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過那個山峰，往東南方向再過一條鐵橋，沿東行十裏，便能看見玉仙堡。”茅昇本想直接送兩人到目的地，奈何其師伯急召回，只得半路放下他們。饒是如此，藍綾已然是十分感激，這年頭找個順風車來搭都是生死考驗啊。

“茅道兄，大恩不言謝。”藍綾拱手道別。

“藍妹妹客氣了，相逢便是有緣，出門在外，能搭把手定不拒絕。”茅昇看著藍綾妍麗嬌俏的容顏，不禁臉上慢慢爬上兩團紅，低聲帶有三分期盼說：“未知道妹是否結有道侶？”他自小在雪域附近長大，此處僻靜難尋，甚少有女修經過，所以頭回瞧見如藍綾般年輕又美麗的女子，難免想多又多想。

“咳咳，時候不早，我們還要趕路，多謝茅壯士相助，有緣會再見。”江莛文忽然腳一邁，擋在藍綾前，直接替其說話。而後又側首瞥了一眼懵然不知所謂的後者，微沈聲道：“藍綾，走吧，很多事等著我們去辦。”

“哦，那道兄再見！”藍綾嫣嫣一笑，如同曇花清幽盛放，把茅昇驚艷得回不過神來。

江莛文見此，不由得白眼一翻，心裏冷笑，手一轉，把藍綾拖走，徒留茅昇在原地目睹伊人倩影如白雲飄去。

據說玉仙堡是建在上古遺留下來的一個修煉場上，後來不知怎的竟變成一個巨大的交易場。每天在玉仙堡裏進進出出的修士不下百人，因為從來只有你想不出而玉仙堡找不到的寶貝。曾經有好事者統計過，玉仙堡裏一共有一千三百間寶閣，基本上每走五步就會看見“X寶閣”“Y寶軒”。裏面所售賣的寶貝也許如出一轍又或者大相徑庭，就等你來尋寶。

玉仙堡的主事人是歐陽家族，他們居住在玉仙堡的正中心，從歐陽家確立地位那一天起，別人又把玉仙堡稱作歐陽堡。

藍綾原不解為何玉仙堡在西溟大陸赫赫有名，只要掛上其號，別人都得讓三分。畢竟從她聽聞所得，玉仙堡裏居住著各路人，本就是容易產生紛爭，該是日日有人搗亂才對。

直到她站在地上瞧見它為止。

而這也是藍綾第一次看見一個巨大的城堡浮於高空上，其底部長有茂密而粗大的樹幹，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支撐著玉仙堡漂浮著，就好像她從前看過的《天空之城》裏面的城堡般，震撼又不可思議。藍綾深深呼吸一下，心道怪不得玉仙堡如此有名，即便是就站在城墻上也能把整片大陸俯瞰於腳底吧。

“哇，進堡還要交靈石，怪不得歐陽家的人財大氣粗了！”藍綾看著大排長龍的隊伍再次驚嘆，她帶著江莛文從劍上飛上去，然後落腳在城墻的外圍。

“這真的就叫保護費，每個修士進入玉仙堡都要交二十塊下等靈石，不貴，但就能至少保證你在玉仙堡裏面性命無憂。從歐陽家主事那一日起，玉仙堡就只有一個規矩，不得在堡內殺人。”江莛文介紹。

“如果殺了人會怎麽樣？”

江莛文瞥一眼滿臉都是新奇的藍綾，嘴角一翹道：“那就等著歐陽家的天涯海角追殺了。因此，有不少修士為了躲避仇家也會在歐陽堡隱姓埋名，並且隱藏靈力，為的就是不洩露行蹤。以前就有人不信邪，在堡內殺人，結果就被歐陽家的家主剝屍滅魂，掛在石門上殺雞儆猴。自此，就沒有敢再挑戰歐陽家。”

“那，如果出了玉仙堡呢？”藍綾眼珠一轉，好奇問道。

江莛文側頭望向另一邊出堡的隊伍，只見一個灰衣的男子匆匆逃走，而他身後不期然地出現三個白衣男子緊追不舍。他似笑非笑道：“四個字，各顯神通。”

藍綾擡頭望向城墻，見上面的確深深刻了幾個字，“不得在玉仙堡內殺人，違者斬。”。

“欸，江公子，你說這殺人的規則包含歐陽家在內嗎？”藍綾就不信歐陽家管理如此大的玉仙堡，就沒有人眼紅，情急之下殺敵難道還得自裁？

江莛文聞言嘴角自是露出嘲諷之意，“明面上，歐陽家的人也會遵守此規定。當然，私底下誰知道呢，橫豎都是姓歐陽的說了算。誰的地盤誰做主。”

兩人排了大半天，終於到他們了。藍綾當即掏出四十塊下等靈石交給守衛，後者皺眉，不耐道：“還差四十塊。”

“不是一個人二十嗎？”藍綾瞪大眼睛。

“早就升價了，一百年前開始就已經是一人四十塊下等靈石，有就交，沒有就滾。”

雖然守衛的態度很差，不過藍綾還是補多四十塊靈石，然後嘟嘴哭喪著一張臉斜昵江莛文，後者聳聳肩卻是無歉意。

兩人一進堡就趕上一個熱鬧。

只見一個紅衣女子垂首跪在一戶人家前面，四周都圍了不少人觀望，嘀咕來指點去。

這等八卦，藍綾自然不會錯過，於是她讓江莛文在旁邊的食肆等她，她則是前去探一探。

等江莛文喝了兩杯茶，點了道青筍炒珍珠雞絲，藍綾才氣沖沖跑回來，一坐下就喝了半壺茶，仍不解臉上的怒氣。

江莛文也不著急，把半碟雞絲推到她的跟前。這珍珠雞是用從破蛋時起就吸食靈石作飼料，味道好極了。

果然，藍綾一聞到筍香，忍不住動筷，吃飽後又鼓起腮幫子，義憤填胸對江莛文說，“你知道嗎？那個紅衣姑娘超級慘的，她原本是附近一個小門派的普通煉丹師，好不容易才考上三級煉丹師，結果她的未婚夫為了攀上大門派，不僅拋棄了她，還將她師門的煉丹爐偷走了，當聘禮送給新妻子。那姑娘跪在那家人面前就是為了把煉丹爐討回來，可是三天過去，那渣男竟然不出現，真是可惡至極。”

不論是在東滄大陸或者其他大陸，好的煉丹師都是百家一求。而煉丹師有專門考核，分為七級，級別越高，越厲害。一般而言，能夠考到四級的煉丹師就已經十分搶手。而煉丹爐就相當於煉丹師的本命法寶，越是跟隨的時日長，與主人就越是心意合一，輕易不能離身。

“三級煉丹師的煉丹爐，這個聘禮不錯。”江莛文的關註點竟在此。

但也難怪他如此想，就跟女修士難以出頭一樣，在這個絕對以男修士為主導的修真界，女煉丹師能夠出成績的實在太少了，所以從不得同輩的尊重。因此，盡管那女子能夠考上三級，可是煉丹爐被偷，大家也不過在旁圍觀指指點點，沒人願意平白替她出頭。但若是換了個男煉丹師，勢必激起群湧，把偷丹爐者千刀萬剮也不在乎。

藍綾聞言不由得怒視江莛文，她是名副其實的平權者。

“不是每個修士都好像你師父對你那麽好，事事呵護你，恨不得把法寶都留給你傍身。但願，你不要辜負他的期盼，半路丟掉性命，連他最後一面都見不到。”江莛文對於藍綾的爛好人心思一直耿耿於懷，上次是點到即止。但顯然藍綾這次又會忍不住幫那女子，他卻不欲在恢覆靈力前多生枝節。

藍綾卻不同意江莛文這說法，“就算是我師父知道，他也只會誇我而不會責備我，因為他就是這樣教導我的。很多法寶雖然珍貴，可是法寶本就是要人使用，那就是它被造出來的意義。而且我又不是用它來幫助壞人，相反是救人。是非曲直，從來己心就有把秤在衡量。難道見死不救，路見不平就是多管閑事嗎？不，修煉已經很殘忍了，我也曾看見我的師兄因為突破失敗而隕落，這是天道，無法可怨。但是如果大家遇到困難都不互相幫助，那我們和只會廝殺的野獸又有什麽區別。因為私欲而扼殺別人的生命，難道就是這個世界的王道嗎？不，我不相信。而且我幫的人都是值得幫的人，我也希望有一天當我遇上困難也會有人肯幫我。這是我一直堅持的修道方式，隨心而行，遵正守義。”

“你錯了，從前你遇上的不過是比你弱的人，所以你才僥幸繼續執行此道。你需要的不過是當大俠的英雄式崇拜，讓你的心舒暢，這何嘗又不是屬於你的私欲。可是一旦如果你遇上的是真正的強者，你的出手在對方眼裏無疑是螞蟻撼樹。對方一個揮手，你連爭辯的機會都不存在。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弱肉強食，修真界裏沒有一個好人，大家都不過是為了利益而暫時不撕破臉面而已。星輝子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江莛文冷冷道。

“不，你才說錯。是，星輝子是壞人，可是我們後來遇上的茅昇，不就是好人嗎？他對我們就一無所圖。你想，就連蛇也分有毒和無毒。所以人也一樣，有好人和壞人之分，又或者好壞並存的人，沒有人生來就是壞人。所以你不能夠用你的標準來判斷，只不過是因為你從前遇到的都是壞人就否定別人。”

“蛇，有沒有毒看樣子就能分出來，可是一個人單看樣子是分不出的好壞，就連你相信的朋友，轉個身就能出賣你。世上從來都是真假易辯，好壞難分，所以，你就更加不應該先入為主相信一個陌生人會是好人而非壞人。”江莛文心道，也就只有藍綾這個睜眼瞎看不出茅昇的所圖，要人不要寶。

藍綾托住下巴看著他，眼睛晶瑩剔透得如同一泓泛光的清泉，“那我救你的時候，我也不認識你的，難道你是壞人嗎？”

“我是。”江莛文正視著她的眼睛，從那汪泉面能夠清楚地倒映出他的臉龐，稚嫩卻銳凜。

“我不信。”藍綾不假思索否認，神情是從未有過的認真，“我相信就算當日你沒有失去靈力也不會殺我，即使嫌我是包袱，也會讓我跟在你身後，不會把我棄在地洞裏的。”

“當然，我不會浪費力氣去殺一個笨人。”他口中的笨人自然指的是藍綾，“算了，我是早知道你看起來傻楞，卻極有原則。不過，跟你在一起的這段時間，不得不說，挺有樂趣。”江莛文已然放棄改造藍綾的計劃，隨她而去吧。思及此，他眉宇間閃過一抹黯然，快樂的日子對他來說總是那麽短暫。

“嘁，承認我說的對就那麽難嗎？”

江莛文斜昵她一眼，意味深長回道：“但願你初心常在，底線堅持到底。”做一時的好人不難，難得的是要當一輩子的好人。

“當然，我這個人最有原則，也不雙標。不過，該怎麽幫那個女孩才好呢？”藍綾皺眉，不知情的還以為她才是當事人呢。同為女修，對方又如此過分，她自然看不過眼。

“其實要幫她也不是沒有辦法。”江莛文正想伸手舉起茶壺，已經有人代勞。

“什麽辦法？”藍綾把茶杯恭恭敬敬放在江莛文的眼皮子底下。

江莛文悠悠把一杯茶喝到底才道：“玉仙堡最不缺寶閣，你手上有那麽多靈石，直接另買一個丹爐給她不就好了。”

“好辦法，錢可以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藍綾打了個響指，她修為低，想替人出頭也沒辦法，不過這來的路上發了筆意外之財，倒是可以送個新丹爐給那個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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