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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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問這種問題好像有些冒犯，可是蘇璟暄好像沒生氣，他似乎也沒有奇怪我為什麽這麽問，沒說話也沒動，等於承認了。
“為什麽？”我難以相信，不禁問。
“因為我試過，每個月換一個太麻煩了。”他也不再假裝聽講，坦然地轉過頭看著我說。
渣男吧，這是。我想。蘇璟暄好像能聽見似地瞪了我一眼。
“都是你情我願，”他說，有些厭煩地補充道：“逢場作戲而已。”
你情我願地談剛剛好一個學期的戀愛？還是不走心地逢場作戲一個學期？他是那樣嗎？可是傳聞裏的女方不是。岫玉喜歡在秦苗不在的時候講蘇璟暄以前的戀愛故事，每一個故事都是癡心女和負心漢，開始得簡單粗暴，結束得令人唏噓。那些故事也是真的嗎？
但我沒有再繼續問，那太過分了。我低下頭盯著課本，想的卻是蘇璟暄，他是遇到過什麽樣的事才會像現在這樣？我猜不到。他像個黑暗的謎團，令人看不透，可是他分明還這麽年輕，應該還在無憂無慮意氣風發的年齡才對。
“要不試著好好了解秦苗吧，她人挺好的，也許你會真心喜歡的。”想了許久，我還是未免多嘴地說。
“你就想說這個？”蘇璟暄嘲諷地說，“上次不是還一點都不在乎她嗎？現在轉性了？”
沒有，我現在其實仍然不在乎秦苗，我在乎的是蘇璟暄，我覺得他值得一些美好的事情。他明明已經擁有許多令人羨慕的優越條件，可是……可是我懂什麽呢？
“對不起我錯了，我不說了。”我說。
“白癡。”蘇璟暄說。
我不是愛情專家，更不該對別人指手畫腳，挨罵似乎也是應該的。我默默地想著，半天沒說話。
“生氣了？”蘇璟暄說。
“沒有，”我趕緊說，“那個，你幹嘛來上這個課？”
其實我已經問了好幾遍了，他都沒回答，怎麽又問呢，真不會聊天。
蘇璟暄不耐煩地深吸了一口氣，頓了頓說：“你離廖起雲遠一點，中年男人心思沒有那麽單純。”
我沒想到蘇璟暄會這樣說，他好像知道什麽。車站的第二次偶遇讓我又對廖起雲有了些懷疑，可我上次已經傷害過他，這次我不敢再輕易做什麽結論。
我看著蘇璟暄，希望他能給我提供一些懷疑的依據，他也看著我，卻什麽都沒說。
我發覺自己根本揣測不通蘇璟暄或者廖起雲這種高深莫測的人的想法時，已經浪費了不少時間。我本來應該好好學習才對，前些日子的胡思亂想和假期貪玩耽誤了不少進度，課上得更費力了。
周五的英語課打擊巨大，我危機感爆棚，決定日後要以自習室為家。當晚提醒清樓的鈴聲響了第二遍，我才收拾東西準備回寢室。看看手機，有好多未接來電，好多條微信。
我猛地屏住了呼吸，會不會是爸媽或者小櫻有什麽意外？這個可能性像電擊一般瞬間過遍全身，心臟都停止跳動了。
幸好只是一瞬間。電話都是岫玉打來的，微信的消息也全是她和宿舍群裏的。我感到停下的心跳又驟然緊跳了幾下趕回節奏……這麽下去早晚要裝起搏器。
草草掃了一眼岫玉的消息，全都是叫我出去玩兒，看樣子從晚飯時就開始了……還是回個電話說一聲吧。
“你怎麽搞的，玩失蹤啊？”岫玉大喊大叫道，“去哪啦？”
“上自習啊，”我一邊往宿舍走，一邊愉快地回答。
“今天星期五啊大姐！周五晚上，上什麽自習！”岫玉的語調有些奇怪，“出來嗨啊！”
“哎走穩，妹妹，這邊走，坐這兒！”有男生在背景裏喊，我聽不出是誰的聲音，只覺得他說不出的油腔滑調：“小心點兒嘛！”
“岫玉，你是不是喝酒了？”
“廢話！我找了你多久你知道嗎？你不陪我有人陪我！快點，出來陪我喝，你不在我無聊死了！”岫玉好像喝多了，語無倫次，我有點擔心了。
“誰跟你在一起？”我問，手機緊緊貼在耳朵上。
“曉曉，秦苗，還有好幾個，哎，他們都去哪兒了？你看到她們了嗎？”岫玉大著舌頭不知道在問誰。
“好啦，妹妹，別打電話了，我們繼續喝！”另一個男聲扯著嗓子有些粗暴地說道。
“別再喝了！你在哪裏？”我有點著急地問。
“在酒吧街，這家店叫什麽？7luckin？7luckin！”岫玉明顯已經醉了，“快快快，你再不來我們不等你了！”
“俞翰烽和你在一起嗎？岫玉，不許再喝了！”我真的著急了。
“沒有！誰知道他在什麽地方逍遙快活……哼，難道我不會找樂子嗎？”話語已經含混不清。
“就是！好了，快點來喝酒，掛掉掛掉！”她身邊的人說著，接著電話就被掛斷了。
我打給曉曉，她沒接，秦苗也沒有。為什麽要跟秦苗喝酒？明明那麽不合為什麽一起喝酒？
我想打給俞翰烽，可是我沒有他的電話號碼，我誰的電話號碼都沒有！我在群裏找到俞翰烽申請添加好友，然後又加了班長，不，這樣來不及！
怎麽辦？我該找誰幫忙？我想起有廖起雲的微信和電話，想也沒想就撥了他的電話，他會不會有事不接？他會不會外出不便？我一面焦急地聽著提示音一面暗暗祈禱。
“佑矜？”電話一接通，廖起雲就溫和地問道，謝天謝地！
“廖老師，你還在學校嗎？我需要你幫忙！”我聲音有些不穩地說。
“怎麽了？別著急，慢慢說。”廖起雲可能覺得我語調不對，安撫道。
“岫玉，岫玉在酒吧街喝酒，我有點擔心她的安全……”我的心砰砰跳，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反應過度，可是酒精、嘈雜的環境、陌生的男人，這一切讓我莫名地恐懼，“你能陪我去看一看她嗎？”
廖起雲沒說話，似乎是猶豫了一下。
“廖老師，拜托了！我真的很擔心她！”我有些慌亂地怕廖起雲拒絕，“我怕她出事，她好像已經喝多了！我……”
“我陪你去，你等我去接你——”“我可以打車！我們到酒吧街見就可以！”我急切地說，“我怕她一會兒就被帶走了！”
“好，佑矜，你到街南口的商場前等我，不要自己去找，好嗎？你過去需要大概二十分鐘，我跟你差不多，如果你先到，一定要等我一起去，知道嗎？”廖起雲聽起來很冷靜。
“好！”我掛斷電話，跑到校門口去打車，上了車再給岫玉打電話，她還是沒有接。
“師傅，麻煩你快點！”我催促說。
“唉，別急，姑娘，酒吧又不會跑，你著什麽急！”司機師傅不慌不忙地說。
“我是去找朋友，我擔心她有危險！師傅，真的麻煩你快點！”
“好嘞！”司機這次答應了，出租車風馳電掣地開在路上。
看到街邊的廖起雲之前，我已經打了好幾遍岫玉、曉曉和秦苗的電話，誰也沒有接。不祥的預感越來越重，我顧不得車是否停穩就跳了下來，喊著告訴廖起雲酒吧的名字。
“就在前面，”廖起雲跟我一起跑進步行街，一邊勸說：“佑矜，別急，她可能只是去玩而已！”
我拼命點頭，然而內心充滿了驚懼。岫玉還好嗎？我是不是已經來的太遲了！
酒吧裏的聲音氣味和熱度匯成一股可怕的洪流兜頭潑過來，太大太黑太吵太悶了，我不管不顧地在人群中橫沖直撞，挨著桌子找岫玉，沒有！她會不會被人帶走了？！音樂聲太大了，我的心砰砰地跳動著，感到一陣絕望。
廖起雲對我打了一個手勢，示意我還有樓上。我三步並作兩步地跑上樓梯，樓上都是大的卡座，每一個都坐著不少人，不，岫玉應該是和兩個男生在一起……廖起雲拽住我的手肘，大聲道：“他們在這兒！”
就在我身後的卡座，五六個人正在喝酒說話，燈光昏暗閃爍，許久我才看清了岫玉。
音樂的聲浪仿佛突然弱了一些，或者是我的心跳正常了一些。我看不出她醉到什麽程度，可是萬幸，她還完完整整地坐在這裏。“岫玉！”我大聲喊道，“程岫玉！”
“你終於來了！”岫玉驚喜地叫了一聲，然後表情有些茫然地望向我身後，“廖老師？你怎麽也來了？”
廖起雲松開了握住我胳膊的手，坐在桌邊的幾個人都看過來。岫玉兩側是我不認識的男生，然後是秦苗和曉曉，然後是班長董黎陽。
我一下說不出話來，只覺得心跳聲比鼓聲還大了。
岫玉從那幾個人的膝蓋前面歪歪斜斜地走出來，離近了大聲喊道：“廖老師，你怎麽也來了？”
我覺得廖起雲剛才不是沒聽見，他生氣了，是不是？我擔心地看向他，他看起來不同以往，沒有我足以安慰的表情。
他插著兜問岫玉：“你還好嗎？”
這裏的噪音不容日常音量清晰地傳到岫玉的耳邊，岫玉卻聽清了，立刻道：“我挺好的啊！怎麽啦？”
廖起雲看了我一眼，沖秦苗、曉曉和董黎陽點點頭，又歪頭看了看發蒙的兩個男生，不動聲色地問岫玉：“你的朋友？”
“是啊，他們是我大學同學，他現在工作了，他就在本校經濟學院讀碩士。這是我們學院的廖老師！”岫玉扯著嗓子喊道。
所有人都像學生應該對老師的態度一樣規規矩矩地坐正，禮貌地打了招呼。
他們臉上沒有什麽醉態，舉止很正常。跟岫玉一樣。
“既然來了，一起坐一會兒吧！”岫玉讓過廖起雲，然後瞪了我一眼，把我拉到沙發上坐下，低聲埋怨說：“我真不敢相信，叫你出來喝酒，你給我告訴老師？！”
我已經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度，大錯特錯了。
岫玉坐得筆直，換上一副乖巧笑臉喊道：“廖老師！怎麽這麽巧，你怎麽碰上佑矜了？”
我沒搞清楚狀況就把廖老師拉到了學生聚會的場合，還是這樣跟他的氣質完全格格不入的場合。我該怎麽解釋？廖老師該怎麽解釋？他被我這樣不分青紅皂白地拉來，責任在我，可是……
廖起雲從容地點了點頭：“世界就是這麽小。”
“我們沒有違反什麽校規吧？”岫玉似乎並沒有多想，只是問道。
“據我所知，研究生沒有什麽飲酒的限制。”廖起雲笑了笑。
所有人都跟著笑了笑。
“哎那就好！”岫玉明顯放松了一下，二百五地說，“廖老師，真沒想到咱們還能在這種場合見面，來，我敬您一杯！”
秦苗和曉曉也終於放松了似的，舉起了杯子。
廖起雲只是略擡手示意，潦草地笑了笑。我知道自己幹了一件徹頭徹尾的蠢事，臉上火燒火燎起來。
“佑矜，你總算來了，岫玉找了你一個晚上！”秦苗得體地跟廖起雲打了招呼，又笑著對我說。
我有點內疚，剛才害怕岫玉遇險時，我懷疑過秦苗，為什麽我總是把人想得那麽壞？
“最後還是用了計謀才把你騙過來！”曉曉笑呵呵地說。
“曉曉！”岫玉警告地說，然後心虛地看了我一眼，撒嬌道：“來都來了，一起玩兒一會兒嘛，周末，放松放松不過分吧！”
我僵著沒有動彈。
坐在我對面的董黎陽在給廖起雲倒酒，廖起雲似乎在想什麽，臉上沒有什麽表情。我沒見過他這樣。
我犯了大錯！我該怎麽彌補？
“我還是先回去了。”我站起來。
“哎不要這麽掃興好不好！”岫玉拉住我，對秦苗和曉曉使了個眼色：“快勸勸她！”
我沒聽清曉曉和秦苗都說了什麽，只是心亂如麻地擔心。我又做了傷害廖起雲的事情，我會毀了他的形象和名聲！
“我還是先走了。”我的臉色應該挺難看的，曉曉隔著岫玉搖著我的手說：“你現在回去宿舍也鎖門了呀，阿姨可不喜歡給晚歸的人開門……”
“沒關系，試試吧。”我勉強笑道，“對不起，我真的不喝酒。”
“你……”岫玉想要發作，又忍下了。
廖起雲站了起來，笑了笑說：“那就不打擾你們了，我送送佑矜。你們繼續玩吧，少喝點酒，註意安全。”
“對不起！”一出酒吧門口，我就鄭重地跟廖起雲鞠躬道歉。
“什麽？為什麽對不起？”廖起雲說，“快起來！”
“我沒搞清狀況就找你幫忙，害你丟臉，真的非常抱歉，我以後……”我不知道廖起雲會覺得在學生面前鬧出這樣的烏龍更丟臉，還是莫名其妙地被拉到酒吧街更丟臉，總之都是我造成的。這還不是我第一次讓他丟臉，這一次會不會傳出去？如果別人知道廖起雲這樣……
“有什麽丟臉的，你想什麽呢！”廖起雲笑著說，“你這樣在大街上給我鞠躬才有點奇怪，別人都在看我們。”
“還是非常對不起，”我說，“我會想辦法跟他們解釋清楚的……”
“我很高興能幫忙，”廖起雲說，“下次如果再有這樣的事，記得還是要打給我。”
可是他看起來就是跟平時不一樣。
廖起雲是專業課講師，又不是班主任或者助教，我為什麽要找他幫忙？我為什麽沒有存那些老師的電話？……我不是應該離他遠一些嗎？
“聽到了沒有？”廖起雲說，“我們不是朋友嗎？”
“嗯。”我心事重重地應了一聲。
我是不是又做了錯事？我是不是又……
“冷嗎？”廖起雲忽然問，然後脫下了外套：“穿上這個。”
“不用不用！”我連忙擺手。
廖起雲不由分說地給我披在身上：“穿上吧，你在發抖……”
來不及告誡自己這個人是好意，我下意識地就躲開了，太慌張，動作太猛，重重地撞到了旁邊躲閃不及的路人，引起驚呼和抱怨。
廖起雲的外套掉在地上。
“對不起，對不起！”我手忙腳亂地撿起外套，一邊向被撞的人道歉，一邊向廖起雲道歉，“外□□臟了……我真的不冷！”
廖起雲並沒有說什麽，我不知道他臉上是什麽表情，我沒敢看他。
我不知道在正常人看來我是在幹什麽，我是有多麽可笑。
隨便換一個涵養沒有廖起雲那麽好的人都會拂袖而去吧，我寧願他拂袖而去。
廖起雲卻只是自然地笑道：“車停在前面。”
我默默地跟在他身後。
已經是深夜了，街上的人卻並不算少，每個人臉上都是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我在這條街上顯得如此格格不入，我把自己如此結結實實地包裹武裝，小心戒備，隨時好像穿過殺機四伏的戰場一樣。可是我對真正的敵人無能為力，只會傷害過路人。深深的無力感和悲哀讓我說不出話來，也許我也無須解釋，廖起雲已經見過太多次我奇怪的樣子了，恐怕已經見怪不怪。
“佑矜，你跟我在一起的時候是絕對安全的。”廖起雲停下腳步，輕輕說， “我絕對不會做傷害你的事，你知道嗎？”
夜風很涼，廖起雲的外套被他拿在手裏，上面有泥土灰塵的印跡。
我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點點頭。
“為了你的安全，我必須要送你回宿舍。如果你不願意坐我的車，我們可以打車。”廖起雲說。
我看見了廖起雲的表情，張了張口，不知道說什麽好。
他知道我仍然把他當成潛在的危險緊張提防，而我無法說清為什麽。
我甚至都不能再道歉，我道歉的次數太多了。
我們一路沈默，到了宿舍樓前，我想向廖起雲道別，他卻也下了車。
“先看看宿管老師願不願意開門。”他說。
門開了，阿姨說了我兩句，我趕緊道歉，然後轉過身。
“進去吧。”廖起雲背著光，“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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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這種問題好像有些冒犯，可是蘇璟暄好像沒生氣，他似乎也沒有奇怪我為什麽這麽問，沒說話也沒動，等於承認了。
“為什麽？”我難以相信，不禁問。
“因為我試過，每個月換一個太麻煩了。”他也不再假裝聽講，坦然地轉過頭看著我說。
渣男吧，這是。我想。蘇璟暄好像能聽見似地瞪了我一眼。
“都是你情我願，”他說，有些厭煩地補充道：“逢場作戲而已。”
你情我願地談剛剛好一個學期的戀愛？還是不走心地逢場作戲一個學期？他是那樣嗎？可是傳聞裏的女方不是。岫玉喜歡在秦苗不在的時候講蘇璟暄以前的戀愛故事，每一個故事都是癡心女和負心漢，開始得簡單粗暴，結束得令人唏噓。那些故事也是真的嗎？
但我沒有再繼續問，那太過分了。我低下頭盯著課本，想的卻是蘇璟暄，他是遇到過什麽樣的事才會像現在這樣？我猜不到。他像個黑暗的謎團，令人看不透，可是他分明還這麽年輕，應該還在無憂無慮意氣風發的年齡才對。
“要不試著好好了解秦苗吧，她人挺好的，也許你會真心喜歡的。”想了許久，我還是未免多嘴地說。
“你就想說這個？”蘇璟暄嘲諷地說，“上次不是還一點都不在乎她嗎？現在轉性了？”
沒有，我現在其實仍然不在乎秦苗，我在乎的是蘇璟暄，我覺得他值得一些美好的事情。他明明已經擁有許多令人羨慕的優越條件，可是……可是我懂什麽呢？
“對不起我錯了，我不說了。”我說。
“白癡。”蘇璟暄說。
我不是愛情專家，更不該對別人指手畫腳，挨罵似乎也是應該的。我默默地想著，半天沒說話。
“生氣了？”蘇璟暄說。
“沒有，”我趕緊說，“那個，你幹嘛來上這個課？”
其實我已經問了好幾遍了，他都沒回答，怎麽又問呢，真不會聊天。
蘇璟暄不耐煩地深吸了一口氣，頓了頓說：“你離廖起雲遠一點，中年男人心思沒有那麽單純。”
我沒想到蘇璟暄會這樣說，他好像知道什麽。車站的第二次偶遇讓我又對廖起雲有了些懷疑，可我上次已經傷害過他，這次我不敢再輕易做什麽結論。
我看著蘇璟暄，希望他能給我提供一些懷疑的依據，他也看著我，卻什麽都沒說。
我發覺自己根本揣測不通蘇璟暄或者廖起雲這種高深莫測的人的想法時，已經浪費了不少時間。我本來應該好好學習才對，前些日子的胡思亂想和假期貪玩耽誤了不少進度，課上得更費力了。
周五的英語課打擊巨大，我危機感爆棚，決定日後要以自習室為家。當晚提醒清樓的鈴聲響了第二遍，我才收拾東西準備回寢室。看看手機，有好多未接來電，好多條微信。
我猛地屏住了呼吸，會不會是爸媽或者小櫻有什麽意外？這個可能性像電擊一般瞬間過遍全身，心臟都停止跳動了。
幸好只是一瞬間。電話都是岫玉打來的，微信的消息也全是她和宿舍群裏的。我感到停下的心跳又驟然緊跳了幾下趕回節奏……這麽下去早晚要裝起搏器。
草草掃了一眼岫玉的消息，全都是叫我出去玩兒，看樣子從晚飯時就開始了……還是回個電話說一聲吧。
“你怎麽搞的，玩失蹤啊？”岫玉大喊大叫道，“去哪啦？”
“上自習啊，”我一邊往宿舍走，一邊愉快地回答。
“今天星期五啊大姐！周五晚上，上什麽自習！”岫玉的語調有些奇怪，“出來嗨啊！”
“哎走穩，妹妹，這邊走，坐這兒！”有男生在背景裏喊，我聽不出是誰的聲音，只覺得他說不出的油腔滑調：“小心點兒嘛！”
“岫玉，你是不是喝酒了？”
“廢話！我找了你多久你知道嗎？你不陪我有人陪我！快點，出來陪我喝，你不在我無聊死了！”岫玉好像喝多了，語無倫次，我有點擔心了。
“誰跟你在一起？”我問，手機緊緊貼在耳朵上。
“曉曉，秦苗，還有好幾個，哎，他們都去哪兒了？你看到她們了嗎？”岫玉大著舌頭不知道在問誰。
“好啦，妹妹，別打電話了，我們繼續喝！”另一個男聲扯著嗓子有些粗暴地說道。
“別再喝了！你在哪裏？”我有點著急地問。
“在酒吧街，這家店叫什麽？7luckin？7luckin！”岫玉明顯已經醉了，“快快快，你再不來我們不等你了！”
“俞翰烽和你在一起嗎？岫玉，不許再喝了！”我真的著急了。
“沒有！誰知道他在什麽地方逍遙快活……哼，難道我不會找樂子嗎？”話語已經含混不清。
“就是！好了，快點來喝酒，掛掉掛掉！”她身邊的人說著，接著電話就被掛斷了。
我打給曉曉，她沒接，秦苗也沒有。為什麽要跟秦苗喝酒？明明那麽不合為什麽一起喝酒？
我想打給俞翰烽，可是我沒有他的電話號碼，我誰的電話號碼都沒有！我在群裏找到俞翰烽申請添加好友，然後又加了班長，不，這樣來不及！
怎麽辦？我該找誰幫忙？我想起有廖起雲的微信和電話，想也沒想就撥了他的電話，他會不會有事不接？他會不會外出不便？我一面焦急地聽著提示音一面暗暗祈禱。
“佑矜？”電話一接通，廖起雲就溫和地問道，謝天謝地！
“廖老師，你還在學校嗎？我需要你幫忙！”我聲音有些不穩地說。
“怎麽了？別著急，慢慢說。”廖起雲可能覺得我語調不對，安撫道。
“岫玉，岫玉在酒吧街喝酒，我有點擔心她的安全……”我的心砰砰跳，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反應過度，可是酒精、嘈雜的環境、陌生的男人，這一切讓我莫名地恐懼，“你能陪我去看一看她嗎？”
廖起雲沒說話，似乎是猶豫了一下。
“廖老師，拜托了！我真的很擔心她！”我有些慌亂地怕廖起雲拒絕，“我怕她出事，她好像已經喝多了！我……”
“我陪你去，你等我去接你——”“我可以打車！我們到酒吧街見就可以！”我急切地說，“我怕她一會兒就被帶走了！”
“好，佑矜，你到街南口的商場前等我，不要自己去找，好嗎？你過去需要大概二十分鐘，我跟你差不多，如果你先到，一定要等我一起去，知道嗎？”廖起雲聽起來很冷靜。
“好！”我掛斷電話，跑到校門口去打車，上了車再給岫玉打電話，她還是沒有接。
“師傅，麻煩你快點！”我催促說。
“唉，別急，姑娘，酒吧又不會跑，你著什麽急！”司機師傅不慌不忙地說。
“我是去找朋友，我擔心她有危險！師傅，真的麻煩你快點！”
“好嘞！”司機這次答應了，出租車風馳電掣地開在路上。
看到街邊的廖起雲之前，我已經打了好幾遍岫玉、曉曉和秦苗的電話，誰也沒有接。不祥的預感越來越重，我顧不得車是否停穩就跳了下來，喊著告訴廖起雲酒吧的名字。
“就在前面，”廖起雲跟我一起跑進步行街，一邊勸說：“佑矜，別急，她可能只是去玩而已！”
我拼命點頭，然而內心充滿了驚懼。岫玉還好嗎？我是不是已經來的太遲了！
酒吧裏的聲音氣味和熱度匯成一股可怕的洪流兜頭潑過來，太大太黑太吵太悶了，我不管不顧地在人群中橫沖直撞，挨著桌子找岫玉，沒有！她會不會被人帶走了？！音樂聲太大了，我的心砰砰地跳動著，感到一陣絕望。
廖起雲對我打了一個手勢，示意我還有樓上。我三步並作兩步地跑上樓梯，樓上都是大的卡座，每一個都坐著不少人，不，岫玉應該是和兩個男生在一起……廖起雲拽住我的手肘，大聲道：“他們在這兒！”
就在我身後的卡座，五六個人正在喝酒說話，燈光昏暗閃爍，許久我才看清了岫玉。
音樂的聲浪仿佛突然弱了一些，或者是我的心跳正常了一些。我看不出她醉到什麽程度，可是萬幸，她還完完整整地坐在這裏。“岫玉！”我大聲喊道，“程岫玉！”
“你終於來了！”岫玉驚喜地叫了一聲，然後表情有些茫然地望向我身後，“廖老師？你怎麽也來了？”
廖起雲松開了握住我胳膊的手，坐在桌邊的幾個人都看過來。岫玉兩側是我不認識的男生，然後是秦苗和曉曉，然後是班長董黎陽。
我一下說不出話來，只覺得心跳聲比鼓聲還大了。
岫玉從那幾個人的膝蓋前面歪歪斜斜地走出來，離近了大聲喊道：“廖老師，你怎麽也來了？”
我覺得廖起雲剛才不是沒聽見，他生氣了，是不是？我擔心地看向他，他看起來不同以往，沒有我足以安慰的表情。
他插著兜問岫玉：“你還好嗎？”
這裏的噪音不容日常音量清晰地傳到岫玉的耳邊，岫玉卻聽清了，立刻道：“我挺好的啊！怎麽啦？”
廖起雲看了我一眼，沖秦苗、曉曉和董黎陽點點頭，又歪頭看了看發蒙的兩個男生，不動聲色地問岫玉：“你的朋友？”
“是啊，他們是我大學同學，他現在工作了，他就在本校經濟學院讀碩士。這是我們學院的廖老師！”岫玉扯著嗓子喊道。
所有人都像學生應該對老師的態度一樣規規矩矩地坐正，禮貌地打了招呼。
他們臉上沒有什麽醉態，舉止很正常。跟岫玉一樣。
“既然來了，一起坐一會兒吧！”岫玉讓過廖起雲，然後瞪了我一眼，把我拉到沙發上坐下，低聲埋怨說：“我真不敢相信，叫你出來喝酒，你給我告訴老師？！”
我已經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度，大錯特錯了。
岫玉坐得筆直，換上一副乖巧笑臉喊道：“廖老師！怎麽這麽巧，你怎麽碰上佑矜了？”
我沒搞清楚狀況就把廖老師拉到了學生聚會的場合，還是這樣跟他的氣質完全格格不入的場合。我該怎麽解釋？廖老師該怎麽解釋？他被我這樣不分青紅皂白地拉來，責任在我，可是……
廖起雲從容地點了點頭：“世界就是這麽小。”
“我們沒有違反什麽校規吧？”岫玉似乎並沒有多想，只是問道。
“據我所知，研究生沒有什麽飲酒的限制。”廖起雲笑了笑。
所有人都跟著笑了笑。
“哎那就好！”岫玉明顯放松了一下，二百五地說，“廖老師，真沒想到咱們還能在這種場合見面，來，我敬您一杯！”
秦苗和曉曉也終於放松了似的，舉起了杯子。
廖起雲只是略擡手示意，潦草地笑了笑。我知道自己幹了一件徹頭徹尾的蠢事，臉上火燒火燎起來。
“佑矜，你總算來了，岫玉找了你一個晚上！”秦苗得體地跟廖起雲打了招呼，又笑著對我說。
我有點內疚，剛才害怕岫玉遇險時，我懷疑過秦苗，為什麽我總是把人想得那麽壞？
“最後還是用了計謀才把你騙過來！”曉曉笑呵呵地說。
“曉曉！”岫玉警告地說，然後心虛地看了我一眼，撒嬌道：“來都來了，一起玩兒一會兒嘛，周末，放松放松不過分吧！”
我僵著沒有動彈。
坐在我對面的董黎陽在給廖起雲倒酒，廖起雲似乎在想什麽，臉上沒有什麽表情。我沒見過他這樣。
我犯了大錯！我該怎麽彌補？
“我還是先回去了。”我站起來。
“哎不要這麽掃興好不好！”岫玉拉住我，對秦苗和曉曉使了個眼色：“快勸勸她！”
我沒聽清曉曉和秦苗都說了什麽，只是心亂如麻地擔心。我又做了傷害廖起雲的事情，我會毀了他的形象和名聲！
“我還是先走了。”我的臉色應該挺難看的，曉曉隔著岫玉搖著我的手說：“你現在回去宿舍也鎖門了呀，阿姨可不喜歡給晚歸的人開門……”
“沒關系，試試吧。”我勉強笑道，“對不起，我真的不喝酒。”
“你……”岫玉想要發作，又忍下了。
廖起雲站了起來，笑了笑說：“那就不打擾你們了，我送送佑矜。你們繼續玩吧，少喝點酒，註意安全。”
“對不起！”一出酒吧門口，我就鄭重地跟廖起雲鞠躬道歉。
“什麽？為什麽對不起？”廖起雲說，“快起來！”
“我沒搞清狀況就找你幫忙，害你丟臉，真的非常抱歉，我以後……”我不知道廖起雲會覺得在學生面前鬧出這樣的烏龍更丟臉，還是莫名其妙地被拉到酒吧街更丟臉，總之都是我造成的。這還不是我第一次讓他丟臉，這一次會不會傳出去？如果別人知道廖起雲這樣……
“有什麽丟臉的，你想什麽呢！”廖起雲笑著說，“你這樣在大街上給我鞠躬才有點奇怪，別人都在看我們。”
“還是非常對不起，”我說，“我會想辦法跟他們解釋清楚的……”
“我很高興能幫忙，”廖起雲說，“下次如果再有這樣的事，記得還是要打給我。”
可是他看起來就是跟平時不一樣。
廖起雲是專業課講師，又不是班主任或者助教，我為什麽要找他幫忙？我為什麽沒有存那些老師的電話？……我不是應該離他遠一些嗎？
“聽到了沒有？”廖起雲說，“我們不是朋友嗎？”
“嗯。”我心事重重地應了一聲。
我是不是又做了錯事？我是不是又……
“冷嗎？”廖起雲忽然問，然後脫下了外套：“穿上這個。”
“不用不用！”我連忙擺手。
廖起雲不由分說地給我披在身上：“穿上吧，你在發抖……”
來不及告誡自己這個人是好意，我下意識地就躲開了，太慌張，動作太猛，重重地撞到了旁邊躲閃不及的路人，引起驚呼和抱怨。
廖起雲的外套掉在地上。
“對不起，對不起！”我手忙腳亂地撿起外套，一邊向被撞的人道歉，一邊向廖起雲道歉，“外□□臟了……我真的不冷！”
廖起雲並沒有說什麽，我不知道他臉上是什麽表情，我沒敢看他。
我不知道在正常人看來我是在幹什麽，我是有多麽可笑。
隨便換一個涵養沒有廖起雲那麽好的人都會拂袖而去吧，我寧願他拂袖而去。
廖起雲卻只是自然地笑道：“車停在前面。”
我默默地跟在他身後。
已經是深夜了，街上的人卻並不算少，每個人臉上都是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我在這條街上顯得如此格格不入，我把自己如此結結實實地包裹武裝，小心戒備，隨時好像穿過殺機四伏的戰場一樣。可是我對真正的敵人無能為力，只會傷害過路人。深深的無力感和悲哀讓我說不出話來，也許我也無須解釋，廖起雲已經見過太多次我奇怪的樣子了，恐怕已經見怪不怪。
“佑矜，你跟我在一起的時候是絕對安全的。”廖起雲停下腳步，輕輕說， “我絕對不會做傷害你的事，你知道嗎？”
夜風很涼，廖起雲的外套被他拿在手裏，上面有泥土灰塵的印跡。
我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點點頭。
“為了你的安全，我必須要送你回宿舍。如果你不願意坐我的車，我們可以打車。”廖起雲說。
我看見了廖起雲的表情，張了張口，不知道說什麽好。
他知道我仍然把他當成潛在的危險緊張提防，而我無法說清為什麽。
我甚至都不能再道歉，我道歉的次數太多了。
我們一路沈默，到了宿舍樓前，我想向廖起雲道別，他卻也下了車。
“先看看宿管老師願不願意開門。”他說。
門開了，阿姨說了我兩句，我趕緊道歉，然後轉過身。
“進去吧。”廖起雲背著光，“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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