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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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我決定早去早回，曉曉也覺得這樣最妥當。
聚會地點在大學和鬧市區之間，據說是個挺有名的網紅會所。我和曉曉到的時候大概四點，人還少，岫玉帶著我們上上下下地轉了一圈。這好像是棟挺有歷史的小樓，到處精心設計，風格倒說不好，可能是我不懂，挺有意思的。
後來人漸漸多了起來，對我來說都是陌生面孔，但岫玉都得應酬，我和曉曉怕礙事，就離開了她。曉曉加入了她的朋友們，我在二樓一個角落找了個位置，看一本從書架上隨便找來的小說。
頭不怎麽暈了，看教科書肯定會完全懵掉，看言情小說卻完全沒問題。我可真爭氣。
天徹底黑了，樓下的音樂和人聲一浪大過一浪，周圍的閑聊也漸漸變成了大呼小叫，人們的情緒都興奮起來，燈光似乎也有所改變，不適合閱讀了。我合上書看看周圍，發現別人好像都挺自在的，聚會沒有要結束的意思。
我這個時候走合適嗎？俞翰烽和岫玉那麽忙應該是不會發現，我摸出手機，是悄悄走，還是跟她說一聲？
手機上不知什麽時候收進了不少消息，有班級群裏@所有人的消息，俞翰烽可能是邀請了所有同學，群裏熱烈成一片，，還有岫玉的消息，催我下樓看看……還是得跟岫玉說一聲吧？我猶豫地想。
“一個人躲在這兒玩手機？”有人笑著說。
廖起雲穿著牛仔褲和淺色的西裝外套，T恤上有皇後樂隊的圖案，這一身跟他平日裏襯衫西裝的樣子相比顯得休閑和年輕許多，讓我差點沒認出來。俞翰烽還邀請了老師來嗎？班主任和教授們不會也來了吧？我腦子裏閃過奇怪的念頭，站起身來叫了聲“廖老師”，感到自己說話聲音悶悶的，又解釋道：“不好意思，我感冒了。”
“怪不得看起來沒精神。”他同情地說。
這個角落一個人待著很寬敞，兩個人就顯得有些窘迫，可是廖起雲拉了一張椅子在對面坐下，我只好也坐下，問：“您剛到嗎？”
“來了一會兒了，到處找你都沒找到。”廖起雲隨口說，“聽說你病了，不發燒了吧？”
我還是有些神經過敏，他為什麽找我？我們並沒有什麽關系……這樣說可能很沒良心，還不識好歹，可是我跟他應該保持遙遠的師生距離才對……可是我已經搞砸過了，我不應該再輕易……
“怎麽了？”他問。
“我正想要走。”我說。
“這麽早？”他先有些驚訝，又笑了笑：“怪不得岫玉專門交代如果看到你，一定別讓你走。”
她交代廖老師？他們有這麽熟嗎？岫玉腦子裏整天在想什麽！
“我來得太早，已經在這兒待了很久了。” 我說。
“可是你一直坐在這裏看書？有那麽好看嗎？”他看了看我手裏的小說，沖我伸手示意要看看。
好看是好看，只是有點……我不好意思拿給他看，又找不到不給他看的理由。
廖起雲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幸虧這時有別人打招呼：“起雲！哎佑矜你在這兒啊！”
又差點認不出來。宋飛龍穿著黑色禮服打著領結，跟昨天相比好像完全變了個人似的，連頭發都用發膠攏到了腦後。這聚會真是兼容並包來者不拒，正式，休閑……還有潦草，我看了看自己的牛仔褲和套頭衛。
“起雲，”宋飛龍跟廖起雲熟稔地招呼，“可以不用叫你老師吧？這種場合。”
“當然。”廖起雲淡淡地說。
我趁著他們說話的功夫把書藏到書架上的隱蔽處，掩飾地問：“他為什麽可以不叫老師？”
“你也可以不叫，我不是早就說過你們都可以不叫我老師。”廖起雲笑著說。
他倒確實說過可以不用叫，但是沒有人真的不叫啊……至少我不知道。還是我知道得太少？
“佑矜，微信加一下唄？我發了好幾次申請了。”宋飛龍用腳勾了一張凳子過來，“好歹也是同學一場啊。”
這一凳一椅徹底把我的出路擋住了。
“哦，好啊。”我含糊地說。他怎麽像個小孩子一樣不懂得社交潛臺詞，人家假裝看不見了，你就不應該再去當面問好嗎！
“現在就加，手機拿來！”他伸手道。
“……我忘了帶手機。”我話音剛落，廖起雲在旁邊輕笑了一聲。怎麽這麽愛笑！
“哪有人出門不帶手機？”宋飛龍看看廖起雲，又看看我，“你包拿來我看！”
“……我沒帶包。”我無辜地說。
宋飛龍騰地站了起來，廖起雲忍俊不禁地伸手阻攔道：“她真沒帶包——是不是為了開溜的時候方便？”
“哈！你果然要開溜！怪不得老俞說看見你了一定要拖住！”宋飛龍指著我的鼻子喊道。
……“我感冒還沒好了，得回去吃藥。”我決定就坡下趕緊走算了。
“還沒好？不舒服？那我送你回去！”宋飛龍又站起來，他行動迅速，我怕他又做出什麽駭人之舉，連聲說不用不用，下意識地看向廖起雲求助。
他笑著解圍：“你不是剛來嗎？這就要走恐怕不行。”
“沒事，現在太早了，我回來趕午夜場正好。”宋飛龍說。
“不用麻煩了！我有手有腳為什麽要人送啊？你玩兒你的……”我連忙說。
“我正好要走，一起吧。”廖起雲說。
宋飛龍很明顯地歪過頭去看廖起雲。
……“您也多玩兒會吧，我自己走。”是不是我剛才的求助讓他誤會了？“你們倆幫我打掩護就最好了，別讓他倆發現……”
“我是受命來監督你別跑的，現在想策反我啊，有什麽好處？”宋飛龍挑了挑眉說。
……這次我不敢再看廖起雲，只得說：“那你監督吧，我不走了。”
廖起雲又笑了起來。
“我還不信了，今天晚上我就跟定你了！”宋飛龍說。
廖起雲笑著說：“那一起去轉轉吧，樓下有魔術表演。”
一樓的氣氛已經徹底變了，彩燈閃爍，音樂聲大得可以報警，而且人山人海。我突然覺得自己剛才根本就是瞎操心，這麽多人，岫玉根本顧不過來哪一個。
現在只要擺脫了那一位就好。廖起雲和宋飛龍正在彼此耳邊說話，我只要擠進人群轉兩圈就可以失蹤。
廖起雲卻突然擡眼，幾步跨下樓梯，大聲道：“人太多了，我送你出去！”
我確實還沒有鼓起勇氣擠進摩肩接踵的人群，但他是怎麽看出來的呢？或者他已經見多了我的奇怪，舉一反三。
“魔術在哪兒？走了吧？”宋飛龍也過來，大喊道。
廖起雲領著我們沿墻根一路遛達，不知怎麽就轉到一個人少僻靜的角落。帶著高帽的魔術師百無聊賴地坐在一張小桌旁邊，眼睛望著前方的人群，手裏反覆洗著撲克牌。
有點好笑，而且他穿的燕尾服跟宋飛龍有點像。我正想著，宋飛龍探過頭來：“就是他？”
我往旁邊閃了一大步，對宋飛龍怒目而視，他不在意地笑笑，走到魔術攤前：“師傅，來生意了！”
廖起雲笑著對我說：“我剛才試過了，很神奇。”
“神奇？騙小孩兒嗎不就是！”宋飛龍大大咧咧道。
魔術師好像來了精神，端起範讓他抽一張牌。
“那我還能不敢咋滴！”宋飛龍喊道，搶過牌顛來倒去地檢查。
我望了望不遠處的正門，對廖起雲說：“那我先走了，你們慢慢玩兒……”
廖起雲撈了一把我的手臂，以免我被身後一個踉蹌走過的人撞到，又在電光火石之間放了手：“小心。”
我知道他是好意，可還是嚇了一跳。
“怎麽了？”宋飛龍攥著一把撲克牌轉過身來，“起雲，她不喜歡別人碰她。”
“沒有沒有，我就是有點走神！”我說。
“你都嚇成什麽樣了，”宋飛龍把撲克牌還給魔術師，空出手來指了指我的臉：“臉都白了！”
“抱歉。”廖起雲說。
“不是，”我連忙說，“就是這裏人太多了，鬧得慌。”
“快看快看！”宋飛龍喊著。
魔術師飛快地洗著牌，紙牌有生命似的在他雙手間翻飛，最後變成扇形：“說個數字吧。”
“佑矜，說個數字！”宋飛龍看我，又補充道：“你們要是敢撇下我跑掉我馬上就去打小報告！”
他怎麽聽見的，音樂聲這麽大。或者他是在緩和氣氛，我對廖起雲的緊張已經讓他都感到了嗎？
廖起雲似乎並不尷尬，也看我：“讓你說個數字呢。”
“九十六萬四千八百七十二。”我說。
魔術師哈哈笑道：“一到五十四之間吧。”
“二十六。”我挑了一個中間的數字，眼看著魔術師在排成扇形的牌中間毫不猶豫地推出一張。宋飛龍質疑道：“這是二十六嗎？”
魔術師哀怨地看了我們一眼，從一頭一五一十地數過來，真的是二十六。這麽快數牌應該也算是本事吧，我點點頭，宋飛龍卻已經把牌翻了過來：“黑桃Q？這可不是我那張！”
“不是？”魔術師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一定是你姿勢不對，來，像這樣用一根手指，食指，按著牌，用拇指把它撚開，這樣拿起來才是你的牌！”
魔術師手把手地教宋飛龍那個簡單的手勢，扣著那張孤零零的牌：“學會了嗎？現在用剛才的方式拿起來，應該就是你想要的牌了！”
宋飛龍半信半疑地將那張一直沒有離開過的牌翻開，居然變成了方片七。他難以置信地把那張牌翻過來調過去地看：“你怎麽變的？！太神奇了吧！”
“一切全在於姿勢！”魔術師神秘地笑笑，脫帽致意。
“是不是挺好看的？”廖起雲笑著問我。
我點點頭。這個點子是不是岫玉出的？俞翰烽不像是會對這種紙牌魔術感興趣的人。
我正想著，音樂聲突然又大了起來，音響隆隆地雷聲一般，傳來煽動性的吶喊。我們都循著聲音望過去，大廳中架起的舞臺上站著幾個人，DJ開始打碟……沒錯，這好像才是俞翰烽的風格。
可是他或者是岫玉，並沒有只是一味按照自己的喜好安排，而是面面俱到地照顧了這麽多客人的品味。我好像不該辜負岫玉的心思。
這個念頭冒頭的同時，手機在兜裏震動起來，我掏出一看，是岫玉，趕緊一邊接起電話一邊往外走。
“不是沒帶手機嗎？！”宋飛龍在身後大叫道。
我顧不得理他，只聽岫玉在電話裏大聲道：“你沒走吧？”
“還沒，剛看了魔術，很好看！”我一邊說，一邊往門口走，想找一個安靜點的地方。
“我都看見你了！”電話裏的岫玉大聲嚷著，“你還不是要走！”
我就在門口，回頭張望了一會兒，實在沒辦法在萬頭攢動中找到岫玉。
“我只是透口氣，沒要走，”我哄著她說，“你忙你的，不要管我。”
“信你個大頭鬼！等著我！”
我走出門在外面等岫玉。夜風有點涼，別墅內雖然人聲鼎沸，街上卻很安靜，偶爾路過的行人好奇地看著一樓露出的熱鬧。甬路上鋪著紅毯，盡頭的大門口站著兩名保鏢，膀大腰圓，不怕冷似的穿著黑T恤。俞翰烽真是有夠浮誇。
岫玉挽著俞翰烽的胳膊穿過門廊。俞翰烽身上的禮服有種表演服一樣的浮誇感，但是不醜，岫玉穿著顏色呼應的紗裙，很美，倆人看起來是很般配耀眼的一對。
為什麽不在一起呢？
我不相信俞翰烽看不出岫玉喜歡他，可是他不肯接受她。可能因為愛情是這世界上最不可靠的東西，親情，友情，甚至同窗之情，都比愛情更持久。
咳，我又是誰，憑什麽這樣感嘆。我自嘲地笑笑，正要打招呼，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兩個女生攔住了他們。
“俞少，陪我們去跳舞嘛！”兩人都不怕冷地穿著吊帶裙，濃妝艷抹，一左一右地纏住俞翰烽嬌聲說話，仿佛全沒看見他身邊還有別人。岫玉一時沒註意就被擠到了一邊，輕呼了一聲。
多半是因為高跟鞋，岫玉平常很少穿高跟鞋，此刻只怕是又累又站不穩。我趕緊朝她快走過去。
“走嘛走嘛！”操著蹩腳的娃娃音港臺腔苦勸的女生中的一個不屑地瞥了一眼岫玉，“裝什麽嬌弱！”
俞翰烽只是一貫的風流笑眼軟語安撫：“好好，先等我一下……”
“哥哥……”岫玉平常從來都是連名帶姓地稱呼俞翰烽，今天可能是為了給他面子。只是她開口就被打斷了。
“呦，裝妹妹裝了一整天了，霸著人不放，還在這兒哥哥妹妹的呢，什麽東西，當誰看不出來呢！”
“就是，特意穿了情侶裝扮老婆呢還裝清純，當別人眼睛都是瞎的嗎，真讓人惡心！”
我已經快步走到他們跟前，把有點發蒙的岫玉擋在身後：“你們怎麽說話呢！”
我還沒想好該怎麽吵，只是也沒輪到我吵。
“操！”俞翰烽把兩條胳膊從兩個女生的懷裏抽出來抖了抖，“我長這麽大，還是頭一次見到有人敢當著我面罵我妹妹！”
兩個女生沒想到他翻臉，臉上嘲諷的笑容有些收不住。他對循聲望過來的兩個保鏢說：“把這兩位帶出去！查嚴點，別什麽不三不四的人都放進來。”
“俞翰烽！你這是什麽意思？”兩位不三不四的女生驚得粉都要掉了，掙紮著被拖走。
一切發生地極快，我轉頭看看岫玉，她還是剛才發蒙的狀態。
我有點心疼。
俞翰烽用一貫的嬉皮笑臉的腔調說：“什麽臭狗屎都敢來，抱歉啊，讓佑矜兒看笑話了。”
岫玉沒有說話。我心裏發緊，只好接話說：“怎麽把壽星公都叫出來了，那啥，祝你生日快樂啊，福如東海壽比南山，你們快回去吧……”
岫玉抓住了我的胳膊。
俞翰烽苦笑說：“你怎麽不給我送副對聯過來貼上……”
“我們先走了。”岫玉突然說。
她的臉色蒼白，異常鎮靜地看了看我：“一起走吧。”
我知道剛才短短的一瞬還是刺激到她了，我摸摸岫玉的背，不知該說什麽安慰她。
俞翰烽不甚明顯地嘆了一口氣，張了張嘴，卻並沒有阻攔。
“那我就帶岫玉走了，壽星公。”我盡量輕快地說，轉身問岫玉：“有東西需要拿出來嗎？”
“不用，沒什麽重要的。”岫玉若無其事地說，“你們散場的時候找個人幫我拿上就是了，俞翰烽，生日快樂。”
俞翰烽苦笑了一下，他也許感到岫玉這次不是在鬧小脾氣，也許是不知道如何勸她，更也許，他是在趁這樣一次機會……
“那我們也一起走啦！俞少專門出來送客，這份殊榮我也一並沾沾光算了！”
宋飛龍和廖起雲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出來的，宋飛龍接過話茬，跟俞翰烽嘻嘻哈哈地交談。我摸摸岫玉的手，只覺得冰涼：“我去幫你拿外套。”岫玉卻抓緊了我。
旁邊的廖起雲脫下外套說：“穿這個吧。”
“不用了，廖老師。”岫玉強撐著勉強地客氣道。
“快穿上吧！”我硬給她穿上，連扣子都系上，“我已經感冒了，本來你就很危險，再著點涼……”“我想走走。” 岫玉自顧自說。
我看看她的短裙和高跟鞋：“咱們先回去換了鞋再走，好不好？”
“我現在就想走走。”岫玉只是重覆說。
“走，走！”我說，她這樣子，想要幹什麽陪她幹就是了，“廖老師，你們聊，我陪岫玉走走。衣服周一再還給你。”
“這麽晚，讓兩位美女自己回去怎麽像話！”宋飛龍卻轉過頭來，“給我們個機會做護花使者吧？”
我想要客氣推辭，岫玉已經掉頭走了。
廖起雲笑笑：“你們前面走，我們正好也散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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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決定早去早回，曉曉也覺得這樣最妥當。
聚會地點在大學和鬧市區之間，據說是個挺有名的網紅會所。我和曉曉到的時候大概四點，人還少，岫玉帶著我們上上下下地轉了一圈。這好像是棟挺有歷史的小樓，到處精心設計，風格倒說不好，可能是我不懂，挺有意思的。
後來人漸漸多了起來，對我來說都是陌生面孔，但岫玉都得應酬，我和曉曉怕礙事，就離開了她。曉曉加入了她的朋友們，我在二樓一個角落找了個位置，看一本從書架上隨便找來的小說。
頭不怎麽暈了，看教科書肯定會完全懵掉，看言情小說卻完全沒問題。我可真爭氣。
天徹底黑了，樓下的音樂和人聲一浪大過一浪，周圍的閑聊也漸漸變成了大呼小叫，人們的情緒都興奮起來，燈光似乎也有所改變，不適合閱讀了。我合上書看看周圍，發現別人好像都挺自在的，聚會沒有要結束的意思。
我這個時候走合適嗎？俞翰烽和岫玉那麽忙應該是不會發現，我摸出手機，是悄悄走，還是跟她說一聲？
手機上不知什麽時候收進了不少消息，有班級群裏@所有人的消息，俞翰烽可能是邀請了所有同學，群裏熱烈成一片，，還有岫玉的消息，催我下樓看看……還是得跟岫玉說一聲吧？我猶豫地想。
“一個人躲在這兒玩手機？”有人笑著說。
廖起雲穿著牛仔褲和淺色的西裝外套，T恤上有皇後樂隊的圖案，這一身跟他平日裏襯衫西裝的樣子相比顯得休閑和年輕許多，讓我差點沒認出來。俞翰烽還邀請了老師來嗎？班主任和教授們不會也來了吧？我腦子裏閃過奇怪的念頭，站起身來叫了聲“廖老師”，感到自己說話聲音悶悶的，又解釋道：“不好意思，我感冒了。”
“怪不得看起來沒精神。”他同情地說。
這個角落一個人待著很寬敞，兩個人就顯得有些窘迫，可是廖起雲拉了一張椅子在對面坐下，我只好也坐下，問：“您剛到嗎？”
“來了一會兒了，到處找你都沒找到。”廖起雲隨口說，“聽說你病了，不發燒了吧？”
我還是有些神經過敏，他為什麽找我？我們並沒有什麽關系……這樣說可能很沒良心，還不識好歹，可是我跟他應該保持遙遠的師生距離才對……可是我已經搞砸過了，我不應該再輕易……
“怎麽了？”他問。
“我正想要走。”我說。
“這麽早？”他先有些驚訝，又笑了笑：“怪不得岫玉專門交代如果看到你，一定別讓你走。”
她交代廖老師？他們有這麽熟嗎？岫玉腦子裏整天在想什麽！
“我來得太早，已經在這兒待了很久了。” 我說。
“可是你一直坐在這裏看書？有那麽好看嗎？”他看了看我手裏的小說，沖我伸手示意要看看。
好看是好看，只是有點……我不好意思拿給他看，又找不到不給他看的理由。
廖起雲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幸虧這時有別人打招呼：“起雲！哎佑矜你在這兒啊！”
又差點認不出來。宋飛龍穿著黑色禮服打著領結，跟昨天相比好像完全變了個人似的，連頭發都用發膠攏到了腦後。這聚會真是兼容並包來者不拒，正式，休閑……還有潦草，我看了看自己的牛仔褲和套頭衛。
“起雲，”宋飛龍跟廖起雲熟稔地招呼，“可以不用叫你老師吧？這種場合。”
“當然。”廖起雲淡淡地說。
我趁著他們說話的功夫把書藏到書架上的隱蔽處，掩飾地問：“他為什麽可以不叫老師？”
“你也可以不叫，我不是早就說過你們都可以不叫我老師。”廖起雲笑著說。
他倒確實說過可以不用叫，但是沒有人真的不叫啊……至少我不知道。還是我知道得太少？
“佑矜，微信加一下唄？我發了好幾次申請了。”宋飛龍用腳勾了一張凳子過來，“好歹也是同學一場啊。”
這一凳一椅徹底把我的出路擋住了。
“哦，好啊。”我含糊地說。他怎麽像個小孩子一樣不懂得社交潛臺詞，人家假裝看不見了，你就不應該再去當面問好嗎！
“現在就加，手機拿來！”他伸手道。
“……我忘了帶手機。”我話音剛落，廖起雲在旁邊輕笑了一聲。怎麽這麽愛笑！
“哪有人出門不帶手機？”宋飛龍看看廖起雲，又看看我，“你包拿來我看！”
“……我沒帶包。”我無辜地說。
宋飛龍騰地站了起來，廖起雲忍俊不禁地伸手阻攔道：“她真沒帶包——是不是為了開溜的時候方便？”
“哈！你果然要開溜！怪不得老俞說看見你了一定要拖住！”宋飛龍指著我的鼻子喊道。
……“我感冒還沒好了，得回去吃藥。”我決定就坡下趕緊走算了。
“還沒好？不舒服？那我送你回去！”宋飛龍又站起來，他行動迅速，我怕他又做出什麽駭人之舉，連聲說不用不用，下意識地看向廖起雲求助。
他笑著解圍：“你不是剛來嗎？這就要走恐怕不行。”
“沒事，現在太早了，我回來趕午夜場正好。”宋飛龍說。
“不用麻煩了！我有手有腳為什麽要人送啊？你玩兒你的……”我連忙說。
“我正好要走，一起吧。”廖起雲說。
宋飛龍很明顯地歪過頭去看廖起雲。
……“您也多玩兒會吧，我自己走。”是不是我剛才的求助讓他誤會了？“你們倆幫我打掩護就最好了，別讓他倆發現……”
“我是受命來監督你別跑的，現在想策反我啊，有什麽好處？”宋飛龍挑了挑眉說。
……這次我不敢再看廖起雲，只得說：“那你監督吧，我不走了。”
廖起雲又笑了起來。
“我還不信了，今天晚上我就跟定你了！”宋飛龍說。
廖起雲笑著說：“那一起去轉轉吧，樓下有魔術表演。”
一樓的氣氛已經徹底變了，彩燈閃爍，音樂聲大得可以報警，而且人山人海。我突然覺得自己剛才根本就是瞎操心，這麽多人，岫玉根本顧不過來哪一個。
現在只要擺脫了那一位就好。廖起雲和宋飛龍正在彼此耳邊說話，我只要擠進人群轉兩圈就可以失蹤。
廖起雲卻突然擡眼，幾步跨下樓梯，大聲道：“人太多了，我送你出去！”
我確實還沒有鼓起勇氣擠進摩肩接踵的人群，但他是怎麽看出來的呢？或者他已經見多了我的奇怪，舉一反三。
“魔術在哪兒？走了吧？”宋飛龍也過來，大喊道。
廖起雲領著我們沿墻根一路遛達，不知怎麽就轉到一個人少僻靜的角落。帶著高帽的魔術師百無聊賴地坐在一張小桌旁邊，眼睛望著前方的人群，手裏反覆洗著撲克牌。
有點好笑，而且他穿的燕尾服跟宋飛龍有點像。我正想著，宋飛龍探過頭來：“就是他？”
我往旁邊閃了一大步，對宋飛龍怒目而視，他不在意地笑笑，走到魔術攤前：“師傅，來生意了！”
廖起雲笑著對我說：“我剛才試過了，很神奇。”
“神奇？騙小孩兒嗎不就是！”宋飛龍大大咧咧道。
魔術師好像來了精神，端起範讓他抽一張牌。
“那我還能不敢咋滴！”宋飛龍喊道，搶過牌顛來倒去地檢查。
我望了望不遠處的正門，對廖起雲說：“那我先走了，你們慢慢玩兒……”
廖起雲撈了一把我的手臂，以免我被身後一個踉蹌走過的人撞到，又在電光火石之間放了手：“小心。”
我知道他是好意，可還是嚇了一跳。
“怎麽了？”宋飛龍攥著一把撲克牌轉過身來，“起雲，她不喜歡別人碰她。”
“沒有沒有，我就是有點走神！”我說。
“你都嚇成什麽樣了，”宋飛龍把撲克牌還給魔術師，空出手來指了指我的臉：“臉都白了！”
“抱歉。”廖起雲說。
“不是，”我連忙說，“就是這裏人太多了，鬧得慌。”
“快看快看！”宋飛龍喊著。
魔術師飛快地洗著牌，紙牌有生命似的在他雙手間翻飛，最後變成扇形：“說個數字吧。”
“佑矜，說個數字！”宋飛龍看我，又補充道：“你們要是敢撇下我跑掉我馬上就去打小報告！”
他怎麽聽見的，音樂聲這麽大。或者他是在緩和氣氛，我對廖起雲的緊張已經讓他都感到了嗎？
廖起雲似乎並不尷尬，也看我：“讓你說個數字呢。”
“九十六萬四千八百七十二。”我說。
魔術師哈哈笑道：“一到五十四之間吧。”
“二十六。”我挑了一個中間的數字，眼看著魔術師在排成扇形的牌中間毫不猶豫地推出一張。宋飛龍質疑道：“這是二十六嗎？”
魔術師哀怨地看了我們一眼，從一頭一五一十地數過來，真的是二十六。這麽快數牌應該也算是本事吧，我點點頭，宋飛龍卻已經把牌翻了過來：“黑桃Q？這可不是我那張！”
“不是？”魔術師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一定是你姿勢不對，來，像這樣用一根手指，食指，按著牌，用拇指把它撚開，這樣拿起來才是你的牌！”
魔術師手把手地教宋飛龍那個簡單的手勢，扣著那張孤零零的牌：“學會了嗎？現在用剛才的方式拿起來，應該就是你想要的牌了！”
宋飛龍半信半疑地將那張一直沒有離開過的牌翻開，居然變成了方片七。他難以置信地把那張牌翻過來調過去地看：“你怎麽變的？！太神奇了吧！”
“一切全在於姿勢！”魔術師神秘地笑笑，脫帽致意。
“是不是挺好看的？”廖起雲笑著問我。
我點點頭。這個點子是不是岫玉出的？俞翰烽不像是會對這種紙牌魔術感興趣的人。
我正想著，音樂聲突然又大了起來，音響隆隆地雷聲一般，傳來煽動性的吶喊。我們都循著聲音望過去，大廳中架起的舞臺上站著幾個人，DJ開始打碟……沒錯，這好像才是俞翰烽的風格。
可是他或者是岫玉，並沒有只是一味按照自己的喜好安排，而是面面俱到地照顧了這麽多客人的品味。我好像不該辜負岫玉的心思。
這個念頭冒頭的同時，手機在兜裏震動起來，我掏出一看，是岫玉，趕緊一邊接起電話一邊往外走。
“不是沒帶手機嗎？！”宋飛龍在身後大叫道。
我顧不得理他，只聽岫玉在電話裏大聲道：“你沒走吧？”
“還沒，剛看了魔術，很好看！”我一邊說，一邊往門口走，想找一個安靜點的地方。
“我都看見你了！”電話裏的岫玉大聲嚷著，“你還不是要走！”
我就在門口，回頭張望了一會兒，實在沒辦法在萬頭攢動中找到岫玉。
“我只是透口氣，沒要走，”我哄著她說，“你忙你的，不要管我。”
“信你個大頭鬼！等著我！”
我走出門在外面等岫玉。夜風有點涼，別墅內雖然人聲鼎沸，街上卻很安靜，偶爾路過的行人好奇地看著一樓露出的熱鬧。甬路上鋪著紅毯，盡頭的大門口站著兩名保鏢，膀大腰圓，不怕冷似的穿著黑T恤。俞翰烽真是有夠浮誇。
岫玉挽著俞翰烽的胳膊穿過門廊。俞翰烽身上的禮服有種表演服一樣的浮誇感，但是不醜，岫玉穿著顏色呼應的紗裙，很美，倆人看起來是很般配耀眼的一對。
為什麽不在一起呢？
我不相信俞翰烽看不出岫玉喜歡他，可是他不肯接受她。可能因為愛情是這世界上最不可靠的東西，親情，友情，甚至同窗之情，都比愛情更持久。
咳，我又是誰，憑什麽這樣感嘆。我自嘲地笑笑，正要打招呼，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兩個女生攔住了他們。
“俞少，陪我們去跳舞嘛！”兩人都不怕冷地穿著吊帶裙，濃妝艷抹，一左一右地纏住俞翰烽嬌聲說話，仿佛全沒看見他身邊還有別人。岫玉一時沒註意就被擠到了一邊，輕呼了一聲。
多半是因為高跟鞋，岫玉平常很少穿高跟鞋，此刻只怕是又累又站不穩。我趕緊朝她快走過去。
“走嘛走嘛！”操著蹩腳的娃娃音港臺腔苦勸的女生中的一個不屑地瞥了一眼岫玉，“裝什麽嬌弱！”
俞翰烽只是一貫的風流笑眼軟語安撫：“好好，先等我一下……”
“哥哥……”岫玉平常從來都是連名帶姓地稱呼俞翰烽，今天可能是為了給他面子。只是她開口就被打斷了。
“呦，裝妹妹裝了一整天了，霸著人不放，還在這兒哥哥妹妹的呢，什麽東西，當誰看不出來呢！”
“就是，特意穿了情侶裝扮老婆呢還裝清純，當別人眼睛都是瞎的嗎，真讓人惡心！”
我已經快步走到他們跟前，把有點發蒙的岫玉擋在身後：“你們怎麽說話呢！”
我還沒想好該怎麽吵，只是也沒輪到我吵。
“操！”俞翰烽把兩條胳膊從兩個女生的懷裏抽出來抖了抖，“我長這麽大，還是頭一次見到有人敢當著我面罵我妹妹！”
兩個女生沒想到他翻臉，臉上嘲諷的笑容有些收不住。他對循聲望過來的兩個保鏢說：“把這兩位帶出去！查嚴點，別什麽不三不四的人都放進來。”
“俞翰烽！你這是什麽意思？”兩位不三不四的女生驚得粉都要掉了，掙紮著被拖走。
一切發生地極快，我轉頭看看岫玉，她還是剛才發蒙的狀態。
我有點心疼。
俞翰烽用一貫的嬉皮笑臉的腔調說：“什麽臭狗屎都敢來，抱歉啊，讓佑矜兒看笑話了。”
岫玉沒有說話。我心裏發緊，只好接話說：“怎麽把壽星公都叫出來了，那啥，祝你生日快樂啊，福如東海壽比南山，你們快回去吧……”
岫玉抓住了我的胳膊。
俞翰烽苦笑說：“你怎麽不給我送副對聯過來貼上……”
“我們先走了。”岫玉突然說。
她的臉色蒼白，異常鎮靜地看了看我：“一起走吧。”
我知道剛才短短的一瞬還是刺激到她了，我摸摸岫玉的背，不知該說什麽安慰她。
俞翰烽不甚明顯地嘆了一口氣，張了張嘴，卻並沒有阻攔。
“那我就帶岫玉走了，壽星公。”我盡量輕快地說，轉身問岫玉：“有東西需要拿出來嗎？”
“不用，沒什麽重要的。”岫玉若無其事地說，“你們散場的時候找個人幫我拿上就是了，俞翰烽，生日快樂。”
俞翰烽苦笑了一下，他也許感到岫玉這次不是在鬧小脾氣，也許是不知道如何勸她，更也許，他是在趁這樣一次機會……
“那我們也一起走啦！俞少專門出來送客，這份殊榮我也一並沾沾光算了！”
宋飛龍和廖起雲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出來的，宋飛龍接過話茬，跟俞翰烽嘻嘻哈哈地交談。我摸摸岫玉的手，只覺得冰涼：“我去幫你拿外套。”岫玉卻抓緊了我。
旁邊的廖起雲脫下外套說：“穿這個吧。”
“不用了，廖老師。”岫玉強撐著勉強地客氣道。
“快穿上吧！”我硬給她穿上，連扣子都系上，“我已經感冒了，本來你就很危險，再著點涼……”“我想走走。” 岫玉自顧自說。
我看看她的短裙和高跟鞋：“咱們先回去換了鞋再走，好不好？”
“我現在就想走走。”岫玉只是重覆說。
“走，走！”我說，她這樣子，想要幹什麽陪她幹就是了，“廖老師，你們聊，我陪岫玉走走。衣服周一再還給你。”
“這麽晚，讓兩位美女自己回去怎麽像話！”宋飛龍卻轉過頭來，“給我們個機會做護花使者吧？”
我想要客氣推辭，岫玉已經掉頭走了。
廖起雲笑笑：“你們前面走，我們正好也散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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