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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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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嫁衣

“你那日穿著它,很好看。”

一道沙啞帶著絲惆悵回憶的聲音拂過耳畔。

侍女紛紛退下。

蔣年年側頭,那男人站在月光下,玄金蛟蟒袍矜貴威儀,蒙蒙月光填了份神秘,如古老傳說中古堡裏孤獨的王。

“是我死前見過最美的顏色。”

他緩緩走來,月光拂去,一雙幽黑的眼溫柔抽離,他是狼,時時刻刻捕捉獵物的野獸。

蔣年年擡眉,手心有些出汗,她沈住氣,盡量不讓自己表現出害怕。

可她又在害怕些什麽,是她殺了他,她應該愧疚才對。

或許她害怕的,是少年那份熾熱真心隕落,是眼前那個濃濃欲望的男人。

他的欲望太過窒息,那極強的壓迫感,讓她喘不過氣來。

可是蔣年年不知道的是,他本就是如此。

他極力隱忍,將最好的一面展現給她,小心翼翼,卑微如狗。他內心陰暗,乞憐她別怕他。

寧淵塔封印那萬年,他在朝夕鏡內瘋狂地看了她萬年,看著他們相知相愛,聽著她句句謊言,他一次次走進夢境,步步淪陷。

他將每一次靠近都深深刻在腦海,蝕入骨髓。

如此心思的骯臟他,甚至想過,她若再逃。

便造一所金屋,把她藏在裏面,永生永世都陪著他,可那樣的年年會失了生機,她便是那山花爛漫,本該歸於自然。

他便是那盜賊,心思醜陋,想占為己有。

他望著那火紅嫁衣,他做過無數次夢,夢境中,她戴著紅蓋頭,蓋頭上繡著鴛鴦。

洞房花燭夜,燭火劈嗞響,喜床上撒著花生和瓜子。

他走進,夢中他小心翼翼挑起蓋頭,露出一張姣好的臉,少女笑顏如桃花,輕喚著他。

“夫君。”

後來,他們在山上蓋座小屋,雪落在花白的發上,他們一起慢慢變老。

祭緯望著眼前魂牽夢繞的可人兒,不是夢,是真的,她活生生地站在那。

明日,她便可以真的嫁給他,成為他的新娘子。

那灼灼目光燙人,可眼中那卑微的期盼又讓蔣年年隱隱心疼。

她轉身,尋著上一世的回憶,沏了一杯茶,手法熟練,得心應手。

“我該叫你什麽,高緯,還是祭緯。”

祭緯望著眼前場景,恍如隔世。

“喚我夫君吧。”

茶罷,蔣年年回眸,“你喝茶麽。”

“嗯。”

他坐下,上身板直,她突如其來的溫柔倒讓他不適應。

他擡茶,一向鎮定自若的魔神竟然會被茶嗆到。

“是我茶藝減弱,不好喝了麽。”

他頷首,“嗯。”

那茶一如既往,但他總要給自己尋點面子。

見蔣年年苦惱的樣子,他又道。

“魔殿的膳房給你,你想做什麽食物就做什麽,和以前一樣。”

和以前一樣便好,他不再求她真心實意,只求她別再走。

“那我做那螺獅粉呢?”

他一楞,“這是何物。”

“就永寧殿的時候,我做的那米粉,有些臭,為此你還架著一把刀在我脖子上以此威脅我。”

她撐著腦袋,說著竟還有一絲委屈。

“行,隨你便。”祭緯擡茶,有些不解,記憶中那味道,實在難以聯想到是吃食。

“你為何會愛吃那物。”

“那時我便解釋過了,它只是聞著臭,但吃著是香的。”她碎碎叨叨說著,莞爾一笑,“下次我做給你吃,還有那臭豆腐,你也沒有吃過。”

下次,他恍惚。

是呀,他們未來還有很多次,他們會一直在一起,永生永世,生生世世。

她曾說過,她會一直陪著他的。

“好。”

他望著眼前人彎起的笑眼。

年年,你不能食言。

那人走後,蔣年年百無聊賴在寢殿打轉,她東看西看屋中擺設,自己以後是要住這麽。

她還是習慣叫他高緯,那高緯以後不會真把她囚禁了吧,她想起鄭魚那些狗血小說裏,霸道某某霸道愛,然後一堆不可描述的畫面。

他,應該沒那麽變態吧。

想至此,她不禁背後冒出冷汗。

忽然叩門聲響起。

“進來吧。”

門吱呀打開,蔣年年轉頭,只見一道黑影走進,隨後重重跪在地上。

“參見魔後。”

蔣年年看清來人後,盈盈跑過去蹲在地上。

她仔細瞧著那人,嘆了口氣,變醜了。

“阿來,你這頭上怎麽還長著兩犄角。”

來屠驟然一驚,慌忙磕頭,頭重重砸在地上,哐當一響,嚇人一跳。

“屬下對魔君忠心耿耿,此次奉魔君之命前來問魔後婚禮事宜,魔後切不可逾越。”

阿來?魔後如此親切喚他,被魔君知曉,還不得砍了他腦袋,頭顱放高山,身子投大海,永世不結合。

“阿來,你不記得我便罷了,如今還要說我逾越,你太傷我心了。”

蔣年年搖頭,終究是變了,他們兩個高緯身邊狗腿子,阿諛奉承那高緯,同事三年。

這些年,終究是錯付了。

而那來屠一聽這話,大驚失色,完了完了。

他愛魔君,魔君愛魔後,聽著這話,魔後好像對他起了歹心。

他忽得抽出一把大刀架在脖子上,刀鋒一揮,蔣年年猛然跳起。

阿來這是哪根三叉神經搭錯了。

“魔後,莫要再逾越,我心向魔君,生是魔君的魔,死是魔君的鬼。”

“行行行,我知道了,你快拿下來吧。”

“不行,我要自刎以證清白,和對魔君的忠心。”

說罷便動手,刀身一轉,好在蔣年年身手矯健,快速奪過阿來手中大刀。

這大刀還挺沈,阿來前世文鄒鄒一個人,今世卻架著大刀,成了一屆魯莽武夫。

不過缺根筋,還是一如既往。

“阿來,你就跟那阿貓阿狗一樣,這是我們天玄派對可愛之人的稱呼,你就跟我兒子一樣。”

若上一世的阿來聽了,定要兇巴巴說她好一陣。

不過好在這一世,阿來的筋缺得更少,人是越生越傻。

阿來一楞,兒子?人間道稱愛民如子,天玄派與人間道交好,那這禮儀文化也一致。

他脖子通紅,拱手道:“是我會意錯了,請魔後責罰。”

“快起快起。”

阿來這樣,她還怪不適應的。

只聽他繼續道:“日後,阿來定為魔後肝腦塗地,在所不惜。”

蔣年年擺手,尷尬一笑。

“多謝兄臺,啊對了,你此次是幹什麽來這。”

“魔君問,您對明日大婚有何吩咐,魔後若有吩咐,阿來馬上便去準備。”

吩咐?

“啊,席記得好些,那個什麽龍蝦、鮑魚、扣肉……”

真是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一晚上她翻來覆去,開始思念起竹宗那小破屋。

直到後半夜她才迷迷糊糊睡過去,日曬三桿她被喚醒,睡眼惺忪換上嫁衣。

對於自己要成親這件事,她跟走親戚似的,一直都是糊裏糊塗。

那發冠沈重,戴上那一刻,她腦袋猛得一沈,險些脖子壓斷命喪成婚當天。

這一沈,人也清醒了半分,她望著鏡中自己,飽滿的額間點著花鈿,兩頰緋紅,一身嫁衣如桃花盛開。

這嫁衣與上一世一模一樣,連這布料膚感都一樣,這一套身上,她都恍惚自己是不是又穿回去了。

她被侍女攙起,拖著長長的鳳袍,步搖晃動,胸前的白玉扳指依舊戴著。

自魔神沖破封印後,它像是長在上面,怎麽也取不下來。

“好看麽。”

蔣年年望著鏡中自己,失神問。

今日是她大婚,她才驚厥,她是不是該這麽問,才像是戲中人。

“魔後生得本就好看,穿上這嫁衣更是好看。”

這嫁衣是人間式樣,戮屍淵的嫁衣都是純黑或暗紅,這大紅朱色倒是新奇。

那鏡中少女嘴角綻放出一個笑容,她今日是新娘子,她該笑一笑。

可心中苦澀,她向往自由,不願被束縛,不願做那籠中之鳥,不想做他的金絲雀。

那什麽魔後,她根本就不想當,她永遠是向往四月的少女,在山花爛漫中奔跑,肆意妄為。

她就像鄭魚文中那千方百計想逃跑,想遠離男主的嬌妻。

她是有點喜歡他,但她更愛人間四月。

只聽在魅魔們的驚呼中,她扯出珠釵,掉在地上,金屬碰撞清響。

她拖著華麗的嫁衣,肆意妄為狂奔,那扇禁閉的門是禁錮的枷鎖,只要破開,便能回天玄派。

上一世,她想逃離那皇宮,是因為那封建禮制深深壓迫,她討厭為奴為婢,阿諛奉承,討厭動不動就跪下的日子。

這一世,她想著回天玄派,是因為那裏自由,雖每日為修煉煩惱,但那裏有親切的師兄師姐,有她最好的夥伴,和每日數不盡的啼笑。

門緩緩被打開,黎明並未來,那雙桃花眼居高臨下望著她。

他像是料定她會逃一樣,站在門口,他的身姿被光拉的很長,他擋住了她的黎明。

那雙眼眸幽幽,如黑暗叢林中的狼。

蔣年年失笑,她猜,或許他正想著把她做成人彘,裝在桶裏,日日觀賞。

她逃不了的,那魔神那麽厲害,自己於他而言不過是一只螻蟻,或許說貴重一點,是一只金絲雀。

她轉身,拾起地上那支珠釵,釵進發髻。

“我早飯還未吃,給個包子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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