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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女狗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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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女狗男

陽光漏下一地碎金,照得李銘心毛發火紅。

目光精準向池牧之擊來那瞬,她狐貍精化形般,周身抖落刺目白光。

“你上鉤了嗎?”

聲線清透,險些穿耳。

他明滅不定地瞧了她好一會:“你還差點火候。”其實夠了,只是他們的關系還差點火候。

他拿她手機加了微信,沒再給她耍心機的機會。

窗外,陽光正好,這裏離濕地公園近,可以去轉一圈。他徑直問她,今天可以約會嗎?

她正經得很,說在上班,不方便。池牧之配合她正色:“確實,不能曠工。李老師很有責任感。”

她低頭看向書本,噤了聲,不再搭腔。

暧昧掐斷,戛然而止。

和高中裏喜歡學習的好學生一樣,她上一秒放完電,下一秒面無表情盯回書本。

池牧之坐在對面翻材料,等她下班。浮躁隨一頁頁掀過的紙,慢慢平靜。再看向她,像一壺剛泡開的茶,舒舒服服。

她真的安靜,且話少。

不說話的時候,乖乖的,毫無攻擊性。連偷吻別人都更像是對方的臆想。

說話的時候,分情況,上班一本正經,下班很有沖撞性。

謎。

沒多會,來了個應酬電話,池牧之當著她的面,拒絕對方,表示晚上要約會。

話音這邊落下,那邊李銘心擡起頭看了他一眼,旋即保持沈默,當一切沒發生,又看回了書本。

用過晚飯,她盡忠職守,一點沒有提前撤退的意思。

池牧之作為雇主,非常“欣慰”家教老師的打工人品質。

他看好時間,提前一刻鐘合上電腦,結束工作。

工作是個好東西,枯燥乏味的數據入腦,狀態迅速冷靜。

他沒在家等,這樣沒有儀式感。轉而走到門口,以接下班的姿態恭候她。

很久沒有談過戀愛,隱隱對此期待,又覺得怪怪的。

可能是亂序先行的那個吻,也可能是那天胡亂拉扯的握手,再或者是她神神秘秘的氣質,總之,有些怪。不過池牧之願意順著感覺,往前走一步。

他是個高度計劃的人,必須容許生活有一些意外。不然和死了沒區別。

這也是他明明厭惡女人,卻依舊保持一定異性約會頻率一樣。他需要新鮮刺激自己活下去。

也渴望在這些新鮮裏找到舒服的恒定。

稍作等待,池牧之打開門口的監控軟件。

通過攝像頭,可以看見玄關無人,切出去刷了會新聞,再點進監控,李銘心剛好出來。

她邊走邊扯掉紮頭發的皮筋,順了順頭發,慢慢走到掛衣架旁拿起帆布包。

她穿鞋背包的動作很利索,穿完她沒立刻出門,在玄關處站了會,迷茫的腦袋先往走廊方向看了看,又低下頭,掏出手機。

手機屏幕對著攝像頭,亮起刺眼的光。

看不清手機內容,但猜測,她在等他的消息。

他不自覺牽起唇角,等待手機震動。

當然,也有預估,李老師不會給他發消息或者打電話。

果不其然,一分鐘後,李銘心垂首轉身,走向大門。

耷拉的腦袋情緒不高,開門後還不死心,又回頭望了一眼。

有點可愛。

池牧之目光在手機屏幕和門縫之間游移。見她一只腳踏出門,他立刻收起了手機,禮貌微笑:“老師下班了?”

她瞬間收拾好情緒,看向他時,眼裏沒有一絲驚訝:“池先生好。”

明明想要,卻不說,惦記他說的話,卻不肯追問。

八風不動,偽裝純情。這姑娘很會釣。

池牧之按下電梯下行鍵:“李老師可否給個追求時間?”

她明知故問,表情裝傻,問什麽時間。

他報數:“一個月行嗎?”

她仰起頭,鼻梁筆直,睫毛低垂,狐貍氣息忽遠忽近,時弱時強:“什麽?”

小狐貍心理素質不錯,心有九九,但說實話,池牧之有點把持不住。

電梯靜謐,呼吸高度放大。惹得他雄性心思活躍,想覆制牽手。

“那兩個月?”

她心知肚明彼此正在推進什麽,不知道她想要多久,但對池牧之來說,兩個月是極限。

他是社會人,在這個只要一眼對上就能上床的速食愛情時代,兩個月追一個姑娘,足夠漫長。

道明很不禮貌,不道明又不知道她要釣多久。

池牧之講得很強勢,把她又逼啞巴了。

她沒拒絕,低下乖巧的腦袋,似乎聽之任之。

池牧之懷疑她沒那麽好說話,電影開場沒多久,李老師也用行動證明,她沒那麽好追。

幾年沒跟女孩一起看過電影,不知道這是什麽新路數。

第一次一起看電影,她用睡眠回報了他。眼皮一耷,呼吸綿長,頭一點一點,小雞啄米狀。

池牧之見她犯困,將腦袋扶至肩膀,讓她睡的舒服一點。

他一個人看完了全程。卻沒覺得孤單。

中間,池牧之輕喚她兩聲,第一聲李老師,第二聲李銘心。她輕哼回應,調整姿勢,往他頸窩深處枕了枕。

彼此貼得很近,一偏頭,唇擦過額角。像觸到什麽毛絨動物,心軟了一下。

她沒有受驚,仍緊闔雙目。

池牧之問她,“睡得好嗎?”

她猶在半夢,迷糊睜眼,“結束了?”

他看著她,低頭笑了。

秋夜裏涼,寒意拂過,人不禁瑟縮。剛睡完一覺,走進風裏,容易著涼。

池牧之紳士風度給她披外套,她鐵漢作風堅稱不需要。一分薄面都不給。

他拎著西裝逼她穿:“說冷!”

她犟著眼神,故意:“不冷!”

兩人幾秒僵持,池牧之主動敗陣。當時他真的想把她箍進懷裏。

親昵沖動大概是這刻產生的。就是沒好動作。也沒想到後面一發不可收拾。

李銘心要麽談過很多次戀愛很會釣魚,要麽就是個沒多少經驗的直女。她的行為在兩者之間橫跳,捉摸不透。

往學校走的小段路上,她反問他冷嗎?

真謝謝她,還知道這會兒要拋接對話。

他好笑道:“我說冷,李老師會把外套脫給我嗎?”

“會的,您比我更需要。”她一臉認真,善良如俠女。

他頓了一下,望向遠處:“原來是這樣。”

他在她心裏這麽弱?

街道側燈將長徑中央染成灰白,走完這條路,到了告別的時候。

池牧之立著沒動,等她走遠,等她回頭。

他們遙遙相望,隱隱情動。

返程路上,池牧之沒有開音樂。

路光灼灼放明,明滅不定地一重一重劃過車廂。

他靜靜駕車,頸上仍有她軟發逗留的皮膚記憶。駛近白公館,他沒拐進去,轉而穿越燈光逐漸疏淡的城市,到了一座郊區的小山。

夜裏一點。

他拎起外圍虛掩的柵欄,從側面往上爬。這座山第一次是程寧遠帶他爬的。

高考結束,他想報社科,學文,家裏堅持要他念經濟類,為此改掉了他的志願。池牧之沒有忤逆長輩,就是有兩天沒說話。

程寧遠一言沒發,拉他出來爬山。

兩人沈默抵達山頂,又沈默下山,整個過程莫名其妙,不過池牧之心情好了不少。

什麽也沒改變,只是爬了座坡,有些事就過去了。

池牧之到郊區景區開了40分鐘,爬上山頂只用了一刻鐘。他找到石塊坐下,抽了根煙。

很奇妙的,他想到了她。

知道如果帶她來爬山,她會有什麽感覺,會說什麽?

他對這個姑娘,完全沒法預設。

次日,池牧之翻出兩張票,決定帶她聽音樂會。

先去到S大,她不在,又拐去了市圖書館。

現在學生學習的地方真多,跟兔子窩似的。

電話裏,她聲音清澈見透,低音質感夾雜咬字的漫不經心,聽得人不想早朝。

池牧之停好車,根據她畫面感充分的指示,穿堂過弄,經過老煙酒店、咖啡館,行至定制旗袍店。

她指路定位特別,細節精準,給出的路線,就算是路癡也能抵達。

池牧之大概能猜到她給池念上課是什麽樣子了。

一路快步,電話沒掛。他問她,在河邊幹嘛?

“思考人生。”

“思考什麽?”

白日青石板巷弄空氣喧雜,聲筒裏辟出另一片天地,悄靜空曠。像心裏空蕩蕩的聲音。

“思考你來找我做什麽?”

“什麽也不做,可以嗎?”

“唔......可以。”

他低笑,這算是同意嗎?

說話時,腳步已達三叉路口。

他沒有想到她會抽煙,動作還很熟練。

束發的她更美,又精神又頹廢,有股濕漉無神的野性,是文藝電影裏鏡頭會忠誠給出特寫的女主角。

他由衷誇獎:“抽煙很好看。”

好看得他想接過那半根,與她間接接吻。好看到,連這種低劣的小男女刺激都想來一下。

李銘心聞言迅速掐煙,站直身體,舌頭探出唇外欲蓋彌彰地散味兒:“池先生好。”

畢恭畢敬,裝模作樣。

他點頭,回以禮貌:“李老師好。”

他以前不抽煙,也沒認識過抽煙的同齡女人。

此刻唇邊煙味兇重,撲在臉上,沒有一幀留戀的暧昧能與此刻對應上。

偏偏刺激得他想吻她。

借沖動,他迫近的動作幾乎吻上,好在理智迫他撤回一尺距離,沒做這麽失禮的舉動。

拿過煙,是利群。他無奈失笑:“夠沖的。”

退開兩步,他點了一根,閑談道:“煙齡多久?”

“沒多久。”她明晃晃裝蒜。

他看著她的眼睛:“沒多久是多久?”

肯定不是新手。

李銘心彎眼,但笑不語,勾得他心越發癢。說十年二十年都不會震驚到他,但她笑著不說話,真的讓人想死。

焦油的臭味和灰綠的河道攪得新鮮的沖動愈加放肆。她太過適合市井背景。

風吹亂發絲,煙熏亂眉眼。河邊的她,衣衫完整,卻比那晚剝落至半的睡衣女人還要誘惑。

池牧之高估了自己的耐性。精致燈光下,提出兩個月的追求期很冒犯,市井街道裏,兩天的追求都太多了。雄性的欲望蠢蠢欲動。

他這刻有點瘋。

目之所及有家破舊的私人旅館,油膩黯淡的“紅梅賓館”不知廉恥地發著光。他腦海裏閃過過火畫面——抓起她的手,托著她的腰,爭分奪秒。

操。

池牧之低下頭,一口一口往肺內填煙,抽到欲望啞火,才掐熄煙蒂。

沖動一晃而過,回過神來,他在買面包和水,陪她吃“晚飯”。

坐上圖書館臺階,池牧之精神狀態回到人類,幫她擰開瓶蓋撕開面包包裝,又有了點追求的樣子。

他克制自己,批評自己,不允許自己像只Qin獸。

吃東西的李銘心很乖,像只放下戒備的小狐貍,見他看她,不躲不閃,理直氣壯看回來。

心緒低低飛翔,他們相視一笑。特別舒服。

她估計考研壓力有點大,兩小時也要抓緊看書,池牧之讓她在車裏看,她搖搖頭,說那大概率是看不下去的。

想想也是,他很可能也不會讓她“專心看書”。還是別耽誤她考研了。池牧之陪她吃完簡餐,回車上睡了一覺。

覺很淺,她的臉透過繚繞煙霧,不斷撞過來。

河道,旗袍店,旅館,住進搖搖晃晃的鏡頭,顛沛不止。

他數次睜眼,都是車頂,閉上眼,又是她那張灌滿欲望的清純的臉。

腿隱隱發出疼痛的信號,他長舒口氣,認栽地揉了把臉。

她結束學習進到車裏,地面停車場已是一片漆黑。

池牧之想吻她,又知道太倉促了。

於是借系安全帶的空隙,將欲望發洩在空氣。

過去和女士約會,他能很清晰感受到對方在等他系安全帶——這是個靠近的訊號。

不管心底如何厭煩,他一定熨帖、紳士地做完這個步驟——將安全帶系得分寸感十足,不讓對方感受到一絲暧昧。

但今天,他沒給她主動系安全帶的機會。

車門一關,池牧之近乎摟上她。

呼吸熱烈斥打她鎮定的臉龐,試圖擊碎一些東西。

鼻梁比鼻梁筆直撞擊,她低下眉眼,一躲沒躲,也沒偏頭迎上唇齒的縫隙。

他此地無銀地貼唇抱歉:“這次不是故意挨這麽近的,這個位置不太好弄。”

他需要傾身,抑制,確實不太好弄。

兩團呼吸壓往一處,人中幾乎著火。

她似笑非笑:“那上次是故意的?”

他抵著她:“哪一次。”

她穩住起伏不定的呼吸,手扶上他小腹,似是而非地輕輕一推:“不記得了。”

他低笑:“那李老師就忘了吧。”

她聽音樂會比看電影投入。

池牧之準備好肩膀給她睡覺,沒想到她雙目異常清明。中間幾次對視,他看到她眼裏澎湃的晶瑩。

借這一時刻,池牧之往前推動進度,風度擁抱,向她表白。

過了年紀,表白也一五一十,再也說不出我這輩子只愛你一個人這種昏話。

他不知道自己這輩子還有多久,又會停止在哪天,誰會忽然離開,他又會怎麽放下感情。

他比較悲觀,也很謹慎。

色欲熏心的狀況,依舊能做到相對坦白:“李銘心,你和別人不一樣。我每周會和很多人見面,但我對他們都不好奇。”

池牧之知道追女孩子要把自己放低一點,但年紀不對了,三十歲,腰彎不下去,好奇是他對女性的僅存沖動。

他連活著都不是很好奇,對她好奇,並不容易。

他說的平平淡淡,李銘心表情冰冰冷冷。

情理之中,她沒有感動。

李銘心不知道的是,這是他這兩年說的最低三下四的話。

他抱著她,等了半晌:“沒什麽要說的嗎?”

她問:“好奇我什麽?”

他也不知道好奇什麽。

懷抱裏的她非常小,他順勢問道:“你多高?”

她咯咯一笑,沒想到他會說這個:“猜。”

“160?”他故意說低。心裏估計她在165左右。

李銘心眉眼一皺,生氣了:“164.5!你的好奇一點也不準確。”

“女孩子也這麽在意身高?”他收緊臂彎,低頭與她額頂相貼。

池牧之刻意壓低的聲線,釋出一聲“嗯”?

她垂下眼睫:“唔……”

地下風很冷,呼吸很熱。

池牧之知道太快了,但他很想吻她,跳一步就跳一步吧。

他難得這麽想吻一個人。

要不是莊嫻書打攪,這一夜應該浪漫且深刻。

莊嫻書炸出聲,一切毀於一旦。

她煞風景發問:“你們這算談嗎?不是說好一輩子不談戀愛嗎?”

她此刻的狀態完全是自己要死,還想拖人下水。

池牧之把決定權交給李銘心:“問她。”

李銘心沒有反駁。因為莊嫻書根本沒給她機會。

她天生有小喇叭功能。

倏然之間,恭喜溢滿車廂,仿佛真有一對戀人在場。

當然,以李銘心的性格,大概率不會主動反駁。

他幾次挑明追求與戀愛,她總只字不發,搞得他又興致勃勃又興致缺缺,冰火兩重天的。她這麽熱愛學習,主動規範個人生活,不像個很被動的人。

池牧之想強硬一點,將關系推進自己設立的軌道,好坦然行方便之事。回過頭來,赫然發現,當時的他陷進了感情經典的假兩難謬誤。

他們的欲望和好奇,壓根不是戀愛和不戀愛這兩個SB選擇。

睡覺前打電話,他發出請吃早飯的邀請,她問,你是不是又要玩弄我?

池牧之莫名享受“玩弄”這兩個字。

她說出來,格外可愛。

明明姿態毫無卑微之感,說破“玩弄”,感覺上,像他在踐踏她。有一種精神上的爽感。

五點四十五鬧鈴響,池牧之如約早起,意外清醒。

每周一八點早會,他多要遲到,這個點的鬧鐘對他來說絕對是半夜。他也不知道自己圖什麽,身上像有個鈕,就這麽起來了。

清晨潮濕寒冷,街道煥新般略顯蕭條。

他照舊避嫌,將車停在校醫院門口,走路過去。

有點高中起早上學的感覺,頭重腳重,昏昏沈沈。這幾天預計有一場大雨,步子發沈,需得集中精力擡腿才能不拖沓。

思及此,莫名騰起股煩躁。

遠遠看到李銘心,嘴角又浮起笑意。

想起攝像頭下張望走廊的畫面,他戲弄心起,走到馬路對面繞路穿到校門口,借視野盲區藏在樹後。

李銘心一身黑,長發輕揚,小小一只,本來不太起眼。

這會兒校園門口沒幾個人,她又立著沒動,特別醒目。

興奮和失落一覽無餘。

她站站,蹲蹲,左右張望,若有所失,腦袋漸漸低下。

路上駛過一輛黑車,她又陡然精神,直直望過去。接著迎來失望,強撐表情,繼續等待。

她沒有打電話,傻乎乎站著等。腦子不太好。

池牧之被她融化,只是腳有點疼,沒邁得出去。她轉身離開前,他把她叫住了:“在等什麽?”

這是他清晨開口說的第一句話。鼻音重,喉音啞,聲音沒發太大。她耳朵真靈光,一下就聽見了。

晾姑娘一般沒什麽好下場,收獲兩聲嬌罵也是應該的,沒想到她脫掉那副沒有七情六欲的冷俏偽裝,小孩子一樣張開雙臂跑向他。

恍惚昨夜電話裏還有點陌生,情感表達尤有滯澀,今早已經進展到見面就要擁抱的地步了。

他慢慢收攏手臂,將她裹進懷裏。

“給你買了早飯。”經過早餐鋪看到甜饅頭,想起她紙上寫過這東西,順手買了兩個。

想提醒她趁熱吃。

李銘心沒接,往他懷裏拱了拱,像只耍賴的小動物。

他好笑:“就一晚沒見,這麽激動?”

她不說話,久別重逢般摟著他。好會兒,擡起頭問:“池牧之,有人說你很好看嗎?”

這什麽問題?“沒有。”

她直勾勾看著他,搖頭不信:“不可能!”

“真的。”

“不可能不可能!”她呼吸溫柔吹在下頜,清甜綿長,像只垂涎肉類的小狐貍。

池牧之的雙手清晰丈量腰線,記錄分寸,她卻盯著他的臉誇他好看。

大學生的伎倆再多,也不如三十歲的他來的無恥。

他自慚形穢,想陪她好好吃個早飯,把約會步驟走完。

稍稍松開,手本能地再度摟上。

他承認,他留戀少女氣息,想吻她。

池牧之不願看她眼裏的清澈,捂上她的眼,慢慢靠近。要是她推開他就好了。她沒有。最後一刻,唇觸上她臉上的絨毛,池牧之還是打了個拐,往她額角落定,留了一枚沒有欲望的濕潤的吻。

像打卡蓋戳一樣。

要一步步慢慢來。

池牧之的爺爺奶奶伉儷情深,一輩子待在象牙塔,生活簡單,精神富貴。他知道好的愛情是怎麽相遇的,後來看多急色的男人和快消的男女,心中鄙夷,知道壞的愛情是怎麽開始的。

即便他對這些事持悲觀態度,也不想自己一開始就走在壞果子的路上。

大概是所接觸的女性再有目的,也會遮掩,收到李藍發來的微信,讓這一切太過可笑。

回頭看,李銘心從來沒有遮掩過。

她嘴巴不說,每一個動作都在等他失控。暗示他,吃掉她。

李老師惜字如金,不是這麽能彎腰的人。

池牧之快速回掉李藍消息:我知道的。

隨後刪掉好友。

他第一反應是進去,結束這一切。紙上的內容太過詳細,令人不適。

雨天沈重的腳步拖了幾分鐘,腦子裏晃過些片段,延遲了決定的時間。

門打開,李銘心茫然下班,沒有看到他。

她徑直走向電梯,目不斜視,對路線很目標明確。

池牧之盯著她機器人一樣的身影,發現她是個高度終局思維的人。

沒趣。

但,清早奔跑的小鹿又在腦子裏躥騰。

她轉頭看過來,眼神有點意外。

池牧之將煩躁鎖進眉間,迅速擠出微笑。他不太擅長撂女孩面子。

沒有提出打傘,他和她貿然走進雨裏,步伐坦蕩,都沒有躲雨的意思。

他問她冷嗎?

李銘心問他,腿疼嗎?

他笑而不語,又想吻她。他心底已經放棄這個人了,但沒親到沒睡到,有些不甘心。

他好歹一直按正常軌跡推進,她怎麽好意思一邊記錄一邊冷眼看他。

還寫他好色。

他扶著額頭,低低笑了。

李銘心問他笑什麽?

“李老師,有什麽願望嗎?”他看向她。

“願望?”她微微驚訝,很不老實地搖搖頭。

她濕漉漉的臉龐寫滿參考答案,卻在裝白紙。

操。池牧之牽起唇角:“行。”

等車的時候,他越矩地摟住她,想強吻她。

循著她的臉龐,吻一枚一枚落下,感受不到她的掙紮,又沒下得去嘴。池牧之松開手臂:“抱歉。”

她攥緊他的衣領,拽他湊近:“為什麽又要說抱歉?”

他朝遠處看去,車燈逐漸刺目:“車來了。”

公車搖搖晃晃,趣味已然失透。那張幼稚的紙,小女生玩的把戲,他一點也不在乎,就是不舒服,惡心。

晃到學校,池牧之暈車,想喝口水。

下公車正好是面對一家奶茶店,他問她喝嗎?她隨意點點頭,左右還在觀察路人,似乎不想被人認出來。

池牧之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裝扮,確實很社會。李老師總是很謹慎,又謹慎得很笨拙。

奶茶店燈光溫馨,微雨沒阻礙流量,學生熱情排隊,門口堆了不少人。

池牧之腿重,找了輛電瓶車虛靠,在跟她說清楚和直接算了之間猶豫。前者很不給女生面子,後者又有點不像話。

李藍拍照給他,不知道會不會影響她的生活。

操,寫這東西,都不會藏藏好嗎?放那兒給人翻?

不舒服蟻爬一樣鉆進骨縫。李銘心叫他的時候,他正在忍痛。兩粒止痛藥果然不夠。

“池牧之!”她聲音意外盈滿熱情。

“還有四個輪到我們,我聽著呢。”他隨便點了兩杯銷量最高的。

緩緩睜開眼,李銘心沒有預兆的小跑著沖向他,像早上一樣,一頭撞進他懷裏。

池牧之猜測,她知道自己笑起來很好看,所以平日吝嗇,關鍵時刻使出來,很有效果。她回答了他早上問的問題:“我忽然好喜歡你。”

“是嗎?”他漫不經心揉揉胸前的毛絨腦袋,將她推離身體,轉身去取奶茶。

奶茶很難喝,加重了身體的不舒適。讓惡心更惡心。

池牧之隨手丟進垃圾桶,一轉頭,李銘心眼裏流露出不舍。表情跟被丟掉的垃圾一樣:“你丟了啊?”

“對啊,我不喜歡喝。”他問她,“你喜歡嗎?”

“我也不喜歡,但我不會丟。”

好吧。隨便。

再擡腿,腳下有倒刺一樣,寸步難行。

路燈光輝加濃夜色,感受到他的吃勁,李銘心扶上他的手,牽著他一起往學校走。

一路上都是借她的力,池牧之想松開手,不想走得這麽難堪,她看穿了他的逞強,說:“疼就疼,為什麽要裝不疼。”

語氣難得挺霸道。

中間停下來幾次,她沒有勸他別送了。

雨裏,他們牽著手,硬往學校門口走。

她鼓勵他,堅持一下,還有一點路就到了。池牧之口內咬碎一片血腥,明示道:“就送到這裏?”

“不行,還沒到校門口呢。”

她說出這話,池牧之笑得厲害。沒見過這樣的。

“你再送我一會。”

“還有一百米啦!”

“池牧之,快到了,疼得厲害嗎?等會回車上記得吃藥。”

她話異常多,顯得很心虛。

臨走時,池牧之親吻她的額頭,沒讓她太失落:“有事打電話給我。”

從沒覺得梧桐大道這麽長。

幾百米路,池牧之自己一個人走,如同踩冰刀。本來覺得她的攙扶礙手礙腳,現在又有點犯賤。

死攥成拳的手心尤留有她的溫熱。

她的手並不軟,掌心還有四個新繭。稍稍劃手,並不粗硬。也不知道她嫌不嫌捏拳的時候膈應。

雨裏道路跟打翻的墨汁瓶一樣,漆黑一片。

池牧之步履如飛,又冷汗直流。

半道兒咬牙停下,往回看了一眼,李銘心仍在原地。

黃澄澄的燈光打在瘦瘦的一只身上,像條流浪狗似的。

她知道自己看起來很可憐嗎?

想起那杯丟掉的奶茶,還有她說的經常漏雨的童年。池牧之心裏嘆了口氣。

她最好是裝的。

他在心裏結束掉關系,沒有聯系她。

今天她能因為錢跟他在一起,明天就能因為錢離開。池牧之不會在身邊安一顆zha彈,也不想掏心掏肺去餵一條豺狼。

李老師頭顱高貴,求人也要站著求,一通電話一條微信都沒有。

周六再出現,她安靜得像一根纖維。

他沒繼續追求。她冰雪聰明,能猜到原因。

她自稱人生多雨,他也不愛給人下雨。當一切沒發生就好。

池牧之捏著棋子,伸手招呼她過來。

結局寫好,心無雜念,像個成年人一樣辦事說事,讓她繼續工作,好好上課就行。

李銘心見他好臉色,明顯遲疑,靠近時很警惕,往沙發角落小心一坐,那架勢,她已經先他一步撇開了距離。

操。

奶奶走前,跟池牧之有過一段對話。

她在床上癱了三年,不知他和於芝之分開,人生重大變故的一年多裏,她都以為他在上學。

見他女朋友沒一起出現,當是吵架,她語重心長:“阿牧呀,對女孩子要耐心的。”

池牧之哄她,順著她的話題往下接:“我還不夠耐心嗎?”他謙和懂禮,很少發脾氣,心裏炸了油桶,也能談笑風生。

他自認耐心不錯。

奶奶點評:“你心裏燥。”

少時,有兩次考九七九八,挨過父母罵,後來考不到滿分,他就會藏起來。

他模仿厲害,私下解決掉很多簽名,直到被奶奶發現。這事兒被拿出來說過好多次。有大人炫耀的成分,也有指責他太過好強的意思。

別人眼裏,根本沒必要藏。但他挨過罵,知道不是滿分有挨罵風險,所以要把主動權握在自己手裏,以抵觸那種不確定性。

這種性子長大後也存在。

池牧之不以為意。心裏再燥,旁人看不出就行。

遇見李銘心,他清晰摸到了“燥”。那種不確定性。她像團霧。就算把所有答案寫在面前,還是分不清她到底脾性。

電話裏,他向李銘心坦明過,他小心眼。

她嬌笑,回他,她死心眼。

當時還以為是對仗,靜下來想,還真是。

他們都沒撒謊或者隱藏。也沒細究對方的坦誠。

走前,他在李銘心額角落下一個吻。刻意的,想看她什麽反應。

李老師應付得很自然,扒住沙發背,笑盈盈說自己贏了棋。

池牧之捕捉到她發虛的探究,好脾氣地誇她。

莊嫻書煞風景,說她想接吻。

池牧之面無表情,拎上運動袋,走出門外,心裏後知後覺浮上一聲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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