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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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初春三月，太液池旁的桃花才將將伸出點點粉嫩枝丫，婉轉的鳥鳴透過宮墻，應和著院子裏的低語。
扶光殿外，送賞的宮人排成兩拍安靜的等候著，守門的小太監靠在門邊笑得合不攏嘴。
“小春子，這個月這是第幾波賞了？你們主子這好日子可在後面呢！”
被喚作小春子的小太監殷勤的陪著笑:“借公公吉言，聽說肖爺爺被提拔上去，想來公公的位置也要動一動了吧！”
那三十歲上下的太監甩了甩拂塵，“哪聽來的？可不能渾說！”雖然這樣說，可他嘴角的得意卻是怎麽也壓不下去:“你小子機靈，好好伺候你們主子，時候總少不了你的好處。”
小春子乖巧應聲，可提起自家主子時，腰卻挺得格外的直:“自然，只是日後陛下面前，還要勞您多多為咱們主兒美言。”
拂塵搖晃，聽小春子提起長公主，大太監笑容都真了幾分:“豈敢啊，侍奉陛下和殿下是你我分內的事，自然是要盡心的。”
雖然只是場面話，可聽小春子這樣說，這皇帝跟前得用的侍從也不敢拿喬，若是別人或許還需要他美言，可這扶光殿裏的主兒，那可真的是潑天的富貴，一輩子怕是也不會有能讓旁人作踐的機會。
當初她初初住進這扶光殿的時候，他們都還以為要出一位寵冠後宮的娘娘，畢竟和陛下是共患難的情分，又生得那樣貌美，就算是他們這樣無根的人，都不由得心動。
這宮裏有個不成文的規矩，皇子們乳母的女兒，日後常常會是這些貴胄們的第一個女人，而這扶光殿又是前朝寵妃的寢宮，堪稱宮闈之最，如此實在由不得他們不多想。
可哪成想，人家直接被封為了長公主，入了皇室族譜，一輩子榮華富貴享之不盡，根本不用沾這後宮裏的傾軋紛爭。
若是再細說，當今皇帝名玖，雖然是孝宗嫡長子，可乳名卻喚作小九，取九五之尊之意，而這一位舊臣之女不僅被賜了國姓，甚至用上了這一個嫵字，嫵為五，這分明是天下都可共享啊！
想到這些，即使面對小春子這樣不顯山不露水剛被提拔上來的小太監，他也不由得和藹了許多。
臺階上兩人心照不宣的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無關痛癢的宮闈事，而一旁在日頭下曬著，被料峭春風吹透薄衫的宮女們卻是膽大了許多。
“公主可真是好運道吧，明明也是宮婢出身，可跟對了主子，如今也能一步登天了，就是不知道以後會被出降給誰家了。”
“可不是，這流水一樣的賞賜送進來，便是當年的純貴妃都沒有這樣的榮寵呢，就說咱們今日送來的賞賜，蜀地上供的鮫人紗可都送了過來呢！”
“這還用說，陛下都為公主賜了國姓，入了族譜，以後公主就是毋庸置疑的皇家人了，可和那些用來和親冊封的宗室女不一樣，而且你們想，如今宮裏的主子就這麽兩位，哪個比得上她？”
“少說些酸話吧，公主和陛下是打小的情分，生父生母和幼弟又都是護主而亡，這從龍之功是實打實的，想在這宮裏過得好，好好伺候才是正經！”
被掌事姑姑提點了幾句，原本嘰嘰喳喳的小宮女們都閉了嘴，小心的看著掌事姑姑的臉色。
掌事女官秋若暗自嘆息了一聲，只感慨如今改朝換代，這一群小丫頭也是人心浮動，她說了幾次都不好使，只怕還是得見了血，他們才能老實。
再說這朝華長公主的運道也確確實實不是誰都能有的，當年哀宗篡位，她父親戰死宮門前，母親又用自己的兒子換下了當時尚在繈褓的新帝，本就是救命之恩。
這些年長公主又一直在冷宮護佑陛下長大，這樣的功勞和情分，足夠這位主兒享用一輩子。
在宮門外候了半個時辰，內院總算有了動靜。
一聲軟糯的嚶嚀，床幃被兩個侍奉的婢女小心翼翼的挑起，露出那一張嬌艷的美人面。
“殿下，該起了。”
為首的大宮女錦心一聲令下，身後排成排的婢女們立刻動作起來，遞過了溫熱的帕子，備好了妥帖的衣衫。
秦嫵睜開眼，一雙圓溜溜的杏眼裏還帶著些春睡未醒的懵然，只是雖然意識不清醒，可身體卻已經開始配合起了宮人們的擺弄。
“公主今日真好看！”
錦心捧著秦嫵的臉給她上完面脂，看著那白皙無瑕仿佛凝脂一般的肌膚，握著脂粉的手頓了頓，大有無從下手的意思。
雪膚無暇，眉眼如畫，鼻梁高挺靈秀，唇不點而紅，一雙杏眼清亮靈動水波盈盈，這樣一張得天地造化的容顏，多一份修飾都仿佛是褻瀆。
也難怪陛下賜名單單賜了一個嫵媚的嫵呢，這可不是嫵媚多姿的絕世佳人嘛！
“殿下，送賞的人已經候著了，可要傳他們進來？”
“才來的嗎？”秦嫵對著鏡子拆了那墜得耳朵疼的金掐絲宮燈耳墜，換上了一對小巧的素銀墜子。
“候了半個多時辰了。”錦心看著她的動作，放棄了勸說的念頭，殿下對這一對兒小宮女們都不稀罕的墜子還真是情有獨鐘，趕明記下款式，讓尚宮局多仿一些來，也省的那些貴女們揪著這嘲笑殿下。
秦嫵的動作頓了頓，“那就多備些賞吧，再讓人多準備些熱茶，昨夜落了雨，冷到他們就不好了。”
錦心福了福身子，清秀的小臉上不由得掛上了笑意，輕快應聲:“是，奴婢替他們謝殿下的賞了。”
當初被尚宮局分過來伺候公主的時候，錦心原也是忐忑的，都說卑微久了的人得勢就會格外愛糟蹋人，可真的到了公主身邊，才知道什麽叫好日子。
公主是個好人，大概是因為曾經也是宮婢，格外能體諒他們的難處，打賞得大方不說，若是宮裏有哪個不舒服，她也會幫忙請禦醫看診治病，若不是如此，她如今怕是也沒了性命做這體面的一等大宮女。
他們這宮裏的奴婢，說是人卻也不是人，別的貴人們踩著太監上車架，一言不合就罰跪挨板子，還有些殘暴些的親自動手拿著鞭子抽，抽死了草席子卷出去扔到亂葬崗，這就是他們這些奴婢的命。
他們公主心善，是把他們這些奴婢當人看的，扶光殿裏伺候的心裏也都有數，大部分是懂事的，不過也有那欺負主子心好的，也都莫名其妙的被被清了出去，如此，她更是不敢有半點旁的心思，只一心好好伺候公主。
起身領了賞，錦心拿著單子去庫房清點安排，宮人們也退到了外間，仿佛小尾巴一樣跟在秦嫵身後的錦玉立刻捧著點心匣子湊了過來，“殿下，吃點東西吧！”
秦嫵掃了一眼匣子，塗著紅丹蔻的手指輕撚了一塊酥糖小口小口的咬著，看到錦玉那眼巴巴的眼神，又好笑的撚起了一塊塞進了她的嘴裏，“快些吃，等你錦心姐姐回來，你可就吃不成了。”
“公主，你真好！”錦玉含著酥糖，腮幫子鼓鼓的，仿佛一只小倉鼠，可愛得緊，目光落在一旁的栗子糕上滿是渴望。
秦嫵被她那模樣逗笑了，“叫午膳的時候，可以多叫兩盤點心，晚上你都拿回去，不過可別在被窩裏偷吃，會壞了牙！”
“嗯嗯”錦玉忙不疊的點頭，憨得可愛。
“殿下，你就寵她吧！”
一進門就聽到這主仆二人的陽謀，錦心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正要說話，卻被秦嫵用酥糖堵住了嘴，“都有都有，我可是很公平的！”
錦玉是個才十三四的小姑娘，因為腦子有些笨，之前就一直在禦花園做粗活，大概是因為吃不飽生得格外瘦弱，罰跪的時候餓昏了，就被秦嫵撿了回來。可這人雖小，胃口卻大，送進殿裏的點心一大半都進了她的肚子。
大概是年少的時候餓肚子的滋味太過深刻，秦嫵很喜歡看錦玉吃東西，有事看著，還能多用上一些，雖然錦心常說她這樣尊卑不明，可這兩個一個餵一個吃，卻是樂此不疲。
一早上就收了不少的賞賜，秦嫵也大方的給扶光殿的宮女太監們都額外賞了一個月的月錢，之前她多看了幾眼絹花，尚宮局就做了幾匣子送來，把玩過了，也被她散給了宮人們。
一整天，上上下下都是喜氣洋洋的，那模樣看得別宮的侍從都眼熱，只恨當初自己覺得那就是個冷竈，不肯過去。
關上宮門，賞花撲蝶玩葉子牌，和宮人們玩兒了一整天，臨近傍晚，秦嫵這才走進了書房，準備去做夫子布置的課業。
今日是旬日，確確實實可以休息一整天，可明天還是要去學堂的，想想那些幼稚的勾心鬥角，秦嫵揉了揉悶痛的太陽穴。
夫子布置的是策論，本不是閨閣女兒該通曉的東西，可卻被沈太傅一並布置給了她們，其中未嘗沒有試探的意思。
策論本不難，難的是如何藏鋒，那女學前有才女秦妙清，她若愚鈍，是丟皇帝的人，可她若是太過聰慧……風刀霜劍，避無可避。
若女學所教是只是文墨也就罷了，女學還要教什麽女紅插花，教學的娘子雖好，可那些人免不了又揪著她的短處指桑罵槐。
想著這些，秦嫵無奈的趴在了書案上，盯著面前的硯臺發呆。
挑亮了所有的燈，錦心一回頭就看到了失神的秦嫵，那又軟又懵的小模樣像極了一只被逼到絕境埋著頭縮著尾巴的兔子，可憐又可愛。
冷宮那樣的腌臜地方，又待了這麽多年，也不知是怎樣的好運道，能容得下她這般嬌弱爛漫的性子。
“殿下，奴婢為您研墨吧，再不動筆，沈太傅的作業可就完不成了。”
錦心跪坐在書案邊，拿起了一旁灑金的墨塊，熟練的動作了起來。
“公主，要不要吃塊點心，今天的雪花卷可甜了！”錦玉也獻寶一般的捧著秦嫵賞給她的點心湊了過來，有些笨拙的想要哄她開心。
秦嫵托腮，握著毛筆猶豫了半晌，收起了眼中的精光，換上了一幅疲懶的姿態，故作煩躁的用筆桿蹭了蹭頭，眉頭鎖得死緊，半晌，又放下了筆，頹然的趴在了桌子上。
“要不……公主你找人幫你寫嘛！”錦玉叼著點心，小心翼翼的看著錦心，提出了她能想到最好的方法。
錦心的動作頓了頓，一改往日的正派，輕點了點頭。
那些喜歡在殿下面前賣弄的貴女們，府裏也都養著文墨先生，用他們的作品為自己博取才名，有些罰抄也是通文墨的婢女代寫，這麽一想，他們家殿下稍微找人幫個忙也沒什麽的吧！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秦嫵長舒了一口氣，將試題卷起來攏進了袖中，起身道:“不必給我留門，我去找人幫忙！”
“殿下要找誰？”錦心不放心的問道。
“當然是霍大人了，他學問最好。”秦嫵開口，提起那人時便無端帶了幾分親昵。
“殿下……”錦心欲言又止。
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公主和那位霍督主有太多的牽扯，雖然知道他們是青梅竹馬的情分，可那位殺神……想想都讓人毛骨悚然。
那位可是快要殺空了皇室的人屠，坐上了司禮監掌印的位置又將前朝攪得不得安寧，骨子裏就是冷的，雖知秦嫵有今日離不開他的照拂，可再想想他那行事作派，錦心也不由得打了一個寒噤。
秦嫵隨手扯了一件暗色披風，提起宮燈出了殿門，步履尤其輕快，“你們早些歇了吧，不必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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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春子，這個月這是第幾波賞了？你們主子這好日子可在後面呢！”
被喚作小春子的小太監殷勤的陪著笑:“借公公吉言，聽說肖爺爺被提拔上去，想來公公的位置也要動一動了吧！”
那三十歲上下的太監甩了甩拂塵，“哪聽來的？可不能渾說！”雖然這樣說，可他嘴角的得意卻是怎麽也壓不下去:“你小子機靈，好好伺候你們主子，時候總少不了你的好處。”
小春子乖巧應聲，可提起自家主子時，腰卻挺得格外的直:“自然，只是日後陛下面前，還要勞您多多為咱們主兒美言。”
拂塵搖晃，聽小春子提起長公主，大太監笑容都真了幾分:“豈敢啊，侍奉陛下和殿下是你我分內的事，自然是要盡心的。”
雖然只是場面話，可聽小春子這樣說，這皇帝跟前得用的侍從也不敢拿喬，若是別人或許還需要他美言，可這扶光殿裏的主兒，那可真的是潑天的富貴，一輩子怕是也不會有能讓旁人作踐的機會。
當初她初初住進這扶光殿的時候，他們都還以為要出一位寵冠後宮的娘娘，畢竟和陛下是共患難的情分，又生得那樣貌美，就算是他們這樣無根的人，都不由得心動。
這宮裏有個不成文的規矩，皇子們乳母的女兒，日後常常會是這些貴胄們的第一個女人，而這扶光殿又是前朝寵妃的寢宮，堪稱宮闈之最，如此實在由不得他們不多想。
可哪成想，人家直接被封為了長公主，入了皇室族譜，一輩子榮華富貴享之不盡，根本不用沾這後宮裏的傾軋紛爭。
若是再細說，當今皇帝名玖，雖然是孝宗嫡長子，可乳名卻喚作小九，取九五之尊之意，而這一位舊臣之女不僅被賜了國姓，甚至用上了這一個嫵字，嫵為五，這分明是天下都可共享啊！
想到這些，即使面對小春子這樣不顯山不露水剛被提拔上來的小太監，他也不由得和藹了許多。
臺階上兩人心照不宣的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無關痛癢的宮闈事，而一旁在日頭下曬著，被料峭春風吹透薄衫的宮女們卻是膽大了許多。
“公主可真是好運道吧，明明也是宮婢出身，可跟對了主子，如今也能一步登天了，就是不知道以後會被出降給誰家了。”
“可不是，這流水一樣的賞賜送進來，便是當年的純貴妃都沒有這樣的榮寵呢，就說咱們今日送來的賞賜，蜀地上供的鮫人紗可都送了過來呢！”
“這還用說，陛下都為公主賜了國姓，入了族譜，以後公主就是毋庸置疑的皇家人了，可和那些用來和親冊封的宗室女不一樣，而且你們想，如今宮裏的主子就這麽兩位，哪個比得上她？”
“少說些酸話吧，公主和陛下是打小的情分，生父生母和幼弟又都是護主而亡，這從龍之功是實打實的，想在這宮裏過得好，好好伺候才是正經！”
被掌事姑姑提點了幾句，原本嘰嘰喳喳的小宮女們都閉了嘴，小心的看著掌事姑姑的臉色。
掌事女官秋若暗自嘆息了一聲，只感慨如今改朝換代，這一群小丫頭也是人心浮動，她說了幾次都不好使，只怕還是得見了血，他們才能老實。
再說這朝華長公主的運道也確確實實不是誰都能有的，當年哀宗篡位，她父親戰死宮門前，母親又用自己的兒子換下了當時尚在繈褓的新帝，本就是救命之恩。
這些年長公主又一直在冷宮護佑陛下長大，這樣的功勞和情分，足夠這位主兒享用一輩子。
在宮門外候了半個時辰，內院總算有了動靜。
一聲軟糯的嚶嚀，床幃被兩個侍奉的婢女小心翼翼的挑起，露出那一張嬌艷的美人面。
“殿下，該起了。”
為首的大宮女錦心一聲令下，身後排成排的婢女們立刻動作起來，遞過了溫熱的帕子，備好了妥帖的衣衫。
秦嫵睜開眼，一雙圓溜溜的杏眼裏還帶著些春睡未醒的懵然，只是雖然意識不清醒，可身體卻已經開始配合起了宮人們的擺弄。
“公主今日真好看！”
錦心捧著秦嫵的臉給她上完面脂，看著那白皙無瑕仿佛凝脂一般的肌膚，握著脂粉的手頓了頓，大有無從下手的意思。
雪膚無暇，眉眼如畫，鼻梁高挺靈秀，唇不點而紅，一雙杏眼清亮靈動水波盈盈，這樣一張得天地造化的容顏，多一份修飾都仿佛是褻瀆。
也難怪陛下賜名單單賜了一個嫵媚的嫵呢，這可不是嫵媚多姿的絕世佳人嘛！
“殿下，送賞的人已經候著了，可要傳他們進來？”
“才來的嗎？”秦嫵對著鏡子拆了那墜得耳朵疼的金掐絲宮燈耳墜，換上了一對小巧的素銀墜子。
“候了半個多時辰了。”錦心看著她的動作，放棄了勸說的念頭，殿下對這一對兒小宮女們都不稀罕的墜子還真是情有獨鐘，趕明記下款式，讓尚宮局多仿一些來，也省的那些貴女們揪著這嘲笑殿下。
秦嫵的動作頓了頓，“那就多備些賞吧，再讓人多準備些熱茶，昨夜落了雨，冷到他們就不好了。”
錦心福了福身子，清秀的小臉上不由得掛上了笑意，輕快應聲:“是，奴婢替他們謝殿下的賞了。”
當初被尚宮局分過來伺候公主的時候，錦心原也是忐忑的，都說卑微久了的人得勢就會格外愛糟蹋人，可真的到了公主身邊，才知道什麽叫好日子。
公主是個好人，大概是因為曾經也是宮婢，格外能體諒他們的難處，打賞得大方不說，若是宮裏有哪個不舒服，她也會幫忙請禦醫看診治病，若不是如此，她如今怕是也沒了性命做這體面的一等大宮女。
他們這宮裏的奴婢，說是人卻也不是人，別的貴人們踩著太監上車架，一言不合就罰跪挨板子，還有些殘暴些的親自動手拿著鞭子抽，抽死了草席子卷出去扔到亂葬崗，這就是他們這些奴婢的命。
他們公主心善，是把他們這些奴婢當人看的，扶光殿裏伺候的心裏也都有數，大部分是懂事的，不過也有那欺負主子心好的，也都莫名其妙的被被清了出去，如此，她更是不敢有半點旁的心思，只一心好好伺候公主。
起身領了賞，錦心拿著單子去庫房清點安排，宮人們也退到了外間，仿佛小尾巴一樣跟在秦嫵身後的錦玉立刻捧著點心匣子湊了過來，“殿下，吃點東西吧！”
秦嫵掃了一眼匣子，塗著紅丹蔻的手指輕撚了一塊酥糖小口小口的咬著，看到錦玉那眼巴巴的眼神，又好笑的撚起了一塊塞進了她的嘴裏，“快些吃，等你錦心姐姐回來，你可就吃不成了。”
“公主，你真好！”錦玉含著酥糖，腮幫子鼓鼓的，仿佛一只小倉鼠，可愛得緊，目光落在一旁的栗子糕上滿是渴望。
秦嫵被她那模樣逗笑了，“叫午膳的時候，可以多叫兩盤點心，晚上你都拿回去，不過可別在被窩裏偷吃，會壞了牙！”
“嗯嗯”錦玉忙不疊的點頭，憨得可愛。
“殿下，你就寵她吧！”
一進門就聽到這主仆二人的陽謀，錦心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正要說話，卻被秦嫵用酥糖堵住了嘴，“都有都有，我可是很公平的！”
錦玉是個才十三四的小姑娘，因為腦子有些笨，之前就一直在禦花園做粗活，大概是因為吃不飽生得格外瘦弱，罰跪的時候餓昏了，就被秦嫵撿了回來。可這人雖小，胃口卻大，送進殿裏的點心一大半都進了她的肚子。
大概是年少的時候餓肚子的滋味太過深刻，秦嫵很喜歡看錦玉吃東西，有事看著，還能多用上一些，雖然錦心常說她這樣尊卑不明，可這兩個一個餵一個吃，卻是樂此不疲。
一早上就收了不少的賞賜，秦嫵也大方的給扶光殿的宮女太監們都額外賞了一個月的月錢，之前她多看了幾眼絹花，尚宮局就做了幾匣子送來，把玩過了，也被她散給了宮人們。
一整天，上上下下都是喜氣洋洋的，那模樣看得別宮的侍從都眼熱，只恨當初自己覺得那就是個冷竈，不肯過去。
關上宮門，賞花撲蝶玩葉子牌，和宮人們玩兒了一整天，臨近傍晚，秦嫵這才走進了書房，準備去做夫子布置的課業。
今日是旬日，確確實實可以休息一整天，可明天還是要去學堂的，想想那些幼稚的勾心鬥角，秦嫵揉了揉悶痛的太陽穴。
夫子布置的是策論，本不是閨閣女兒該通曉的東西，可卻被沈太傅一並布置給了她們，其中未嘗沒有試探的意思。
策論本不難，難的是如何藏鋒，那女學前有才女秦妙清，她若愚鈍，是丟皇帝的人，可她若是太過聰慧……風刀霜劍，避無可避。
若女學所教是只是文墨也就罷了，女學還要教什麽女紅插花，教學的娘子雖好，可那些人免不了又揪著她的短處指桑罵槐。
想著這些，秦嫵無奈的趴在了書案上，盯著面前的硯臺發呆。
挑亮了所有的燈，錦心一回頭就看到了失神的秦嫵，那又軟又懵的小模樣像極了一只被逼到絕境埋著頭縮著尾巴的兔子，可憐又可愛。
冷宮那樣的腌臜地方，又待了這麽多年，也不知是怎樣的好運道，能容得下她這般嬌弱爛漫的性子。
“殿下，奴婢為您研墨吧，再不動筆，沈太傅的作業可就完不成了。”
錦心跪坐在書案邊，拿起了一旁灑金的墨塊，熟練的動作了起來。
“公主，要不要吃塊點心，今天的雪花卷可甜了！”錦玉也獻寶一般的捧著秦嫵賞給她的點心湊了過來，有些笨拙的想要哄她開心。
秦嫵托腮，握著毛筆猶豫了半晌，收起了眼中的精光，換上了一幅疲懶的姿態，故作煩躁的用筆桿蹭了蹭頭，眉頭鎖得死緊，半晌，又放下了筆，頹然的趴在了桌子上。
“要不……公主你找人幫你寫嘛！”錦玉叼著點心，小心翼翼的看著錦心，提出了她能想到最好的方法。
錦心的動作頓了頓，一改往日的正派，輕點了點頭。
那些喜歡在殿下面前賣弄的貴女們，府裏也都養著文墨先生，用他們的作品為自己博取才名，有些罰抄也是通文墨的婢女代寫，這麽一想，他們家殿下稍微找人幫個忙也沒什麽的吧！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秦嫵長舒了一口氣，將試題卷起來攏進了袖中，起身道:“不必給我留門，我去找人幫忙！”
“殿下要找誰？”錦心不放心的問道。
“當然是霍大人了，他學問最好。”秦嫵開口，提起那人時便無端帶了幾分親昵。
“殿下……”錦心欲言又止。
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公主和那位霍督主有太多的牽扯，雖然知道他們是青梅竹馬的情分，可那位殺神……想想都讓人毛骨悚然。
那位可是快要殺空了皇室的人屠，坐上了司禮監掌印的位置又將前朝攪得不得安寧，骨子裏就是冷的，雖知秦嫵有今日離不開他的照拂，可再想想他那行事作派，錦心也不由得打了一個寒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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