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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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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警

溫言椿又用棍子推進去幾盒糧食,但那柵欄之間的縫隙實在是太小了,倒是那裝糧食的盒子也很小,大抵只有溫言椿巴掌的五分之一大小,因為那是能推進去的最大尺寸了。

那幾只還能動彈的狗直接趴在糧食盒旁邊,將臉埋在裏面狼吞虎咽地吃著糧食。

不,說狼吞虎咽不太對,因著他們早就沒了狼吞虎咽的力氣,且他們一口也吃不進去多少糧食,那樣小的一盒糧食,他們足足吃了半個小時,才下去了淺淺的一層。

他們或許是饑餓得太久了,甚至忘記了該怎樣拒絕。

離幾人最近的那只小狗,他咀嚼一口糧食,擡擡頭看向他們,這時,貓寧才看清楚,那狗的眼睛瞎了一只,不,不對,是直接沒了一只。

狗的臉上留有一個模糊得看不清得黑漆漆的洞,而他另一只眼睛或許是被人惡意粘上了,竟只留下一個小小的縫隙,供那只狗看清他前方的幾個人類。

他很恐懼。

在吃東西的時候,他時常僵硬而笨拙地擡起頭,他全身都在顫抖,那抖動的頻率甚至始終都沒有發生過改變,他像是一個只會顫抖著等待被毀滅的娃娃。

他甚至不知道該怎麽求生。

在溫言椿陸陸續續往裏面推糧盒的時候,他會顫抖著停下咀嚼的動作,像是在等待著疼痛的降臨,他不會躲,又或者說,他不敢躲。

他像是沒了鋒利尖尖的螺絲,哪怕被鉗子扼住咽喉,他也只會保持著原有的顫抖頻率,任由人類擺布。

林思月幾乎要失聲了。

幾人沒發進入柵欄的另一側,但如果他們只是站在這一側努力地向裏面推糧食盒的話,那麽那些已經餓得無法動彈的狗只能夠躺著等死,眼睜睜地看著能夠給予自己生機的糧食就距離他們咫尺之遙,可是他們就是無法動彈,甚至連爬行的能力都統統被剝奪。

溫言椿提議報警。

林思月也確實有這個想法。

警察來了。

但是他們只能夠提供打開柵欄的幫助。

因為目前來說,狗的權益並不是他們所需要負責的。所以他們沒有義務主動地、特意地用警力資源來救助幾只小狗。

但這樣就足夠了。

貓寧拿著剩下的幾盒糧食走進去,蹲到那幾個無法動彈的狗身旁,想要將糧食餵給他們,但是就在這時,貓寧發現———

這些狗的嘴被粘住了。

他們也不是動彈不得。

而是他們身下就壓著一塊木板,他們似乎被人類故意粘在了木板上面,他們哪怕血肉模糊,也無法掙脫這塊木板,而這木板是緊釘在地面上的。

“………..”

而旁邊的那個屍體堆呢。

屍體堆最上面一層的屍體都是四肢完好的,但是能看得出來,他們都是被粘住了嘴,活生生餓死的,有的四肢甚至被扭曲了之後再粘在身上。

而屍體堆下面幾層,便漸漸出現了貓的屍體。

剝皮、紮針、掏心。

……….

周邊的地面上甚至還有動物帶血的抓痕。

林思月緩步上前來看,直接癱倒在地上,大罵了一句:“太殘忍了!太殘忍了!怎麽會有這種心理扭曲的變態!這種人……..這種人真的還能稱得上是人嗎!”

她之前救助的動物最殘忍的也不過是被鞭炮炸殘、被故意飼餵油漆。而現在呢?

貓寧徹底呆住,他下意識地看向溫言椿,發現溫言椿正緊蹙著眉頭,有些不忍看。

“……..天災人禍…..溫言椿,這算是人禍嗎?”貓寧費力地翕動嘴唇,問道。

“………嗯。”

貓寧如同見到了一個全新的、殘酷的人類社會。

他莫名想到了之前溫言椿說過的話。

………

人類在天災的時候就像救世主。

但人類在人禍的時候也可以是劊子手。

貓寧徹底理解了這句話。

可他反倒希望自己能夠一輩子都不用理解這句話。

貓寧偏過頭,別開眼。

他不敢去看那些狗。

那些被粘住嘴的狗,以及幾只還能動但是瘦骨嶙峋的小狗都被他們送到了寵物醫院去。

醫院裏面的醫生像是對此見怪不怪了。

“最近有挺多動物被送過來的,都是被虐待了之後被人救下來的,說來也奇怪,也不知道怎麽就突然冒出來這麽多喪心病狂的變.態。”那醫生按常規流程先給幾只狗做檢查,說道:“我剛開始還想過這種變態會不會被抓呢,結果呢,沒聽過有誰是因為虐待貓貓狗狗而入獄的,哎,很多人在救動物,但根本救不過來,因為那群虐待動物的太過猖獗,簡直無法無天了。”

醫生顯得格外憤懣。

貓寧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他緊盯著正惶恐地躺著接受檢查的小狗們。

貓寧的心跳速度十分迅即,似乎那速度永遠不會慢下來了。他方才見到的一幕就像是一枚隨時會炸的不定時炸彈,而那炸彈現在就被綁在他的心口處,用殘酷的現實來淩遲著他的心臟。

林思月問那醫生:“所有的動物都是像這樣嗎……如此的…..可憐。”

那醫生點點頭,以一種很平緩的語氣說道:“還有比這還要可怕的,說來我也是到這裏工作時候,才見識到原來人類有這麽殘忍。”

醫生聳聳肩,說道:“人類經常說什麽什麽動物是哪裏哪裏的霸主,要我看,人類的殘忍才是第一霸主,讓人不寒而栗。”

林思月呼吸的時候都有些顫抖。

那些狗的嘴被粘上了,這也意味著要將他們嘴上的膠水先清理幹凈,可是這十分困難,他們的嘴部已經血肉模糊,或許那膠水早已滲透到了血肉裏面去,要說清理,談何容易。

那幾只被粘在木板上的小狗被解救下來,幾名醫生費力地拆卸下粘在他們身上的木板,也是這一瞬,他們徹底怔住,整個空間內陡然一片死寂。

木板上有著密密麻麻的小細針。

那針紮在你身上,不會讓你流血,但它會一直地、不停地刺激著你的神經,讓你感受永無止境的疼痛。

無人知曉這幾只狗究竟在木板上粘了多久。

也無人知曉……..他們又痛苦了多久。

等待醫生處理的過程十分漫長。

貓寧還坐著,但實際上他已經不知道自己的思緒究竟飄到了哪裏去。他似乎是被嚇到了,那天回去之後,便開始發燒,更是直接燒到了四十度的高溫。

………..

半夜,溫言椿陡然覺得身側有些燙人,他一摸,是貓寧。

貓寧的身讓依然有些燙手,溫言椿連忙下地開燈,從抽屜裏翻找出體溫計。

測了溫度。

剛好四十攝氏度。

溫言椿徹底慌了神。

他湊近去看貓寧的臉。

貓寧的臉上滿是燒出來的紅,整個人已經沒有了意識。溫言椿一聲接著一聲地喚他———

“貓寧。”

“貓寧。”

“醒醒貓寧。”

“你能聽見嗎貓寧。”

………..

“打完吊瓶後要註意休息,少吃生冷,避免著涼。”醫生囑咐完,便轉身離開。

溫言椿和貓寧坐在醫院的走廊裏,他們掛的急診。

醫院走廊裏很冷清,只有他們兩個人坐在這裏打吊瓶。

貓寧的手上紮著針,頭傾靠在溫言椿的肩膀上。溫言椿小心翼翼地側眸看了貓寧一眼。

還在熟睡著,或許正在經歷夢魘。

貓寧的眉頭皺得很緊。

溫言椿用嘴唇輕輕碰了下貓寧的額頭,被燙了一下。他的心便止不住得發涼。

“貓寧。”

溫言椿又小聲喚了一聲。

貓寧仍然沒有反應。溫言椿幹脆閉上嘴,安靜地看著貓寧,一手輕輕地握著輸液管的中間部分,想讓那涼得刺骨的藥液溫暖一些。

但不一會兒,溫言椿的掌心便涼了下來。

淩晨三點鐘。

溫言椿幫貓寧看著藥,毫無困意。

貓寧迷迷糊糊之間,覺得他好像又變成了一只貓。

他被人類抓住了。

那群人類呲牙咧嘴地盯著他瞧,說他這身皮囊太過醜陋,要剝了他皮。還有人叫囂著說要砍斷他的四肢,讓他當一個動彈不得的貓貓蟲。

貓寧的身子止不住地顫抖,他警惕地盯著那群人類,他不住後退。

但是一群人類將他圍在中間,他們用腳踩踏他,用石磚碾壓他,他們說他叫得不夠慘,說他的叫聲聽起來像人類的嬰兒,他們說這讓他們興奮。

他們狂笑,他們激動得不住顫抖。

而貓寧……..也在顫抖。

“貓寧,沒事了。”

“貓寧,沒事了。”

“別怕。”

“我在呢貓寧。”

“沒人能抓走貓寧。”

“那些人會罪有應得的。”

“貓寧別怕。”

“寶寶別怕。”

溫言椿其實想為貓寧輕聲哼一首歌謠,哄著貓寧睡得安穩一些。但這個想法剛出來,他便頓住。

他自己都沒聽過哄睡的歌謠,他根本不知道到底該怎麽哼唱。

所以溫言椿只能這樣不停地輕聲喚著,想將貓寧從夢魘中喚出來。

但貓寧卻越陷越深,越陷越深。

“溫言椿。”

“你在哪,溫言椿。”

貓寧看著堆滿動物屍體的工廠,他環顧四周,處了血還是血,他耳邊有人類的笑聲,那笑聲輕得很,仿佛那些動物的死便只值得他這輕飄飄的一聲笑。

貓寧想找溫言椿。

他想出去。

他想見到溫言椿。

他還記得他說過要陪溫言椿一輩子。

他還記得。

但這工廠之內無人回應他的話,貓寧的身體更是在不受控制地顫抖著。

他想要爬出這個工廠,他想要離開這個地方。

但這工廠太大了。

貓寧爬到死也沒能爬出去。

他見到了很多被虐致死的動物,聽見了人類猖獗的笑聲,聽見了他們因死亡而感到興奮的歡呼。

這是罪惡的狂歡,是無盡的地獄。

“溫言椿。”

溫言椿陡然轉眸看向貓寧,只見,貓寧仍緊閉著眼睛,但他的唇齒間溢出無助的嗚咽,他在找溫言椿。

溫言椿抱著貓寧,用自己的懷抱來暖他,嘴裏不停地說著:“貓寧,我在這裏,貓寧,我在這裏,你別怕,你別怕。”

但貓寧就是不見醒來的跡象。

這一針打了三個小時零二十七分鐘。

溫言椿安慰了貓寧五百四十二句。

他說得最多的就是——

“貓寧你別怕,我在,溫言椿在這兒。”

但貓寧聽不見一點兒聲響,他臉上有淚漬,他醒不過來。

溫言椿直接給輔導的那個學生的家長發了信息,請了一個星期的假。

現在,貓寧需要他陪著。

貓寧打完針後,溫度下降了一點兒,但始終處於高燒狀態,整個人的狀況非常糟糕。

溫言椿始終沒合眼,他臉上有著明顯的疲憊,眼底裏的紅血絲也攀了上來。他嘴唇幹得裂了一個小口子,聲音也變得嘶啞難聽。

他在被他爸隨手送到別處,寄人籬下的時候常常這麽狼狽,但這是他第一次為這讓他狼狽的現狀感到絕望。

溫言椿有些自責。

他早就應當發現貓寧的異樣的,他應該多加開導的。

溫言椿的肩膀處已經被貓寧噩夢時流下來的淚給浸濕了。

“貓寧,別哭了,沒事的,沒事的,別害怕,溫言椿在這裏,你別找他了,貓寧,你先自己逃出來,貓寧,別怕。”溫言椿的低語不停。

………

貓寧無力地癱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面對如今的處境,他萬分害怕恐懼,他想要逃命,他也想要救那些同伴,但是他沒有任何辦法,面對那些人類,他只是一個毫無威脅的弱小者。

他是一個被欺負後也無法嘶吼出自己的痛苦的無力者。

他的喉嚨被堵住了。

他發不出任何聲音。

其他動物的慘叫聲不絕於耳。

陡然間。

有一個人類手持兩把沾滿血的刀,狂笑著朝著他這裏一步一步地走來。

貓寧緊緊閉上眼睛。

…….到他了。

……….

貓寧猛地睜開眼睛,心有餘悸地大口呼吸。

“貓寧,你醒了?”溫言椿感覺到貓寧的驚醒,便連忙問道。

貓寧還沒緩過來,他盯著醫院裏的墻壁,墻壁是一片空白,他盯著那白,卻覺得眼前隱隱有血。

“……….”

貓寧張了張嘴,想要發出聲音,卻發現他像啞巴了一樣,說不出來一個字。

意識到自己說不出來話,貓寧徹底控制不住地開始顫抖起來,他的眼睛開始機械性地落淚。

眼淚一串接著一串地向下掉,落到地上,堆成一小灘水窪。

貓寧動作僵硬地一點一點扭頭看向溫言椿。

他想要叫溫言椿的名字。

但是他叫不出來。

他….他變成啞巴了。

溫言椿也察覺到貓寧的不對勁,他雙手碰著貓寧的肩膀。問道:“貓寧?你現在感覺怎麽樣?你還好嗎?”

貓寧的眸子微轉。

絕望像是無止境的夢一般將他困在裏面。

貓寧想要看向溫言椿,但是在視線觸及到溫言椿的眼眸時,他的身體便開始不由自主地顫抖。

他……他害怕人類。

他害怕溫言椿。

溫言椿聽見貓寧心裏的這句話,一瞬脫力。

……….

貓寧,害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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