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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現兇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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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現兇兆

潮水一陣接著一陣,朝江岸邊湧來。

楊將軍陪著楊廣,在江岸邊站了一整夜。他精力尚可,皇上可是萬金之軀,萬一受涼生病,那他罪過就大了。

楊將軍上前一步,開口打破楊廣的沈思:“皇上,江水馬上就要漲潮了,還望皇上回轉鷹揚府,好好休息。”

楊廣回過神來,原來自己想了一夜的事。“好,依你。”

清晨的江都市坊熱鬧非常。幾處魚攤前人頭攢動,精明能幹的江南人競相以大江魚為噱頭,哄得客人一哄而上,搶著嘗鮮,看看這從北方游來的魚,滋味如何不同。

賣魚人賺得盆滿缽滿,誰去管這魚到底從哪裏游過來的。

一個男子身穿凈白的布衣,安靜地站在人群後,相距五步左右,和熱鬧喧囂的街市格格不入。人群馬隊來來往往,揚起的塵土都無法靠近他半步。

“讓一讓!讓一讓!”七八個大漢擡著一條大魚從街市中央走過去,碩大的魚眼睛直直地盯著過路的每一個人,這反而引起路人強烈的興趣。慢慢地,許多人都從魚攤那圍過來,對著大魚指指點點:“這魚從哪裏撈起來的?”“這麽大,可不是什麽河神啊?”“多少錢?”“我們江都還沒見過如此大魚!”

擡魚的人驅散了圍觀的人群,“去去去,神魚是上天的恩賜,上攤要講究時辰,莫耽誤了吉時。”

白衣男子的目光落在大魚身上,此魚長約三丈,寬厚各一丈多,是江都罕見的大魚。魚眼睛有意無意地瞟著眾人,魚口一張一翕,有氣無力地,似乎有話要說。魚尾處有傷口,應該是捕獵的時候造成的。紅艷艷的魚血一路滴入塵土之中。

擡魚的隊伍經過白衣男子面前,他低聲說了一句:“且慢。”

這兩個字穿過鼎沸嘈雜的人聲,清晰無比地落入眾人耳中。聲音中蘊含著難以抵抗的威嚴命令,眾人都錯開身子,自動讓出一條路。擡魚的人便看見了原本站在人群後面的白衣男子。

擡魚的幾個人面面相覷,從彼此的目光中意會到,沒人認識這個男子。前頭的擡魚人葛老三看白衣男子文質彬彬的模樣,便先點頭行禮,再問:“這位公子有何貴幹?可是要買魚?”

“此魚從何處而來?”白衣男子的目光緩緩逐一掃過擡魚眾人的臉。

“新挖通的邗溝中。”葛老三老老實實地回答。

“邗溝之中,如何容得下如此大魚?”白衣男子疑惑地問。

“公子,你是新來江都的吧?邗溝已與其他五大溝渠聯通,現在是一條可容納軍船來往的大江,如何容不下一條大魚?”葛老三哈哈大笑,路人也跟著笑了起來。

這真是喜事一樁。對江都眾人而言。這不僅意味著漕運發達,財富可期,更意味著從此南北是一家人。

白衣男子目光微閃:“近日恐有大潮襲城,還望江都各位多加保重,提前避險。”

他語氣頓了頓,又說:“不如將此魚放歸邗溝,以為江都積善積德?”

眾人竊笑不已。葛老三為難地說:“公子,我看你是個善心人,本該依了你的善意。不過,我們幾個本就是漁夫,靠此為生,若是捕到大魚便要放生,那我們全家大小,吃什麽、喝什麽?”

“此魚不祥。吃此魚,可能會令江都人遭遇不幸,天地因此而降下懲罰。”白衣男子憐憫地說。但眾人分不清他是憐憫大魚,還是憐憫江都人。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楊將軍勒住馬韁,因為楊廣已經停下來。楊廣乘著高頭大馬,眾人、白衣男子和大魚的事清清楚楚地落在他眼中。楊廣平日裏不愛在民眾面前行動,因此微服出行時也不會被人認出。

“天地因此而降下懲罰。”楊廣低聲地重覆了白衣男子的話,“將軍,你看這話,像不像國師說的乾坤即將大變?”

楊將軍楞住了,像。他擡眼看著有些精神不佳的皇上,硬起心腸說:“臣愚昧,臣聽著不像。劉大人所言,只是以防萬一,並非言之鑿鑿。”

楊廣看著白衣男子,不作聲。

楊將軍小心翼翼地問:“皇上,大江已經通航,留臣在此顧看後事,皇上明日便回洛陽,如何?”

楊廣朝著白衣男子的方向揚了揚下頜:“走,找他談談看。”

楊將軍心下了然。皇上忌憚國師,一直以來都想找個能與國師匹敵的人,制衡十方靈臺塔。這白衣男子的言語,觸動了皇上,皇上有意要招攬。

那男子也看見了兩匹沖他而來的高頭大馬。旁人見是官家的馬,都自覺散去了。葛老三們擡起大魚,走到了自己的魚攤上,幹凈利落地要開膛破肚。

楊將軍及時驅馬趕到魚攤前,丟下一大錠金子,沈聲道:“放了它。錢歸你。”

葛老三見來人是將軍打扮,不像白衣公子那麽斯文,不敢和他爭辯,只好收起屠刀。可是,這大魚離水已久,已經死了,還怎麽“放”?

楊廣徑直驅馬到白衣男子面前,五步之外下馬,自己牽著馬來到白衣男子面前:“剛剛聽見公子所言,天地將降下懲罰。敢問公子,能通天地之事?”

白衣男子看見楊廣,眼神微微一變,隨即隱去了光芒,淡淡地說:“不過是恐嚇百姓,望他們放過此魚。”

“公子為何在意一條大魚?”楊廣有些失望,原來此人並非能通玄蔔卦,但他不甘心地追問。

“此大魚……我曾在西北無人山的無人湖中見過……”白衣男子斟酌了一下,考慮是否要向眼前的帝皇說出他擔心的事。

楊廣靜靜等候,並未追問或打擾。

白衣男子下定了決心,說:“我門規頗嚴,原不準洩露天機。但看你們也無辜,才告知你們。此魚產於西北無人大湖之中,看體型已經有千歲。江都位於東南,邗溝也並不通西北無人湖。大魚離開千年老湖,無緣無故現身邗溝,恐怕是地脈劇變、天降大禍的兇兆。”

楊將軍已經從魚攤旁牽馬走過來,聽到白衣男子口出不祥之語,恐怕他嚇到皇上,狠狠地瞪了男子一眼。

楊廣覺察到楊將軍要跟白衣男子發難,便舉手制止楊將軍:“敢問這位公子尊姓大名?可曾聽說過乾坤之變?”

白衣男子微微一笑:“看來你有高人相助,可惜,可惜。我的名號,告訴你也無用。”

“可惜什麽?還望先生告知名號,若先生所言果真靈驗,我定尋上門去,引薦先生擔國家大任。”楊廣問。

楊將軍見此人傲慢無禮,輕視皇上,已經眼中噴火,要不是楊廣按住他,他就要抽劍削了此人腦袋。

白衣男子看著火冒三丈的楊將軍,輕步離開,邊走邊說:“皇權生生滅滅,我看得太多,於我毫無意義。你雖貴為人間的皇帝,但是時日無多,活不到見我第二面了。看在你修河築堤、居心非惡的份上,奉送你一句忠告,三日之內,必有空前的大潮與地動,非五大溝渠聯通所能抵擋。”

楊廣心頭大震,像是被雷電擊中一般。他忘記了帝皇的尊貴,追上去抓住白衣男子的衣袖:“請問尊姓大名!請賜予良策,解救臨江城池的百姓!”

他抓了空。白衣男子早已消失在人海之中。男子留下最後一句話,霸占了楊廣的腦海。一連兩日,他耳邊、心中都只有這句話。

“日月相昏,乾坤互變。江山易主,人心太平。”

楊廣何曾想到,自己已經是江山之主,卻要三番五次遭人恫嚇?在登基之前,他也知道世間能人異士極多,有人玄力近乎妖物,可偷星換月,搬山填海。但是,那些人往往都為了榮華富貴而臣服於他,從他手中討得豐厚利祿。換而言之,那些奇人也需要他這個天子,需要世間其他人的勞作,才能生活。

而他登基之後,發現自己在劉灼和劉灼所代表的天意面前,渺小得可笑。劉灼願意向他遞奏折,反倒是劉灼看得起他,令他有些受寵若驚之感。

現在,又遇到一個神秘的白衣男子,不僅不願意受他重用,還掌握了他的壽命,甚至要他把江山交出來?

一個皇帝,最懼怕的便是壽終和滅國。

第三天一大早,楊將軍急匆匆地闖入楊廣在鷹揚府的寢宮中。楊廣前兩日被預言擾得睡不著,第三夜才昏昏沈沈地睡過去,竟沒聽到楊將軍的呼喚。

楊將軍見事態緊急,便大膽走到床邊,搖醒楊廣:“皇上!皇上!劉大人來信了!”

“嗯?什麽劉大人?”楊廣睡眼惺忪,睜開眼睛卻沒起身,躺在床上疑惑地問。

“劉灼劉大人!”楊將軍急聲說道。

楊廣一激靈,立刻坐起身子,旁邊的侍衛立即為他披上錦袍。他問:“國師何事?”

“十方靈臺塔來書,說今夜子時,大潮起邗溝,北淹滎陽河南,南覆餘杭。屆時,江都、河南、餘杭等可能都要淪為汪洋之地!”

“怎麽這麽突然!今夜子時的事,現在才報來!”楊廣氣急敗壞,一把掀開被子,跳下床來奪過楊將軍手中的信。

信是昨日寫的。經一夜能遞到江都,已經是多虧了順風順水的五大渠大業。信上說,已經下令讓洛陽百姓往西遷徙,以免被波及。還望皇上立刻轉移江都、餘杭的百姓,否則家園傾頹,損失不計其數。

信上還說,唯一的轉機,是今日的日月交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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