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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但林思月想想昨天的貓寧和溫言椿,她覺得這倆人或許真的算是感情特別深了。

溫言椿分明都哭成那樣了,但貓寧想要伸手去蹭蹭他眼角的淚的時候,他還是一偏臉,躲了過去。

林思月雖然轉過身了,但是玻璃上把這倆苦情人之間的互動都清清楚楚地映照出來了,她自然也看得清清楚楚。

林思月不得不承認,當時哭的不知那兩個人,還有她。

但是她又不是當事人,也不敢哭得太大聲,只能憋著,肩膀卻又不受控制地一直顫抖。

導致現在林思月的眼淚已經沒了,人也坐在長椅上面了,但是她還隱隱約約地覺得自己的肩膀在那裏顫抖著呢。

但想想,說不準她臉上沒有了眼淚,但在心裏還在為那兩個人哭泣呢。

瞧瞧。

那對苦情人,分明近在咫尺,卻又宛若遙不可及。

貓寧坐在走廊的長椅上,懷裏抱著一只小狗,任由小狗用腦袋蹭著自己的臂彎。但他眼眶還是紅著的,就是沒了眼淚而已。

溫言椿則坐在貓寧的身旁不遠處的一個長椅上,他腦袋上面已經戴上了帽子,但看著他是不是摸一下眼睛的動作,分明就是在抹眼淚。

他還常常在餘光裏看貓寧幾秒鐘。

他不敢看貓寧看得時間太長,怕自己的註視讓貓寧感覺到不自在或是很痛苦。

但貓寧方才能叫出他的名字,這已經讓他覺得很好了。

溫言椿不會強求什麽,他只希望貓寧能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就好,如果貓寧能恢覆說話的能力,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至於其他的,他倒是也無所謂了。

他也沒辦法……..強求什麽。

貓寧懷裏的小狗很親人,這也是讓貓寧都楞了兩下。

這只小狗就是被粘在滿是釘子的木板上、被粘住嘴巴的那些小狗之一。他身上的傷也是最嚴重的,胃部的問題也最駭人,或許是因為他被粘住的時間最久。

但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身上的傷好的差不多,能動了之後,他見到貓寧、溫言椿、林思月三人還是會不停得搖尾巴。

哦,對了,他尾巴被粘在木板上有一段時間,被蟲子肯得壞死了一小截。所以到了醫院後,他最先做的手術就是截斷尾巴,所以他搖尾巴的時候,實際上只有一段小小的尾巴根在搖動。

他賴在貓寧懷裏的時候,最常做的就是將自己的爪心蓋在貓寧的胳膊上。

他的爪心很柔軟、很溫暖,至少對於貓寧來說,這溫暖常常讓他覺得身上沒有那麽痛了、神經也沒有那麽緊繃了。

溫言椿觀察著,也松了口氣。

希望,一切都能夠變好。

……….

但貓寧還是沒無法進食。

他對食物感到莫名得排斥。

所以溫言椿還要帶著貓寧去醫院裏打營養針。

但這次,他在和貓寧朝著醫院過去的時候,可以稍微離貓寧近一些了。

貓寧似乎對他身上的氣味沒那麽敏感了,或許是因為他又噴了個味道很刺鼻子的劣質香水,雖說他常常會因為這個而控制不住地猛打噴嚏,但總歸說是好了不少。

溫言椿這樣想著。

但實際上。

貓寧藏在衣服袖子裏的手緊握成拳,指甲在狠狠地扣著自己的掌心。

他胃裏翻江倒海,但他可以忍耐的。

他可以的。

貓寧走路時的腳步加快了一些。

他垂眼看路,他鮮少擡眼看人。

那會讓如今的他感到恐懼、感到不安。

“……..貓寧。”

溫言椿陡然驚呼了一聲,而後去抓貓寧的胳膊。

貓寧的腳步一頓,而後便開始顫抖。

過了兩秒,溫言椿才松開手。

溫言椿低聲解釋了一句:“…..貓寧,剛才有一個人差點兒撞到你,我不是故意要抓你的。”

貓寧左手擡起,他去抓住右邊的胳膊,想讓那只胳膊停止顫抖,但一切不過無用功。

貓寧張了張嘴,想要說些讓溫言椿別那麽難過的話,但他仿佛唯一能做到的就是費力地、拼盡一切力氣地說出“溫言椿”三個字。

“…..溫……….言…..椿………..”

貓寧僵硬地擡起眼,他的視線落到溫言椿的帽檐上,他遲緩地搖了搖頭。

沒事的。

溫言椿。

沒事的。

前些日子,溫言椿始終無法聽見貓寧的心聲,又或許說,貓寧的心裏面被惶恐無助掩埋,根本就沒了什麽想法。

而如今溫言椿冷不丁地聽見貓寧心裏的這一句——沒事的,他有些控制不住臉上的笑。

但笑著笑著,溫言椿的眼眶又紅了。

溫言椿常常在想,是不是他小時候被打的時候一直忍著眼淚沒有哭,流的眼淚少之又少,所以上天才故意讓他遇到這種事來折磨她,就為了看他多掉兩滴眼淚。

上天很壞,他通過折磨貓寧來讓他掉眼淚。

溫言椿這樣想。

貓寧聽不見溫言椿的心聲。

最近,他常常怔神耳鳴,甚至聽不見“嗡嗡”聲以外的任何聲響。

貓寧能感覺到溫言椿在哭。

他分明看不見溫言椿的眼淚,也看不見溫言椿顫抖的肩膀,但是他就是能感覺到溫言椿在哭。

貓寧也在想。

或許,他痛苦的時候能嗅到悲傷的味道。

他也嗅到了溫言椿的眼淚。

溫言椿的眼淚發苦發澀。

…..而且還止不住。

在行人匆匆而過的街角,車道上喇叭鳴聲陣陣響起,但在二人所處這一隅,二人聽不見除了彼此呼吸聲外的任何聲響。

貓寧緩緩地擡起胳膊,他用手指輕輕點了點距離溫言椿臉上離眉眼最近的口罩一角。那處的濕潤瞬間包裹住了貓寧冰冷的指尖。

貓寧的動作很輕,如若不是溫言椿看見了貓寧手指的湊近,他根本不會感覺到貓寧曾經透過口罩為他擦過淚。

貓寧沾染上溫言椿淚水的指尖迅速起了一層紅疹子。

溫言椿註意到,迅速退後兩步。

“……..貓寧,你不要碰我,那會讓你很難受,你不要碰我……..”

多麽悲哀。

貓寧連碰他一下身上都會起紅疹子。

貓寧靠近他時,肉身與靈魂都在被千萬利刃淩遲。

貓寧的視線落到自己發紅發癢的指尖上,呆呆的,有些不知所措。

他為什麽要碰溫言椿呢。

為什麽他的病隨時都會讓溫言椿不停的難過自責呢。

為什麽呢。

貓寧的淚已經幹了,他很難受,他的每時每刻都無比難捱,他不想讓溫言椿那般將罪都攬在自己身上,這分明就是他的錯,是他沒有早些適應那些血腥的場面,是他在見到那些場面後不合時宜地生起了病。

有錯的是他。

貓寧緩緩擡眼,他的眼睛沒法直視溫言椿,但他的腳步在不停得向前湊近溫言椿,溫言椿下意識地便要後退為貓寧讓出來一條路,但貓寧嚅囁著嘴唇,大聲地說道:“………溫…….別……..”

溫言椿,別走。

溫言椿,別躲。

摸摸我,溫言椿,摸摸我。

我好疼,我好想蹭蹭你。

………..

溫言椿,我不是一個合格的幸福俠,我讓你如此愧疚自責,對不起,溫言椿。

貓寧在心裏一句接著一句地懺悔,他挪動著腳步,一點又一點地靠近溫言椿。

理智告訴溫言椿,他應該躲開,因為一旦靠近他,貓寧可能又會產生某種痛苦的感覺,但感性告訴溫言椿,他也想要摸摸貓寧,他想貓寧了,他每天都能見到貓寧,但是他好像每天都離貓寧很遠。

他很久沒聽見過貓寧打呼了,也很久沒看見過貓寧笑了,他很想貓寧。

他很想貓寧。

就這樣。

溫言椿呆站在原地,看著貓寧一點一點地靠近,他幾乎失去了擡腳躲避的能力。

近了。

近了。

貓寧離溫言椿不過咫尺之遙。

貓寧停在離溫言椿毫厘之處。

不遠處時時有行人擡眼打量這兩個相對著站立的人。因著在他們眼中,貓寧與溫言椿的裝扮如此奇怪,一個白發藍眼,與周遭人格格不入,一個捂得嚴嚴實實,像是要做什麽偷雞摸狗的事。

行人蹙眉警惕地盯著這兩人,心裏暗暗說了句,說不準這倆人就是什麽要做壞事的人物,他們現在盯緊了這倆人,說不準一會兒還能見義勇為一波,到時候再找找記者,說不定還能給他們頒發個什麽獎狀、獎勵點兒什麽獎金之類的呢。

他們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但令人出乎意料的是。

這兩人沒做什麽壞事。

只見那個白頭發的少年緩緩擡手去抓對面那人的手掌,而後——

他用腦袋輕輕地蹭了蹭那人的手掌。

只見,那白發少年抓著另一人的手不過數秒之間便長滿了密密麻麻的紅疹子。

行人連忙收回視線。

靠。

還以為能忙裏抽閑得個助人為樂的獎狀呢。

接過就是兩個有傳染病的人啊。

媽的。

別看了別看了。

別再傳染給他。

真是晦氣。

行人匆匆而離,生怕沾上什麽不幹凈的東西。

……..

冷眼旁觀、惡意猜測是這個大都市中的特產。

……..

溫言椿迅速收回手,見到貓寧手上不斷蔓延的的紅疹子後,他的理性占了上風。

“.……貓寧,先看病,我沒事的,你不用安慰我。”

溫言椿別開眼,避免自己去看貓寧手上的紅疹子。他怕自己沒骨氣,說著說著就哽咽著哭出來。

他知道貓寧的心裏在想什麽。

他心疼貓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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