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斬妖除魔（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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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斬妖除魔（2）
“我知道，但他神力已經散盡，恐怕再難修習。”阿染指尖挑著星琢的碎發，憂心忡忡道，“就算還有麒麟獸身，沒有神力也是無法回到神界的。”
君安盯著阿染的手，臉色愈發難看。
阿染嘆了一口氣，“身為神獸卻只能待在人界擡頭望天，幻想著天上那些長生不老的神仙是何等的逍遙自在，而自己卻再也不能那樣了，這簡直是痛苦的折磨！唉……卷卷，我告訴你，魔界有許多謫仙，當初離開神界時都是一心求死，我擔心星琢醒來會跟他們一樣。”
“回不回神界有那麽重要嗎？”
“不重要嗎？”阿染反問。
君安搖了搖頭，“是你說的，悲憫之心不應分神魔。只要星琢今後做正確的事，他是神是魔，亦或是凡人，又有何分別？”
阿染楞了一下，隨即笑道：“是啊，我倒是忘了。”
“況且，依我看，”君安瞟了眼星琢，幽幽道，“星琢未必想回神界。”
“嗯？此話怎講？”
“我猜的，也許人界已有他割舍不了的事情。”君安把錦囊系在自己身上，扶起阿染問道，“咱們是把他帶回小店，還是留在這裏療傷？”
“帶回去吧。”
阿染環顧四周，山前客棧已經被禍害得破破爛爛住不得人了。
看樣子光是修繕費就得一大筆銀子，嘖嘖，這錢誰出呢？她眼睛滴溜亂轉，心想自己可沒錢修房，那些錢還要留著買酒喝呢……對了，酒！
經此一折騰，不知道客棧裏的那些美酒有沒有跟著遭殃？阿染暗道：星琢啊星琢，你不回神界也好，就留在本魔王身邊當個釀酒官兒吧！哈哈！
君安看看星琢，又看看阿染，他們兩個都有傷在身，還都傷勢不輕，可自己只有一雙手，要怎麽把他們都帶回小店呢？
正想著，外邊忽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約莫百十來個白衣飄飄的仙門弟子湧入月柳鎮，手持長劍、自成一陣，動作輕盈，正齊刷刷地沖向山前客棧。
陣前的幾個最先看到了歪躺在街上的錢掌櫃的屍體，均是一怔，隨後立即警惕起來，朝後面比了個手勢，後面的弟子則會意地換了一個禦敵的陣型。
一弟子蹲下去探了探錢掌櫃的鼻息，然後搖了搖頭，又用仙法在錢掌櫃幹癟的屍身上查驗了一遍，最後得出結論：“死了，被妖吸取了全部精氣。”
另一弟子憤恨道：“方才就見這間客棧閃出非同尋常的光亮，果然，此處邪祟之氣深重，這凡人定是被裏面的妖邪所害！”
“沒錯，仙門主此次讓咱們下山，就是要咱們斬妖除魔、匡扶正義！今日必將邪祟拿下！替慘死的無辜百姓報仇！”
“對！斬妖除魔！匡扶正義！”
“……”
阿染從門縫裏往外瞅，嘟囔道：“我要是妖，聽見他們的吆喝聲早就跑了。”
她本不想招惹仙門中人，畢竟他們最是無賴難纏，往往打不過就開始掰扯之乎者也，且不管說什麽最後總是他們有理，典型的輸不起。
可當阿染瞧見來者是一幫年輕俊俏的小仙童時便改了主意，暗暗盤算著拐一兩個回去給魔界的女魔當夫君，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嘛！
阿染整理好衣衫準備出去，卻被君安攔住。
君安問道：“星琢怎麽辦？”
阿染想了想，施法變出一只乾坤袋，將星琢變成麒麟之身裝進了乾坤袋中，系緊袋口別在君安的腰上。
“仙界最擅長使用以多欺少的圍攻手段，咱們要是一起出去難免被動。卷卷，你在此等候，見機行事。”
不等君安拒絕，阿染便拍去衣上的塵土，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
仙門弟子立刻擺出月牙般的陣法將阿染圍住。站在最前側的弟子打量了一下阿染，劍尖直指向她，喝問道：“你是妖？”
阿染搖頭。
弟子楞了一刻，“那……你是魔？”
阿染點頭。
弟子吞了吞口水，“報、報上名來！”
“阿染。”
弟子：“……”
一片死寂。
問話的弟子欲哭無淚，暗罵了一聲倒黴，好死不死居然碰上傳說中的魔王阿染！
弟子們腳下不自覺地往後挪，每挪動一步，阿染就跟上一步，圍成半圈的陣法正整齊地向後退著。
阿染看他們所穿白衣上的水波祥雲紋飾，心道：原來是澤隱門下的弟子。
澤隱乃掌管仙界百家的仙門主，備受百家尊崇，亦是整個仙界修為最高的上仙。
阿染卻極瞧不上澤隱，連帶著他門下的弟子她都要挖苦一番：“還退吶？再退可就出鎮子啦！”
白白的月牙陣終於停止了後移。
那弟子沒有見過魔王的真容，半信半疑地又問了一遍：“你真的是魔界之主，魔王阿染？”
“如假包換。”
阿染掃視了一圈對面的仙門弟子，她很不喜歡這樣的站位，於是飛向山前客棧對面的樓閣，雙腳穩穩踩在了樓閣的圍欄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仙門弟子才覺得滿意。
弟子們急忙轉身，月牙陣有片刻的騷亂。當他們發現魔王只是換了個地方站著，並沒有其他動作時，便又恢覆了鎮定，補齊陣法。
這下，阿染在月牙陣前面的樓閣上，君安在陣後的客棧裏，一前一後、一明一暗，局勢瞬間扭轉。
每名仙門弟子都因為緊張而汗濕掌心，死死地攥著劍柄，生怕魔王攻擊時，因手滑握不住劍而命喪於此。
對峙半晌，終於，月牙陣前的另一個仙門弟子往前走了半步，身後的同伴立刻出聲提醒：“言肆！小心點！”
言肆點了點頭。他有下山歷練的經驗，也成功斬殺過幾只小妖，更因為修習天分頗高而被澤隱上仙親收為閉門弟子，所以與其他仙門弟子相比顯得更加自信與淡定，此刻毫無懼色地直視魔王，質問道：“這個凡人是你殺的嗎？”
“你們家仙門主就是這樣教你的？沒大沒小，半點規矩都不懂。”阿染先是鄙夷不屑，後又嗤笑道，“是本魔王殺的如何？不是如何？且本魔王說不是，你們就真的信嗎？”
言肆堅定道：“當然不信！”
“那你還問？！”
“你！”言肆被噎了一句，輸了面子，忍不住提高了聲音又道，“魔王怙惡不悛，罪不容誅！不但禍亂人間，還殺了我仙界的三名女修，實乃百家之敵、蒼生之害！今日我等仙門弟子必報此仇，替天行道！”
一番話引得眾弟子氣勢高漲，紛紛揮起長劍出聲附和。
阿染笑道：“且慢！小仙童，你打架就打架，本魔王樂意奉陪。可你得先把話說清楚，女修之死怎麽就算到了本魔王的頭上？”
阿染本來不在乎這些小事，可今天，一來君安在場，她不允許旁人胡說抹黑自己。二來，阿染也著實好奇，仙界那幫老家夥是如何在這群小仙童面前誹謗她的。
言肆指著地上的屍體，道：“女修的死狀與此人如出一轍，既然他為你所殺，自然女修之死也與你脫不了幹系。”
阿染被他的荒謬言論說得怔了一怔，隨後仰天大笑道：“哈哈哈！荒唐！太荒唐了！”
她笑出了眼淚，牽動了內傷，疼得直冒冷汗才有所收斂，叉著腰緩了幾口氣，道：“姑且不論這凡人是不是真的為我所殺，就說……哈哈，就說你剛才那番話，據本魔王所知，澤隱對外界可不是這麽說的啊！你們兩個是沒有串通好嗎？”
言肆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十分下不來臺。師父確實沒有同他說過女修的死因，只是將全部罪責怪在魔王身上，剛才的話不過是他的推測罷了。
“小家夥，看來你這潑臟水的本事，還得再跟你師父好好學一學呀。”阿染好意提醒道，“本魔王不知道澤隱是怎麽跟你們解釋的，但女修的死是冥府作亂，與魔界無關，更非本魔王所為。”
“不可能！”言肆否道，“冥後乃天帝之女，有一半的神籍，算得上半個神者，怎會戕害仙界？”
旁邊的弟子連忙道：“言肆，仙門主說此事不可外傳的……”
天帝之女？一半神籍？半個神者？
阿染心頭疑問連連、驚訝連連，六界幾百年的八卦都沒有今日聽到的消息勁爆！
她雖然知道冥界隸屬於神界，替神界處理地府輪回等事務，除了鬼兵，許多冥官兒都有神籍，屬於下神。
可阿染怎麽也想不到，茗歡居然是天帝之女！
原以為茗歡是小鬼兒修煉而成、靠著不入流的手段才坐上的冥後之位，結果居然有那麽強大的後臺！這麽多年竟從未聽誰提起，這身份，保護得夠好的啊！
阿染瞇起雙眼，心想：怪不得澤隱那般維護冥後，連她殺了仙界的女修都是敢怒不敢言，還要賴到本魔王的身上！哼，還以為這麽多年澤隱有點長進，沒想到還是個趨炎附勢、是非不分之輩！
不過……
阿染又想，茗歡既是天帝之女，何故去當了冥後？天帝若是想讓自家孩子外出闖蕩鍛煉，也該給她挑一個光鮮的職位，怎的派去了陰森森的冥府當差，還只給她剩了一半的神籍？
阿染不露聲色地套言肆的話，“你也說了，半個，你怎麽知道另一半是神是鬼？是善是惡？”
言肆忘記了師父的叮囑，一時口快將神界最忌諱的秘密公之於眾。他怕師父因此責罰，頓時忐忑不安起來，是以回答魔王的問話時亦是心不在焉，“當然是神……不過是遭人構陷才會被天帝罰至冥界，削去了一半神籍……”
“言肆！莫要再說！”其他弟子紛紛喝止。
言肆猛然反應過來中了計，臉色霎時難堪到了極點，怨氣滿腹地將長劍對準阿染飛身刺去，立誓要將在同門面前失掉的面子找回來。
虛張聲勢。阿染手指輕輕一點變出了一個與言肆腦袋同大的圓形屏障，她對著屏障吹了一口氣，屏障就向言肆飛了過去，“咣”的撞在言肆的額前並發出了鏗鏘有力的響聲。
言肆閃躲不及，被撞得墜落在地、眼冒金星。
幾個弟子連忙上前詢問。言肆憤怒地推開他們，坐在地上使勁揉著眼睛，嘴上仍不服輸道：“斬妖除魔乃仙家之本，我為世間匡扶正義，死也無懼！就算今天我無法將你這個魔王殺掉，來日也必定會有其他義士替蒼生除害！”
阿染不耐煩地掏了掏耳朵，嘖了一聲道：“人界諺語有雲，謊言說一千遍就會成真。可你們都說多少遍了，還是打不過本魔王。”
長街上傳出一陣磨牙之聲。
阿染又笑，搖頭晃腦道：“唉，本魔王還就偏偏想要死在你手裏呢，小家夥，有本事來打我呀！哈哈，可惜啊可惜，澤隱苦心教出來的竟是一幫只會說大話的廢——物——”
“不許你侮辱我師父！”
“找死！看劍！”
“……”
和小仙童打架實在有失公允。阿染懶得與之大動幹戈，也不想傳出去自己的頭上再多一條倚老賣老、以大欺小的罪名。
再者，一晚上打兩場架，屬實鬧心。
正當阿染琢磨著如何勸這幫傻子離開時，一張仙符突然朝她飛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在了她的左肩上。
若是普通仙符便也罷了，偏巧這張仙符是澤隱上仙特意在言肆下山前贈給他用來保命的，仙符上沾有上仙之血，其威力非普通仙符可比，若是旁的小妖中了它，必定當場魂飛魄散。
阿染雖不至於魂飛魄散，可她剛受了傷，正是體弱之時，被這樣的仙符打中也是有所神傷，像是被人偷襲敲了一悶棍，站在圍欄上的身體晃了幾晃。
她撕下仙符，將其托在掌心仔細查看，符上的殘血散發出仙界之氣，確為上仙的血。可這符本身卻是詭異得很，不像是仙家常用的符咒。
阿染沈著眸子，不悅地盯著言肆。
言肆見仙符打中了魔王，激動地一骨碌從地上爬了起來，指著阿染興奮道：“打中了！我打中了！你們看！”
仙門弟子還來不及高興就看到言肆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拽到了半空。
言肆的手腳似乎被緊緊勒住，臉漲得通紅，脖子上青筋凸起，愈發難以喘息，他斷斷續續道：“誰！是誰……誰綁住了我……快、快——松——開——”
弟子們面面相覷，陣型再一次混亂。
他們都想要救言肆，卻誰也不知道究竟是何人所為，分明站在圍欄上的魔王什麽都沒做呀！
這時，君安從客棧裏走出來，面具遮住了他冷峻的容顏，卻擋不住他血紅的雙眼。
君安雙拳緊握在側，竟是憑空作法縛住了言肆！阿染暗嘆道：小郎君真是太令人驚喜了！短短幾日就自行修會了憑空作法，莫不是成為魂體之前就是高階修士？
阿染傳音於君安：“別殺他，我沒事，小仙童淘氣而已。”
君安聽不進去，力道旦增不減。
阿染沒想到君安已經氣到連她的話都當作了耳旁風，擺明了要殺死言肆。
若說殺子炎的時候，君安還會顧忌子炎體內的神力，那麽殺言肆，便是沒什麽好顧忌的了。
君安的眼睛像是要滴出血來，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傷阿染者——殺！
“這樣下去可不行……”阿染嘟囔了一句，眉頭緊蹙，擡手對著言肆的頸間送去一股冰冰涼涼的純柔之力。
此股力量滲入到君安剛勁的法術當中，以柔克剛，逐步化解了君安的力量。
阿染又傳音告訴君安：“卷卷，切莫被魔性迷了心智！”
君安眸中的血紅之色逐漸淡去。不多時，便恢覆了神志。
阿染傳音的語氣十分抱歉，“是我疏忽了，忘記給你幾本心法書助你修煉，害你差點被魔性所控，失了心智。”
君安微微搖頭，“不，是我見他傷了你，太過氣憤，一時沒有控制好自己。”
話雖如此，阿染還是下定決心要親自給君安挑選幾本魔界的上乘心法，再替他從魔宮的寶庫裏尋一把稱手的兵器。
君安說完便收回了法術，言肆也因此而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言肆捂著漲得紫紅的脖子不停地咳嗽，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旁人看不下去了，出聲指責魔王：“這妖孽定與你是一夥兒的！你們就是這般心狠手辣，那三名女修才沒能逃得過你們的魔爪，你們簡直……太可惡了！”
又是女修之死？！
阿染失去了耐心，冷言道：“冤有頭債有主，你們口口聲聲說是本魔王殺了女修，卻拿不出任何證據。呵，本魔王好奇得很，究竟你們的仙門主是怎麽跟你們解釋女修之死這件事的？！”
有一仙童答道：“師父說，若不是因為魔王與冥後相鬥，傷了冥後的容顏，冥後怎會傷及無辜？”
阿染冷笑，“本魔王從一開始便無意與冥後爭鬥，是她蹬鼻子上臉，屢次三番犯我魔界，非要本魔王與她一較高下，輸了還不認賬。屢敗屢戰、屢戰屢敗，呵，她倒是勇氣可嘉！”
“冥後與你鬥，你不理會就是了，難不成她還把刀架在你脖子上，逼著你與她打嗎？”那仙童又道，“若是你不應戰，自然就不會發生之後的種種事情！”
又有仙童附和道：“是啊，仙門主說，修習者應心存善念，既然強於他人，就更應該知道什麽叫以德報怨、有容乃大！上善若水，水利萬物而不爭，便是像你這樣處處與世相爭、與人相鬥，不懂寬容為何物的才是蒼生之大害！”
阿染又一次刷新了對仙界的認知。仙界素來強詞奪理，可這樣的強盜邏輯，阿染還是頭一次見識到，大為震撼的同時甚是無言以對。
她心想：仙界之徒是非不明，腦子全讓狗吃了去吧？！照他們這麽說，冥後都搖旗吶喊打到本魔王家門口了，本魔王還不能反擊？！爭？哼，本魔王與那老女人有什麽好爭的？他們怎麽不說是冥後一次次的與本魔王相爭呢！
正當眾弟子以為贏了這番口舌之爭而得意之時，陣法旁的角落裏傳出了一個極小的反對聲音，帶著些許疑惑緩緩道：
“不對啊，師兄這道理說不通呀……”
此話一出，長街頓時寂然無聲。
阿染一挑眉，有些意外道：“看來仙界也不全是愚昧蠢笨之徒，竟還有個明事理的。”她伸長了脖子、眉開眼笑地去尋那說話的仙童，“方才是哪個小可愛在說話？快站出來讓本魔王瞧一瞧！”
小可愛……君安身形僵了一瞬，亦是望向了那聲音所傳之處。
陣法末端的幾名仙門弟子將目光投向了在一旁守陣的小仙童身上。
那仙童不過束發之年，突然被大家這麽註視著，先是一楞，而後深深呼了一口氣，在眾目睽睽下慢慢走到了陣法最前面。
阿染頗為欣賞他的勇氣，待他站定才和和氣氣的輕聲問他：“小仙童，你叫什麽名字？”
那弟子想來是第一次下山游歷，竟規規矩矩地朝她行了一禮，說道：“回魔王大人，晚輩言午，乃澤隱上仙門下弟子，今日是第一次隨師兄們下山歷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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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但他神力已經散盡，恐怕再難修習。”阿染指尖挑著星琢的碎發，憂心忡忡道，“就算還有麒麟獸身，沒有神力也是無法回到神界的。”
君安盯著阿染的手，臉色愈發難看。
阿染嘆了一口氣，“身為神獸卻只能待在人界擡頭望天，幻想著天上那些長生不老的神仙是何等的逍遙自在，而自己卻再也不能那樣了，這簡直是痛苦的折磨！唉……卷卷，我告訴你，魔界有許多謫仙，當初離開神界時都是一心求死，我擔心星琢醒來會跟他們一樣。”
“回不回神界有那麽重要嗎？”
“不重要嗎？”阿染反問。
君安搖了搖頭，“是你說的，悲憫之心不應分神魔。只要星琢今後做正確的事，他是神是魔，亦或是凡人，又有何分別？”
阿染楞了一下，隨即笑道：“是啊，我倒是忘了。”
“況且，依我看，”君安瞟了眼星琢，幽幽道，“星琢未必想回神界。”
“嗯？此話怎講？”
“我猜的，也許人界已有他割舍不了的事情。”君安把錦囊系在自己身上，扶起阿染問道，“咱們是把他帶回小店，還是留在這裏療傷？”
“帶回去吧。”
阿染環顧四周，山前客棧已經被禍害得破破爛爛住不得人了。
看樣子光是修繕費就得一大筆銀子，嘖嘖，這錢誰出呢？她眼睛滴溜亂轉，心想自己可沒錢修房，那些錢還要留著買酒喝呢……對了，酒！
經此一折騰，不知道客棧裏的那些美酒有沒有跟著遭殃？阿染暗道：星琢啊星琢，你不回神界也好，就留在本魔王身邊當個釀酒官兒吧！哈哈！
君安看看星琢，又看看阿染，他們兩個都有傷在身，還都傷勢不輕，可自己只有一雙手，要怎麽把他們都帶回小店呢？
正想著，外邊忽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約莫百十來個白衣飄飄的仙門弟子湧入月柳鎮，手持長劍、自成一陣，動作輕盈，正齊刷刷地沖向山前客棧。
陣前的幾個最先看到了歪躺在街上的錢掌櫃的屍體，均是一怔，隨後立即警惕起來，朝後面比了個手勢，後面的弟子則會意地換了一個禦敵的陣型。
一弟子蹲下去探了探錢掌櫃的鼻息，然後搖了搖頭，又用仙法在錢掌櫃幹癟的屍身上查驗了一遍，最後得出結論：“死了，被妖吸取了全部精氣。”
另一弟子憤恨道：“方才就見這間客棧閃出非同尋常的光亮，果然，此處邪祟之氣深重，這凡人定是被裏面的妖邪所害！”
“沒錯，仙門主此次讓咱們下山，就是要咱們斬妖除魔、匡扶正義！今日必將邪祟拿下！替慘死的無辜百姓報仇！”
“對！斬妖除魔！匡扶正義！”
“……”
阿染從門縫裏往外瞅，嘟囔道：“我要是妖，聽見他們的吆喝聲早就跑了。”
她本不想招惹仙門中人，畢竟他們最是無賴難纏，往往打不過就開始掰扯之乎者也，且不管說什麽最後總是他們有理，典型的輸不起。
可當阿染瞧見來者是一幫年輕俊俏的小仙童時便改了主意，暗暗盤算著拐一兩個回去給魔界的女魔當夫君，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嘛！
阿染整理好衣衫準備出去，卻被君安攔住。
君安問道：“星琢怎麽辦？”
阿染想了想，施法變出一只乾坤袋，將星琢變成麒麟之身裝進了乾坤袋中，系緊袋口別在君安的腰上。
“仙界最擅長使用以多欺少的圍攻手段，咱們要是一起出去難免被動。卷卷，你在此等候，見機行事。”
不等君安拒絕，阿染便拍去衣上的塵土，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
仙門弟子立刻擺出月牙般的陣法將阿染圍住。站在最前側的弟子打量了一下阿染，劍尖直指向她，喝問道：“你是妖？”
阿染搖頭。
弟子楞了一刻，“那……你是魔？”
阿染點頭。
弟子吞了吞口水，“報、報上名來！”
“阿染。”
弟子：“……”
一片死寂。
問話的弟子欲哭無淚，暗罵了一聲倒黴，好死不死居然碰上傳說中的魔王阿染！
弟子們腳下不自覺地往後挪，每挪動一步，阿染就跟上一步，圍成半圈的陣法正整齊地向後退著。
阿染看他們所穿白衣上的水波祥雲紋飾，心道：原來是澤隱門下的弟子。
澤隱乃掌管仙界百家的仙門主，備受百家尊崇，亦是整個仙界修為最高的上仙。
阿染卻極瞧不上澤隱，連帶著他門下的弟子她都要挖苦一番：“還退吶？再退可就出鎮子啦！”
白白的月牙陣終於停止了後移。
那弟子沒有見過魔王的真容，半信半疑地又問了一遍：“你真的是魔界之主，魔王阿染？”
“如假包換。”
阿染掃視了一圈對面的仙門弟子，她很不喜歡這樣的站位，於是飛向山前客棧對面的樓閣，雙腳穩穩踩在了樓閣的圍欄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仙門弟子才覺得滿意。
弟子們急忙轉身，月牙陣有片刻的騷亂。當他們發現魔王只是換了個地方站著，並沒有其他動作時，便又恢覆了鎮定，補齊陣法。
這下，阿染在月牙陣前面的樓閣上，君安在陣後的客棧裏，一前一後、一明一暗，局勢瞬間扭轉。
每名仙門弟子都因為緊張而汗濕掌心，死死地攥著劍柄，生怕魔王攻擊時，因手滑握不住劍而命喪於此。
對峙半晌，終於，月牙陣前的另一個仙門弟子往前走了半步，身後的同伴立刻出聲提醒：“言肆！小心點！”
言肆點了點頭。他有下山歷練的經驗，也成功斬殺過幾只小妖，更因為修習天分頗高而被澤隱上仙親收為閉門弟子，所以與其他仙門弟子相比顯得更加自信與淡定，此刻毫無懼色地直視魔王，質問道：“這個凡人是你殺的嗎？”
“你們家仙門主就是這樣教你的？沒大沒小，半點規矩都不懂。”阿染先是鄙夷不屑，後又嗤笑道，“是本魔王殺的如何？不是如何？且本魔王說不是，你們就真的信嗎？”
言肆堅定道：“當然不信！”
“那你還問？！”
“你！”言肆被噎了一句，輸了面子，忍不住提高了聲音又道，“魔王怙惡不悛，罪不容誅！不但禍亂人間，還殺了我仙界的三名女修，實乃百家之敵、蒼生之害！今日我等仙門弟子必報此仇，替天行道！”
一番話引得眾弟子氣勢高漲，紛紛揮起長劍出聲附和。
阿染笑道：“且慢！小仙童，你打架就打架，本魔王樂意奉陪。可你得先把話說清楚，女修之死怎麽就算到了本魔王的頭上？”
阿染本來不在乎這些小事，可今天，一來君安在場，她不允許旁人胡說抹黑自己。二來，阿染也著實好奇，仙界那幫老家夥是如何在這群小仙童面前誹謗她的。
言肆指著地上的屍體，道：“女修的死狀與此人如出一轍，既然他為你所殺，自然女修之死也與你脫不了幹系。”
阿染被他的荒謬言論說得怔了一怔，隨後仰天大笑道：“哈哈哈！荒唐！太荒唐了！”
她笑出了眼淚，牽動了內傷，疼得直冒冷汗才有所收斂，叉著腰緩了幾口氣，道：“姑且不論這凡人是不是真的為我所殺，就說……哈哈，就說你剛才那番話，據本魔王所知，澤隱對外界可不是這麽說的啊！你們兩個是沒有串通好嗎？”
言肆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十分下不來臺。師父確實沒有同他說過女修的死因，只是將全部罪責怪在魔王身上，剛才的話不過是他的推測罷了。
“小家夥，看來你這潑臟水的本事，還得再跟你師父好好學一學呀。”阿染好意提醒道，“本魔王不知道澤隱是怎麽跟你們解釋的，但女修的死是冥府作亂，與魔界無關，更非本魔王所為。”
“不可能！”言肆否道，“冥後乃天帝之女，有一半的神籍，算得上半個神者，怎會戕害仙界？”
旁邊的弟子連忙道：“言肆，仙門主說此事不可外傳的……”
天帝之女？一半神籍？半個神者？
阿染心頭疑問連連、驚訝連連，六界幾百年的八卦都沒有今日聽到的消息勁爆！
她雖然知道冥界隸屬於神界，替神界處理地府輪回等事務，除了鬼兵，許多冥官兒都有神籍，屬於下神。
可阿染怎麽也想不到，茗歡居然是天帝之女！
原以為茗歡是小鬼兒修煉而成、靠著不入流的手段才坐上的冥後之位，結果居然有那麽強大的後臺！這麽多年竟從未聽誰提起，這身份，保護得夠好的啊！
阿染瞇起雙眼，心想：怪不得澤隱那般維護冥後，連她殺了仙界的女修都是敢怒不敢言，還要賴到本魔王的身上！哼，還以為這麽多年澤隱有點長進，沒想到還是個趨炎附勢、是非不分之輩！
不過……
阿染又想，茗歡既是天帝之女，何故去當了冥後？天帝若是想讓自家孩子外出闖蕩鍛煉，也該給她挑一個光鮮的職位，怎的派去了陰森森的冥府當差，還只給她剩了一半的神籍？
阿染不露聲色地套言肆的話，“你也說了，半個，你怎麽知道另一半是神是鬼？是善是惡？”
言肆忘記了師父的叮囑，一時口快將神界最忌諱的秘密公之於眾。他怕師父因此責罰，頓時忐忑不安起來，是以回答魔王的問話時亦是心不在焉，“當然是神……不過是遭人構陷才會被天帝罰至冥界，削去了一半神籍……”
“言肆！莫要再說！”其他弟子紛紛喝止。
言肆猛然反應過來中了計，臉色霎時難堪到了極點，怨氣滿腹地將長劍對準阿染飛身刺去，立誓要將在同門面前失掉的面子找回來。
虛張聲勢。阿染手指輕輕一點變出了一個與言肆腦袋同大的圓形屏障，她對著屏障吹了一口氣，屏障就向言肆飛了過去，“咣”的撞在言肆的額前並發出了鏗鏘有力的響聲。
言肆閃躲不及，被撞得墜落在地、眼冒金星。
幾個弟子連忙上前詢問。言肆憤怒地推開他們，坐在地上使勁揉著眼睛，嘴上仍不服輸道：“斬妖除魔乃仙家之本，我為世間匡扶正義，死也無懼！就算今天我無法將你這個魔王殺掉，來日也必定會有其他義士替蒼生除害！”
阿染不耐煩地掏了掏耳朵，嘖了一聲道：“人界諺語有雲，謊言說一千遍就會成真。可你們都說多少遍了，還是打不過本魔王。”
長街上傳出一陣磨牙之聲。
阿染又笑，搖頭晃腦道：“唉，本魔王還就偏偏想要死在你手裏呢，小家夥，有本事來打我呀！哈哈，可惜啊可惜，澤隱苦心教出來的竟是一幫只會說大話的廢——物——”
“不許你侮辱我師父！”
“找死！看劍！”
“……”
和小仙童打架實在有失公允。阿染懶得與之大動幹戈，也不想傳出去自己的頭上再多一條倚老賣老、以大欺小的罪名。
再者，一晚上打兩場架，屬實鬧心。
正當阿染琢磨著如何勸這幫傻子離開時，一張仙符突然朝她飛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在了她的左肩上。
若是普通仙符便也罷了，偏巧這張仙符是澤隱上仙特意在言肆下山前贈給他用來保命的，仙符上沾有上仙之血，其威力非普通仙符可比，若是旁的小妖中了它，必定當場魂飛魄散。
阿染雖不至於魂飛魄散，可她剛受了傷，正是體弱之時，被這樣的仙符打中也是有所神傷，像是被人偷襲敲了一悶棍，站在圍欄上的身體晃了幾晃。
她撕下仙符，將其托在掌心仔細查看，符上的殘血散發出仙界之氣，確為上仙的血。可這符本身卻是詭異得很，不像是仙家常用的符咒。
阿染沈著眸子，不悅地盯著言肆。
言肆見仙符打中了魔王，激動地一骨碌從地上爬了起來，指著阿染興奮道：“打中了！我打中了！你們看！”
仙門弟子還來不及高興就看到言肆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拽到了半空。
言肆的手腳似乎被緊緊勒住，臉漲得通紅，脖子上青筋凸起，愈發難以喘息，他斷斷續續道：“誰！是誰……誰綁住了我……快、快——松——開——”
弟子們面面相覷，陣型再一次混亂。
他們都想要救言肆，卻誰也不知道究竟是何人所為，分明站在圍欄上的魔王什麽都沒做呀！
這時，君安從客棧裏走出來，面具遮住了他冷峻的容顏，卻擋不住他血紅的雙眼。
君安雙拳緊握在側，竟是憑空作法縛住了言肆！阿染暗嘆道：小郎君真是太令人驚喜了！短短幾日就自行修會了憑空作法，莫不是成為魂體之前就是高階修士？
阿染傳音於君安：“別殺他，我沒事，小仙童淘氣而已。”
君安聽不進去，力道旦增不減。
阿染沒想到君安已經氣到連她的話都當作了耳旁風，擺明了要殺死言肆。
若說殺子炎的時候，君安還會顧忌子炎體內的神力，那麽殺言肆，便是沒什麽好顧忌的了。
君安的眼睛像是要滴出血來，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傷阿染者——殺！
“這樣下去可不行……”阿染嘟囔了一句，眉頭緊蹙，擡手對著言肆的頸間送去一股冰冰涼涼的純柔之力。
此股力量滲入到君安剛勁的法術當中，以柔克剛，逐步化解了君安的力量。
阿染又傳音告訴君安：“卷卷，切莫被魔性迷了心智！”
君安眸中的血紅之色逐漸淡去。不多時，便恢覆了神志。
阿染傳音的語氣十分抱歉，“是我疏忽了，忘記給你幾本心法書助你修煉，害你差點被魔性所控，失了心智。”
君安微微搖頭，“不，是我見他傷了你，太過氣憤，一時沒有控制好自己。”
話雖如此，阿染還是下定決心要親自給君安挑選幾本魔界的上乘心法，再替他從魔宮的寶庫裏尋一把稱手的兵器。
君安說完便收回了法術，言肆也因此而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言肆捂著漲得紫紅的脖子不停地咳嗽，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旁人看不下去了，出聲指責魔王：“這妖孽定與你是一夥兒的！你們就是這般心狠手辣，那三名女修才沒能逃得過你們的魔爪，你們簡直……太可惡了！”
又是女修之死？！
阿染失去了耐心，冷言道：“冤有頭債有主，你們口口聲聲說是本魔王殺了女修，卻拿不出任何證據。呵，本魔王好奇得很，究竟你們的仙門主是怎麽跟你們解釋女修之死這件事的？！”
有一仙童答道：“師父說，若不是因為魔王與冥後相鬥，傷了冥後的容顏，冥後怎會傷及無辜？”
阿染冷笑，“本魔王從一開始便無意與冥後爭鬥，是她蹬鼻子上臉，屢次三番犯我魔界，非要本魔王與她一較高下，輸了還不認賬。屢敗屢戰、屢戰屢敗，呵，她倒是勇氣可嘉！”
“冥後與你鬥，你不理會就是了，難不成她還把刀架在你脖子上，逼著你與她打嗎？”那仙童又道，“若是你不應戰，自然就不會發生之後的種種事情！”
又有仙童附和道：“是啊，仙門主說，修習者應心存善念，既然強於他人，就更應該知道什麽叫以德報怨、有容乃大！上善若水，水利萬物而不爭，便是像你這樣處處與世相爭、與人相鬥，不懂寬容為何物的才是蒼生之大害！”
阿染又一次刷新了對仙界的認知。仙界素來強詞奪理，可這樣的強盜邏輯，阿染還是頭一次見識到，大為震撼的同時甚是無言以對。
她心想：仙界之徒是非不明，腦子全讓狗吃了去吧？！照他們這麽說，冥後都搖旗吶喊打到本魔王家門口了，本魔王還不能反擊？！爭？哼，本魔王與那老女人有什麽好爭的？他們怎麽不說是冥後一次次的與本魔王相爭呢！
正當眾弟子以為贏了這番口舌之爭而得意之時，陣法旁的角落裏傳出了一個極小的反對聲音，帶著些許疑惑緩緩道：
“不對啊，師兄這道理說不通呀……”
此話一出，長街頓時寂然無聲。
阿染一挑眉，有些意外道：“看來仙界也不全是愚昧蠢笨之徒，竟還有個明事理的。”她伸長了脖子、眉開眼笑地去尋那說話的仙童，“方才是哪個小可愛在說話？快站出來讓本魔王瞧一瞧！”
小可愛……君安身形僵了一瞬，亦是望向了那聲音所傳之處。
陣法末端的幾名仙門弟子將目光投向了在一旁守陣的小仙童身上。
那仙童不過束發之年，突然被大家這麽註視著，先是一楞，而後深深呼了一口氣，在眾目睽睽下慢慢走到了陣法最前面。
阿染頗為欣賞他的勇氣，待他站定才和和氣氣的輕聲問他：“小仙童，你叫什麽名字？”
那弟子想來是第一次下山游歷，竟規規矩矩地朝她行了一禮，說道：“回魔王大人，晚輩言午，乃澤隱上仙門下弟子，今日是第一次隨師兄們下山歷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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