙,水靜深默默給自己鼓了勁,回到辦公室,正準備整理手上的案子,突然被呂姐叫到。他楞了下,心臟開始狂跳。

呂姐可不是普通人物,而是高明雀的秘書。難道是高明雀找他!?

呂姐什麽都沒說,只帶著他往合夥人的樓層去。他後背已經滲出汗水,興奮得雙腿戰栗。

他表現出色,沒有犯過任何錯,合夥人這時候單獨叫他,絕不可能是壞事!是不是要提前和他談簽約條件?聽說談簽約的都是另外一位合夥人,這次居然是高明雀?是因為高明雀想要他嗎?

梯門打開,走廊明亮的光傾瀉進來,水靜深感到死水般的人生終於要結束了,此後迎接他的將是一片光明。

呂姐將他送到高明雀的辦公室,便微笑著離去了。高明雀正在打電話,看見他後笑著指了指會客區的沙發,示意他先坐下。

他忐忑不安,又亢奮激動,戰戰兢兢地觀察周圍的陳設。啊,這就是合夥人的辦公室!他進入高明雀的團隊,辦下幾個備受矚目的案子,青雲直上,30歲之前他也能擁有這樣的辦公室!

高明雀終於打完電話,水靜深趕緊站起,“高,高總!”

高明雀溫和地打量他一番,“坐吧,周律給你那案子看得怎麽樣了?”

周律就是帶水靜深的律師,水靜深以為高明雀是在考察自己,立即精準地說出案子裏的問題和解決辦法。高明雀露出欣賞的神色,但等他說完,又遺憾地嘆了口氣。

他心裏咯噔一下,是剛才沒有表現好嗎?可是他已經沒有疏漏了啊。

高明雀說:“周律說得沒錯,你確實是他帶過的最優秀的新人,你的思維能力、口才在我們所有新人裏都算非常出色的。”

水靜深感到一陣恐慌,之前的良好感覺消失了,他腦海裏蹦出一個詞:先揚後抑。

“周律和我都很想和你簽約,你這樣的人才,如果去了別的律所,對我們刻心來說是個極大的損失。”高明雀道:“所以我提前對你做了個背景調查。”

水靜深的眼皮瘋狂跳起來,他心裏的聲音吶喊著:不!

高明雀再次嘆氣,“小水,你父親水天翔是水興以前的老總吧?”

水靜深尾音戰栗,“我媽,我媽和他早就離婚了,他的事和我們無關!”

高明雀搖搖頭,“律所不是政府機構,其實我們招聘人才,不應該看他的家庭。但你自己應該也清楚,水興的事影響太糟糕,並且你父親還有另外幾樁負面傳聞。我們律師也算是半個公眾職業,今後難免面對輿論的審判。小水,我很遺憾,不能和你成為同事。”

水靜深一陣耳鳴,感到天旋地轉。推開這扇門之前,他還幻想著得到高明雀的青睞,從此出人頭地。而此時,高明雀親自關上了他的門。

“為什麽?”他逐漸失控,紅著一雙看瞪著高明雀,“我走到現在,每一步都是我自己的心血,我好不容易擺脫了他的陰影!”

高明雀耐心地解釋:“我明白,但也請你體諒刻心的難處。公司正在發展階段,但因為接的爭議項目,已經被許多人盯上。我很欣賞你的能力,但我實在不敢賭。不能留在刻心,並不意味著律師這條路斷了。灰湧市還有許多優秀的律所,它們的規模稍小一點,但很可能更適合你。”

高明雀拿出一張名片,又道:“如果你願意離開灰湧市,那其實更有利於你自身的發展。這家律所……”

他情緒近乎崩潰,根本不看高明雀遞上來的名片,絕望地看了高明雀一眼,沖動離去。

高明雀站在原地,目送他進入電梯。

這時,呂姐走了過來,撿起被水靜深打掉的名片,“高總。”

高明雀眉眼間裏遺憾和溫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冷酷,她揚了揚手,“丟掉吧,告訴人力,是他自己不滿公司的安排,想要結束實習。”

“是。我這就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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