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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丘寡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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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丘寡王

玉蘭花瓣被飛吹散在庭院中。

防風邶抱胸靠在門邊,微亂的緋色衣袖和稍急的呼吸洩露了他的失態。

“防風玉,你又要走了嗎?”

阿玉正取下腕間的銀鈴鐺遞給塗山璟:“拿著這個信物,去找玄山騰蛇一族的胡為,他會想方設法替你醫好腿疾。”

她擡眼看向門邊:“我不走。”

塗山璟有些發楞:“您是說,那個從不輕易出手,一出手連死人都能救活的胡為?”

“對。”阿玉彎起眼睛,要相信你姑奶奶的人脈,哪裏都能搖到人。

塗山璟面露感激,慚愧道:“可當年的事,是我祖父袖手旁觀。”

阿玉道:“長兄袖手旁觀,是因為我虧欠在先,我不怪他。”

“你先回去。”她看向防風邶:“我還有些私事未了。”

塗山璟點頭,行禮告辭。

阿玉重新沏了一盞茶,朝防風邶招手:“哥哥,有話過來說。”

他沒有動,冷嘲熱諷道:“連那樣的人物都能請動,你到底還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

阿玉朝他舉杯,以茶代酒道:“哥哥想知道什麽?我都告訴你。”

防風邶欲言又止,終究忍住了,沒去揭她過去的傷疤。

“你不打算要防風玉這個身份了,是嗎?”他盯著她的眼睛問。

阿玉點頭:“但我永遠是你的妹妹。”

“永遠?”他嗤笑一聲。

“又騙我。”

果然是涼薄之人,可以輕易許諾。

他轉身離開,阿玉靜坐在原地,看著玉蘭花瓣落在已經涼透的茶水裏。

她沾了茶水,一筆一畫寫下相柳的名字,又輕輕擦掉。

她生來與其他小狐貍不同,能有三次預見未來的機會,第一次,她看見了自己,第二次,她看見了相柳,第三次,她看見了他們。

她和兄長的結局,註定相忘於人海。

次日,阿玉收到了塗山璟遞來的拜貼,說是赤水豐隆在府上設宴,邀請了許多世家子弟,會有好吃的,好玩的。

阿玉沒有去,她一個老東西就不去掃年輕人的興致了。

宴席上,觥籌交錯。

辰榮馨悅好不容易請來了王姬小夭,一眾世家子弟都想上前討好,她唯獨走到相柳面前,道:“防風邶,你跟我出來。”

塗山璟的目光黯淡了下來,在防風邶經過他身邊時,他突然開口:“是去追小夭,還是留下來,聽我講你妹妹的故事?”

相柳眸光微閃,輕笑了聲:“狐貍就是狐貍。”

他拽上塗山璟一起,離開了宴席。

小夭回眸,萬萬沒想到後面跟著倆尾巴,三人在一處涼亭坐下,塗山璟先開口:

“小夭,你之前不是對青丘那位唯一的女族長感興趣嗎?”

他溫聲道:“我回去仔細翻閱了族史,又找了祖母打聽,這才知道……姑奶奶是一個值得被人尊敬,很好很好的人。”

相柳轉著茶杯的指尖一頓,“然後呢?”

塗山璟見小夭也捧著臉認真聽,溫柔笑道:“姑奶奶在我祖父那輩排行第九,是最小的,也是最野的。”

“她上頭有八個哥哥,但沒一個哥哥打得過她,無論是容貌修為,還是頭腦手段,她都是最出色的。”

她能當族長,並不稀奇。

狐族以經商為祖業,她和八個哥哥都參加了族長競選,競選有三輪,第一輪是拿最少的錢,經營一天,以翻倍最多者為勝。

她八個哥哥都是老實人,各自選了擅長的生意去投資,只有她,殺進賭坊,擔最大的風險,掙最多的錢。

第二輪是在一個時辰內,可以做任何生意,看誰掙的錢多。

她選了擺攤,賣藥材。

關鍵是她擺在了一戶富商家門口,那家人有個二世祖兒子,什麽都看不慣。

不出意外,他一腳掀翻了姑奶奶的攤子,她反而笑道:

“踢的好,承惠五百兩,要黃金。”

那紈絝公子不屑道:“就這些破草藥?你怎麽不去搶?誰允許你在我家門口擺攤,信不信小爺我……嗚嗚,”他話沒說完,被禁了言。

“我這個人很講道理,要命還是要錢?”塗山玉笑眼彎彎:“四海八荒一條街,打聽打聽誰是爹?”

第二輪,自然又是她勝。

塗山玉從不按規矩出牌,但又能把一切掌握在手中。

第三輪,是帶著貧窮的村子致富。

以半年為期,看最終成果。

就在大家以為這個小妹妹又要兵行險招時,她卻踏踏實實種起了地。

兄長們都是開墾資源,要麽砍樹要麽挖礦,用半年把利益最大化,只有她勤勤懇懇,帶人開荒。

這一輪,她輸了。

但十年後,只有她待的這個村子真正地脫離了貧窮。

“很厲害吧。”塗山璟給聽得入迷的小夭倒了一杯茶,接著講:“她當上族長後,收起了吊兒郎當的作風,反而雷厲風行,眼光獨到,大有一番作為。”

青丘上下也在慢慢認可她。

直到那一天,青丘地底異動,有些草木無緣無故死掉,河流幹涸,族人染病,大家才意識到,距離上次獻祭已經過去四百年,又要送新的人進歸墟了。

“這一次輪到了我祖父那輩人,姑奶奶和她八個哥哥都在名單之中,按祖制是要抽簽,身為族長的人有特權,可以不用參加。”

塗山璟喝了口茶,去看相柳:“但姑奶奶沒有,相反,抽簽的紙團裏,全是她親手寫的自己的名字。”

她在很早之前,就決定了自己守歸墟,未料到的是,沒等到抽簽,兄長們就把她逼下了歸墟。

那一年,未滿三百歲的塗山玉,“死”在了親人的背叛裏。

哥哥們不知道的是,她在兩百歲時,就預見了自己的命運。

——她會是那個守歸墟的人。

塗山玉沒有害怕,反而在等死的那一百年裏,完成了諸多遺憾。

她列了要做的一百件事。

譬如闖西炎王宮,偷禁書出來看,又譬如挑戰從最難逃脫的龍骨獄裏越獄成功,還有和當時靈力第一的高手打一架,贏了的話請他喝酒。

在青丘,她用靈力給小輩們準備了許願樹,只要誠心相求,青丘的古樹上就會落下來禮物,生生不息。

至於讓她心懷虧欠的長兄,也就是塗山璟的祖父塗山月,她為他準備了世間最好的拐杖,用權勢給了輪椅上的人至高無上的尊嚴。

她把玉印和親信都留給了塗山月,並把族長令交到了長兄手裏。

長兄的腿傷與她有關,哪怕是意外,她沒有辯駁,只有償還。

她把每個人的結局都安排好了,就連那個對她一見鐘情的未婚夫,也打發掉了。

未婚夫說此生非卿不娶。

塗山玉道:“娶了我你會斷子絕孫,我自己不生,也不會讓別的女人給你生。”

如此苛刻的條件,未婚夫也答應了。

塗山玉又道:“我喜歡女人,被男人碰會死。”

“實不相瞞,我暗戀我嫂嫂。”

她口中的嫂嫂就是塗山璟的祖母,未婚夫到底是被嚇退了。

塗山玉也因此得了個外號:青丘寡王。

她的擇偶標準很嚴格——

修為不能比她低,容貌不能比她醜,本事不能比她差,掙的錢不能比她少。

小夭聽完,讚嘆道:“好有趣的女子,要是她還活著,能見一見就好了。”

她看向相柳,浪蕩輕浮的人那雙桃花眼底,竟也有心疼。

他問塗山璟:“未婚夫?”

什麽未婚夫。

不是說連情郎都沒有嗎?

好,好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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