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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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吾妻私我也我
第一卷
第一章
“我們阿姒是全天下最好看的小姑娘。”
粉雕玉琢的小團子被高高舉起，發出咯咯的笑聲。
“行了，就知道你愛嬌慣她，都被你寵壞了。”一旁看不清面容的女人含笑嗔怪道，話裏俱是寵溺，不見半分責怪。
“哪有，我們阿姒最是乖巧。”男人急忙反駁，聲音卻有些氣弱。
“女郎，女郎。”遠遠地一道聲音傳來。
三人的身影逐漸模糊，扭曲，消散，變成茫茫白光。
太史姒緩緩睜開眼睛，頭昏昏沈沈的，身子也止不住地疲乏。她輕輕眨動眼睛，用力揉捏著額角，側頭朝床邊望去。
管事嬤嬤行了個禮，道，“女郎。殿下在外頭設宴，喚女郎過去。”
日頭正高，滾滾熱浪。
太史姒心下空落落的，浮萍無根，在水中飄蕩似的。她疲憊地問，“嬤嬤可有說，因何設宴？”
侍女上前服侍著洗了臉，上了妝。
院中巨大的樹蔭之下，女郎們圍聚在石桌前，額角泌出細密的汗珠，她們從懷中掏出手帕壓去薄汗，視線不約而同匯集在一處。
前幾日諸位夫人都受到了長公主府的帖子，據聞她找回了流落民間的女兒，特地辦了這場宴會邀請諸位夫人女郎們認認臉。
剛接到帖子時，眾人的心情都有些微妙，前幾日獻王太史恒暴斃，鎮軍大將軍太原宋氏玉接了大司空的位置，在這節骨眼上長公主突然接回來個女兒，可真是讓人不想多想都不行。
先帝未駕崩前，獻王賞識宋玉，將他引薦給先帝，甚至親自做媒將二公主太史闌許配給他，在朝堂上更是諸多照料，連連提拔，就連死前還留下遺言要將這大司空的位置傳給他。
此人位高權重，又是新鰥，長公主能盯上他也不奇怪。
眾女正竊竊私語時，忽然聽聞一陣輕沙似的的腳步聲，頓時停下了說話聲，靜聲等著。
樹後丫鬟婆子一大幫人擁著位年輕的女郎正往這邊走，為首的女郎低垂著頭，眉若遠山黛，眼似含情波，翹鼻朱唇。
太史家的人風流多情，大多生了一對含情桃花目，而這個女郎臉上則嵌著雙狹長尾挑的鳳眼。
不安於室。
眾女郎面面相覷，太史蓉本就生的容貌妖艷，勾的家裏那位每日為她神魂顛倒，沒想到太史蓉的女兒青出於藍，容貌更盛。
看著底下人迥異卻難掩驚艷的神色，攙著女郎的嬤嬤滿意的點點頭，高聲道：“諸位夫人，這位便是長公主前幾日找回來的女兒，名姒。”
她又低聲附在那女郎耳邊道：“女郎。”
女郎神情木然，動作緩慢，像是一個提線木偶，身旁的嬤嬤說一句，便動一下。
她緩緩轉過頭來，半垂著頭，睫羽輕輕顫動蓋住眼睛，暗暗響起一陣又一陣抽氣聲，原是女郎右邊臉頰自下頜至眼角纏著一支火紅鳳凰花。
數不清的視線落在身上，太史姒的手臂交疊，指甲陷進掌心中，，她垂下眼睫，小心遮掩住深不見底的恨意。
被攙著坐到了上首，身旁嬤嬤寸步不離的跟著，用公筷夾了少的可憐的吃食放在盤子中間，輕哄道：“娘子，吃這些便夠了。”
她垂眸看著這些在從前還不她塞牙縫的吃食，勉強拿起竹筷，夾起往嘴裏送。
盡管腹中饑餓不已，但口中只能細細嚼著那些食物，慢慢品嘗其中的味道。
但吃的久了味同嚼蠟，食欲全無，只能放下了筷子，抽出帕子壓在唇角，輕聲道：“陳媽媽，我吃好了。”
陳媽媽點了點頭，道：“娘子的規矩學得越發好了。”
太史姒收回手，搭在腰腹間道：“是陳媽媽教的好。”
再烈性的馬兒經過她的手都會變得乖順可人，陳媽媽心中自得。
長公主之女又如何？還不是落進了她手裏，任她搓扁揉圓，不過是個不受寵的女郎，生的美艷，奇貨可居，要賣給精挑細選的客人罷了。
午後三巡，不待眾女圍上來套近乎，陳媽媽便居高臨下宣布道：“娘子累了，老奴先帶娘子回去歇息了，諸位夫人自便。”
太史姒聞言，將手臂搭在她的手上，順從地站了起來。
身後隱秘的鄙夷目光像針尖一般紮在後背，她像沒發覺似的，半倚靠在陳媽媽身上，一道兒走了出去。
被捧著觀賞了一回，太史姒繞過游廊，走得腳腕酸痛才堪堪走到長公主房前，站在外頭道：“見過殿下。”
良久，房內才悠悠傳來一道甜膩的女聲：“說了多少次了，要叫我母親，下次要是再不長記性，就不必吃飯了。”
太史姒似是麻木了，淡淡道：“是，母親。”
問安後，陳媽媽不知到哪躲懶去了，太史姒裹挾著一身的疲憊，帶著身後的丫鬟們回到了房間內，她站在房門前，冷聲道：“我要一個人待會，你們不用跟來了。”
小丫鬟們早已習慣了這位傳聞中長公主遺落民間的女兒有著古怪的脾氣，心中也樂得清閑，隨意守在房間外面。
太史姒踢掉腳上的鞋子，在冰冷的地面上走著，沒走一會白嫩的腳後跟被磨得發紅，她只能回去又套上鞋子，拖拉著鞋子翻身癱在了床上。
眼珠子在眼眶內轉了一圈，入目滿屋精致的陳設，她伸出手去個摸一旁疊的整整齊齊的被子，絲緞柔滑。
從前的與現在相比，一個天，一個地。
但在地上時她隨處撒歡，逍遙自在，無拘無束。
在天上時脖子上卻要套上繩索，被當做一個待價而沽的貨物任由旁人觀賞，講價。
“咕嚕。”空蕩蕩的腹部發出一聲巨響，她低下頭摸了摸肚子，翻身爬起來鉆進床底，拖出一個漆黑的小包裹。
包裹被攤開，裏面工工整整裝著一件青色丫鬟服，她手腳麻利的換上了衣服，悄悄從後窗翻了出去，輕車熟路地摸至廚房，悄悄蹲在角落，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吃著吃著，她的淚水就掉了下來，每到這個時候，心中就會開始想念從前的日子，這樣錦衣玉食的生活根本沒有老伯說得好，也不如想象中快活，她好想回家去。
用最快的速度吃完，她抹掉嘴角的食物殘渣，趁著沒人又悄悄跑了出去，剛路過花園正至拐角處，忽然聽見兩個陌生的男聲。
她急忙找了個地兒躲著，凝神靜氣聽著。
下一瞬兩個寬袖長袍的郎君並肩從拐角轉了過來。
左邊人發上束著白玉冠，帶著青色抹額，一臉嚴肅道：“握瑜，太史蓉心思不純，誰知道她是從哪個鄉野中隨便找來的一個女郎充作自己的女兒，想要用聯姻的方式拉攏你。你萬萬不可上當。”
另一個帶著金鑲玉冠，穿著一身白袍，頗有些仙風道骨，他笑瞇瞇地搖著扇子：“從安，聯姻是兩個人的事兒，怎麽在你口中變成那太史蓉一個人的事兒了。”
嘴上說著話，眼神卻朝花叢掃來，感覺到視線似乎落在了自己身上，太史姒悄悄挪動著身子，往下壓了壓。
白袍郎君收回眼神，臉上的笑意加深了幾分，青抹額郎君好奇地問道：“子珩，因何發笑？”
他笑道：“看到了一只偷吃的貍奴，正心虛的躲著，不讓人發現呢。”
青抹額郎君頓時也來了興趣，要朝花叢看來：“太史蓉確實養了只漂亮的貍奴，說是花了千兩黃金從西域買來的，兩只眼睛顏色不同，一青一黃，憨態可掬。”
“說這些做什麽，我們還是快去拜見長公主吧。”白袍郎君隨意幾句就奪去了青色抹額郎君心神，兩人腰間環佩聲清脆，逐漸遠去了。
太史姒這才從花叢中站起來的，錘了錘發麻的雙腿，眼眸沈沈地看了一眼那處，又提著裙子轉身走了。
剛翻過窗子，外頭就有個人影晃動，便聽見丫鬟在外頭喊道：“娘子，有客人來了 。”
太史姒手忙腳亂的換好衣服，也不顧頭上的發釵淩亂，草草將換下來的衣服踢進了床底，這才打開門道：“我來了。”
站在外頭的陳媽媽皺起了眉頭，伸手將她推進房內道：“娘子這般樣子怎麽去見人，還是好好梳妝一番。”
太史姒落在身側的手狠狠掐了一把大腿，眼淚奪眶而出，眼圈鼻頭瞬間就紅了，道：“陳媽媽，我身子愈發困倦了，這幾日總是趴在桌子上便睡著了。”
這些話落進耳朵裏便是左耳進，右耳出，她手指翻飛在頭發中又塞了些竹木制成的髲鬄，挽了個騎馬後鬢發稍顯淩亂，似墮非墮的逶迤髻。
先前的妝容被洗去，陳媽媽又花了些功夫重新為她畫了個妝容。
太史姒睜開眼睛，銅鏡中人眉眼極低，眉心一點金色花鈿，雙靨用唇脂點了一個圈，似愁，若啼，不勝嬌弱。
她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頭，這般妝容實乃魅惑。想起剛才遇到的那兩個郎君，又是一陣厭惡，如此受制於人的日子心中難忍，還是尋個法子逃出去吧。
饒是再不情願，此刻她毫無翻身之力。
被攙著進了長公主的房間，太史姒低眉順眼的盯著自己的腳尖，陳媽媽扶著她坐下，帶著些諂媚，笑道：“司空大人，睿王殿下，這位便是殿下女兒，姒。”
對面兩個男人的目光落在身上，太史姒眼波晃蕩，只盯著自己膝頭的那一畝三分地，身子微微顫抖著。
她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這般打量的目光才是，但真正被當做貨物出賣在這些人面前，心中還是難以自制的湧起一股作嘔之意，要逃，一定要逃。
為了將這惡心的感覺壓下去，太史姒輕輕咬著下唇，不料這一番動作卻適得其反，與臉上的妝容相輔相成，更顯嫵媚。
對面坐著的宋玉和太史檐不動聲色的交換了一個眼神，心中思忖：此女貌美果真名不虛傳，但娶婦娶賢，首要並不是看容貌，而是看家世德行，即便是陛下，也不能隨心隨遇，仍是娶了甄北的女兒。
皇後雖然醜而短黑，無鹽之姿，但她的父親乃是開國將軍，權勢滔天，又深得太後和先帝讚賞，兩者結合上上之選。
宋玉笑瞇瞇道：“宋某新鰥，並無娶妻之意，只怕是要辜負殿下美意了。”
“殿下若是沒有別的事，宋某和從安便要先走了。”
太史姒的身體止不住顫抖著，柔軟的唇瓣被咬出一個又一個牙印，那兩人直接起身離開，屋內陷入令人窒息的平靜，她屏住呼吸，等待著—
第二章
太史姒垂首，心中一片平靜，她這個母親心胸狹窄如同針眼，稍有不順心對著身旁的侍女非打即罵。
聯姻的事打了水漂，她受到遷怒也是正常，只是不知這一次是關在禁閉室內，還是三天不讓吃飯，又或是一些更狠的招數。
等了兩刻鐘都沒聽見說話聲，她的心跳逐漸開始加快，忍不住蜷緊了手指。
無論如何，她還是想活。
一雙白玉的小腳出現在眼前，下巴被猛地擡起，頭朝後仰著，太史姒在面前人瞳仁中看見了自己驚慌失措，狼狽不堪的臉。
太史蓉仔細端詳著自己的這個女兒，因著不喜她的生父，還是被迫生下而來這個孩子，本想處死了之，卻又被她強烈的求生本能觸動，把她留了下來。
但每日在眼前看得心煩，就吩咐嬤嬤找了戶農家去養，雖然在自己的監視之下，倒是和那卑賤的野草一樣，生的極好。
本想隨意配個人成婚，卻沒想到太史恒竟然死了，簡直是老天爺都在幫她，她太史蓉，註定要權傾朝野。
太史姒的心砰砰亂跳著，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前半生都在鄉野長大，遇到村長這樣大的官職都少，更遑論是一國的長公主呢？
其實她自小就知道自己的母親是長公主，還是半夜餓肚子出去找東西吃才聽見的，嬤嬤那刻薄的話徹底粉碎了一個小女孩的對母親的幻想。
她也沒想到，自己最終會回到這裏來。
太史姒閉上了眼睛，後頸仰的生疼，她卻絲毫不敢掙紮。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心漸漸冷下來的，但心底還有一絲希望的火苗，從沒有哪一刻的想法有如此的強烈，想要活著，還想要好好活著。
“回去吧。”
輕飄飄一句話落下，被鉗制的下巴恢覆自由，火辣辣痛著，她甚至不敢去揉一揉，這身被藥水泡出來的雪白肌膚，在這樣的力道下，想必已經留下了痕跡。
太史姒垂頭道：“是 。”
回去的路上，攙扶著她的陳媽媽臉色有些陰鷙，不斷在她臉上掃視著，太史姒像是沒看出來似的，一臉天真的問道：“陳媽媽為什麽不高興？”
雖然打著把她賣出去的心思，但陳媽媽在太史姒面前向來是個老好人的模樣，這一時半會也不不能撕破臉。
看破了這一點，太史姒抿唇笑道：“陳媽媽，你的一番苦心，除了我誰有知道，你也知道，我母親這人向來是不將情面的，她對自己親生的女兒尚且如此，又何況是陳媽媽？在村子裏的那幾年，她可曾想到過你？”
對上那雙幽深的眼睛，陳媽媽仿佛要被吸進去似的，腳步定在原地，心神全部被吸進去一般。
她捏了捏陳媽媽的手道：“媽媽為何停下來了，繼續走呀。”
被這一聲呼喊，陳媽媽當即回神，臉色蒼白有些難看，太史姒繼續說道：“陳媽媽如今多少歲了，該到了放出府的年紀了吧。聽聞陳媽媽家中剛生了個小孫兒，若是不介意，能否帶我去看看？”
長公主最是討厭孩子，當初她還是扯了謊言，說自己的丈夫孩子死了，殿下才願意勉強看她一眼收留她，要是這件事被揭出來。
她的眼神漸漸變得陰毒，下一刻卻被太史姒的話打散，她道：“媽媽也別覺得要是我死了，這事情就了結了，我既然能知道這件事，自熱也能捏著你的命。”
越說越覺得心裏暢快，從小到大，被陳媽媽狠狠壓在頭頂的郁氣終於出去了些，太史姒拍著她的手：“我們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媽媽，你可千萬要幫幫我。”
陳媽媽看著這個自己從小養到大的女郎，背後驚出一身冷汗，突然想到那日自己告訴她要將她嫁給村口的屠夫，她毅然用刀劃花了自己的臉。
後來，後來她被扭送去了新房，天地已拜，兩人成為夫妻是板上釘釘的事，卻不料長公主的人來了，那個屠夫也死了。
渾身哆嗦，陳媽媽恍惚間聽見自己牙齒打戰的聲音，勉強擠出一個微笑道：“娘子說笑了，老奴自然與娘子是一道的。”
太史姒道：“媽媽可要記住了。”
她渾身的血液凝滯了，太史家的人，果真都是些瘋子。
“是，娘子。”
看著變得恭恭敬敬的人，太史姒的心情極好，唇角輕輕翹起，身子站直不再倚靠著旁人的，只把手輕輕搭在她的手背上道：“我們走吧。”
不敢再隨意接話，陳媽媽伏低著身子，將她送了回去。
重又回到房內，她深吸了兩口氣，壓制住狂跳的心臟，將床底衣物拖出來包好，靜待時機毀屍滅跡。
剛剛的那番交鋒是這麽多年來，她做的最大膽的事情，身上如釋重負，有什麽一直背著的包袱卸了下去。
後面的計劃她還要細細思索，無論如何她都要離開這個鬼地方，逃離長公主的掌控。
好在長公主雖平時在衣食住行，禮儀方面苛刻，但平日裏一些小事全都由她自己做主。
比如現在，她可以一個人靜靜待在屋子裏，不讓下人們進來，但每隔一段時間，就有人在外面敲門確認她的情況。
看著地上沾滿花汁的衣服，太史姒不免想到了宋玉，眼神暗沈了下來，這個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給她難看。
“來人，備水，我要沐浴更衣。”她朝外喊道。
外頭一陣腳步聲響起，很快有人備好了水。
太史姒靠在浴池之中，鋪滿花瓣的水面將將蓋過她的胸口，臉上的妝粉被洗凈，裏頭包著的髲鬄也盡數被拆了下來，脖子輕松不少，她的指尖在水裏打著圈，看著水中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城東屠夫覬覦這張臉的美貌，陳媽媽竟然也答應了，就連她劃傷了自己的臉都沒被放過。
長公主極愛美，看到這張殘缺的臉十分不虞，命人在她臉上紋了這朵鳳凰花，傳聞宋玉極其敬重母親，愛屋及烏，也喜歡鳳凰花，其中心思昭然若揭。
只可惜，那人並未看上她。
太史姒冷笑出聲，這宋玉日後可千萬別落在她手裏。
在水裏泡了會，她換了身衣服，嗅著衣物上不同的香料，她心下才覺得好一些。
從秋去到春來，如今快要到夏日了，細數她在這公主府內已經呆了不少日子，卻一次也沒出去過，甚至連整個公主府都沒走完。
想逃跑，還是有些難度。
她推開窗子朝外看去，天方盡黑，公主府的侍衛正提著一盞小燈四處巡邏，又到了晚間開始巡邏的時候了，看來想在晚上離開，有些不現實。
“嘭”地一聲關上窗戶，太史姒面無表情地坐在妝鏡前，一點一點的梳著頭發，從前陳媽媽看的緊她沒辦法和這些侍衛說上一句話，以後倒是有機會去打探打探。
翌日，寅時。
報時的鐘聲還未響起，太史姒便睜開了眼睛，聽見她起身的動靜，丫鬟們推們而入，服侍她凈面更衣。
陳媽媽站在一側默不作聲。
而她看著為自己穿了一個月衣裳的大丫鬟，突然開口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丫鬟手一頓，驚愕道：“回娘子，奴婢名叫春月。”
太史姒知道自己的行為有些出格，主人家沒有主動去問丫鬟名的，這是在自降身份，但她毫不介意道：“春月，確實是個好名字，我在這裏呆了許久，都沒有一個可以說話的人，你平時可以來陪我說說話嗎？”
她低垂下眉眼，做出一副失落的樣子，聽見春月的呼吸聲停頓了一瞬，眼睫微微翹起：“你若是不願意，我也不會為難你。”
春月誠惶誠恐道：“娘子的吩咐，奴婢哪有不聽。這般可真是折煞奴婢了。”
太史姒微微擡起頭，眼睛彎成一輪新月道：“春月，不必同我如此見外。”
春月有些受寵若驚，紅著臉為她穿好衣服後，退到後面，陳媽媽上前來為她上妝，往日都是陳媽媽自己做決定，這回破天荒的問了一句：“娘子想要梳個什麽樣的頭？”
太史姒眉頭一皺，這方面她了解的不多，陳媽媽趕忙將自己知道的都說了一遍，她心中煩悶，不過是個頭發還有如此講究。
“隨意梳個輕便的吧，別又像之前那樣往頭發裏塞東西了。”墜著她脖子生疼，睡了好幾夜都換不過來。
配著發髻，今日的妝容也是淡淡。
太史姒帶著一眾丫鬟們前去行禮，本以為又是像從前那樣，在外頭站一會便離去了，沒想到今日卻被長公主叫了進去。
剛進房門，鼻尖就傳來一股糜爛的香氣，她微微皺著鼻子，不敢擡頭看向床榻。
不料太史蓉直接喊道：“姒，到我這裏來。”
太史姒小步走了過去，目光盯著自己的腳尖，不敢朝外移動半分，太史蓉托著腮打量著她道：“你這般裝束到清麗可人，原來你喜歡這樣的，我倒是意會錯了。”
她心中一跳，趕忙解釋道：“前幾日的那些發髻有些沈重，今日醒來女兒的脖子有些硬 ，故央求陳媽媽梳個輕便些的頭發。”
太史蓉驀地笑了：“這點小事，你如此小心翼翼，倒顯得我們母女有些生分了。”
聽著這一番意味不明的話，太史姒不敢再接，餘光中只瞥見她身上點點紅痕，和腰側一個男人的手。
第三章
“行了，你走吧。”太史蓉道，看著她伏低做小的樣子有些無趣，哪裏有剛來的那段時間桀驁野性，讓人想要好生馴服。
太史姒順從地退了出去，搭在陳媽媽手上的手有些顫抖，連著深深吸了兩口氣，心跳才平覆下來，隨即心中又是一陣的興奮。
不必按照長公主的喜好梳頭只是第一步，她要慢慢的試探，自己這個母親的底線到底在哪裏？
她漫不經心地斜睨了一眼身側的陳媽媽，語氣中難掩興奮：“陳媽媽，母親方才的話，你也聽見了，以後知道該怎麽做了吧。”
陳媽媽低頭道：“是，娘子。”
太史姒微微收斂了些情緒，心中暗暗覺得自己有些沈不住氣，斂去笑意，道：“陳媽媽也別生我的氣，我年紀小，有時候說了些錯話，還需要媽媽提點。”
不知陳媽媽信了這說辭幾分，既然點頭了，就當她聽懂了。
脖子上無形的桎梏被松開了些，太史姒放開陳媽媽的手，轉而喊道：“春月，這府邸我還沒逛過，帶我仔細去逛一圈吧。媽媽在外面忙了這麽久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春月小步走到她身側，從陳媽媽手裏接過她的手，陳媽媽倒著退了出去。
感受著手下年輕嬌嫩的肌膚，太史姒聲音中帶著些撒嬌，道：“春月，公主府裏，有哪些好玩的。”
被分到太史姒身邊的人，沒有不知道她從前的事的，因此心中都會對她有著一份憐惜，因著這美貌，又多了一份憐惜。
她深谙此道，知道用什麽東西作為武器，才能得到目的。
果真如她所料，春月根本無法拒絕她的請求，輕聲細語地帶著她在公主府的繞著圈，但凡是她感興趣的地兒，春月予以欲求，都仔細解釋了一遍，說到最後，聲音都有些嘶啞。
偌大的公主府，轉了一下午才堪堪只轉了公主府的一個角落，太史姒聽了這話，臉上的笑差點維持不住，當初來的時候是被捆著來的，哪裏知道光是一座府邸就能這般大。
還是她目光短淺了些。
看著唇色發白的春月，她眼波轉了下拉著她的手不肯放人，面上帶著自責道：“都怨我，若不是我，你的嗓子也不會這樣。”
但春月的喉嚨幾乎要發不出聲來，太史姒急忙推開門，在屋裏翻箱倒櫃，翻出了一瓶花露塞進她的手裏道：“我沒什麽好東西，唯有這個，是我的一點心意，你一定要手下。”
沒等人拒絕，她急忙合上她的手，眼中帶著濃濃的自責和哀傷。在這樣的眼神下，春月的話梗在喉嚨中，連一絲聲音也發不出，默默攥緊了手中的花露。
她走後，太史姒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直到下午帶著春月在府內繞圈時她都洋洋得意，覺得能逃出去是如此的輕易。
卻沒想到還沒高興一會，憑空一個耳刮子就打了下來。
怪不得長公主並未對她嚴加看管，原來是因為這府邸太大，僅憑一人之力根本無法逃脫。
據聞府內還養著三四千的精兵不知真假，根本是金絲籠雀，插翅難逃。
太史姒也歇了立即逃跑的心思，她的房間平日裏都不許下人進來，此刻只能自己坐在榻上揉著腳腕。
她垂眸看著藏在床底包裹，心下思忖道：既然一時逃脫不得，還是將這燙手山芋處理了，待日後尋個旁的機會再出去。
入夜，趁著府衛輪班空閑之際，“噗通”一聲，包裹便被從黑暗角落中扔進了池子裏。
她不由慶幸，自己被安置的地方離後花園很近，幾乎是扔下了包裹便轉身回去了，了卻了一樁心病，她安穩地床上睡了。
殊不知，她的一舉一動皆在旁人的掌控之下。
長公主的房中，巡邏的侍衛長手上提著濕淋淋的包裹，來到長公主府門前，單膝跪在地上道：“殿下，這是女郎扔在湖裏的包裹。”
太史蓉輕輕掠過那包裹，撫著剛染的紅色長甲道：“我知道了，不必在意，不過是掌心的一只小雀兒，就讓她高興兩天吧，反正也沒幾天好日子了。”
侍衛長深深地低著頭，卻還是不小心看見了那微垂落下來的玉足，紅色蔻丹顯得那的腳趾愈發白皙，他呼吸一重，趕忙低下頭去。
太史蓉輕輕嗤笑了一聲：“這是做什麽？難道我是什麽洪水猛獸，讓你不敢看我？”
侍衛章沈默著不說話，她臉上冷下來道：“滾出去。”
他沈默起身，轉身走了出去，
太史蓉也不在意，繼續和男寵尋歡作樂。
翌日寅時，太史姒仍舊早早前去請安，昨夜雖然丟了包裹，但她的心仍是七上八下的，這府內任何一處角落都逃不過長公主的視線，她的所作所為無非是試探底線罷了。
出乎她的預料，長公主仿佛在刻意縱容一般，半點不提及此事。
為此，回去的一路上，太史姒腦中都在反覆思考此事，連與周圍人虛與委蛇的心思都沒了。
春月服了湯藥，又喝了花露，嗓子好了許多。見她雙眉緊蹙心中不忍道：“娘子是遇到了什麽煩心事嗎？”
被打斷了思緒，太史姒心底有些不愉，臉上閃過一絲陰翳，忽而又甜聲道：“春月，我只是在心裏敬佩，母親禦下嚴格，這府中的一舉一動都盡在掌握中，我好崇拜母親。”
她臉上露出失落又崇拜的神色，道：“可是母親似乎並不喜歡我。”
肉嘟嘟的臉頰帶著些稚嫩，脫去濃妝艷抹，換上清麗妝容的女郎更像一個不谙世事的少女，臉上的鳳凰花更像是一個胎記，隨著她的表情生動活靈活現。
春月神情帶了些憐愛，心道：娘子雖然已經十七歲，但還是天真的年紀呢。她輕聲安慰道：“娘子日後也會成為殿下那樣的人的。”
看著她臉上露出崇拜的神色，太史姒心中有些好奇，在她眼中的長公主似乎與這些人眼中略有不同。
她笑著拉著春月的手說：“ 春月，我想聽聽母親從前的事，你能說給我聽聽嗎？”
春月一楞：“娘子，我知道並不多。”
但在她的軟磨硬泡之下，春月還是揀了長公主從前的事情說，太史姒聽得似懂非懂，卻並不妨礙她知曉，長公主能有如今這般，皆是因為她掌握了權勢。
想到自己到現在還是大字不識一個，她低聲道：“春月，我現在還不識字兒呢，我也想同母親那樣認識許多字，讀了許多書。”
從前常聽村口的老頭神神叨叨地念著的好多他們聽不懂的東西，還一臉神秘的說等他們以後讀書就懂了，從那時起，書這個字就在太史姒心底紮根。
現在能有這樣好的機會，她怎麽能放過。
春月有些為難，支支吾吾道：“娘子要讀書這事兒，奴婢做不了主，得問過殿下才是。”
太史姒眼眸微黯，不再一個勁地纏著她，一臉失落：“母親也許不會同意的。”
春月試探性道：“娘子為何不問問呢？也許娘子和殿下正是因為缺少交流的機會的。”天底下哪有母親不愛自己的孩子的呢，殿下從前許是覺得自己奪權，周邊太過危險，這才會將小娘子放於農家。
太史姒驚喜道：“真的嗎，那我下次問一問母親。”謊言張口就來的，她可不會拿這事去問長公主，這周圍一定有監視他們的人將這話傳過去。
有些話，根本就不必親自說出。
春月臉生的小，歲數卻已過三十，尋常人家都已經做了祖母。因此看著嬌俏可人太史姒，她心中不自覺偏愛幾分。
太史姒坐在欄桿上，伸出手去接著陽光，雙腿懸空輕輕晃著，一派天真的模樣，春月不遠不近站身後，滿臉含笑的看著她。
兩人正說在興頭，卻被突然跑過來的小丫鬟打斷，她急匆匆跑來：“娘子，有貴客來，殿下命你梳妝去迎。”
她笑著，但眼底透著幾分冰冷，看得那小丫鬟打了個哆嗦，才收回視線笑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心中雖不快丫鬟輕慢的態度，但貴客二字卻還是被她聽進了心裏，前日宋玉兩人來，也只命人來說有客，卻未到貴客的地步。
看來這客人的來頭不小，梳頭時太史姒旁敲側擊，想要問出些什麽，卻被陳媽媽一一搪塞了回去，支支吾吾，左顧而又言他。
她心中惱怒，便閉上嘴不再言語，是什麽樣的人，一看便知。
看著陳媽媽為她上的妝容，太史姒心中有了幾分猜測，見男客時她以濃妝示人，今日這 妝容有近似無，也許是女客。
能讓長公主成為貴客的女郎，普天之下只有如今的皇後甄南風。
能知道甄南風，還是她平日裏聽丫鬟婆子們偷偷摸摸嘴碎聽見的，她深吸一口氣，順著侍女的指引，進了房間。
心中十分好奇，她卻不敢擡頭，都說這皇後貌醜，她卻不肯信，按照陳媽媽的說辭，世上男子皆好美色，陛下又是一國之君，怎麽會甘心娶一個醜陋的皇後？
“阿蓉，這邊是你那個女兒？”
“確實如此，南風覺得如何？”
太史姒聽著上頭你來我往的話，心癢難耐，下一秒卻聽見甄南風的聲音：“擡起頭來，讓我瞧瞧。”
她順從地擡起頭，朝上首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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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妻私我也我
第一卷
第一章
“我們阿姒是全天下最好看的小姑娘。”
粉雕玉琢的小團子被高高舉起，發出咯咯的笑聲。
“行了，就知道你愛嬌慣她，都被你寵壞了。”一旁看不清面容的女人含笑嗔怪道，話裏俱是寵溺，不見半分責怪。
“哪有，我們阿姒最是乖巧。”男人急忙反駁，聲音卻有些氣弱。
“女郎，女郎。”遠遠地一道聲音傳來。
三人的身影逐漸模糊，扭曲，消散，變成茫茫白光。
太史姒緩緩睜開眼睛，頭昏昏沈沈的，身子也止不住地疲乏。她輕輕眨動眼睛，用力揉捏著額角，側頭朝床邊望去。
管事嬤嬤行了個禮，道，“女郎。殿下在外頭設宴，喚女郎過去。”
日頭正高，滾滾熱浪。
太史姒心下空落落的，浮萍無根，在水中飄蕩似的。她疲憊地問，“嬤嬤可有說，因何設宴？”
侍女上前服侍著洗了臉，上了妝。
院中巨大的樹蔭之下，女郎們圍聚在石桌前，額角泌出細密的汗珠，她們從懷中掏出手帕壓去薄汗，視線不約而同匯集在一處。
前幾日諸位夫人都受到了長公主府的帖子，據聞她找回了流落民間的女兒，特地辦了這場宴會邀請諸位夫人女郎們認認臉。
剛接到帖子時，眾人的心情都有些微妙，前幾日獻王太史恒暴斃，鎮軍大將軍太原宋氏玉接了大司空的位置，在這節骨眼上長公主突然接回來個女兒，可真是讓人不想多想都不行。
先帝未駕崩前，獻王賞識宋玉，將他引薦給先帝，甚至親自做媒將二公主太史闌許配給他，在朝堂上更是諸多照料，連連提拔，就連死前還留下遺言要將這大司空的位置傳給他。
此人位高權重，又是新鰥，長公主能盯上他也不奇怪。
眾女正竊竊私語時，忽然聽聞一陣輕沙似的的腳步聲，頓時停下了說話聲，靜聲等著。
樹後丫鬟婆子一大幫人擁著位年輕的女郎正往這邊走，為首的女郎低垂著頭，眉若遠山黛，眼似含情波，翹鼻朱唇。
太史家的人風流多情，大多生了一對含情桃花目，而這個女郎臉上則嵌著雙狹長尾挑的鳳眼。
不安於室。
眾女郎面面相覷，太史蓉本就生的容貌妖艷，勾的家裏那位每日為她神魂顛倒，沒想到太史蓉的女兒青出於藍，容貌更盛。
看著底下人迥異卻難掩驚艷的神色，攙著女郎的嬤嬤滿意的點點頭，高聲道：“諸位夫人，這位便是長公主前幾日找回來的女兒，名姒。”
她又低聲附在那女郎耳邊道：“女郎。”
女郎神情木然，動作緩慢，像是一個提線木偶，身旁的嬤嬤說一句，便動一下。
她緩緩轉過頭來，半垂著頭，睫羽輕輕顫動蓋住眼睛，暗暗響起一陣又一陣抽氣聲，原是女郎右邊臉頰自下頜至眼角纏著一支火紅鳳凰花。
數不清的視線落在身上，太史姒的手臂交疊，指甲陷進掌心中，，她垂下眼睫，小心遮掩住深不見底的恨意。
被攙著坐到了上首，身旁嬤嬤寸步不離的跟著，用公筷夾了少的可憐的吃食放在盤子中間，輕哄道：“娘子，吃這些便夠了。”
她垂眸看著這些在從前還不她塞牙縫的吃食，勉強拿起竹筷，夾起往嘴裏送。
盡管腹中饑餓不已，但口中只能細細嚼著那些食物，慢慢品嘗其中的味道。
但吃的久了味同嚼蠟，食欲全無，只能放下了筷子，抽出帕子壓在唇角，輕聲道：“陳媽媽，我吃好了。”
陳媽媽點了點頭，道：“娘子的規矩學得越發好了。”
太史姒收回手，搭在腰腹間道：“是陳媽媽教的好。”
再烈性的馬兒經過她的手都會變得乖順可人，陳媽媽心中自得。
長公主之女又如何？還不是落進了她手裏，任她搓扁揉圓，不過是個不受寵的女郎，生的美艷，奇貨可居，要賣給精挑細選的客人罷了。
午後三巡，不待眾女圍上來套近乎，陳媽媽便居高臨下宣布道：“娘子累了，老奴先帶娘子回去歇息了，諸位夫人自便。”
太史姒聞言，將手臂搭在她的手上，順從地站了起來。
身後隱秘的鄙夷目光像針尖一般紮在後背，她像沒發覺似的，半倚靠在陳媽媽身上，一道兒走了出去。
被捧著觀賞了一回，太史姒繞過游廊，走得腳腕酸痛才堪堪走到長公主房前，站在外頭道：“見過殿下。”
良久，房內才悠悠傳來一道甜膩的女聲：“說了多少次了，要叫我母親，下次要是再不長記性，就不必吃飯了。”
太史姒似是麻木了，淡淡道：“是，母親。”
問安後，陳媽媽不知到哪躲懶去了，太史姒裹挾著一身的疲憊，帶著身後的丫鬟們回到了房間內，她站在房門前，冷聲道：“我要一個人待會，你們不用跟來了。”
小丫鬟們早已習慣了這位傳聞中長公主遺落民間的女兒有著古怪的脾氣，心中也樂得清閑，隨意守在房間外面。
太史姒踢掉腳上的鞋子，在冰冷的地面上走著，沒走一會白嫩的腳後跟被磨得發紅，她只能回去又套上鞋子，拖拉著鞋子翻身癱在了床上。
眼珠子在眼眶內轉了一圈，入目滿屋精致的陳設，她伸出手去個摸一旁疊的整整齊齊的被子，絲緞柔滑。
從前的與現在相比，一個天，一個地。
但在地上時她隨處撒歡，逍遙自在，無拘無束。
在天上時脖子上卻要套上繩索，被當做一個待價而沽的貨物任由旁人觀賞，講價。
“咕嚕。”空蕩蕩的腹部發出一聲巨響，她低下頭摸了摸肚子，翻身爬起來鉆進床底，拖出一個漆黑的小包裹。
包裹被攤開，裏面工工整整裝著一件青色丫鬟服，她手腳麻利的換上了衣服，悄悄從後窗翻了出去，輕車熟路地摸至廚房，悄悄蹲在角落，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吃著吃著，她的淚水就掉了下來，每到這個時候，心中就會開始想念從前的日子，這樣錦衣玉食的生活根本沒有老伯說得好，也不如想象中快活，她好想回家去。
用最快的速度吃完，她抹掉嘴角的食物殘渣，趁著沒人又悄悄跑了出去，剛路過花園正至拐角處，忽然聽見兩個陌生的男聲。
她急忙找了個地兒躲著，凝神靜氣聽著。
下一瞬兩個寬袖長袍的郎君並肩從拐角轉了過來。
左邊人發上束著白玉冠，帶著青色抹額，一臉嚴肅道：“握瑜，太史蓉心思不純，誰知道她是從哪個鄉野中隨便找來的一個女郎充作自己的女兒，想要用聯姻的方式拉攏你。你萬萬不可上當。”
另一個帶著金鑲玉冠，穿著一身白袍，頗有些仙風道骨，他笑瞇瞇地搖著扇子：“從安，聯姻是兩個人的事兒，怎麽在你口中變成那太史蓉一個人的事兒了。”
嘴上說著話，眼神卻朝花叢掃來，感覺到視線似乎落在了自己身上，太史姒悄悄挪動著身子，往下壓了壓。
白袍郎君收回眼神，臉上的笑意加深了幾分，青抹額郎君好奇地問道：“子珩，因何發笑？”
他笑道：“看到了一只偷吃的貍奴，正心虛的躲著，不讓人發現呢。”
青抹額郎君頓時也來了興趣，要朝花叢看來：“太史蓉確實養了只漂亮的貍奴，說是花了千兩黃金從西域買來的，兩只眼睛顏色不同，一青一黃，憨態可掬。”
“說這些做什麽，我們還是快去拜見長公主吧。”白袍郎君隨意幾句就奪去了青色抹額郎君心神，兩人腰間環佩聲清脆，逐漸遠去了。
太史姒這才從花叢中站起來的，錘了錘發麻的雙腿，眼眸沈沈地看了一眼那處，又提著裙子轉身走了。
剛翻過窗子，外頭就有個人影晃動，便聽見丫鬟在外頭喊道：“娘子，有客人來了 。”
太史姒手忙腳亂的換好衣服，也不顧頭上的發釵淩亂，草草將換下來的衣服踢進了床底，這才打開門道：“我來了。”
站在外頭的陳媽媽皺起了眉頭，伸手將她推進房內道：“娘子這般樣子怎麽去見人，還是好好梳妝一番。”
太史姒落在身側的手狠狠掐了一把大腿，眼淚奪眶而出，眼圈鼻頭瞬間就紅了，道：“陳媽媽，我身子愈發困倦了，這幾日總是趴在桌子上便睡著了。”
這些話落進耳朵裏便是左耳進，右耳出，她手指翻飛在頭發中又塞了些竹木制成的髲鬄，挽了個騎馬後鬢發稍顯淩亂，似墮非墮的逶迤髻。
先前的妝容被洗去，陳媽媽又花了些功夫重新為她畫了個妝容。
太史姒睜開眼睛，銅鏡中人眉眼極低，眉心一點金色花鈿，雙靨用唇脂點了一個圈，似愁，若啼，不勝嬌弱。
她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頭，這般妝容實乃魅惑。想起剛才遇到的那兩個郎君，又是一陣厭惡，如此受制於人的日子心中難忍，還是尋個法子逃出去吧。
饒是再不情願，此刻她毫無翻身之力。
被攙著進了長公主的房間，太史姒低眉順眼的盯著自己的腳尖，陳媽媽扶著她坐下，帶著些諂媚，笑道：“司空大人，睿王殿下，這位便是殿下女兒，姒。”
對面兩個男人的目光落在身上，太史姒眼波晃蕩，只盯著自己膝頭的那一畝三分地，身子微微顫抖著。
她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這般打量的目光才是，但真正被當做貨物出賣在這些人面前，心中還是難以自制的湧起一股作嘔之意，要逃，一定要逃。
為了將這惡心的感覺壓下去，太史姒輕輕咬著下唇，不料這一番動作卻適得其反，與臉上的妝容相輔相成，更顯嫵媚。
對面坐著的宋玉和太史檐不動聲色的交換了一個眼神，心中思忖：此女貌美果真名不虛傳，但娶婦娶賢，首要並不是看容貌，而是看家世德行，即便是陛下，也不能隨心隨遇，仍是娶了甄北的女兒。
皇後雖然醜而短黑，無鹽之姿，但她的父親乃是開國將軍，權勢滔天，又深得太後和先帝讚賞，兩者結合上上之選。
宋玉笑瞇瞇道：“宋某新鰥，並無娶妻之意，只怕是要辜負殿下美意了。”
“殿下若是沒有別的事，宋某和從安便要先走了。”
太史姒的身體止不住顫抖著，柔軟的唇瓣被咬出一個又一個牙印，那兩人直接起身離開，屋內陷入令人窒息的平靜，她屏住呼吸，等待著—
第二章
太史姒垂首，心中一片平靜，她這個母親心胸狹窄如同針眼，稍有不順心對著身旁的侍女非打即罵。
聯姻的事打了水漂，她受到遷怒也是正常，只是不知這一次是關在禁閉室內，還是三天不讓吃飯，又或是一些更狠的招數。
等了兩刻鐘都沒聽見說話聲，她的心跳逐漸開始加快，忍不住蜷緊了手指。
無論如何，她還是想活。
一雙白玉的小腳出現在眼前，下巴被猛地擡起，頭朝後仰著，太史姒在面前人瞳仁中看見了自己驚慌失措，狼狽不堪的臉。
太史蓉仔細端詳著自己的這個女兒，因著不喜她的生父，還是被迫生下而來這個孩子，本想處死了之，卻又被她強烈的求生本能觸動，把她留了下來。
但每日在眼前看得心煩，就吩咐嬤嬤找了戶農家去養，雖然在自己的監視之下，倒是和那卑賤的野草一樣，生的極好。
本想隨意配個人成婚，卻沒想到太史恒竟然死了，簡直是老天爺都在幫她，她太史蓉，註定要權傾朝野。
太史姒的心砰砰亂跳著，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前半生都在鄉野長大，遇到村長這樣大的官職都少，更遑論是一國的長公主呢？
其實她自小就知道自己的母親是長公主，還是半夜餓肚子出去找東西吃才聽見的，嬤嬤那刻薄的話徹底粉碎了一個小女孩的對母親的幻想。
她也沒想到，自己最終會回到這裏來。
太史姒閉上了眼睛，後頸仰的生疼，她卻絲毫不敢掙紮。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心漸漸冷下來的，但心底還有一絲希望的火苗，從沒有哪一刻的想法有如此的強烈，想要活著，還想要好好活著。
“回去吧。”
輕飄飄一句話落下，被鉗制的下巴恢覆自由，火辣辣痛著，她甚至不敢去揉一揉，這身被藥水泡出來的雪白肌膚，在這樣的力道下，想必已經留下了痕跡。
太史姒垂頭道：“是 。”
回去的路上，攙扶著她的陳媽媽臉色有些陰鷙，不斷在她臉上掃視著，太史姒像是沒看出來似的，一臉天真的問道：“陳媽媽為什麽不高興？”
雖然打著把她賣出去的心思，但陳媽媽在太史姒面前向來是個老好人的模樣，這一時半會也不不能撕破臉。
看破了這一點，太史姒抿唇笑道：“陳媽媽，你的一番苦心，除了我誰有知道，你也知道，我母親這人向來是不將情面的，她對自己親生的女兒尚且如此，又何況是陳媽媽？在村子裏的那幾年，她可曾想到過你？”
對上那雙幽深的眼睛，陳媽媽仿佛要被吸進去似的，腳步定在原地，心神全部被吸進去一般。
她捏了捏陳媽媽的手道：“媽媽為何停下來了，繼續走呀。”
被這一聲呼喊，陳媽媽當即回神，臉色蒼白有些難看，太史姒繼續說道：“陳媽媽如今多少歲了，該到了放出府的年紀了吧。聽聞陳媽媽家中剛生了個小孫兒，若是不介意，能否帶我去看看？”
長公主最是討厭孩子，當初她還是扯了謊言，說自己的丈夫孩子死了，殿下才願意勉強看她一眼收留她，要是這件事被揭出來。
她的眼神漸漸變得陰毒，下一刻卻被太史姒的話打散，她道：“媽媽也別覺得要是我死了，這事情就了結了，我既然能知道這件事，自熱也能捏著你的命。”
越說越覺得心裏暢快，從小到大，被陳媽媽狠狠壓在頭頂的郁氣終於出去了些，太史姒拍著她的手：“我們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媽媽，你可千萬要幫幫我。”
陳媽媽看著這個自己從小養到大的女郎，背後驚出一身冷汗，突然想到那日自己告訴她要將她嫁給村口的屠夫，她毅然用刀劃花了自己的臉。
後來，後來她被扭送去了新房，天地已拜，兩人成為夫妻是板上釘釘的事，卻不料長公主的人來了，那個屠夫也死了。
渾身哆嗦，陳媽媽恍惚間聽見自己牙齒打戰的聲音，勉強擠出一個微笑道：“娘子說笑了，老奴自然與娘子是一道的。”
太史姒道：“媽媽可要記住了。”
她渾身的血液凝滯了，太史家的人，果真都是些瘋子。
“是，娘子。”
看著變得恭恭敬敬的人，太史姒的心情極好，唇角輕輕翹起，身子站直不再倚靠著旁人的，只把手輕輕搭在她的手背上道：“我們走吧。”
不敢再隨意接話，陳媽媽伏低著身子，將她送了回去。
重又回到房內，她深吸了兩口氣，壓制住狂跳的心臟，將床底衣物拖出來包好，靜待時機毀屍滅跡。
剛剛的那番交鋒是這麽多年來，她做的最大膽的事情，身上如釋重負，有什麽一直背著的包袱卸了下去。
後面的計劃她還要細細思索，無論如何她都要離開這個鬼地方，逃離長公主的掌控。
好在長公主雖平時在衣食住行，禮儀方面苛刻，但平日裏一些小事全都由她自己做主。
比如現在，她可以一個人靜靜待在屋子裏，不讓下人們進來，但每隔一段時間，就有人在外面敲門確認她的情況。
看著地上沾滿花汁的衣服，太史姒不免想到了宋玉，眼神暗沈了下來，這個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給她難看。
“來人，備水，我要沐浴更衣。”她朝外喊道。
外頭一陣腳步聲響起，很快有人備好了水。
太史姒靠在浴池之中，鋪滿花瓣的水面將將蓋過她的胸口，臉上的妝粉被洗凈，裏頭包著的髲鬄也盡數被拆了下來，脖子輕松不少，她的指尖在水裏打著圈，看著水中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城東屠夫覬覦這張臉的美貌，陳媽媽竟然也答應了，就連她劃傷了自己的臉都沒被放過。
長公主極愛美，看到這張殘缺的臉十分不虞，命人在她臉上紋了這朵鳳凰花，傳聞宋玉極其敬重母親，愛屋及烏，也喜歡鳳凰花，其中心思昭然若揭。
只可惜，那人並未看上她。
太史姒冷笑出聲，這宋玉日後可千萬別落在她手裏。
在水裏泡了會，她換了身衣服，嗅著衣物上不同的香料，她心下才覺得好一些。
從秋去到春來，如今快要到夏日了，細數她在這公主府內已經呆了不少日子，卻一次也沒出去過，甚至連整個公主府都沒走完。
想逃跑，還是有些難度。
她推開窗子朝外看去，天方盡黑，公主府的侍衛正提著一盞小燈四處巡邏，又到了晚間開始巡邏的時候了，看來想在晚上離開，有些不現實。
“嘭”地一聲關上窗戶，太史姒面無表情地坐在妝鏡前，一點一點的梳著頭發，從前陳媽媽看的緊她沒辦法和這些侍衛說上一句話，以後倒是有機會去打探打探。
翌日，寅時。
報時的鐘聲還未響起，太史姒便睜開了眼睛，聽見她起身的動靜，丫鬟們推們而入，服侍她凈面更衣。
陳媽媽站在一側默不作聲。
而她看著為自己穿了一個月衣裳的大丫鬟，突然開口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丫鬟手一頓，驚愕道：“回娘子，奴婢名叫春月。”
太史姒知道自己的行為有些出格，主人家沒有主動去問丫鬟名的，這是在自降身份，但她毫不介意道：“春月，確實是個好名字，我在這裏呆了許久，都沒有一個可以說話的人，你平時可以來陪我說說話嗎？”
她低垂下眉眼，做出一副失落的樣子，聽見春月的呼吸聲停頓了一瞬，眼睫微微翹起：“你若是不願意，我也不會為難你。”
春月誠惶誠恐道：“娘子的吩咐，奴婢哪有不聽。這般可真是折煞奴婢了。”
太史姒微微擡起頭，眼睛彎成一輪新月道：“春月，不必同我如此見外。”
春月有些受寵若驚，紅著臉為她穿好衣服後，退到後面，陳媽媽上前來為她上妝，往日都是陳媽媽自己做決定，這回破天荒的問了一句：“娘子想要梳個什麽樣的頭？”
太史姒眉頭一皺，這方面她了解的不多，陳媽媽趕忙將自己知道的都說了一遍，她心中煩悶，不過是個頭發還有如此講究。
“隨意梳個輕便的吧，別又像之前那樣往頭發裏塞東西了。”墜著她脖子生疼，睡了好幾夜都換不過來。
配著發髻，今日的妝容也是淡淡。
太史姒帶著一眾丫鬟們前去行禮，本以為又是像從前那樣，在外頭站一會便離去了，沒想到今日卻被長公主叫了進去。
剛進房門，鼻尖就傳來一股糜爛的香氣，她微微皺著鼻子，不敢擡頭看向床榻。
不料太史蓉直接喊道：“姒，到我這裏來。”
太史姒小步走了過去，目光盯著自己的腳尖，不敢朝外移動半分，太史蓉托著腮打量著她道：“你這般裝束到清麗可人，原來你喜歡這樣的，我倒是意會錯了。”
她心中一跳，趕忙解釋道：“前幾日的那些發髻有些沈重，今日醒來女兒的脖子有些硬 ，故央求陳媽媽梳個輕便些的頭發。”
太史蓉驀地笑了：“這點小事，你如此小心翼翼，倒顯得我們母女有些生分了。”
聽著這一番意味不明的話，太史姒不敢再接，餘光中只瞥見她身上點點紅痕，和腰側一個男人的手。
第三章
“行了，你走吧。”太史蓉道，看著她伏低做小的樣子有些無趣，哪裏有剛來的那段時間桀驁野性，讓人想要好生馴服。
太史姒順從地退了出去，搭在陳媽媽手上的手有些顫抖，連著深深吸了兩口氣，心跳才平覆下來，隨即心中又是一陣的興奮。
不必按照長公主的喜好梳頭只是第一步，她要慢慢的試探，自己這個母親的底線到底在哪裏？
她漫不經心地斜睨了一眼身側的陳媽媽，語氣中難掩興奮：“陳媽媽，母親方才的話，你也聽見了，以後知道該怎麽做了吧。”
陳媽媽低頭道：“是，娘子。”
太史姒微微收斂了些情緒，心中暗暗覺得自己有些沈不住氣，斂去笑意，道：“陳媽媽也別生我的氣，我年紀小，有時候說了些錯話，還需要媽媽提點。”
不知陳媽媽信了這說辭幾分，既然點頭了，就當她聽懂了。
脖子上無形的桎梏被松開了些，太史姒放開陳媽媽的手，轉而喊道：“春月，這府邸我還沒逛過，帶我仔細去逛一圈吧。媽媽在外面忙了這麽久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春月小步走到她身側，從陳媽媽手裏接過她的手，陳媽媽倒著退了出去。
感受著手下年輕嬌嫩的肌膚，太史姒聲音中帶著些撒嬌，道：“春月，公主府裏，有哪些好玩的。”
被分到太史姒身邊的人，沒有不知道她從前的事的，因此心中都會對她有著一份憐惜，因著這美貌，又多了一份憐惜。
她深谙此道，知道用什麽東西作為武器，才能得到目的。
果真如她所料，春月根本無法拒絕她的請求，輕聲細語地帶著她在公主府的繞著圈，但凡是她感興趣的地兒，春月予以欲求，都仔細解釋了一遍，說到最後，聲音都有些嘶啞。
偌大的公主府，轉了一下午才堪堪只轉了公主府的一個角落，太史姒聽了這話，臉上的笑差點維持不住，當初來的時候是被捆著來的，哪裏知道光是一座府邸就能這般大。
還是她目光短淺了些。
看著唇色發白的春月，她眼波轉了下拉著她的手不肯放人，面上帶著自責道：“都怨我，若不是我，你的嗓子也不會這樣。”
但春月的喉嚨幾乎要發不出聲來，太史姒急忙推開門，在屋裏翻箱倒櫃，翻出了一瓶花露塞進她的手裏道：“我沒什麽好東西，唯有這個，是我的一點心意，你一定要手下。”
沒等人拒絕，她急忙合上她的手，眼中帶著濃濃的自責和哀傷。在這樣的眼神下，春月的話梗在喉嚨中，連一絲聲音也發不出，默默攥緊了手中的花露。
她走後，太史姒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直到下午帶著春月在府內繞圈時她都洋洋得意，覺得能逃出去是如此的輕易。
卻沒想到還沒高興一會，憑空一個耳刮子就打了下來。
怪不得長公主並未對她嚴加看管，原來是因為這府邸太大，僅憑一人之力根本無法逃脫。
據聞府內還養著三四千的精兵不知真假，根本是金絲籠雀，插翅難逃。
太史姒也歇了立即逃跑的心思，她的房間平日裏都不許下人進來，此刻只能自己坐在榻上揉著腳腕。
她垂眸看著藏在床底包裹，心下思忖道：既然一時逃脫不得，還是將這燙手山芋處理了，待日後尋個旁的機會再出去。
入夜，趁著府衛輪班空閑之際，“噗通”一聲，包裹便被從黑暗角落中扔進了池子裏。
她不由慶幸，自己被安置的地方離後花園很近，幾乎是扔下了包裹便轉身回去了，了卻了一樁心病，她安穩地床上睡了。
殊不知，她的一舉一動皆在旁人的掌控之下。
長公主的房中，巡邏的侍衛長手上提著濕淋淋的包裹，來到長公主府門前，單膝跪在地上道：“殿下，這是女郎扔在湖裏的包裹。”
太史蓉輕輕掠過那包裹，撫著剛染的紅色長甲道：“我知道了，不必在意，不過是掌心的一只小雀兒，就讓她高興兩天吧，反正也沒幾天好日子了。”
侍衛長深深地低著頭，卻還是不小心看見了那微垂落下來的玉足，紅色蔻丹顯得那的腳趾愈發白皙，他呼吸一重，趕忙低下頭去。
太史蓉輕輕嗤笑了一聲：“這是做什麽？難道我是什麽洪水猛獸，讓你不敢看我？”
侍衛章沈默著不說話，她臉上冷下來道：“滾出去。”
他沈默起身，轉身走了出去，
太史蓉也不在意，繼續和男寵尋歡作樂。
翌日寅時，太史姒仍舊早早前去請安，昨夜雖然丟了包裹，但她的心仍是七上八下的，這府內任何一處角落都逃不過長公主的視線，她的所作所為無非是試探底線罷了。
出乎她的預料，長公主仿佛在刻意縱容一般，半點不提及此事。
為此，回去的一路上，太史姒腦中都在反覆思考此事，連與周圍人虛與委蛇的心思都沒了。
春月服了湯藥，又喝了花露，嗓子好了許多。見她雙眉緊蹙心中不忍道：“娘子是遇到了什麽煩心事嗎？”
被打斷了思緒，太史姒心底有些不愉，臉上閃過一絲陰翳，忽而又甜聲道：“春月，我只是在心裏敬佩，母親禦下嚴格，這府中的一舉一動都盡在掌握中，我好崇拜母親。”
她臉上露出失落又崇拜的神色，道：“可是母親似乎並不喜歡我。”
肉嘟嘟的臉頰帶著些稚嫩，脫去濃妝艷抹，換上清麗妝容的女郎更像一個不谙世事的少女，臉上的鳳凰花更像是一個胎記，隨著她的表情生動活靈活現。
春月神情帶了些憐愛，心道：娘子雖然已經十七歲，但還是天真的年紀呢。她輕聲安慰道：“娘子日後也會成為殿下那樣的人的。”
看著她臉上露出崇拜的神色，太史姒心中有些好奇，在她眼中的長公主似乎與這些人眼中略有不同。
她笑著拉著春月的手說：“ 春月，我想聽聽母親從前的事，你能說給我聽聽嗎？”
春月一楞：“娘子，我知道並不多。”
但在她的軟磨硬泡之下，春月還是揀了長公主從前的事情說，太史姒聽得似懂非懂，卻並不妨礙她知曉，長公主能有如今這般，皆是因為她掌握了權勢。
想到自己到現在還是大字不識一個，她低聲道：“春月，我現在還不識字兒呢，我也想同母親那樣認識許多字，讀了許多書。”
從前常聽村口的老頭神神叨叨地念著的好多他們聽不懂的東西，還一臉神秘的說等他們以後讀書就懂了，從那時起，書這個字就在太史姒心底紮根。
現在能有這樣好的機會，她怎麽能放過。
春月有些為難，支支吾吾道：“娘子要讀書這事兒，奴婢做不了主，得問過殿下才是。”
太史姒眼眸微黯，不再一個勁地纏著她，一臉失落：“母親也許不會同意的。”
春月試探性道：“娘子為何不問問呢？也許娘子和殿下正是因為缺少交流的機會的。”天底下哪有母親不愛自己的孩子的呢，殿下從前許是覺得自己奪權，周邊太過危險，這才會將小娘子放於農家。
太史姒驚喜道：“真的嗎，那我下次問一問母親。”謊言張口就來的，她可不會拿這事去問長公主，這周圍一定有監視他們的人將這話傳過去。
有些話，根本就不必親自說出。
春月臉生的小，歲數卻已過三十，尋常人家都已經做了祖母。因此看著嬌俏可人太史姒，她心中不自覺偏愛幾分。
太史姒坐在欄桿上，伸出手去接著陽光，雙腿懸空輕輕晃著，一派天真的模樣，春月不遠不近站身後，滿臉含笑的看著她。
兩人正說在興頭，卻被突然跑過來的小丫鬟打斷，她急匆匆跑來：“娘子，有貴客來，殿下命你梳妝去迎。”
她笑著，但眼底透著幾分冰冷，看得那小丫鬟打了個哆嗦，才收回視線笑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心中雖不快丫鬟輕慢的態度，但貴客二字卻還是被她聽進了心裏，前日宋玉兩人來，也只命人來說有客，卻未到貴客的地步。
看來這客人的來頭不小，梳頭時太史姒旁敲側擊，想要問出些什麽，卻被陳媽媽一一搪塞了回去，支支吾吾，左顧而又言他。
她心中惱怒，便閉上嘴不再言語，是什麽樣的人，一看便知。
看著陳媽媽為她上的妝容，太史姒心中有了幾分猜測，見男客時她以濃妝示人，今日這 妝容有近似無，也許是女客。
能讓長公主成為貴客的女郎，普天之下只有如今的皇後甄南風。
能知道甄南風，還是她平日裏聽丫鬟婆子們偷偷摸摸嘴碎聽見的，她深吸一口氣，順著侍女的指引，進了房間。
心中十分好奇，她卻不敢擡頭，都說這皇後貌醜，她卻不肯信，按照陳媽媽的說辭，世上男子皆好美色，陛下又是一國之君，怎麽會甘心娶一個醜陋的皇後？
“阿蓉，這邊是你那個女兒？”
“確實如此，南風覺得如何？”
太史姒聽著上頭你來我往的話，心癢難耐，下一秒卻聽見甄南風的聲音：“擡起頭來，讓我瞧瞧。”
她順從地擡起頭，朝上首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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