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辭別（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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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辭別（3）
霽靈來到仙界靈山。
何川似乎早料到有客來訪，已經在山間棧道的涼亭下備好熱茶等待貴客。
霽靈出現在何川面前，先是沈默了一會兒，隨後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大禮。
卿尋藏身於不遠處的一棵古樹後，見她舉止不免心疑：何故行如此大禮？
更奇怪的是，何川竟心安理得地接受了這一禮，且沒有回禮。
只見何川笑容溫和藹然，徐徐道：“不久前，我偶然窺破天機，本想書信一封請你前來，同你講一些舊事，但是現在你先來了，我也能省去筆墨，甚好。”
真摳。霽靈腹誹一句，假笑兩聲道：“我與上仙寥寥幾面之緣，並無多深的過往，卻不知為何好似早就相識，還望上仙明示個中緣由。”
何川反問：“你覺得是什麽原因呢？”
霽靈直言：“上仙可與我師父一度天尊有關系？”
“確有關系。”何川點頭道，“我既是你的師父，也不是你的師父。”
霽靈心裏一動，眉心微微蹙起。
何川道：“我其實是一度天尊殞世時的一道殘識，遺落至人界化成人形，因天生有異於凡人之氣，便來到仙界修習，後拜入仙門成為上仙，又至靈山自立一派變成家主。近來你那位小郎君的三處神識皆已歸位，你又被青鳥羽釵所傷而恢覆了記憶，所以，一度天尊當初藏在你們身上的守護之力便盡數回到了我的身上，而與神力同來的，還有天尊的那些記憶……”
原來如此。霽靈略感寬慰，老頭子尚有靈識在此，總好過什麽都沒有留下。
何川想了想，問道：“霽靈，我能感應到天尊一直想問你，你心中的執念可曾放下？”
霽靈脫口而出：“不曾。”
“為何？”
霽靈眼神飄向那棵古樹，不禁想起當年他同樣是躲在轉角處偷聽自己和天尊說話。她眼裏蕩起深深的笑意，釋懷嘆道：“卿尋永遠是我的執念，我永遠也不會放下。”
何川搖頭輕笑：“若真是天尊在此，怕是也拗不過你的想法，罷了，且坐下飲茶罷。”
霽靈婉謝，稱自己還有許多事要做，不多留了。
回到魔界已是夜半時分，百鬼夜集正熱鬧，霽靈忍著困意去視察了一圈，見百姓們一如既往地安然生活，便放下心來溜達回了魔宮。
卿尋則先她一步回到千思殿，擺好果盤、備好溫茶，又替她鋪好床褥，還燃了一支安神香，最後自己也洗漱一番，換了身明亮的碧青色薄衫，對著鏡子將腰間的衣帶松松垮垮地系住，略帶濕氣的黑發飄散開來，發梢偶爾凝落一兩滴水珠，沿著他的耳垂、下頜、脖頸慢慢滑入微敞開的衣襟裏……
霽靈打著哈欠推門而入，卿尋聽到動靜瞬時移至榻邊，拿起矮桌上的書冊就假裝翻看起來。
“你何時喜歡這些東西了？”霽靈走到卿尋身前，微微彎腰，挑著眉毛高聲念出書冊封面的幾個大字，“淫詞艷曲大全？”
卿尋低頭一看，果然是本艷俗之物。他強裝鎮定地合起書頁，表情嚴肅地反問霽靈：“你為何會有這種東西？”
霽靈眼神明晃晃地往下移，見他所穿衣衫薄的不能再薄，胸口白皙緊實的肌膚若隱若現，再被濕漉漉的發絲一洇簡直什麽都遮不住……
太刻意了。霽靈心裏嘖嘆，擡掌施出熱氣，撫著卿尋的頭發替他烘幹水汽，故作漫不經心道：“跟你試試。”
卿尋楞了，“試什麽？”
“你不是問我為什麽會有這種書嗎？”
“……”
卿尋才反應過來，眨著眼睛難以置信地盯著霽靈。
少頃，霽靈見頭發幹得差不多了，就收回了手準備去浴堂沐浴更衣。卿尋恰在此時去抓她的手，但霽靈腕子一轉靈活而巧妙地避開了。
卿尋頓時心裏空落落的，又坐在長榻上緩了好一陣子，直到聞見浴堂傳來濃重的草藥味，他才起身慢慢走進浴堂，褪去薄衫來到藥池中，停在霽靈身側。
霽靈正借著藥浴調理內息，聽到靠近聲，連眼睛都懶得睜開，勾起唇角調侃道：“你方才不是已經梳洗過了嗎？也不急這一時半刻的……”
“要是我說，急呢？”
卿尋伸出雙臂把她攬在懷裏，下巴抵進她的頸窩間輕柔摩挲著，似是撒嬌般愜意地瞇起眼睛，溫熱的氣息有意無意地吐在她的耳後。
霽靈有些招架不住，卻沒有說話。
卿尋又嗓音低啞地喚了聲：“霽靈。”
霽靈終於嘆息，“何時認出來的？”
“長明殿，你要把那張木床扔了的時候……”卿尋緊緊箍住她，聲音裏透著兩分不易察覺的笑意。可緊接著，他就在她脖子上不輕不重地咬嚙，同時又發出了低低的委屈聲，“還有，你當著眾人無視我，不再像阿染那樣喚我名字的時候……”
霽靈斜了他一眼，嗬，小賬算得還挺清！
“霽靈，今日你同那些故人一一辭別，那我呢？你準備如何同我辭別？嗯？”
卿尋加大了臂彎的力度，似乎是想將自己這鳳凰骨本體與她揉為一體。
霽靈嗅出話裏的警告之意，側頭瞧去，但見卿尋眸色哀傷低落，還暗含幾分慍色，她心頭一軟，靠向他，想要解釋：“我沒想……”
然話未說完，外邊就傳來阿虎粗笨的聲音：
“阿染！你跟哪兒呢啊？阿染啊——”
霽靈決定先去跟外面那個說清楚，再來哄眼前這個。她正要起身，不曾想突然被卿尋握住了腰肢。
卿尋把她往自己身前輕輕一帶，二話不說就在她唇畔咬了一口。
血腥氣瞬間在齒間彌漫開來，霽靈蹙了蹙眉，並不氣惱，甚至還笑了一聲，緊貼著卿尋的胸膛聽他歡迸亂跳的心跳聲，她的雙手亦是繞過他的腰際，安撫般拍了拍他的後背。
卿尋離開她的唇，額頭抵著她的額頭，鼻尖蹭著她的鼻尖，呼吸略有不穩，道：“快點回來。”
“好。”
“我很急這一時半刻。”
“……”
霽靈笑了一聲，撿起地上那件薄衫往身上隨意一披就往外走去。
卿尋眉心滿擰，雙指對著薄衫一點，立刻又給她加了一件厚厚的、拖地長的狐皮大氅。
霽靈本就冒了些汗，又穿著這麽一件厚重的大氅，雙頰更是緋紅，她走出浴堂，詢問來者：“找我何事？”
子世瞧去，神色頓僵：“你，你這衣裳……”
“怎麽了？”
子世緊閉著嘴不應聲。
“莫非你也喜歡這件狐皮大氅？”
子世臉色不善，沈重地搖了搖頭。
“也是，你的皮毛可比這件大氅好看多了。”
“什麽？！”子世撐大雙眼，內心忐忑慌亂，試探道，“你……你是……你想起什麽了嗎？”
霽靈微笑著把身上的假狐皮變回了純綢外衣，看了一眼子世，道：“小狐貍，我把假狐皮換下了，你呢？不把假的虎皮脫下來嗎？”
子世心緒萬千，那一瞬間他既高興又失落，只是一想到偷來的時光終是要還回去了，眼底便浮漫出絲絲縷縷的悲涼，悵悵然變回了原樣，腰間的匕首也隨之消失不見。
短匕上的赤色圓玉正是他的狐貍妖識，此刻亦歸於他的體內。
子世苦笑道：“說實話，幾百年來我日夜盼著這一天，卻又特別害怕這一天。霽靈，一直以來我總想讓你知道我對你的情意，可又不想讓你回憶起那些痛苦的曾經，我不想……不想讓你記起那人……”
“撲啪——”
浴堂內傳出一聲怪響，像是撩撥水面的聲音。
子世擔心有賊子闖入欲暗算霽靈，下意識想要沖進去掃除危險。
豈料，霽靈橫身一擋，幹咳道：“我沈睡的幾百年，辛苦你了。”
子世這才註意到她唇角的傷口，再一打量她內裏的衣著和不自然的表情，霎時明白了一切
他怔怔地凝視著她，一種難以言明的情緒在心裏徹底爆發，深沈的雙眸中流露出沮喪之色，冷冷開口：“是很辛苦，所以你要怎麽報答我？”
霽靈有些心疼子世，但是換作任何一人站在她面前表現出一副愛而不得、心傷欲絕的神情，她大概都會心疼，或者說同情與憐憫。
從一開始她就只把小狐貍當作朋友，後來失憶變成阿染，也不過是覺得自己多了個弟弟、多了個家人，從未對他產生過絲毫的男女之情。因此，霽靈此刻可以淡定地問他：“你想要什麽？”
但凡她能做到的都會為他去做。
子世看著霽靈，喉間微一滾動，眸色愈發深邃，緩緩道：“你知道我想要什麽……”他靠近霽靈，伸手將她耳邊散亂的發絲整理好，冰涼的指尖劃過她的耳垂，“這麽多年，我所求所願從未改變。”
可惜，這件事她做不到。
霽靈笑容漸凝，不動聲色地後退半步，轉移話題道：“你不妨先說一說都為我做了什麽事，若是還給我添了麻煩，便算是功過相抵，我也無需感謝你了。”
因她這一退，子世的臉色倏然蒼白，眼中泛起淺淺的淚光，目光空空洞洞再無神采，亦有些失神地退了退。盡管如此，他還是耐心同她解釋起後來發生的事情。
“當初天帝因鳳女重傷命懸一線，放棄了攻打魔界，召集九重天所有神醫為其診治，耗費很大的力氣才保住了鳳女的性命，但其真身已毀，不再算是鳳凰，此生亦不必再經歷涅槃之劫。還有她臉上的傷疤，也是怎麽都消除不掉了。為此，鳳女不知從哪裏尋來一個法子，暗中吸食凡人精氣以修覆容貌，不巧被天帝發現了，天帝一怒之下削去她一半的神籍並將她貶至冥界。說來荒謬，冥界府君不敢怠慢，竟讓鳳女做了冥界之主……我擔心她會仗勢尋找你的下落，對你不利，就把昏睡的你藏在了萬魔山中，至於……”子世一頓，心頭恨意陡升，瞪著浴堂的門咬牙忍怒道，“至於那個豖豖！哼，他畢竟是至強之神，殞世後神識自行歸於北海神墓，神界因未找到他的遺骨，只將他身為仙者時的一件仙袍葬入北海神墓中，另有一部分神識因護佑你而來到魔界，可能一直藏於千思冢內吧，至於第三部分神識，便是在長安殘城的青鳥羽釵之中了。”
“那傲殷呢？我不記得我提拔過那樣的魔者。”
子世有些心虛：“呃，傲殷他……確實是一時疏忽，讓他鉆了空子……”
“還有遙川，你把它藏哪裏了？”
“妖界花都。”
“去把它取回來吧。”
“嗯。”
說話間，那撥弄水流的聲音又響了兩下，頗有不耐煩之意。
霽靈壓著嘴角道：“天色已晚，你回去吧。”
子世欲言又止，終是沒再說一句，面無表情地走出千思殿。他站在院子裏，回身望見殿內燭火已然熄滅，只覺得自己心底的某些情愫也好似被她親手吹熄，湮滅無存了。
……
浴堂內，藥氣混肴著水汽蒸騰旖旎，嘩嘩水聲中摻著女子細微而顫栗的聲音，低低喘道：“我明日還……要去妖界……”
“去那兒做什麽？”
“還債。”
“……”
“你，你聽見沒有……”
“娘子，你一定，非要現在，說這件事嗎？”
“旁的時候說，你肯定不會同意啊。”
“霽靈！”
雖有些氣，可一看到她得逞的笑容，卿尋就再沒有辦法，只好嘆道：“好吧，我跟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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霽靈來到仙界靈山。
何川似乎早料到有客來訪，已經在山間棧道的涼亭下備好熱茶等待貴客。
霽靈出現在何川面前，先是沈默了一會兒，隨後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大禮。
卿尋藏身於不遠處的一棵古樹後，見她舉止不免心疑：何故行如此大禮？
更奇怪的是，何川竟心安理得地接受了這一禮，且沒有回禮。
只見何川笑容溫和藹然，徐徐道：“不久前，我偶然窺破天機，本想書信一封請你前來，同你講一些舊事，但是現在你先來了，我也能省去筆墨，甚好。”
真摳。霽靈腹誹一句，假笑兩聲道：“我與上仙寥寥幾面之緣，並無多深的過往，卻不知為何好似早就相識，還望上仙明示個中緣由。”
何川反問：“你覺得是什麽原因呢？”
霽靈直言：“上仙可與我師父一度天尊有關系？”
“確有關系。”何川點頭道，“我既是你的師父，也不是你的師父。”
霽靈心裏一動，眉心微微蹙起。
何川道：“我其實是一度天尊殞世時的一道殘識，遺落至人界化成人形，因天生有異於凡人之氣，便來到仙界修習，後拜入仙門成為上仙，又至靈山自立一派變成家主。近來你那位小郎君的三處神識皆已歸位，你又被青鳥羽釵所傷而恢覆了記憶，所以，一度天尊當初藏在你們身上的守護之力便盡數回到了我的身上，而與神力同來的，還有天尊的那些記憶……”
原來如此。霽靈略感寬慰，老頭子尚有靈識在此，總好過什麽都沒有留下。
何川想了想，問道：“霽靈，我能感應到天尊一直想問你，你心中的執念可曾放下？”
霽靈脫口而出：“不曾。”
“為何？”
霽靈眼神飄向那棵古樹，不禁想起當年他同樣是躲在轉角處偷聽自己和天尊說話。她眼裏蕩起深深的笑意，釋懷嘆道：“卿尋永遠是我的執念，我永遠也不會放下。”
何川搖頭輕笑：“若真是天尊在此，怕是也拗不過你的想法，罷了，且坐下飲茶罷。”
霽靈婉謝，稱自己還有許多事要做，不多留了。
回到魔界已是夜半時分，百鬼夜集正熱鬧，霽靈忍著困意去視察了一圈，見百姓們一如既往地安然生活，便放下心來溜達回了魔宮。
卿尋則先她一步回到千思殿，擺好果盤、備好溫茶，又替她鋪好床褥，還燃了一支安神香，最後自己也洗漱一番，換了身明亮的碧青色薄衫，對著鏡子將腰間的衣帶松松垮垮地系住，略帶濕氣的黑發飄散開來，發梢偶爾凝落一兩滴水珠，沿著他的耳垂、下頜、脖頸慢慢滑入微敞開的衣襟裏……
霽靈打著哈欠推門而入，卿尋聽到動靜瞬時移至榻邊，拿起矮桌上的書冊就假裝翻看起來。
“你何時喜歡這些東西了？”霽靈走到卿尋身前，微微彎腰，挑著眉毛高聲念出書冊封面的幾個大字，“淫詞艷曲大全？”
卿尋低頭一看，果然是本艷俗之物。他強裝鎮定地合起書頁，表情嚴肅地反問霽靈：“你為何會有這種東西？”
霽靈眼神明晃晃地往下移，見他所穿衣衫薄的不能再薄，胸口白皙緊實的肌膚若隱若現，再被濕漉漉的發絲一洇簡直什麽都遮不住……
太刻意了。霽靈心裏嘖嘆，擡掌施出熱氣，撫著卿尋的頭發替他烘幹水汽，故作漫不經心道：“跟你試試。”
卿尋楞了，“試什麽？”
“你不是問我為什麽會有這種書嗎？”
“……”
卿尋才反應過來，眨著眼睛難以置信地盯著霽靈。
少頃，霽靈見頭發幹得差不多了，就收回了手準備去浴堂沐浴更衣。卿尋恰在此時去抓她的手，但霽靈腕子一轉靈活而巧妙地避開了。
卿尋頓時心裏空落落的，又坐在長榻上緩了好一陣子，直到聞見浴堂傳來濃重的草藥味，他才起身慢慢走進浴堂，褪去薄衫來到藥池中，停在霽靈身側。
霽靈正借著藥浴調理內息，聽到靠近聲，連眼睛都懶得睜開，勾起唇角調侃道：“你方才不是已經梳洗過了嗎？也不急這一時半刻的……”
“要是我說，急呢？”
卿尋伸出雙臂把她攬在懷裏，下巴抵進她的頸窩間輕柔摩挲著，似是撒嬌般愜意地瞇起眼睛，溫熱的氣息有意無意地吐在她的耳後。
霽靈有些招架不住，卻沒有說話。
卿尋又嗓音低啞地喚了聲：“霽靈。”
霽靈終於嘆息，“何時認出來的？”
“長明殿，你要把那張木床扔了的時候……”卿尋緊緊箍住她，聲音裏透著兩分不易察覺的笑意。可緊接著，他就在她脖子上不輕不重地咬嚙，同時又發出了低低的委屈聲，“還有，你當著眾人無視我，不再像阿染那樣喚我名字的時候……”
霽靈斜了他一眼，嗬，小賬算得還挺清！
“霽靈，今日你同那些故人一一辭別，那我呢？你準備如何同我辭別？嗯？”
卿尋加大了臂彎的力度，似乎是想將自己這鳳凰骨本體與她揉為一體。
霽靈嗅出話裏的警告之意，側頭瞧去，但見卿尋眸色哀傷低落，還暗含幾分慍色，她心頭一軟，靠向他，想要解釋：“我沒想……”
然話未說完，外邊就傳來阿虎粗笨的聲音：
“阿染！你跟哪兒呢啊？阿染啊——”
霽靈決定先去跟外面那個說清楚，再來哄眼前這個。她正要起身，不曾想突然被卿尋握住了腰肢。
卿尋把她往自己身前輕輕一帶，二話不說就在她唇畔咬了一口。
血腥氣瞬間在齒間彌漫開來，霽靈蹙了蹙眉，並不氣惱，甚至還笑了一聲，緊貼著卿尋的胸膛聽他歡迸亂跳的心跳聲，她的雙手亦是繞過他的腰際，安撫般拍了拍他的後背。
卿尋離開她的唇，額頭抵著她的額頭，鼻尖蹭著她的鼻尖，呼吸略有不穩，道：“快點回來。”
“好。”
“我很急這一時半刻。”
“……”
霽靈笑了一聲，撿起地上那件薄衫往身上隨意一披就往外走去。
卿尋眉心滿擰，雙指對著薄衫一點，立刻又給她加了一件厚厚的、拖地長的狐皮大氅。
霽靈本就冒了些汗，又穿著這麽一件厚重的大氅，雙頰更是緋紅，她走出浴堂，詢問來者：“找我何事？”
子世瞧去，神色頓僵：“你，你這衣裳……”
“怎麽了？”
子世緊閉著嘴不應聲。
“莫非你也喜歡這件狐皮大氅？”
子世臉色不善，沈重地搖了搖頭。
“也是，你的皮毛可比這件大氅好看多了。”
“什麽？！”子世撐大雙眼，內心忐忑慌亂，試探道，“你……你是……你想起什麽了嗎？”
霽靈微笑著把身上的假狐皮變回了純綢外衣，看了一眼子世，道：“小狐貍，我把假狐皮換下了，你呢？不把假的虎皮脫下來嗎？”
子世心緒萬千，那一瞬間他既高興又失落，只是一想到偷來的時光終是要還回去了，眼底便浮漫出絲絲縷縷的悲涼，悵悵然變回了原樣，腰間的匕首也隨之消失不見。
短匕上的赤色圓玉正是他的狐貍妖識，此刻亦歸於他的體內。
子世苦笑道：“說實話，幾百年來我日夜盼著這一天，卻又特別害怕這一天。霽靈，一直以來我總想讓你知道我對你的情意，可又不想讓你回憶起那些痛苦的曾經，我不想……不想讓你記起那人……”
“撲啪——”
浴堂內傳出一聲怪響，像是撩撥水面的聲音。
子世擔心有賊子闖入欲暗算霽靈，下意識想要沖進去掃除危險。
豈料，霽靈橫身一擋，幹咳道：“我沈睡的幾百年，辛苦你了。”
子世這才註意到她唇角的傷口，再一打量她內裏的衣著和不自然的表情，霎時明白了一切
他怔怔地凝視著她，一種難以言明的情緒在心裏徹底爆發，深沈的雙眸中流露出沮喪之色，冷冷開口：“是很辛苦，所以你要怎麽報答我？”
霽靈有些心疼子世，但是換作任何一人站在她面前表現出一副愛而不得、心傷欲絕的神情，她大概都會心疼，或者說同情與憐憫。
從一開始她就只把小狐貍當作朋友，後來失憶變成阿染，也不過是覺得自己多了個弟弟、多了個家人，從未對他產生過絲毫的男女之情。因此，霽靈此刻可以淡定地問他：“你想要什麽？”
但凡她能做到的都會為他去做。
子世看著霽靈，喉間微一滾動，眸色愈發深邃，緩緩道：“你知道我想要什麽……”他靠近霽靈，伸手將她耳邊散亂的發絲整理好，冰涼的指尖劃過她的耳垂，“這麽多年，我所求所願從未改變。”
可惜，這件事她做不到。
霽靈笑容漸凝，不動聲色地後退半步，轉移話題道：“你不妨先說一說都為我做了什麽事，若是還給我添了麻煩，便算是功過相抵，我也無需感謝你了。”
因她這一退，子世的臉色倏然蒼白，眼中泛起淺淺的淚光，目光空空洞洞再無神采，亦有些失神地退了退。盡管如此，他還是耐心同她解釋起後來發生的事情。
“當初天帝因鳳女重傷命懸一線，放棄了攻打魔界，召集九重天所有神醫為其診治，耗費很大的力氣才保住了鳳女的性命，但其真身已毀，不再算是鳳凰，此生亦不必再經歷涅槃之劫。還有她臉上的傷疤，也是怎麽都消除不掉了。為此，鳳女不知從哪裏尋來一個法子，暗中吸食凡人精氣以修覆容貌，不巧被天帝發現了，天帝一怒之下削去她一半的神籍並將她貶至冥界。說來荒謬，冥界府君不敢怠慢，竟讓鳳女做了冥界之主……我擔心她會仗勢尋找你的下落，對你不利，就把昏睡的你藏在了萬魔山中，至於……”子世一頓，心頭恨意陡升，瞪著浴堂的門咬牙忍怒道，“至於那個豖豖！哼，他畢竟是至強之神，殞世後神識自行歸於北海神墓，神界因未找到他的遺骨，只將他身為仙者時的一件仙袍葬入北海神墓中，另有一部分神識因護佑你而來到魔界，可能一直藏於千思冢內吧，至於第三部分神識，便是在長安殘城的青鳥羽釵之中了。”
“那傲殷呢？我不記得我提拔過那樣的魔者。”
子世有些心虛：“呃，傲殷他……確實是一時疏忽，讓他鉆了空子……”
“還有遙川，你把它藏哪裏了？”
“妖界花都。”
“去把它取回來吧。”
“嗯。”
說話間，那撥弄水流的聲音又響了兩下，頗有不耐煩之意。
霽靈壓著嘴角道：“天色已晚，你回去吧。”
子世欲言又止，終是沒再說一句，面無表情地走出千思殿。他站在院子裏，回身望見殿內燭火已然熄滅，只覺得自己心底的某些情愫也好似被她親手吹熄，湮滅無存了。
……
浴堂內，藥氣混肴著水汽蒸騰旖旎，嘩嘩水聲中摻著女子細微而顫栗的聲音，低低喘道：“我明日還……要去妖界……”
“去那兒做什麽？”
“還債。”
“……”
“你，你聽見沒有……”
“娘子，你一定，非要現在，說這件事嗎？”
“旁的時候說，你肯定不會同意啊。”
“霽靈！”
雖有些氣，可一看到她得逞的笑容，卿尋就再沒有辦法，只好嘆道：“好吧，我跟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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