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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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下）
11
佐野萬次郎以為他能保護所有人，但是命運卻和他開了個巨大的玩笑。
一切的轉折從十五歲那年的冬天開始。
在他第一次接觸咒術界，第一次理解「黑色沖動」是什麽東西的時候。在他同意入學咒術高專，終於能踏入千代醬身處的那個世界時，大哥卻死了。
聖誕節的夜晚，天上飄落片片雪花，幾分鐘前還在和他騎車兜風的大哥就這麽靜靜地躺在雪地裏，仿佛睡著了一般。然而，無論他怎麽呼喚，大哥就是沒有任何反應。
雪子落到他的臉上，轉進脖子裏，冰涼冰涼的，佐野萬次郎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好冷啊，他心想。
……今年的聖誕夜這麽冷，不能讓大哥受凍。
他脫下外套給大哥蓋上，指尖不經意觸碰到大哥僵硬冰冷的皮膚，又瑟縮了一下。他若無其事地收回手，站起身，取出手機準備撥打救護車的電話。
拇指按下“1”和“2”兩個數字，在即將按下“0”的時候，凍僵的手指沒抓穩，手機滑落到雪地裏。
他趕緊蹲下身去撿手機，一雙手卻先他一步將手機撿起來，同時也握住了他凍到打顫的手。
包裹住他的手掌柔軟而溫暖。
佐野萬次郎擡頭看過去，在對上茜發少女的雙眼時，瞬間楞住。那雙銀灰色的眸子映照出他毫無波動的面龐，以及面龐上緩緩滑落的冰涼液體。
“千代醬……把手機給我。”他顫著聲音說道。
“Mikey，來不及了，阿真大哥他已經……”鈴鹿千代欲言又止，佐野萬次郎卻恍若未聞。他繼續向鈴鹿千代索要手機，固執任性得像一個沒長大的小孩。
這一次，回答他的是茜發少女驟然加重的力道。
佐野萬次郎被鈴鹿千代緊緊抱住，動彈不得。他只好越過少女的肩膀，將目光落向站在不遠處的眾人，尋求一個回答。然而，無論是和大哥關系最好的阿若和弁慶，還是艾瑪、阿堅和武小道他們，大家全都避開了他的視線。
停止運轉的大腦重新開始工作。
……原來是真的。
……大哥他……已經死了。
剎那間，佐野萬次郎眼中的景物都失去了色彩，只剩下單調的黑白二色。濃郁的黑暗自心底湧現，「黑色沖動」沒有放過這個可乘之機，逐漸吞沒他的內心世界。
就在一切即將失控的時候，異常活躍的「黑色沖動」忽然凝滯。
……他不能這麽做。
……他答應過千代醬，答應過千奈姐，不能再被「黑色沖動」控制。
……如果大哥知道的話，一定也會毫不留情地訓斥他一頓。
佐野萬次郎閉上眼，將「黑色沖動」壓制下去。他緩緩伸出手，回抱住身前的茜發少女，雙臂的力度一點一點收緊，如同溺水者在緊緊抓住唯一的救命浮木。
12
——害死大哥的罪魁禍首是京都的鈴鹿本家，咒術界傳承長達千年的古老家族。
佐野萬次郎得知這個信息的時候，距離他的大哥出事才過去一天的時間。他甚至比鈴鹿千代，比其他所有人都要更早得知這個信息。
告訴他這個信息的人不願透露身份，也不願透露信息的來源。如果是放在平日，他可能會心生警惕，懷疑對方是否別有用心，可是現在的他卻覺得這些全都不重要。
沒錯，全都不重要。
只要能找到害死大哥的兇手，只要能讓兇手得到應用的懲罰，其他全都不重要。
普通人犯罪，法律會懲罰他。咒術師犯罪，咒術界會處決他。
佐野萬次郎雖然剛剛接觸咒術界沒多久，但他願意相信鈴鹿千代，願意相信那些曾經和鈴鹿千代並肩戰鬥的人，相信他們會給大哥、給他一個交代。
七日後，在佐野真一郎的葬禮上，鈴鹿千代將咒術界高層的調查結果和最終判決告訴了佐野萬次郎。
事件的元兇是一個叛出咒術界的咒術師，也是鈴鹿本家曾經的核心成員。為了維護家族的顏面，鈴鹿本家這次派出很多家族成員協助咒術界追捕叛徒，成功抓住叛徒並就地處決。
佐野萬次郎沈默了一會兒，問道：“那鈴鹿本家呢？”
空氣一瞬間陷入無言的死寂。
“鈴鹿本家……鈴鹿本家及時將叛徒的情況上報高層，還主動參與到針對叛徒的追捕行動中，損失了不少戰力，算是將功補過。因為沒有直接證據證明這件事和鈴鹿本家有關，所以高層將這件事定性為詛咒師殺人，再加上涉事的詛咒師已經死在追捕中，一切就到此為止了。”
佐野萬次郎垂下眼簾，心也隨之一點點沈入谷底。
這樣的結果，他既覺得出乎意料，又覺得不出所料。原本被壓制下去的「黑色沖動」又開始蠢蠢欲動，和理智爭奪身體的主導權。他仿佛被分割成了兩半，一半努力克制、冷靜思考，另一半被憤怒和不甘裹挾，催促著他去做些什麽，去發洩什麽。
他早該想到的。
一個存在如此之久的家族怎麽可能這麽輕易就被扳倒。哪怕事情敗露，他們也會用盡一切辦法抹除證據，將自己和這件事的關系摘除幹凈。
普通人的法律制裁不了他們，咒術界的規則也制裁不了他們。憑借他自己更加做不到這件事，至少現在的他不行。
但是——
如果……如果……
一個危險的想法冒出。理智松動，黑色的力量掙脫枷鎖，慢慢淹沒內心世界。他的眼眸中漸漸浮現黑色的迷霧，暗沈而濃稠。
卻在這時，一雙柔軟而溫暖的手臂將他拉進懷裏，緊緊抱住。肩膀上的衣服被少女的眼淚打濕，耳邊傳來少女斷斷續續的聲音，有不甘，有憤怒，還有對他的承諾。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萬次郎。”
“我不會阻止你的。如果咒術界的規則對他們無效，如果沒有人能制裁他們，那就由我們來替阿真大哥討回公道。哪怕會被打上詛咒師的烙印，哪怕會被咒術界驅逐和通緝，也沒關系。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
少女的眼淚同樣是他不願在人前展露的脆弱，少女說的那些話同樣是他未曾吐露的心聲。
佐野萬次郎的眼睛重新恢覆清明。
……他不能這麽做。
……正因為明白千代醬的心意，他才不能這麽做。
……他答應過千奈姐要保護千代醬，絕對不能讓千代醬因為他受到任何傷害。
13
艾瑪也死了。
死於愛意扭曲的詛咒，死於鈴鹿本家的貪婪和瘋狂。
當事情塵埃落定，再次從那個向他透露消息的人口中得知這一真相，佐野萬次郎的內心卻異常平靜。
那一刻，他就做好了決定。他要掌握「黑色沖動」的力量，他要讓鈴鹿本家付出慘痛的代價，但他不能將千代醬牽扯進來。
所以，他拒絕了咒術高專的入學邀請。
所以，他接受了那個兩次向他透露關鍵信息的人伸出的橄欖枝，從所有人身邊消失，踏上了那條充斥著黑暗和痛苦的覆仇之路。
……
數年後，京都鈴鹿本家在一夜之間被血洗，全族上下無一人生還。現場留下的咒力殘穢不在咒術高專的記錄內，也不屬於任何一個已知的詛咒師。
14
鈴鹿本家的覆滅不是結束，而是開始。
最初的時候，佐野萬次郎就有感覺，那個主動向他透露鈴鹿本家消息的人肯定還有其他目的。但是，他沒想到透露消息的人竟然是“早已死亡”的稀咲鐵太，更沒想到稀咲鐵太才是所有事情的幕後黑手，鈴鹿本家只是被他舍棄的一枚棋子。
準確來說，不是稀咲鐵太，而是寄宿在稀咲鐵太體內的詛咒師。
不管是稀咲鐵太本人，還是鈴鹿本家，都是這個詛咒師的棋子。
或許連他也是棋子。
這個詛咒師告訴他關於詛咒的知識，教導他掌控「黑色沖動」，幫助他在短短幾年的時間裏獲得覆滅鈴鹿本家的力量，絕對不是出於好心。他有預感，這個詛咒師的存在會傷害到千代醬，會傷害到很多很多人。
為了徹底解決稀咲鐵太和背後的詛咒師，他必須繼續待在這裏。哪怕稀咲鐵太以他的名義重建東萬，哪怕稀咲鐵太拿舊東萬的夥伴來試探他，他也必選裝作不在乎的模樣。
耳邊回響起千奈姐曾經的囑托，眼前閃過大哥和艾瑪生前的容顏。佐野萬次郎握緊拳頭，他要保護千代醬，保護所有人。
15
十二年後，佐野萬次郎站在東京某棟高樓大廈的天臺上，神色平靜地註視著遠處轟然倒塌的酒店式建築。
那裏是東萬名下的產業，也是這次東萬高層聚會的地點。雖然看不到裏面發生了什麽，但是佐野萬次郎知道，有他提供的準確情報，有他和五條悟精心設計的陷阱，不管是稀咲鐵太，還是他背後的詛咒師，都休想逃脫。
花費數年時間，終得償所願。
佐野萬次郎收回目光，只覺得內心空蕩蕩的。他靜靜地看向高樓底下由流動的車輛匯聚而成的光帶，一瞬間，生出了想要向下跳去的沖動。
然而，沖動終歸只是沖動，很快就被理智蓋過。
他確實想過結束這痛苦的一生，也計劃好了一切，就在徹底解決稀咲鐵太和其背後的詛咒師之後，但他沒想到千代醬會在計劃實施前就先一步找到他。
面對突然出現的鈴鹿千代，佐野萬次郎只好釋放全部的「黑色沖動」，以絕對的冷酷與殺意逼迫她使出全力。
詛咒化為黑霧籠罩整片無人的街道，它一邊保護位於中心的金發青年，一邊攻擊試圖靠近的茜發女子。
佐野萬次郎想過，只要在鈴鹿千代逼近的時候，他收回「黑色沖動」，鈴鹿千代手中的鐮刀收勢不及，就會貫穿他的心臟。
是的，本該如此。
按照他的計劃，本應該如此。
雖然有變故發生，但他給自己安排的結局不會變。
可是——
本該劈開詛咒黑霧的鐮刀卻突然一滯。茜發女子松開右手，咒具鐮刀倏然墜地。她就這麽毫無防備地迎向黑色詛咒，任憑黑色詛咒貫穿身體也沒有停下腳步。
等到穿過黑色詛咒形成的黑霧，熟悉的面容出現在眼前，茜發女子露出了笑容。她伸出雙手，緊緊抱住完全楞在原地的金發青年。
濃重的鐵銹味鉆進鼻子裏，粘稠的液體沾滿雙手。
佐野萬次郎面無表情的臉上終於出現了裂痕，慌張、恐懼、無措……諸多情緒從裂痕中溢出，遍布那張過分蒼白的俊秀面孔。
“千……千代醬……”
“放心啦！我沒事……唔……”
鈴鹿千代想要說點什麽，卻被上湧的鮮血堵住喉嚨。她只好吐出一口血，再繼續道：“區區致命傷，「反轉術式」很快就能治好。”
像是擔心佐野萬次郎不相信，鈴鹿千代又握住他的手，按到自己的心口。
掌心下有力跳動的心臟昭示著鈴鹿千代並沒有任何生命危險，就好像剛才發生的一切只是他的錯覺。
佐野萬次郎茫然地對上鈴鹿千代的眼睛，在觸及那雙銀灰色眼眸深處的孤註一擲時，心弦驟然一顫。這時，他的耳邊也傳來了女子不容拒絕的聲音。
“萬次郎，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我不會阻止你的。如果你選擇死亡，那我會和你一起迎接死亡。如果你選擇活下去，那我會和你一起解決所有難題。不管哪條路，我都陪你一起。”
“這一次，你別想再丟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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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野萬次郎以為他能保護所有人，但是命運卻和他開了個巨大的玩笑。
一切的轉折從十五歲那年的冬天開始。
在他第一次接觸咒術界，第一次理解「黑色沖動」是什麽東西的時候。在他同意入學咒術高專，終於能踏入千代醬身處的那個世界時，大哥卻死了。
聖誕節的夜晚，天上飄落片片雪花，幾分鐘前還在和他騎車兜風的大哥就這麽靜靜地躺在雪地裏，仿佛睡著了一般。然而，無論他怎麽呼喚，大哥就是沒有任何反應。
雪子落到他的臉上，轉進脖子裏，冰涼冰涼的，佐野萬次郎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好冷啊，他心想。
……今年的聖誕夜這麽冷，不能讓大哥受凍。
他脫下外套給大哥蓋上，指尖不經意觸碰到大哥僵硬冰冷的皮膚，又瑟縮了一下。他若無其事地收回手，站起身，取出手機準備撥打救護車的電話。
拇指按下“1”和“2”兩個數字，在即將按下“0”的時候，凍僵的手指沒抓穩，手機滑落到雪地裏。
他趕緊蹲下身去撿手機，一雙手卻先他一步將手機撿起來，同時也握住了他凍到打顫的手。
包裹住他的手掌柔軟而溫暖。
佐野萬次郎擡頭看過去，在對上茜發少女的雙眼時，瞬間楞住。那雙銀灰色的眸子映照出他毫無波動的面龐，以及面龐上緩緩滑落的冰涼液體。
“千代醬……把手機給我。”他顫著聲音說道。
“Mikey，來不及了，阿真大哥他已經……”鈴鹿千代欲言又止，佐野萬次郎卻恍若未聞。他繼續向鈴鹿千代索要手機，固執任性得像一個沒長大的小孩。
這一次，回答他的是茜發少女驟然加重的力道。
佐野萬次郎被鈴鹿千代緊緊抱住，動彈不得。他只好越過少女的肩膀，將目光落向站在不遠處的眾人，尋求一個回答。然而，無論是和大哥關系最好的阿若和弁慶，還是艾瑪、阿堅和武小道他們，大家全都避開了他的視線。
停止運轉的大腦重新開始工作。
……原來是真的。
……大哥他……已經死了。
剎那間，佐野萬次郎眼中的景物都失去了色彩，只剩下單調的黑白二色。濃郁的黑暗自心底湧現，「黑色沖動」沒有放過這個可乘之機，逐漸吞沒他的內心世界。
就在一切即將失控的時候，異常活躍的「黑色沖動」忽然凝滯。
……他不能這麽做。
……他答應過千代醬，答應過千奈姐，不能再被「黑色沖動」控制。
……如果大哥知道的話，一定也會毫不留情地訓斥他一頓。
佐野萬次郎閉上眼，將「黑色沖動」壓制下去。他緩緩伸出手，回抱住身前的茜發少女，雙臂的力度一點一點收緊，如同溺水者在緊緊抓住唯一的救命浮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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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死大哥的罪魁禍首是京都的鈴鹿本家，咒術界傳承長達千年的古老家族。
佐野萬次郎得知這個信息的時候，距離他的大哥出事才過去一天的時間。他甚至比鈴鹿千代，比其他所有人都要更早得知這個信息。
告訴他這個信息的人不願透露身份，也不願透露信息的來源。如果是放在平日，他可能會心生警惕，懷疑對方是否別有用心，可是現在的他卻覺得這些全都不重要。
沒錯，全都不重要。
只要能找到害死大哥的兇手，只要能讓兇手得到應用的懲罰，其他全都不重要。
普通人犯罪，法律會懲罰他。咒術師犯罪，咒術界會處決他。
佐野萬次郎雖然剛剛接觸咒術界沒多久，但他願意相信鈴鹿千代，願意相信那些曾經和鈴鹿千代並肩戰鬥的人，相信他們會給大哥、給他一個交代。
七日後，在佐野真一郎的葬禮上，鈴鹿千代將咒術界高層的調查結果和最終判決告訴了佐野萬次郎。
事件的元兇是一個叛出咒術界的咒術師，也是鈴鹿本家曾經的核心成員。為了維護家族的顏面，鈴鹿本家這次派出很多家族成員協助咒術界追捕叛徒，成功抓住叛徒並就地處決。
佐野萬次郎沈默了一會兒，問道：“那鈴鹿本家呢？”
空氣一瞬間陷入無言的死寂。
“鈴鹿本家……鈴鹿本家及時將叛徒的情況上報高層，還主動參與到針對叛徒的追捕行動中，損失了不少戰力，算是將功補過。因為沒有直接證據證明這件事和鈴鹿本家有關，所以高層將這件事定性為詛咒師殺人，再加上涉事的詛咒師已經死在追捕中，一切就到此為止了。”
佐野萬次郎垂下眼簾，心也隨之一點點沈入谷底。
這樣的結果，他既覺得出乎意料，又覺得不出所料。原本被壓制下去的「黑色沖動」又開始蠢蠢欲動，和理智爭奪身體的主導權。他仿佛被分割成了兩半，一半努力克制、冷靜思考，另一半被憤怒和不甘裹挾，催促著他去做些什麽，去發洩什麽。
他早該想到的。
一個存在如此之久的家族怎麽可能這麽輕易就被扳倒。哪怕事情敗露，他們也會用盡一切辦法抹除證據，將自己和這件事的關系摘除幹凈。
普通人的法律制裁不了他們，咒術界的規則也制裁不了他們。憑借他自己更加做不到這件事，至少現在的他不行。
但是——
如果……如果……
一個危險的想法冒出。理智松動，黑色的力量掙脫枷鎖，慢慢淹沒內心世界。他的眼眸中漸漸浮現黑色的迷霧，暗沈而濃稠。
卻在這時，一雙柔軟而溫暖的手臂將他拉進懷裏，緊緊抱住。肩膀上的衣服被少女的眼淚打濕，耳邊傳來少女斷斷續續的聲音，有不甘，有憤怒，還有對他的承諾。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萬次郎。”
“我不會阻止你的。如果咒術界的規則對他們無效，如果沒有人能制裁他們，那就由我們來替阿真大哥討回公道。哪怕會被打上詛咒師的烙印，哪怕會被咒術界驅逐和通緝，也沒關系。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
少女的眼淚同樣是他不願在人前展露的脆弱，少女說的那些話同樣是他未曾吐露的心聲。
佐野萬次郎的眼睛重新恢覆清明。
……他不能這麽做。
……正因為明白千代醬的心意，他才不能這麽做。
……他答應過千奈姐要保護千代醬，絕對不能讓千代醬因為他受到任何傷害。
13
艾瑪也死了。
死於愛意扭曲的詛咒，死於鈴鹿本家的貪婪和瘋狂。
當事情塵埃落定，再次從那個向他透露消息的人口中得知這一真相，佐野萬次郎的內心卻異常平靜。
那一刻，他就做好了決定。他要掌握「黑色沖動」的力量，他要讓鈴鹿本家付出慘痛的代價，但他不能將千代醬牽扯進來。
所以，他拒絕了咒術高專的入學邀請。
所以，他接受了那個兩次向他透露關鍵信息的人伸出的橄欖枝，從所有人身邊消失，踏上了那條充斥著黑暗和痛苦的覆仇之路。
……
數年後，京都鈴鹿本家在一夜之間被血洗，全族上下無一人生還。現場留下的咒力殘穢不在咒術高專的記錄內，也不屬於任何一個已知的詛咒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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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鹿本家的覆滅不是結束，而是開始。
最初的時候，佐野萬次郎就有感覺，那個主動向他透露鈴鹿本家消息的人肯定還有其他目的。但是，他沒想到透露消息的人竟然是“早已死亡”的稀咲鐵太，更沒想到稀咲鐵太才是所有事情的幕後黑手，鈴鹿本家只是被他舍棄的一枚棋子。
準確來說，不是稀咲鐵太，而是寄宿在稀咲鐵太體內的詛咒師。
不管是稀咲鐵太本人，還是鈴鹿本家，都是這個詛咒師的棋子。
或許連他也是棋子。
這個詛咒師告訴他關於詛咒的知識，教導他掌控「黑色沖動」，幫助他在短短幾年的時間裏獲得覆滅鈴鹿本家的力量，絕對不是出於好心。他有預感，這個詛咒師的存在會傷害到千代醬，會傷害到很多很多人。
為了徹底解決稀咲鐵太和背後的詛咒師，他必須繼續待在這裏。哪怕稀咲鐵太以他的名義重建東萬，哪怕稀咲鐵太拿舊東萬的夥伴來試探他，他也必選裝作不在乎的模樣。
耳邊回響起千奈姐曾經的囑托，眼前閃過大哥和艾瑪生前的容顏。佐野萬次郎握緊拳頭，他要保護千代醬，保護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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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年後，佐野萬次郎站在東京某棟高樓大廈的天臺上，神色平靜地註視著遠處轟然倒塌的酒店式建築。
那裏是東萬名下的產業，也是這次東萬高層聚會的地點。雖然看不到裏面發生了什麽，但是佐野萬次郎知道，有他提供的準確情報，有他和五條悟精心設計的陷阱，不管是稀咲鐵太，還是他背後的詛咒師，都休想逃脫。
花費數年時間，終得償所願。
佐野萬次郎收回目光，只覺得內心空蕩蕩的。他靜靜地看向高樓底下由流動的車輛匯聚而成的光帶，一瞬間，生出了想要向下跳去的沖動。
然而，沖動終歸只是沖動，很快就被理智蓋過。
他確實想過結束這痛苦的一生，也計劃好了一切，就在徹底解決稀咲鐵太和其背後的詛咒師之後，但他沒想到千代醬會在計劃實施前就先一步找到他。
面對突然出現的鈴鹿千代，佐野萬次郎只好釋放全部的「黑色沖動」，以絕對的冷酷與殺意逼迫她使出全力。
詛咒化為黑霧籠罩整片無人的街道，它一邊保護位於中心的金發青年，一邊攻擊試圖靠近的茜發女子。
佐野萬次郎想過，只要在鈴鹿千代逼近的時候，他收回「黑色沖動」，鈴鹿千代手中的鐮刀收勢不及，就會貫穿他的心臟。
是的，本該如此。
按照他的計劃，本應該如此。
雖然有變故發生，但他給自己安排的結局不會變。
可是——
本該劈開詛咒黑霧的鐮刀卻突然一滯。茜發女子松開右手，咒具鐮刀倏然墜地。她就這麽毫無防備地迎向黑色詛咒，任憑黑色詛咒貫穿身體也沒有停下腳步。
等到穿過黑色詛咒形成的黑霧，熟悉的面容出現在眼前，茜發女子露出了笑容。她伸出雙手，緊緊抱住完全楞在原地的金發青年。
濃重的鐵銹味鉆進鼻子裏，粘稠的液體沾滿雙手。
佐野萬次郎面無表情的臉上終於出現了裂痕，慌張、恐懼、無措……諸多情緒從裂痕中溢出，遍布那張過分蒼白的俊秀面孔。
“千……千代醬……”
“放心啦！我沒事……唔……”
鈴鹿千代想要說點什麽，卻被上湧的鮮血堵住喉嚨。她只好吐出一口血，再繼續道：“區區致命傷，「反轉術式」很快就能治好。”
像是擔心佐野萬次郎不相信，鈴鹿千代又握住他的手，按到自己的心口。
掌心下有力跳動的心臟昭示著鈴鹿千代並沒有任何生命危險，就好像剛才發生的一切只是他的錯覺。
佐野萬次郎茫然地對上鈴鹿千代的眼睛，在觸及那雙銀灰色眼眸深處的孤註一擲時，心弦驟然一顫。這時，他的耳邊也傳來了女子不容拒絕的聲音。
“萬次郎，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我不會阻止你的。如果你選擇死亡，那我會和你一起迎接死亡。如果你選擇活下去，那我會和你一起解決所有難題。不管哪條路，我都陪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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