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阿染（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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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阿染（2）
此次她要去人界，未說何時會歸，還讓他守著千思殿，雖未曾把話挑明，但他知道，這次她是要獨自前往人界，不帶他了。
百感交集之際，阿虎又問了一遍：“你，當真要去人界？去找哪個什麽……長安城？還不帶我？”
“你可真是啰嗦。”阿染嘖了一聲，心想自己是去尋覓良緣的，帶上他，豈不是礙手礙腳？！
阿虎道：“你可想好了，鳳凰之劫，涅槃之年，你不讓我守在你身邊，卻讓我守著這破殿……”
“講故事吧，阿虎。”阿染已經合上了眼睛，半夢半醒間聽他嘀咕個不停，便打斷道，“我心意已決。”
他果然不說話了。
心意已決。
這似曾相識的態度。他心道：是啊，你決定的事情想來不會被誰改變，以前是，現在是，怕是今後也不會改變半分。唉，可我除了對你百依百順，又有什麽辦法呢？哪怕，你從未在乎過我的感受……
盡管心有不甘，可阿虎還是壓下了滿腹委屈，繼續柔聲講述著她最喜歡的小故事。而熟睡的她根本不知道，這故事裏的內容大部分都是他編的。
他不希望她記起那些不愉快的過去……
少頃，耳邊傳來輕微的鼾聲。
因珊瑚榻靠近窗戶，阿染便很喜歡臥在榻上、打開窗戶欣賞魔界的夜空，經常看不了多久就呼呼睡去，窗戶也忘了關。有好幾次她被夜風吹得頭疼，阿虎提醒她睡前記得關窗，她從不放在心上。
他微微嘆息，輕一揮掌便將窗戶關上。轉念一想，萬一她半夜醒來又把窗戶打了開，豈非還會頭疼？於是，他又對著窗戶施下一道幻術，整扇大窗頓時綴滿了九天之星，景色之美令人沈醉不已。
隨後，他取下別在腰間的匕首，將其輕放在阿染的手中。明知她已安然入睡，聽不到自己說話，可他仍是不放心地叮囑道：“隨身帶好，別讓我離你太遠。”
阿染睡得酣甜，根本不知過了幾個時辰，醒來時也沒有瞧見阿虎的身影，只覺得手裏硌得慌，低頭一看，竟是他那把從不離身的短匕。
匕首通體雪白，鋒利的刀刃散發著銀光，手柄處鑲嵌著一枚極其罕見的赤色圓玉。
“這匕首，阿虎向來隨身攜帶，便是沐浴更衣也都要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我幾次跟他討要都被他言辭拒絕，如今我去人界，他居然這麽大方的主動送上，哎呀真是……真沒白疼他！！”
阿染心中歡喜，二話不說便將它系在了腰帶上，隨後急匆匆地換了一身尋常裝扮，風風火火地跑到了百鬼夜集且不曾停歇半刻，撞翻了集市上許多商戶的攤子。
因她跑得太快，那些商戶並未看清是魔王大人，紛紛指責其不長眼，叫罵之聲不絕於耳，甚至有幾個小魔頭試圖拉住她理論一番，結果連她的影子都能沒碰到。
終於，阿染在一家名為“八方來客”的當鋪前停住了腳。
八方來客是一家專門回收、販賣六界奇物的鋪子，外形似寶塔，足有三十丈之高，乃百鬼夜集中最大、最顯眼的建築。可惜，除了一層的廳堂，其餘樓層都被那沒有任何修築經驗的當鋪老板建造的歪歪扭扭，像是隨時都會倒塌一樣，甚是詭異。
此刻，當鋪大門緊閉，門上掛著“今日盤點，暫不營業”的牌子。阿染視而不見，推門直入並大喊道：“方還！本魔王要的東西你到底找著沒有啊？！”
方還便是這家當鋪的老板。
他生前是一位走方郎中，一輩子癡迷醫藥，卻因生不逢時、潦倒半生終而凍死街頭。後來他又擔心自己不能轉世成人、無法繼續鉆研藥學，遲遲不肯喝下孟婆湯，徘徊於地府同那泰媼糾纏了近百年，最終被趕出冥界，變成了一只游蕩人間的孤魂野鬼。剛巧那時，阿染去人界找樂子嚇小孩玩兒，便將方還帶回了魔界。
阿染設法令方還的魂魄與魔界的生靈草合而為一、化為實形，又幫他在百鬼夜集上開了鋪子，親自命名“八方來客”，寓意生意紅火、財源不斷。
起初，八方來客只是一間藥鋪，鋪子裏只有方還自己，他每隔幾日便會背著竹簍去萬魔山采草藥拿回來售賣。可漸漸的方還發現魔界靈草數不勝數，藥草更是五花八門，且此類物品從未被分門別類、編撰成冊，以至於魔界上下都是胡亂用藥，生死由命。他頓時如魚得水，再次潛心研究魔界醫學，短短幾載便編著了《魔界百草錄》《魔者雜癥談》等醫術典籍且救治了不少奇難雜癥，可謂恩澤眾魔。
一時間，八方來客便如它的名字這般門庭若市、賓客滿堂。此情此景令方還覺得一身本事終於找到了用武之地，因此只要到訪者自稱頭疼腦熱，他便二話不說將魔藥奉上，還自認為醫者仁心，不願收下那些魔者帶來的貴重之物，說是願意免費為大家看病送藥。
最終被阿染一通臭罵：
“本魔王看有毛病的是你才對！你忘了你在人界的時候怎麽死的？需不需要本魔王提醒提醒你，你當初正是窮死的！本魔王讓你活過來，難道是為了讓你再窮一次？！你以為你把藥白送給他們，他們便會對你感恩戴德？錯！他們會在背地裏笑你癡、罵你傻，然後轉手便將那些名貴藥材高價賣給別人！方還，你是做生意，不是開善堂！！”
當時方還尚且不明阿染用心良苦，還振振有詞地反駁道：“醫者仁心，不應當被外物左右！”
“好一個醫者仁心啊！”阿染氣到扶額，蹦到了方還每日坐堂診脈用的桌案上，指著方還的鼻子大罵道，“你整日坐在這一方廳堂裏不聞世事，殊不知，你研制的那些精進法術、提升修為的魔藥，全都被來此裝病求藥的魔者賣給了妄圖成神成仙的凡人！那些凡人捷徑窘步，終因你的藥而喪命！方還，你現在還覺得自己是‘醫者仁心’嗎？”
方還語怔。
阿染又道：“本魔王將鋪子命名‘八方來客’，不只是希望你生意興隆，更是想提醒你，八方來客，來的絕不可能都是善客！你說自己在人間飽受冷眼，怎麽，吃了兩天魔界的飯、聽了兩句魔者的奉承，便以為魔界都是什麽善類了？方還，你才是鋪子的主人，生意做不做、怎麽做該由你來決定。他們想要魔藥，可以，叫他們拿東西來換啊，錢也好命也罷，你得狠狠地宰他們才不會讓他們覺得你可以任其擺布，繼而拿著你的心血去坑害無辜之人！否則最後，他們做盡壞事、占盡好處，但罵名卻是要你來背負，哼，當真是好‘仁心’啊！”
方還駭然，至此才意識到自己因一時糊塗而造孽深重。此後，他不再胡亂賤賣贈藥，認真地為每一位魔者診病，且依照阿染所言，恪守百鬼夜集以物易物的規則，不再推卻那些寶物，將其按照不同品類、功效一一登記在冊，並以此換取更為罕見的靈草或者其他珍惜的入藥之物。那些魔官見狀，便逐漸打消轉賣牟利的想法了。
後來，八方來客的生意愈發紅火，前來看病求藥的魔者帶來的寶物也越來越貴重稀有，方還索性把藥鋪改成了當鋪，以診病售藥為主、販賣奇玩異寶為輔。因寶物太多，原只有一層的建築難以存儲，方還便又往上搭建了四層，還雇了兩百零五只小魔廝幫他顧店盤點。
是以今日，阿染一進門便被滿屋子的魔廝嚇了一跳：“謔，這麽多小魔廝啊……”
見魔王大人來了，魔廝們立刻放下手中活計朝她行跪禮。
阿染便也端起魔王的架子，對小魔廝們點點頭，道：“本魔王來找你們的方老板，你們繼續幹活吧，好好幹。”說罷，使用瞬移術來到了店鋪頂層——方還煉藥專用的妍香閣。
她將方還從蟲草堆裏揪了出來，開門見山地問道：“本魔王要的東西呢？”
方還胡亂抹了兩把臉上的草灰，笑著拱手寒暄道：“原來是魔王大人！不知魔王大人光臨，下官有失遠迎……”
“停，客套話不必說。”阿染伸出手，掌心朝上，彎彎手指，“東西拿來。”
“您要的東西確實是不容易找……”方還為難地說著，手上比劃了個錢的手勢，然而下一句話還未開口，他便被阿染揪住耳朵提溜起來，緊忙歪著腦袋求饒道，“……找，找到啦找到啦！哎喲，您別揪我耳朵呀！”
阿染的手又提高了一些，玩味笑道：“可以啊方老板，你現在都敢跟本魔王討價還價了？”
方還連連作揖道：“下官不敢！只是小店最近又招了一百只小魔廝，如今當鋪三百零五只魔廝的日常開銷實在是……”
怪不得一進門便覺得烏泱泱的。阿染心想，松開了手，又問：“你這裏魔廝已經夠多了，為何又招新？”
方還揉著通紅的耳朵，苦哈哈道：“一是當鋪庫房裏的絕當品已經堆滿了，下官本打算辦一場拍賣會，清一清庫存，哪知道消息剛放出去便有一堆人來報名。您瞧，這又送來不少拍品！盤點核對、登記入庫、清掃看守、迎來送往……人手不夠用了，下官這才招新。另外就是……”
見他吞吞吐吐，一副不敢直言的樣子，阿染主動問起：“另外就是，稅賦司的朱喬魔君又增添了稅負，害得集市上諸多魔廝失去了原本的營生，迫於無奈來此處求職，而你又因心善難以拒絕，便將他們留了下來，對吧？”
方還咧嘴一笑：“魔王大人英明！”可隨即他又嘆了口氣，無可奈何道，“只是下官此舉應該是惹了魔君不快，前幾日，他又下令要各商家體恤下情，給魔廝們漲漲月俸。唉，魔王大人，您說這百鬼夜集中就數咱們‘八方來客’的魔廝最多，我……我實在是太難了！”
阿染卻是頗感欣慰道：“不錯，你如今是越來越有老板的樣子了。對了，你打算何時舉辦拍賣會？”
方還掐指一算：“差不多三個月後。此處東西太多，下官得整理一番，細細挑選。”
阿染拍拍方還的肩，道：“是得好好選一選，屆時本魔王準備將各界之友全都請來，你可莫要丟了魔界的臉面。等你準備好了，記得把請柬送到魔宮。至於朱喬麽，你不必理會。”說完，她扔給了方還一只巴掌大的錦袋。
方還雙手接住，托在手裏感覺分量不輕，好奇地盯著錦囊左看右看，不知其中是何物。
阿染解釋道：“本魔王不會白拿你的東西，此物算是酬金吧。”
方還打開一瞧，登時傻了眼：“這、這是！”
“鮫人淚。”阿染瞧他瞠目結舌的樣子，忍不住調侃，“八方來客最不缺的就是寶貝，不過一袋子鮫人淚，你瞧你，怎的如此沒見過世面似的？”
方還老淚縱橫，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鮫人淚，下官當然見過！只是，嗚嗚嗚，鮫人淚太難得、太稀有了！啊，當、當然它是無法與您的鳳凰淚相比的！下官這麽多年，命人尋遍四海，不過得到兩三顆，都鎖在了櫃子裏好生收藏，根本舍不得入藥！如今有了這麽多……我，總算可以放心制藥了！！！嗚嗚——”
敢情還是那個藥癡。阿染頗為無語：“你鼻涕掉袋子裏了。”
“啊？哎喲！”方還忙系緊錦袋，又用袖子擦去涕淚，激動地碎碎念道，“多謝魔王大人，多謝魔王大人！哎呀，這下可好了，等我用鮫人淚制作出靈丹妙藥，拿到集市上定是搶手的很！肯定能賣個好價錢，有了錢，那三百零五只小魔廝便不愁拿不到月俸了！我也再也不用偷偷摸摸啃白菜了，嗚……”
怎麽又要哭上了？阿染眉頭一皺，連忙打斷了方還的話，道：“你若給不出本魔王要的東西，這一兜子鮫人淚，本魔王可是要收回去的。”
方還聞言連忙牢牢護住錦袋，生怕錦袋自己長腿跑了似的。他跑到書架旁，空出一只手去翻架子上雜亂不堪的書籍，邊翻邊邀功般說道：“魔王大人，下官跟您說，這回您要的東西，那可真是太難找了！下官讓那些小魔廝不眠不休、翻遍六界萬萬冊古籍，方才有所發現……咦，奇怪，我放哪兒了……”翻了半刻才驚喜道，“嘿呀，在這兒呢！”
只見方還從書架的暗格中取出一卷牛皮輿圖遞給阿染。
阿染接過輿圖翻來覆去地瞧著，問道：“保真嗎？”
方還坦然道：“保不了。”
“什麽？！”
“魔王大人，您聽下官解釋。”方還急忙說道，“下官已將六界古籍翻了個遍，確實沒有任何有關長安城的記載。您手上這張牛皮輿圖也並非古籍正史所記，而是夾在仙界野史古卷的內頁縫隙裏，不將古卷拆了，那是根本不可能發現的，而且，當真是唯一一件與長安城有關的東西了。”
阿染打開輿圖，仔細觀察圖中所繪，指著中間一片空白地方問道：“此處為何什麽都沒畫？”
方還瞇著眼睛回憶道：“依方位來看，那裏應當是長安城所在。下官隱約記得，自己還是凡人時曾聽過長安城的傳說，不過時間太過久遠，許多都已經記不大清了。下官只知道，那時候人們都說長安城乃天地間最為繁華的存在，雖是城池卻可包容六界萬象……”他一頓，忽而又仰天長嘆，“可惜啊可惜，據說長安城曾因一場大火而毀於一旦。那烈火足足燒了七天七夜，期間竟是連一場雨都沒有下，生生地將長安化為灰燼。自那以後，六界便再無長安盛世了。”
阿染追問道：“誰放的火？又為何要放火？”
方還搖頭道：“不曉得，下官也是無意間聽百姓聊起這傳說，傳說嘛，真假難辨。”
阿染有些遺憾，思索片刻，忽地用手指住牛皮輿圖上的空白之處，堅定道：“好，本魔王便先去此處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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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真是啰嗦。”阿染嘖了一聲，心想自己是去尋覓良緣的，帶上他，豈不是礙手礙腳？！
阿虎道：“你可想好了，鳳凰之劫，涅槃之年，你不讓我守在你身邊，卻讓我守著這破殿……”
“講故事吧，阿虎。”阿染已經合上了眼睛，半夢半醒間聽他嘀咕個不停，便打斷道，“我心意已決。”
他果然不說話了。
心意已決。
這似曾相識的態度。他心道：是啊，你決定的事情想來不會被誰改變，以前是，現在是，怕是今後也不會改變半分。唉，可我除了對你百依百順，又有什麽辦法呢？哪怕，你從未在乎過我的感受……
盡管心有不甘，可阿虎還是壓下了滿腹委屈，繼續柔聲講述著她最喜歡的小故事。而熟睡的她根本不知道，這故事裏的內容大部分都是他編的。
他不希望她記起那些不愉快的過去……
少頃，耳邊傳來輕微的鼾聲。
因珊瑚榻靠近窗戶，阿染便很喜歡臥在榻上、打開窗戶欣賞魔界的夜空，經常看不了多久就呼呼睡去，窗戶也忘了關。有好幾次她被夜風吹得頭疼，阿虎提醒她睡前記得關窗，她從不放在心上。
他微微嘆息，輕一揮掌便將窗戶關上。轉念一想，萬一她半夜醒來又把窗戶打了開，豈非還會頭疼？於是，他又對著窗戶施下一道幻術，整扇大窗頓時綴滿了九天之星，景色之美令人沈醉不已。
隨後，他取下別在腰間的匕首，將其輕放在阿染的手中。明知她已安然入睡，聽不到自己說話，可他仍是不放心地叮囑道：“隨身帶好，別讓我離你太遠。”
阿染睡得酣甜，根本不知過了幾個時辰，醒來時也沒有瞧見阿虎的身影，只覺得手裏硌得慌，低頭一看，竟是他那把從不離身的短匕。
匕首通體雪白，鋒利的刀刃散發著銀光，手柄處鑲嵌著一枚極其罕見的赤色圓玉。
“這匕首，阿虎向來隨身攜帶，便是沐浴更衣也都要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我幾次跟他討要都被他言辭拒絕，如今我去人界，他居然這麽大方的主動送上，哎呀真是……真沒白疼他！！”
阿染心中歡喜，二話不說便將它系在了腰帶上，隨後急匆匆地換了一身尋常裝扮，風風火火地跑到了百鬼夜集且不曾停歇半刻，撞翻了集市上許多商戶的攤子。
因她跑得太快，那些商戶並未看清是魔王大人，紛紛指責其不長眼，叫罵之聲不絕於耳，甚至有幾個小魔頭試圖拉住她理論一番，結果連她的影子都能沒碰到。
終於，阿染在一家名為“八方來客”的當鋪前停住了腳。
八方來客是一家專門回收、販賣六界奇物的鋪子，外形似寶塔，足有三十丈之高，乃百鬼夜集中最大、最顯眼的建築。可惜，除了一層的廳堂，其餘樓層都被那沒有任何修築經驗的當鋪老板建造的歪歪扭扭，像是隨時都會倒塌一樣，甚是詭異。
此刻，當鋪大門緊閉，門上掛著“今日盤點，暫不營業”的牌子。阿染視而不見，推門直入並大喊道：“方還！本魔王要的東西你到底找著沒有啊？！”
方還便是這家當鋪的老板。
他生前是一位走方郎中，一輩子癡迷醫藥，卻因生不逢時、潦倒半生終而凍死街頭。後來他又擔心自己不能轉世成人、無法繼續鉆研藥學，遲遲不肯喝下孟婆湯，徘徊於地府同那泰媼糾纏了近百年，最終被趕出冥界，變成了一只游蕩人間的孤魂野鬼。剛巧那時，阿染去人界找樂子嚇小孩玩兒，便將方還帶回了魔界。
阿染設法令方還的魂魄與魔界的生靈草合而為一、化為實形，又幫他在百鬼夜集上開了鋪子，親自命名“八方來客”，寓意生意紅火、財源不斷。
起初，八方來客只是一間藥鋪，鋪子裏只有方還自己，他每隔幾日便會背著竹簍去萬魔山采草藥拿回來售賣。可漸漸的方還發現魔界靈草數不勝數，藥草更是五花八門，且此類物品從未被分門別類、編撰成冊，以至於魔界上下都是胡亂用藥，生死由命。他頓時如魚得水，再次潛心研究魔界醫學，短短幾載便編著了《魔界百草錄》《魔者雜癥談》等醫術典籍且救治了不少奇難雜癥，可謂恩澤眾魔。
一時間，八方來客便如它的名字這般門庭若市、賓客滿堂。此情此景令方還覺得一身本事終於找到了用武之地，因此只要到訪者自稱頭疼腦熱，他便二話不說將魔藥奉上，還自認為醫者仁心，不願收下那些魔者帶來的貴重之物，說是願意免費為大家看病送藥。
最終被阿染一通臭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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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方還尚且不明阿染用心良苦，還振振有詞地反駁道：“醫者仁心，不應當被外物左右！”
“好一個醫者仁心啊！”阿染氣到扶額，蹦到了方還每日坐堂診脈用的桌案上，指著方還的鼻子大罵道，“你整日坐在這一方廳堂裏不聞世事，殊不知，你研制的那些精進法術、提升修為的魔藥，全都被來此裝病求藥的魔者賣給了妄圖成神成仙的凡人！那些凡人捷徑窘步，終因你的藥而喪命！方還，你現在還覺得自己是‘醫者仁心’嗎？”
方還語怔。
阿染又道：“本魔王將鋪子命名‘八方來客’，不只是希望你生意興隆，更是想提醒你，八方來客，來的絕不可能都是善客！你說自己在人間飽受冷眼，怎麽，吃了兩天魔界的飯、聽了兩句魔者的奉承，便以為魔界都是什麽善類了？方還，你才是鋪子的主人，生意做不做、怎麽做該由你來決定。他們想要魔藥，可以，叫他們拿東西來換啊，錢也好命也罷，你得狠狠地宰他們才不會讓他們覺得你可以任其擺布，繼而拿著你的心血去坑害無辜之人！否則最後，他們做盡壞事、占盡好處，但罵名卻是要你來背負，哼，當真是好‘仁心’啊！”
方還駭然，至此才意識到自己因一時糊塗而造孽深重。此後，他不再胡亂賤賣贈藥，認真地為每一位魔者診病，且依照阿染所言，恪守百鬼夜集以物易物的規則，不再推卻那些寶物，將其按照不同品類、功效一一登記在冊，並以此換取更為罕見的靈草或者其他珍惜的入藥之物。那些魔官見狀，便逐漸打消轉賣牟利的想法了。
後來，八方來客的生意愈發紅火，前來看病求藥的魔者帶來的寶物也越來越貴重稀有，方還索性把藥鋪改成了當鋪，以診病售藥為主、販賣奇玩異寶為輔。因寶物太多，原只有一層的建築難以存儲，方還便又往上搭建了四層，還雇了兩百零五只小魔廝幫他顧店盤點。
是以今日，阿染一進門便被滿屋子的魔廝嚇了一跳：“謔，這麽多小魔廝啊……”
見魔王大人來了，魔廝們立刻放下手中活計朝她行跪禮。
阿染便也端起魔王的架子，對小魔廝們點點頭，道：“本魔王來找你們的方老板，你們繼續幹活吧，好好幹。”說罷，使用瞬移術來到了店鋪頂層——方還煉藥專用的妍香閣。
她將方還從蟲草堆裏揪了出來，開門見山地問道：“本魔王要的東西呢？”
方還胡亂抹了兩把臉上的草灰，笑著拱手寒暄道：“原來是魔王大人！不知魔王大人光臨，下官有失遠迎……”
“停，客套話不必說。”阿染伸出手，掌心朝上，彎彎手指，“東西拿來。”
“您要的東西確實是不容易找……”方還為難地說著，手上比劃了個錢的手勢，然而下一句話還未開口，他便被阿染揪住耳朵提溜起來，緊忙歪著腦袋求饒道，“……找，找到啦找到啦！哎喲，您別揪我耳朵呀！”
阿染的手又提高了一些，玩味笑道：“可以啊方老板，你現在都敢跟本魔王討價還價了？”
方還連連作揖道：“下官不敢！只是小店最近又招了一百只小魔廝，如今當鋪三百零五只魔廝的日常開銷實在是……”
怪不得一進門便覺得烏泱泱的。阿染心想，松開了手，又問：“你這裏魔廝已經夠多了，為何又招新？”
方還揉著通紅的耳朵，苦哈哈道：“一是當鋪庫房裏的絕當品已經堆滿了，下官本打算辦一場拍賣會，清一清庫存，哪知道消息剛放出去便有一堆人來報名。您瞧，這又送來不少拍品！盤點核對、登記入庫、清掃看守、迎來送往……人手不夠用了，下官這才招新。另外就是……”
見他吞吞吐吐，一副不敢直言的樣子，阿染主動問起：“另外就是，稅賦司的朱喬魔君又增添了稅負，害得集市上諸多魔廝失去了原本的營生，迫於無奈來此處求職，而你又因心善難以拒絕，便將他們留了下來，對吧？”
方還咧嘴一笑：“魔王大人英明！”可隨即他又嘆了口氣，無可奈何道，“只是下官此舉應該是惹了魔君不快，前幾日，他又下令要各商家體恤下情，給魔廝們漲漲月俸。唉，魔王大人，您說這百鬼夜集中就數咱們‘八方來客’的魔廝最多，我……我實在是太難了！”
阿染卻是頗感欣慰道：“不錯，你如今是越來越有老板的樣子了。對了，你打算何時舉辦拍賣會？”
方還掐指一算：“差不多三個月後。此處東西太多，下官得整理一番，細細挑選。”
阿染拍拍方還的肩，道：“是得好好選一選，屆時本魔王準備將各界之友全都請來，你可莫要丟了魔界的臉面。等你準備好了，記得把請柬送到魔宮。至於朱喬麽，你不必理會。”說完，她扔給了方還一只巴掌大的錦袋。
方還雙手接住，托在手裏感覺分量不輕，好奇地盯著錦囊左看右看，不知其中是何物。
阿染解釋道：“本魔王不會白拿你的東西，此物算是酬金吧。”
方還打開一瞧，登時傻了眼：“這、這是！”
“鮫人淚。”阿染瞧他瞠目結舌的樣子，忍不住調侃，“八方來客最不缺的就是寶貝，不過一袋子鮫人淚，你瞧你，怎的如此沒見過世面似的？”
方還老淚縱橫，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鮫人淚，下官當然見過！只是，嗚嗚嗚，鮫人淚太難得、太稀有了！啊，當、當然它是無法與您的鳳凰淚相比的！下官這麽多年，命人尋遍四海，不過得到兩三顆，都鎖在了櫃子裏好生收藏，根本舍不得入藥！如今有了這麽多……我，總算可以放心制藥了！！！嗚嗚——”
敢情還是那個藥癡。阿染頗為無語：“你鼻涕掉袋子裏了。”
“啊？哎喲！”方還忙系緊錦袋，又用袖子擦去涕淚，激動地碎碎念道，“多謝魔王大人，多謝魔王大人！哎呀，這下可好了，等我用鮫人淚制作出靈丹妙藥，拿到集市上定是搶手的很！肯定能賣個好價錢，有了錢，那三百零五只小魔廝便不愁拿不到月俸了！我也再也不用偷偷摸摸啃白菜了，嗚……”
怎麽又要哭上了？阿染眉頭一皺，連忙打斷了方還的話，道：“你若給不出本魔王要的東西，這一兜子鮫人淚，本魔王可是要收回去的。”
方還聞言連忙牢牢護住錦袋，生怕錦袋自己長腿跑了似的。他跑到書架旁，空出一只手去翻架子上雜亂不堪的書籍，邊翻邊邀功般說道：“魔王大人，下官跟您說，這回您要的東西，那可真是太難找了！下官讓那些小魔廝不眠不休、翻遍六界萬萬冊古籍，方才有所發現……咦，奇怪，我放哪兒了……”翻了半刻才驚喜道，“嘿呀，在這兒呢！”
只見方還從書架的暗格中取出一卷牛皮輿圖遞給阿染。
阿染接過輿圖翻來覆去地瞧著，問道：“保真嗎？”
方還坦然道：“保不了。”
“什麽？！”
“魔王大人，您聽下官解釋。”方還急忙說道，“下官已將六界古籍翻了個遍，確實沒有任何有關長安城的記載。您手上這張牛皮輿圖也並非古籍正史所記，而是夾在仙界野史古卷的內頁縫隙裏，不將古卷拆了，那是根本不可能發現的，而且，當真是唯一一件與長安城有關的東西了。”
阿染打開輿圖，仔細觀察圖中所繪，指著中間一片空白地方問道：“此處為何什麽都沒畫？”
方還瞇著眼睛回憶道：“依方位來看，那裏應當是長安城所在。下官隱約記得，自己還是凡人時曾聽過長安城的傳說，不過時間太過久遠，許多都已經記不大清了。下官只知道，那時候人們都說長安城乃天地間最為繁華的存在，雖是城池卻可包容六界萬象……”他一頓，忽而又仰天長嘆，“可惜啊可惜，據說長安城曾因一場大火而毀於一旦。那烈火足足燒了七天七夜，期間竟是連一場雨都沒有下，生生地將長安化為灰燼。自那以後，六界便再無長安盛世了。”
阿染追問道：“誰放的火？又為何要放火？”
方還搖頭道：“不曉得，下官也是無意間聽百姓聊起這傳說，傳說嘛，真假難辨。”
阿染有些遺憾，思索片刻，忽地用手指住牛皮輿圖上的空白之處，堅定道：“好，本魔王便先去此處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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