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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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寧和溫言椿徹底成了病友。
但好在，這次生病可以讓貓寧老老實實地躺在床上養病，連帶著把他的胳膊也給養好了。
或許是天生身體不好的原因，又或許是一些難以解釋的因素在內，溫言椿的傷反而恢覆的要比貓寧慢上許多。
貓寧已經能像貓一樣爬到樹上了，而溫言椿的腳踝還是紅腫著，走路都有些許費勁。
貓寧始終認為溫言椿受傷都是因為他，所以貓寧一直守在溫言椿身側照顧著。
溫言椿一擡手，他就遞過去一杯水，溫言椿一擡腳，他就要抱溫言椿，甚至連晚上溫言椿寫作業的時候，貓寧也坐在溫言椿的腳邊的地上。這將溫言椿搞得哭笑不得。
“貓寧，你不用一直守著我。”溫言椿放下筆，嘆了口氣，說道。
貓寧卻搖搖頭，說道：“溫言椿，我得守著你。”
“你守著我幹什麽，就因為我受傷了嗎。”溫言椿無奈地笑笑，說道：“貓寧，這傷對我的影響不大，就是走路慢了一點兒而已，而且它已經快好了。”
“影響很大。”貓寧糾正他話裏的字眼。
“哪裏大了？”溫言椿以為貓寧只是將這扭傷看得太重。
但貓寧自然而然地說道：“你疼啊。”
溫言椿的話頓了頓。
疼。
當然疼。
但是這沒什麽關系的。
他已經習慣了的，真的。
溫言椿幹脆換了個話題，說道：“貓寧，你可以去看你的朋友們，我新買了貓糧，很多，足夠你分給他們吃了。”
“你很希望我不再守在你身邊嗎？”貓寧問道。
溫言椿沈默半晌，沒搖頭也沒點頭，這話他要怎麽說。
他其實很喜歡貓寧守在他身邊，畢竟那是陪伴的滋味，很特殊的感覺，但是他不習慣貓寧的陪伴，貓寧的陪伴常常讓他覺得束手束腳，他需要刻意地去關註貓寧。
貓寧觀察他的表情，聽見他的心聲。
心裏有了答案。
貓寧知道了。
溫言椿想自己待一陣子。
至少，他在溫言椿身邊的時間不要太長了。
貓寧轉而問道：“溫言椿，我可以出去賺錢了嗎。”
溫言椿掃他一眼，想起來前些日子他收到了那個叫杜浣純的男生發過來的信息。
杜浣純只是單純的想約貓寧去見見他那個得了白化病的朋友。當然了，作為報答，他可以給溫言椿和貓寧多介紹些適合他們兼職的工作。
但當時溫言椿和貓寧都正在病床上躺著呢，哪裏有機會去見他。所以溫言椿直接回絕了。
現在貓寧又想起來賺錢這碼事，溫言椿想想，或許他可以帶著貓寧一起去見那個杜浣純，防止貓寧出什麽事。
但溫言椿把這事和貓寧說了，貓寧直接說道：“溫言椿，我可以自己去的，我沒有問題。”
頓了頓，貓寧又補充了句：“你只要告訴我他在那裏就可以，我不會出事的。”
溫言椿想著前兩次貓寧自己出去後都沒能成功回到家，他皺皺眉頭，還是打算自己抽時間陪同貓寧一起去。
但在下一刻，溫言椿就聽見貓寧的心聲——
“我可以的，我也沒有那麽糟糕。”
溫言椿的眉頭皺得更緊，他看著貓寧的眸底，總覺得貓寧最近有些很焦躁。貓寧似乎在否定自己的價值和能力。
因為什麽。
就因為前幾次他們不小心弄出來的亂子嗎。
但那是正常的。
每個人類都曾經搞出來過那樣的亂子。
溫言椿嘆了口氣，他側頭看了眼日歷上的日期。
今天是星期三。
周五的時候他要考試。所以最近他忙於覆習。
……算了。
讓貓寧自己去吧。
貓寧不會出事的。
貓寧現在是一個人類。
溫言椿和杜浣純約了時間，就在星期四的中午。
溫言椿將地址寫在便利貼上，而後遞給貓寧，又撕了張便利貼，在上面寫上這處的住址以及他的電話號碼。
溫言椿不忘囑咐一句——
“貓寧，如果找不到回來的路，或是約定好的地方，記得拿著便利貼去問問路上遇到的人，如果你走丟了，可以找路人借電話，然後打給我，我就會去找你。”
貓寧看著掌心處的兩張便利貼，緩緩收攏手指，握住，“嗯”了一聲，接著和溫言椿道了別，便啟程出門。
找到約好的地方費了些力氣。
貓寧不認得字。而他詢問路人的時候，他們大部分都只是給他指出一個大致的方向，沒有告訴貓寧那個地方到底是哪一家店。
最後貓寧只能一步一問，總算是到了地方。
但貓寧在服務員的指引下進了包間後，發現包間裏面只有杜浣純一個人，他正手裏拿著杯冷飲，仰著下巴一飲而盡，看見貓寧，他當即便站起身，而後又洩氣般嘆了口氣。
“你的朋友呢？”貓寧問道。
“哎，別提了。”杜浣純擺擺手，垂頭喪氣地說道：“我好不容易把他拉到這裏來，結果他剛剛好像偷偷跑了，一轉眼就不見人影了。”
杜浣純也知道不能讓貓寧白跑一趟，便說道：“但是你放心，我還是會給你介紹兼職那個地方的。”
說著，杜浣純從書包裏面拿出兩張名片遞給溫言椿，他揚揚下巴，說道：“喏，這兩個都是時限比較短的，打工時間比較靈活，算是比較自由的，工資也還不錯，我以前都幹過，這兩個的老板人也都還可以，沒做過什麽可以刁難員工的事。”
貓寧接過來，看了一眼，沒看懂。
溫言椿答應了要教他人類的文字，但是溫言椿也只能做到在自己學習的時候或是平時提一嘴，而後在生活中多給貓寧指指這些字都存在於哪裏，他沒辦法事無巨細地將所有字都交給貓寧。
所以貓寧雖說學了些人類的文字，但就目前來說，他還是個“文盲”。
貓寧幹脆直接問杜浣純：“這兩張裏面有那個人偶服發傳單的嗎？”
貓寧還是對那個最感興趣，因為杜浣純在介紹那個工作時，直接說了工資。
貓寧早就蠢蠢欲動。
他現在一心向錢看。
杜浣純奇怪地看了貓寧一眼，說道：“那兩個都是一些餐廳裏的零工，上面有寫的。”
頓了頓，他接著說道：“那個人偶服發傳單的工作我沒有名片，但是我可以直接帶你去見那個老板，就在中央大街那邊，離這裏不遠的。”
說完，他又擔心貓寧覺得自己是騙子或者是壞人，而不願意和自己前去。他剛要補充兩句才增加自己的可信度，就聽貓寧直接應了下來：“可以。”
惹得杜浣純又瞟了他好幾眼。
出了冷飲廳，杜浣純直接站在門口的遮陽處百無聊賴地等著，貓寧見他不走，自然也跟著一起站在那裏等。
杜浣純見他無所作為，頗為奇怪地問了句：“你這是在幹什麽？”
“等你。”貓寧說道：“你站在這裏做什麽？”
杜浣純像見鬼了一樣直勾勾地盯著貓寧，問道：“外面這麽大的太陽，你不需要準備一下全副武裝嗎？”
“不需要。”貓寧直截了當地說。
說完，貓寧便想起來之前林西茹一門心思要為他擋太陽那件事，便主動補充了句：“我不是白化病人，我不害怕曬太陽，我的毛發是天生的，我很喜歡陽光。”
杜浣純上揚著調子“啊”了一聲，手顫顫巍巍地指著貓寧說道：“你不是白化病人啊。”
“嗯。”貓寧點點頭。
“靠。”杜浣純敲敲自己的腦袋，嘴裏嘟囔了句：“最初看你皮膚的顏色和他不一樣，我還特意去百度了一下，知道是有特殊的保護皮膚的藥劑，而且你眼睛的顏色也估計是戴的美瞳，結果到頭來呢，原來你不是白化病人啊，我還希望你能和他聊聊呢，算了算了，反正他也沒來，哎。”
杜浣純情緒明顯低落了下來，又自嘲地笑了一聲，說道：“也是，月亮眷顧的孩子，我哪有那麽幸運能夠遇見兩個，我遇見他一個就已經足夠幸運了。”
說完，杜浣純深吸口氣，開始領路，一邊走還一邊介紹道：“這條路上其實有挺多可以找到工作的地方，因為這裏的小店鋪很多，他們大多數都是那種喜歡招臨時工的店，到時候你應聘完穿著玩偶服發傳單的那個工作，你可以到周邊的其他店裏面轉悠一圈，也能有不少收獲。”
“就是那些老板不一定都是個善…….”杜浣純的話說到一半，停了，與此同時，他前進的腳步也停了。
貓寧順著他的視線看去，便看見一個小巷子裏面正半蹲著一個撐傘的少年。
少年穿著校服，手上撐傘，白頭發，白睫毛，白眉毛，且皮膚白皙。看著杜浣純的那個反應，他應該就是杜浣純口中的朋友了。
貓寧順著巷子向離看，便看見黑煙正呲牙站在最裏面，他分明是正在兇那個杜浣純的朋友。
而杜浣純的那個朋友呢，他則在地上放了幾根撥好的火腿腸，見黑煙遲遲不肯過去，便緩緩站直身子，打算離開。
他一轉身，便和杜浣純撞上了視線。
“齊斯望….你在這裏啊。”杜浣純撓撓後腦勺，笑著說道。
齊斯望“嗯”了一聲。
傘檐很低，齊斯望的眉眼盡數被遮住，貓寧此刻只能看清他繃直的唇。但貓寧能清楚地感覺到，齊斯望在看他。
直覺。
數秒死寂後，杜浣純便指指貓寧，介紹給齊斯望說道：“齊斯望，這就是我要帶你見的那個人，他……他也得了白化病，但是他這人就特別向陽…..齊斯望，我覺得你倆可以談談的，你要多接受這個世界，這個世界很美好的，你說是不是。”
最後那個問句，杜浣純問得小心翼翼。
貓寧卻沒在意二人之間的別扭之處，他直接與齊斯望擦肩而過，走向黑煙。也正是這擦肩而過的間隙中，他清楚地聽見齊斯望說了一句——
“杜浣純，你騙我，他不是白化病人，你沒必要這樣的，我沒事。”
杜浣純尷尬地笑笑。
黑煙看見貓寧，便放松了下來，他直接跳到貓寧腳邊，而後問道：“你認識那兩個人嗎？”
“…..認識。”想了想，貓寧這樣說道。
“哦。”黑煙心裏有了譜，便朝著那幾根火腿腸走去，但他只吃了一根，便叼起來一根火腿腸跑遠，過一會兒，再過來叼一根火腿腸。
看那樣子，分明就是在搬運火腿腸。
“你把火腿腸叼到哪裏去。”貓寧問道。
此刻，齊斯望轉身，看了貓寧一眼。黑煙察覺到他的轉身，“喵”了一聲，便跑走了。
“叼給幾個剛被拋棄、還沒適應翻垃圾而餓了幾天的貓貓狗狗。”黑煙說道。
聽此，貓寧抿抿唇。
被拋棄。
貓寧垂眸。
而齊斯望卻在此時出聲說道：“你經常餵流浪貓嗎？”
貓寧擡眼看他，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
齊斯望點點頭，而後便不再言語。
杜浣純走上前兩步，插到二人中央，主動說道：“齊斯望，我要帶著貓寧去找那個打零工的地方，你要去嗎，就當是順便散步了，反正離上課開有兩個小時呢。”
齊斯望沈默良久，緩緩點點頭。
之後。
二人行便變成了三人行。
但幾個人之間的氣氛不對，很奇怪。
杜浣純像是想主動找齊斯望搭話，但是又一直忍著，每次剛起了個話頭，就把話題往貓寧身上引。
“貓寧，你的白頭發也很吸引別人的註意力吧。”
“嗯。”
“齊斯望也是呢。”
“….….”
“貓寧，你這個…..藍色眼睛很漂亮啊，我一直覺得我的黑色瞳孔太普通了，想要這種特殊色彩的瞳孔呢，簡直酷斃了。”
“謝謝。”
“哈哈哈哈，不客氣，對了，齊斯望的瞳孔是粉色的呢，也很漂亮。”
“………”
“貓寧，其實每個人在這個世界上都有自己存在的意義的，對吧，有時候也並非世界上所有的人都理解你的，我覺得有一個理解你的人做朋友就足夠了，你說對不對。”
“……對。”
他也只有一個人類朋友。
“是吧，所以只要得到自己朋友的欣賞就好了，不要在意別人的眼光啊。”
這話剛落。
齊斯望的腳步一頓。
杜浣純霎時住嘴，連尾音都收住了，一起咽到肚子裏去。
貓寧停下腳步，看向這兩個人。
倏地。
杜浣純的電話鈴聲響起。
杜浣純看了齊斯望一眼，接通電話，“餵”了一聲，而後遞給貓寧。
貓寧接過，是溫言椿。
“貓寧，你還好嗎。”
“還好。”
“嗯，那就好。”
這話說完之後，兩人一時之間不知道還有什麽話可說。
想了想，貓寧問道：“溫言椿，我沒守在你的身邊，你的腳踝怎麽樣，還好嗎。”
那頭的溫言椿笑了一下，說道：“還好。”
“晚上記得早點回家，我把鑰匙放在門口的盆栽下面了，你可以自己開鎖，我已經教過你了，貓寧。”溫言椿說道。
兩人說了幾句，便掛斷了電話。
但當貓寧將電話遞給杜浣純後，杜浣純裏面手指點了下身後的超市，扔下句：“我去買點兒飲料，太熱了哈哈。”
杜浣純從貓寧身邊過去的時候，貓寧明顯感覺到他被撞了一下，且手裏被塞進來一個東西。
貓寧垂眼看了下手心。
哦。
是便利貼。
貓寧打開便利貼。
人類的文字。
他只能零星看懂幾個字。
你。
我。
他。
謝謝。
貓寧看著杜浣純的背影，挑了下眉頭。
這杜浣純有話不直說，真是個奇怪的人類。
貓寧和齊斯望站在原地等候。
倏地。
貓寧想起來杜浣純再冷飲廳時候說的話。
他記得。
杜浣純是想讓他和齊斯望見見面、談談話的。
那要談什麽呢？
貓寧想想方才杜浣純那些莫名其妙的話，大致有了個猜測。
貓寧側眸看向齊斯望，便發現對方一直在看他。
貓寧抿唇笑了一下，而後轉頭去看樹上的麻雀，他指著那個麻雀，問道：“你喜歡麻雀嗎。”
齊斯望也看向麻雀，但他搖搖頭，說道：“不喜歡…..但是也不討厭。”
“為什麽不喜歡麻雀呢？”貓寧問道。
齊斯望淡淡地回答道：“沒有為什麽。”
“那你喜歡自己嗎？”貓寧歪歪腦袋，仍在看著樹上的麻雀，這問題說出口，倏地一陣風掠過樹上，引得樹葉顫抖，那麻雀也振著翅膀飛遠了。
貓寧有些遺憾地收回視線。
他好久沒見到以前經常和他在一起玩的那只麻雀了。
也是，麻雀的壽命比貓還要短暫，就像貓的壽命要比人類的壽命短暫得多。說不準那只麻雀早就死掉了。
想到這兒，貓寧有些悵惘。
貓寧再看看他身邊的齊斯望。
顯而易見。
齊斯望更顯迷茫。
不知道杜浣純是否是故意為之，他買說是去買飲料，但是這麽半天也沒回來。
貓寧便隱隱知道，或許他猜對了。
杜浣純就是想讓他和齊斯望聊聊天。
齊斯望看著遠飛的麻雀，他倏地說道：“或許，我喜歡麻雀。”
“什麽？”貓寧問道：“你喜歡麻雀……那你的意思就是，你不喜歡自己，對嗎。”
齊斯望沒吭聲，但他那反應，沈默便等同於默認。
貓寧陡然說了句：“…..你很像一只貓。”
“哪只貓？”齊斯望問道。
從來沒有人說過他像一只貓，大部分人看到他的第一反應都是說他像一只兔子。
貓寧沒回答這句問話，而是說道：“你認識那只黑貓嗎？”
齊斯望搖搖頭，說道：“我經常餵他，但是今天是我第一次看著他在我面前吃下食物。”
“你很像他。”貓寧說道。
齊斯望有一瞬詫異，問道：“那是你的貓嗎？”
“不是。”貓寧搖搖頭，說道：“他是自由的貓，是自由俠，他不是我的，他是我的朋友。”
“自由俠。”齊斯望喃喃著重覆這三個字。
這時，杜浣純回來了，他臉上帶著笑，手裏拿著一瓶礦泉水，喝兩瓶飲料，他自然地把礦泉水遞給齊斯望，而後遞給貓寧一瓶飲料，連帶著一句低聲的“謝謝”。
之後的路上，齊斯望一直保持沈默。
貓寧也順利地找到了那家招聘穿玩偶服發傳單的員工的店鋪。
他記下聯系方式，便打算回去。
—
晚上。
貓寧把寫著聯系方式的小紙條遞給溫言椿，而後就坐在他腳邊，看著他寫作業。
溫言椿正在整理重點知識點，暫時先把那小紙條放在一邊。但寫著寫著，溫言椿便發現貓寧又靠在他腿上睡著了。
溫言椿笑了一下。
昏黃的燈光，貓寧的睡顏。
溫言椿覺得，貓寧即使變成人類了，他身為貓的本質還是沒變。
喜歡貼在人類的身邊睡覺。
或許是因為暖洋洋的。
但其實。
只是因為貓寧熟悉了溫言椿身上的氣味。
睡覺的時候聞著那味道，讓他覺得心安。
溫言椿寫完作業之後，沒動，他的手慢慢摸上貓寧的腦袋。
貓寧腦袋上是白頭發，看起來像動漫人物一樣，現在他睡著，溫言椿神志恍惚覺得，或許這一切都是夢，夢醒了，貓寧就又變成貓咪了。
貓寧的頭發很柔軟，溫言椿摸著摸著就上癮了，他撫摸貓寧頭頂的時候，嘴角帶著笑，柔和。
貓寧的耳朵動了動，他自然而然地用耳朵蹭了蹭溫言椿的腿。但耳朵似乎還是癢，他便伸出手撓了兩下，這動作沒什麽問題，但他放下手的時候，手卻不小心噌到了溫言椿的腳踝處。
溫言椿瞬間顫抖了一下。
這一抖，貓寧就醒了。
醒了不要緊，關鍵是醒了之後貓寧的手在此自然下垂了一下，這一垂，貓寧的手又碰著了溫言椿的腳踝處。
得。
溫言椿又疼得顫抖了一下。
“…….貓寧。”溫言椿說話直打顫。
不怪他承受能力弱，只能說貓寧的手大且指骨突出，他的手撞那麽一下，真就是像磕到了床角了一樣，疼得人眼淚都出來了。
貓寧擡眼一看，溫言椿的眼眶紅了一圈。
貓寧噌得站起來，結果貓寧最初坐這的位置剛好在學習桌的桌角正下方，他這猛地一站起來，直接就撞到了桌角處，給腦袋撞得“嘭”得一聲巨響。
貓寧疼得嘶了一聲。
他被撞得又摔坐到地上。
溫言椿見他這一連套操作，真就是既替他感到疼，又沒忍住笑出了聲。
“…..貓寧，小心點兒。”
溫言椿極為自然地伸手摸到貓寧的腦袋上去，給他順了順毛。溫言椿的眼角還帶著疼出來的小淚花，貓寧一仰頭，便看見他眼角淚花泛光，不由得楞了神。
漂亮人類…….
好漂亮。
貓寧感覺到溫言椿撫摸著他頭頂的手，他不由得瞇起眼睛，發出了舒服的呼嚕聲。
溫言椿看著他，笑笑，心底感嘆了句——
還是個小貓啊。
順順毛就會覺得很開心了。
貓寧聽見這句心聲，陡然想到了什麽，他強忍著呼嚕聲，伸出手去抓溫言椿正放在自己頭頂的手，而後，他把溫言椿的手放到自己面前。
溫言椿看著他的動作，不禁好奇，他這是要做什麽。
只見。
貓寧嗷嗚一聲咬上了溫言椿的食指指尖。他咬得時候還直勾勾地擡眼盯著溫言椿，他眸底似乎掀起了海浪，浪朝著溫言椿湧來，不知停息。
他是用小虎牙咬的。
不重不輕、不痛不癢。
但這感覺落在溫言椿身上，卻成為了麻酥酥的痛以及斷斷續續的癢。一時間，溫言椿便直勾勾地盯著貓寧，不明白他怎麽突然就咬自己一口。
下一秒。
溫言椿便聽見貓寧的心聲。
“以前總聽見幸福俠說，如果自由俠以後成為了幸福俠，一定不要讓自己的人類爸爸媽媽覺得自己很可愛且沒有脾氣，你一定要讓他們看見你的尖牙，要咬他們一口，當然，不要太用力，我相信你們也一定不舍得對人類爸爸媽媽用力，但是最重要的是一定要讓他們知道你不是一直溫順的，你是麻煩的、是會惹事的、同時也是愛他們的，否則，他們有一天厭倦了你的溫順，你就會被拋棄，被重新扔到小巷子裏面。”
“那時候，你連自由俠都做不成了，因為你的心還在那拋棄你的人類爸爸媽媽身上，心是收不回來的，所以你早就不再自由。”
溫言椿說不清他心底是什麽滋味。
貓寧早就松了口，他小心翼翼地擡起眼看著溫言椿，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很鎮定，但他知道，他的心臟在撲通撲通地跳動著。
二人之間的對視如此冗長，仿佛一生也不過如此罷了。其中意味如何，只怕是只有兩位當事人知曉了。
夜很深了。
“貓寧，睡覺了。”
溫言椿笑著，再次摸了摸貓寧的腦袋。
貓寧楞了數秒，而後收回視線，忍著喉嚨裏的呼嚕聲，站起身，低聲“嗯”了一聲，便轉身上床。
夜晚。
貓寧在熟睡下意識地用頭蹭了蹭溫言椿的手。
溫言椿的睡眠很淺，他迷糊著睜開眼，見是貓寧的靠近，他便慢慢張開手臂，抱住貓寧。
…….抱住他的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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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寧和溫言椿徹底成了病友。
但好在，這次生病可以讓貓寧老老實實地躺在床上養病，連帶著把他的胳膊也給養好了。
或許是天生身體不好的原因，又或許是一些難以解釋的因素在內，溫言椿的傷反而恢覆的要比貓寧慢上許多。
貓寧已經能像貓一樣爬到樹上了，而溫言椿的腳踝還是紅腫著，走路都有些許費勁。
貓寧始終認為溫言椿受傷都是因為他，所以貓寧一直守在溫言椿身側照顧著。
溫言椿一擡手，他就遞過去一杯水，溫言椿一擡腳，他就要抱溫言椿，甚至連晚上溫言椿寫作業的時候，貓寧也坐在溫言椿的腳邊的地上。這將溫言椿搞得哭笑不得。
“貓寧，你不用一直守著我。”溫言椿放下筆，嘆了口氣，說道。
貓寧卻搖搖頭，說道：“溫言椿，我得守著你。”
“你守著我幹什麽，就因為我受傷了嗎。”溫言椿無奈地笑笑，說道：“貓寧，這傷對我的影響不大，就是走路慢了一點兒而已，而且它已經快好了。”
“影響很大。”貓寧糾正他話裏的字眼。
“哪裏大了？”溫言椿以為貓寧只是將這扭傷看得太重。
但貓寧自然而然地說道：“你疼啊。”
溫言椿的話頓了頓。
疼。
當然疼。
但是這沒什麽關系的。
他已經習慣了的，真的。
溫言椿幹脆換了個話題，說道：“貓寧，你可以去看你的朋友們，我新買了貓糧，很多，足夠你分給他們吃了。”
“你很希望我不再守在你身邊嗎？”貓寧問道。
溫言椿沈默半晌，沒搖頭也沒點頭，這話他要怎麽說。
他其實很喜歡貓寧守在他身邊，畢竟那是陪伴的滋味，很特殊的感覺，但是他不習慣貓寧的陪伴，貓寧的陪伴常常讓他覺得束手束腳，他需要刻意地去關註貓寧。
貓寧觀察他的表情，聽見他的心聲。
心裏有了答案。
貓寧知道了。
溫言椿想自己待一陣子。
至少，他在溫言椿身邊的時間不要太長了。
貓寧轉而問道：“溫言椿，我可以出去賺錢了嗎。”
溫言椿掃他一眼，想起來前些日子他收到了那個叫杜浣純的男生發過來的信息。
杜浣純只是單純的想約貓寧去見見他那個得了白化病的朋友。當然了，作為報答，他可以給溫言椿和貓寧多介紹些適合他們兼職的工作。
但當時溫言椿和貓寧都正在病床上躺著呢，哪裏有機會去見他。所以溫言椿直接回絕了。
現在貓寧又想起來賺錢這碼事，溫言椿想想，或許他可以帶著貓寧一起去見那個杜浣純，防止貓寧出什麽事。
但溫言椿把這事和貓寧說了，貓寧直接說道：“溫言椿，我可以自己去的，我沒有問題。”
頓了頓，貓寧又補充了句：“你只要告訴我他在那裏就可以，我不會出事的。”
溫言椿想著前兩次貓寧自己出去後都沒能成功回到家，他皺皺眉頭，還是打算自己抽時間陪同貓寧一起去。
但在下一刻，溫言椿就聽見貓寧的心聲——
“我可以的，我也沒有那麽糟糕。”
溫言椿的眉頭皺得更緊，他看著貓寧的眸底，總覺得貓寧最近有些很焦躁。貓寧似乎在否定自己的價值和能力。
因為什麽。
就因為前幾次他們不小心弄出來的亂子嗎。
但那是正常的。
每個人類都曾經搞出來過那樣的亂子。
溫言椿嘆了口氣，他側頭看了眼日歷上的日期。
今天是星期三。
周五的時候他要考試。所以最近他忙於覆習。
……算了。
讓貓寧自己去吧。
貓寧不會出事的。
貓寧現在是一個人類。
溫言椿和杜浣純約了時間，就在星期四的中午。
溫言椿將地址寫在便利貼上，而後遞給貓寧，又撕了張便利貼，在上面寫上這處的住址以及他的電話號碼。
溫言椿不忘囑咐一句——
“貓寧，如果找不到回來的路，或是約定好的地方，記得拿著便利貼去問問路上遇到的人，如果你走丟了，可以找路人借電話，然後打給我，我就會去找你。”
貓寧看著掌心處的兩張便利貼，緩緩收攏手指，握住，“嗯”了一聲，接著和溫言椿道了別，便啟程出門。
找到約好的地方費了些力氣。
貓寧不認得字。而他詢問路人的時候，他們大部分都只是給他指出一個大致的方向，沒有告訴貓寧那個地方到底是哪一家店。
最後貓寧只能一步一問，總算是到了地方。
但貓寧在服務員的指引下進了包間後，發現包間裏面只有杜浣純一個人，他正手裏拿著杯冷飲，仰著下巴一飲而盡，看見貓寧，他當即便站起身，而後又洩氣般嘆了口氣。
“你的朋友呢？”貓寧問道。
“哎，別提了。”杜浣純擺擺手，垂頭喪氣地說道：“我好不容易把他拉到這裏來，結果他剛剛好像偷偷跑了，一轉眼就不見人影了。”
杜浣純也知道不能讓貓寧白跑一趟，便說道：“但是你放心，我還是會給你介紹兼職那個地方的。”
說著，杜浣純從書包裏面拿出兩張名片遞給溫言椿，他揚揚下巴，說道：“喏，這兩個都是時限比較短的，打工時間比較靈活，算是比較自由的，工資也還不錯，我以前都幹過，這兩個的老板人也都還可以，沒做過什麽可以刁難員工的事。”
貓寧接過來，看了一眼，沒看懂。
溫言椿答應了要教他人類的文字，但是溫言椿也只能做到在自己學習的時候或是平時提一嘴，而後在生活中多給貓寧指指這些字都存在於哪裏，他沒辦法事無巨細地將所有字都交給貓寧。
所以貓寧雖說學了些人類的文字，但就目前來說，他還是個“文盲”。
貓寧幹脆直接問杜浣純：“這兩張裏面有那個人偶服發傳單的嗎？”
貓寧還是對那個最感興趣，因為杜浣純在介紹那個工作時，直接說了工資。
貓寧早就蠢蠢欲動。
他現在一心向錢看。
杜浣純奇怪地看了貓寧一眼，說道：“那兩個都是一些餐廳裏的零工，上面有寫的。”
頓了頓，他接著說道：“那個人偶服發傳單的工作我沒有名片，但是我可以直接帶你去見那個老板，就在中央大街那邊，離這裏不遠的。”
說完，他又擔心貓寧覺得自己是騙子或者是壞人，而不願意和自己前去。他剛要補充兩句才增加自己的可信度，就聽貓寧直接應了下來：“可以。”
惹得杜浣純又瞟了他好幾眼。
出了冷飲廳，杜浣純直接站在門口的遮陽處百無聊賴地等著，貓寧見他不走，自然也跟著一起站在那裏等。
杜浣純見他無所作為，頗為奇怪地問了句：“你這是在幹什麽？”
“等你。”貓寧說道：“你站在這裏做什麽？”
杜浣純像見鬼了一樣直勾勾地盯著貓寧，問道：“外面這麽大的太陽，你不需要準備一下全副武裝嗎？”
“不需要。”貓寧直截了當地說。
說完，貓寧便想起來之前林西茹一門心思要為他擋太陽那件事，便主動補充了句：“我不是白化病人，我不害怕曬太陽，我的毛發是天生的，我很喜歡陽光。”
杜浣純上揚著調子“啊”了一聲，手顫顫巍巍地指著貓寧說道：“你不是白化病人啊。”
“嗯。”貓寧點點頭。
“靠。”杜浣純敲敲自己的腦袋，嘴裏嘟囔了句：“最初看你皮膚的顏色和他不一樣，我還特意去百度了一下，知道是有特殊的保護皮膚的藥劑，而且你眼睛的顏色也估計是戴的美瞳，結果到頭來呢，原來你不是白化病人啊，我還希望你能和他聊聊呢，算了算了，反正他也沒來，哎。”
杜浣純情緒明顯低落了下來，又自嘲地笑了一聲，說道：“也是，月亮眷顧的孩子，我哪有那麽幸運能夠遇見兩個，我遇見他一個就已經足夠幸運了。”
說完，杜浣純深吸口氣，開始領路，一邊走還一邊介紹道：“這條路上其實有挺多可以找到工作的地方，因為這裏的小店鋪很多，他們大多數都是那種喜歡招臨時工的店，到時候你應聘完穿著玩偶服發傳單的那個工作，你可以到周邊的其他店裏面轉悠一圈，也能有不少收獲。”
“就是那些老板不一定都是個善…….”杜浣純的話說到一半，停了，與此同時，他前進的腳步也停了。
貓寧順著他的視線看去，便看見一個小巷子裏面正半蹲著一個撐傘的少年。
少年穿著校服，手上撐傘，白頭發，白睫毛，白眉毛，且皮膚白皙。看著杜浣純的那個反應，他應該就是杜浣純口中的朋友了。
貓寧順著巷子向離看，便看見黑煙正呲牙站在最裏面，他分明是正在兇那個杜浣純的朋友。
而杜浣純的那個朋友呢，他則在地上放了幾根撥好的火腿腸，見黑煙遲遲不肯過去，便緩緩站直身子，打算離開。
他一轉身，便和杜浣純撞上了視線。
“齊斯望….你在這裏啊。”杜浣純撓撓後腦勺，笑著說道。
齊斯望“嗯”了一聲。
傘檐很低，齊斯望的眉眼盡數被遮住，貓寧此刻只能看清他繃直的唇。但貓寧能清楚地感覺到，齊斯望在看他。
直覺。
數秒死寂後，杜浣純便指指貓寧，介紹給齊斯望說道：“齊斯望，這就是我要帶你見的那個人，他……他也得了白化病，但是他這人就特別向陽…..齊斯望，我覺得你倆可以談談的，你要多接受這個世界，這個世界很美好的，你說是不是。”
最後那個問句，杜浣純問得小心翼翼。
貓寧卻沒在意二人之間的別扭之處，他直接與齊斯望擦肩而過，走向黑煙。也正是這擦肩而過的間隙中，他清楚地聽見齊斯望說了一句——
“杜浣純，你騙我，他不是白化病人，你沒必要這樣的，我沒事。”
杜浣純尷尬地笑笑。
黑煙看見貓寧，便放松了下來，他直接跳到貓寧腳邊，而後問道：“你認識那兩個人嗎？”
“…..認識。”想了想，貓寧這樣說道。
“哦。”黑煙心裏有了譜，便朝著那幾根火腿腸走去，但他只吃了一根，便叼起來一根火腿腸跑遠，過一會兒，再過來叼一根火腿腸。
看那樣子，分明就是在搬運火腿腸。
“你把火腿腸叼到哪裏去。”貓寧問道。
此刻，齊斯望轉身，看了貓寧一眼。黑煙察覺到他的轉身，“喵”了一聲，便跑走了。
“叼給幾個剛被拋棄、還沒適應翻垃圾而餓了幾天的貓貓狗狗。”黑煙說道。
聽此，貓寧抿抿唇。
被拋棄。
貓寧垂眸。
而齊斯望卻在此時出聲說道：“你經常餵流浪貓嗎？”
貓寧擡眼看他，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
齊斯望點點頭，而後便不再言語。
杜浣純走上前兩步，插到二人中央，主動說道：“齊斯望，我要帶著貓寧去找那個打零工的地方，你要去嗎，就當是順便散步了，反正離上課開有兩個小時呢。”
齊斯望沈默良久，緩緩點點頭。
之後。
二人行便變成了三人行。
但幾個人之間的氣氛不對，很奇怪。
杜浣純像是想主動找齊斯望搭話，但是又一直忍著，每次剛起了個話頭，就把話題往貓寧身上引。
“貓寧，你的白頭發也很吸引別人的註意力吧。”
“嗯。”
“齊斯望也是呢。”
“….….”
“貓寧，你這個…..藍色眼睛很漂亮啊，我一直覺得我的黑色瞳孔太普通了，想要這種特殊色彩的瞳孔呢，簡直酷斃了。”
“謝謝。”
“哈哈哈哈，不客氣，對了，齊斯望的瞳孔是粉色的呢，也很漂亮。”
“………”
“貓寧，其實每個人在這個世界上都有自己存在的意義的，對吧，有時候也並非世界上所有的人都理解你的，我覺得有一個理解你的人做朋友就足夠了，你說對不對。”
“……對。”
他也只有一個人類朋友。
“是吧，所以只要得到自己朋友的欣賞就好了，不要在意別人的眼光啊。”
這話剛落。
齊斯望的腳步一頓。
杜浣純霎時住嘴，連尾音都收住了，一起咽到肚子裏去。
貓寧停下腳步，看向這兩個人。
倏地。
杜浣純的電話鈴聲響起。
杜浣純看了齊斯望一眼，接通電話，“餵”了一聲，而後遞給貓寧。
貓寧接過，是溫言椿。
“貓寧，你還好嗎。”
“還好。”
“嗯，那就好。”
這話說完之後，兩人一時之間不知道還有什麽話可說。
想了想，貓寧問道：“溫言椿，我沒守在你的身邊，你的腳踝怎麽樣，還好嗎。”
那頭的溫言椿笑了一下，說道：“還好。”
“晚上記得早點回家，我把鑰匙放在門口的盆栽下面了，你可以自己開鎖，我已經教過你了，貓寧。”溫言椿說道。
兩人說了幾句，便掛斷了電話。
但當貓寧將電話遞給杜浣純後，杜浣純裏面手指點了下身後的超市，扔下句：“我去買點兒飲料，太熱了哈哈。”
杜浣純從貓寧身邊過去的時候，貓寧明顯感覺到他被撞了一下，且手裏被塞進來一個東西。
貓寧垂眼看了下手心。
哦。
是便利貼。
貓寧打開便利貼。
人類的文字。
他只能零星看懂幾個字。
你。
我。
他。
謝謝。
貓寧看著杜浣純的背影，挑了下眉頭。
這杜浣純有話不直說，真是個奇怪的人類。
貓寧和齊斯望站在原地等候。
倏地。
貓寧想起來杜浣純再冷飲廳時候說的話。
他記得。
杜浣純是想讓他和齊斯望見見面、談談話的。
那要談什麽呢？
貓寧想想方才杜浣純那些莫名其妙的話，大致有了個猜測。
貓寧側眸看向齊斯望，便發現對方一直在看他。
貓寧抿唇笑了一下，而後轉頭去看樹上的麻雀，他指著那個麻雀，問道：“你喜歡麻雀嗎。”
齊斯望也看向麻雀，但他搖搖頭，說道：“不喜歡…..但是也不討厭。”
“為什麽不喜歡麻雀呢？”貓寧問道。
齊斯望淡淡地回答道：“沒有為什麽。”
“那你喜歡自己嗎？”貓寧歪歪腦袋，仍在看著樹上的麻雀，這問題說出口，倏地一陣風掠過樹上，引得樹葉顫抖，那麻雀也振著翅膀飛遠了。
貓寧有些遺憾地收回視線。
他好久沒見到以前經常和他在一起玩的那只麻雀了。
也是，麻雀的壽命比貓還要短暫，就像貓的壽命要比人類的壽命短暫得多。說不準那只麻雀早就死掉了。
想到這兒，貓寧有些悵惘。
貓寧再看看他身邊的齊斯望。
顯而易見。
齊斯望更顯迷茫。
不知道杜浣純是否是故意為之，他買說是去買飲料，但是這麽半天也沒回來。
貓寧便隱隱知道，或許他猜對了。
杜浣純就是想讓他和齊斯望聊聊天。
齊斯望看著遠飛的麻雀，他倏地說道：“或許，我喜歡麻雀。”
“什麽？”貓寧問道：“你喜歡麻雀……那你的意思就是，你不喜歡自己，對嗎。”
齊斯望沒吭聲，但他那反應，沈默便等同於默認。
貓寧陡然說了句：“…..你很像一只貓。”
“哪只貓？”齊斯望問道。
從來沒有人說過他像一只貓，大部分人看到他的第一反應都是說他像一只兔子。
貓寧沒回答這句問話，而是說道：“你認識那只黑貓嗎？”
齊斯望搖搖頭，說道：“我經常餵他，但是今天是我第一次看著他在我面前吃下食物。”
“你很像他。”貓寧說道。
齊斯望有一瞬詫異，問道：“那是你的貓嗎？”
“不是。”貓寧搖搖頭，說道：“他是自由的貓，是自由俠，他不是我的，他是我的朋友。”
“自由俠。”齊斯望喃喃著重覆這三個字。
這時，杜浣純回來了，他臉上帶著笑，手裏拿著一瓶礦泉水，喝兩瓶飲料，他自然地把礦泉水遞給齊斯望，而後遞給貓寧一瓶飲料，連帶著一句低聲的“謝謝”。
之後的路上，齊斯望一直保持沈默。
貓寧也順利地找到了那家招聘穿玩偶服發傳單的員工的店鋪。
他記下聯系方式，便打算回去。
—
晚上。
貓寧把寫著聯系方式的小紙條遞給溫言椿，而後就坐在他腳邊，看著他寫作業。
溫言椿正在整理重點知識點，暫時先把那小紙條放在一邊。但寫著寫著，溫言椿便發現貓寧又靠在他腿上睡著了。
溫言椿笑了一下。
昏黃的燈光，貓寧的睡顏。
溫言椿覺得，貓寧即使變成人類了，他身為貓的本質還是沒變。
喜歡貼在人類的身邊睡覺。
或許是因為暖洋洋的。
但其實。
只是因為貓寧熟悉了溫言椿身上的氣味。
睡覺的時候聞著那味道，讓他覺得心安。
溫言椿寫完作業之後，沒動，他的手慢慢摸上貓寧的腦袋。
貓寧腦袋上是白頭發，看起來像動漫人物一樣，現在他睡著，溫言椿神志恍惚覺得，或許這一切都是夢，夢醒了，貓寧就又變成貓咪了。
貓寧的頭發很柔軟，溫言椿摸著摸著就上癮了，他撫摸貓寧頭頂的時候，嘴角帶著笑，柔和。
貓寧的耳朵動了動，他自然而然地用耳朵蹭了蹭溫言椿的腿。但耳朵似乎還是癢，他便伸出手撓了兩下，這動作沒什麽問題，但他放下手的時候，手卻不小心噌到了溫言椿的腳踝處。
溫言椿瞬間顫抖了一下。
這一抖，貓寧就醒了。
醒了不要緊，關鍵是醒了之後貓寧的手在此自然下垂了一下，這一垂，貓寧的手又碰著了溫言椿的腳踝處。
得。
溫言椿又疼得顫抖了一下。
“…….貓寧。”溫言椿說話直打顫。
不怪他承受能力弱，只能說貓寧的手大且指骨突出，他的手撞那麽一下，真就是像磕到了床角了一樣，疼得人眼淚都出來了。
貓寧擡眼一看，溫言椿的眼眶紅了一圈。
貓寧噌得站起來，結果貓寧最初坐這的位置剛好在學習桌的桌角正下方，他這猛地一站起來，直接就撞到了桌角處，給腦袋撞得“嘭”得一聲巨響。
貓寧疼得嘶了一聲。
他被撞得又摔坐到地上。
溫言椿見他這一連套操作，真就是既替他感到疼，又沒忍住笑出了聲。
“…..貓寧，小心點兒。”
溫言椿極為自然地伸手摸到貓寧的腦袋上去，給他順了順毛。溫言椿的眼角還帶著疼出來的小淚花，貓寧一仰頭，便看見他眼角淚花泛光，不由得楞了神。
漂亮人類…….
好漂亮。
貓寧感覺到溫言椿撫摸著他頭頂的手，他不由得瞇起眼睛，發出了舒服的呼嚕聲。
溫言椿看著他，笑笑，心底感嘆了句——
還是個小貓啊。
順順毛就會覺得很開心了。
貓寧聽見這句心聲，陡然想到了什麽，他強忍著呼嚕聲，伸出手去抓溫言椿正放在自己頭頂的手，而後，他把溫言椿的手放到自己面前。
溫言椿看著他的動作，不禁好奇，他這是要做什麽。
只見。
貓寧嗷嗚一聲咬上了溫言椿的食指指尖。他咬得時候還直勾勾地擡眼盯著溫言椿，他眸底似乎掀起了海浪，浪朝著溫言椿湧來，不知停息。
他是用小虎牙咬的。
不重不輕、不痛不癢。
但這感覺落在溫言椿身上，卻成為了麻酥酥的痛以及斷斷續續的癢。一時間，溫言椿便直勾勾地盯著貓寧，不明白他怎麽突然就咬自己一口。
下一秒。
溫言椿便聽見貓寧的心聲。
“以前總聽見幸福俠說，如果自由俠以後成為了幸福俠，一定不要讓自己的人類爸爸媽媽覺得自己很可愛且沒有脾氣，你一定要讓他們看見你的尖牙，要咬他們一口，當然，不要太用力，我相信你們也一定不舍得對人類爸爸媽媽用力，但是最重要的是一定要讓他們知道你不是一直溫順的，你是麻煩的、是會惹事的、同時也是愛他們的，否則，他們有一天厭倦了你的溫順，你就會被拋棄，被重新扔到小巷子裏面。”
“那時候，你連自由俠都做不成了，因為你的心還在那拋棄你的人類爸爸媽媽身上，心是收不回來的，所以你早就不再自由。”
溫言椿說不清他心底是什麽滋味。
貓寧早就松了口，他小心翼翼地擡起眼看著溫言椿，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很鎮定，但他知道，他的心臟在撲通撲通地跳動著。
二人之間的對視如此冗長，仿佛一生也不過如此罷了。其中意味如何，只怕是只有兩位當事人知曉了。
夜很深了。
“貓寧，睡覺了。”
溫言椿笑著，再次摸了摸貓寧的腦袋。
貓寧楞了數秒，而後收回視線，忍著喉嚨裏的呼嚕聲，站起身，低聲“嗯”了一聲，便轉身上床。
夜晚。
貓寧在熟睡下意識地用頭蹭了蹭溫言椿的手。
溫言椿的睡眠很淺，他迷糊著睜開眼，見是貓寧的靠近，他便慢慢張開手臂，抱住貓寧。
…….抱住他的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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