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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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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十)

除了當年曲溯陽做了手腳讓她誤以為自己懷孕,結婚這些年,他們從來沒提過孩子這個話題,外公外婆也沒多問過。

周鏡霜這一問,讓曲溯陽怔住,抱著她的手也有一瞬僵硬。他往後移開一點,低頭去看她,“為什麽突然問這個?”

下午他哄孩子的場景又竄出來,周鏡霜彎了彎嘴角,說:“晚上在海鮮店看你抱孩子的樣子,覺得你或許想要一個孩子。”

“那你想嗎?”

周鏡霜摸著左手脈搏處,不知道什麽時候長出來的印記,沈默了許久。從發現到現在,她留心觀察過,那個印記從一開始小小的瞧不出模樣的一點,變成現在米粒大小,看得出形狀,她知道,它的長大,是她剩餘時間的流逝。

也是曲溯陽生命的流逝。

她想起下午那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想起這幾天看見的鄰居家漂亮的小姑娘,有時也心生艷羨,幻想著有個軟軟糯糯的小孩子圍著她和曲溯陽玩鬧,會是什麽樣子。

但她不能。

周鏡霜將腦袋埋進他懷裏,輕聲說:“我不想。”

曲溯陽把人抱緊,“那就不要。”

“為什麽?”

曲溯陽拍著她的後背,說:“有孩子固然好,但沒孩子我們就過不好這輩子嗎?霜霜,你是孕育一個新生命的主體,你有權決定要不要孩子。上帝給了女性生育權,但不代表你們一定要遵從教條成為母親,至少在我這,你有選擇權。況且,生養孩子不是件容易事,男人……”他稍頓,臉泛紅,為接下來的話不好意思,“快活一瞬間的事,對母親來說,是長達很久很久的折磨和壓力,我很自私,不希望你承受這些,我就希望你永遠不受束縛,自由無慮,做自己想做的事。”

周鏡霜知道他說的不是漂亮話,是他這些年辛苦撐起周氏的支撐。她在薄被下尋到他的手,與他十指相扣,“那如果我剛剛的回答是想要呢?”

“那需要你辛苦十個月,後面的事我都可以做,也會盡最大的能力去彌補你這十個月受的委屈。”

周鏡霜笑出來,她就知道,片刻後,話風突轉:“所以當年我們第一次,你……其實做好了避孕?”

曲溯陽沒想到她會聯系到這件事,片刻恍惚,反應過來又愧疚對她的欺騙,“嗯,我有,但我還是騙了你。對不起,霜霜。”

周鏡霜往他懷裏埋得更深,“曲溯陽,我不想要孩子,我們就這樣過,就這樣老去。”

“好,就我們倆過一輩子。”

這一晚聊過,他們沒再提起這個話題。偶爾也會有鄰居閑聊問起,曲溯陽都簡單敷衍過去,但話裏話外表明是自己不想要。

在他們那,沒有孩子的夫妻,別人第一反應會歸咎於女方,雖然不在朝城常住,曲溯陽也不希望鄰裏私下嚼舌根,壞了周鏡霜的名聲。

他們待到八月底就得回去,農田裏種的東西尚未完全成熟,曲溯陽便讓夏菱的媽媽代為看管,等成熟了就摘去吃。

再次回到嶺安,兩人的心境皆不同於離開那會。

周鏡霜和曲溯陽牽著手進家門,外婆瞧見了,喜笑顏開,一下便猜出兩人和好如初了。

或許很多破鏡重圓的情侶很難回到最初在一起的模樣,但外婆瞧著他們,一人坐在她和外公身邊,隔了張桌子,對視一眼,哪都露出愛意來,便知道他們倆是屬於能和好如初的那一類。

在家休息幾天,曲溯陽回公司上班,周鏡霜回學校上學。今年是她讀博的最後一年,開學就要準備博士論文,忙得分身乏術,不過搬回家裏住,曲溯陽每天去接她,回家雖然很晚,但也能和外公外婆多相處一陣。

曲溯陽上班嚴格按周鏡霜給的作息表,朝九晚五,周末雙休,但她自己卻時常忙得天昏地暗,才保證會按時吃飯睡覺,轉過身就廢寢忘食。

曲溯陽看得憂心,最後實在看不下去,罕見地強硬一回,讓她給自己放個周末。

周鏡霜看著他緊緊抱著她電腦,怕她搶的模樣,忍俊不禁,掐著腰斜眼瞅他,“曲溯陽,能耐了啊,敢搶我電腦。”

曲溯陽仗著自己的身高優勢,手一伸把電腦放到衣櫃上,周鏡霜踮腳都瞧不見。

見她搬了椅子要拿,他連忙將人打橫抱起,一屁股坐上去,勸說:“從朝城回來,你都忙了一個多月了,可以歇歇了,再熬下去,身體熬壞了怎麽辦?”

“可我的論文……”

曲溯陽低頭吻她,她一開口,指定會有很多讓他無法說不的理由。吻到她喘息連連,說不出話,他才放開人,抵著她的鼻子說:“要是再不休息,我也像你一樣,沒日沒夜工作應酬了?”

周鏡霜眉一皺,瞪他:“你耍賴,還敢威脅我!”

“嗯,就耍賴。”嘴裏說著有些幼稚的話,神色卻還裝作很淡定,附到她耳邊,沈聲問:“那這威脅有沒有用?”

周鏡霜承認自己有一絲絲聲控,這個聲音讓她跟著他赴湯蹈火她也願意。她張開手抱住他,點頭如搗蒜:“有有有!”

曲溯陽心滿意足地回抱,想起外婆的話,他們真的和好如初了,從前的周鏡霜對他就是這樣的。

曲溯陽早早安排好了周末行程,周六讓周鏡霜在家休息一天,陪陪外公外婆。周日一家人出去爬山野餐。

顧慮兩個老人的身體,曲溯陽挑了座坡比較緩的山,和周鏡霜一人扶著一個,爬了一個多小時,到半山腰,找了處陰涼地,鋪上野餐巾。

他和外公整理野餐的東西,周鏡霜幫外婆捏腿捶背。

十月下旬,嶺安進入初秋,山間的風更為涼爽,周鏡霜怕兩位老人著涼,拿了外套讓他們穿上。

外婆望望晴空,悄悄山道上不斷往上爬的人,發出感慨:“幸好我和你外公時常出去走動,不然這爬山還真吃不消。”

周鏡霜繼續給她捏腿,笑說:“知道你們能行才帶你們來,曲溯陽才不會隨便安排。”

聽著她的話,外婆和外公對視一眼,皆放心點頭。

外婆握著她的手,看著曲溯陽道:“你們倆能好好的,我們就放心了。”

周鏡霜聽懂她的意思,張手把人環住,“外婆,我們會的。”

-

冬至前三天,曲溯陽要去出差。周鏡霜得知消息,特地提前離開實驗室,回家幫他收拾行李。

她往行李箱裏一件一件塞著厚衣服,塞得行李箱都快合不上了,曲溯陽哭笑不得,阻止她,“霜霜,我就出差一周,不是逃難。”

周鏡霜嘆了口氣:“這是你出院後第一次出差,我放心不下,不能換個人去嗎?徐作,或者那個職業經理人。”

曲溯陽把人拉到床上,給她捏肩捏脖子,安撫道:“這次是要走訪幾家供應商,都是公司合作很久的,之前一直是我在對接,我親自去比較妥當。”

“也是,你現在回公司了,一些事不出面也不行。那你註意著點身體,盡量別熬夜,應酬酒能不喝就不喝。”她又皺眉嘆氣,“要不是我實驗室那邊還沒弄完,就陪你去了。”

難得見她這麽粘人,曲溯陽享受地哄了一會,揉開她緊蹙的眉心,捏了捏她的鼻子,叮囑:“你可別趁著我出差又熬夜幹活,我會每天打電話監督你的。”

“知道了,操心鬼!”

“你不操心?”曲溯陽也笑話她,抱了抱人,說:“冬至是趕不回了,我盡量回來陪你跨年。”

“不用,不要為了趕時間折騰身體,慢慢來,跨年過不過都行,不然到時我去找你。”

“好,聽你的。”

他這趟出差時間不短,睡覺時周鏡霜便說補償他,免得他後面抱不著老婆只能抱著枕頭睡,心裏空落。

曲溯陽心疼她勞累,最近也沒怎麽碰她,心裏也是想著,她有心配合,自然水到渠成,折騰到淩晨。後來不知道是再次洗澡沒擦幹的水還是其他什麽水弄濕了床,睡不了,客房沒收拾,夫妻倆只好在臥室的沙發上擠一晚。

沙發不夠大,睡兩人不夠,曲溯陽便讓周鏡霜躺在他身上摟著睡。沒穿衣衫,肌膚相貼,暖氣拱火,竟是又一次。

這個補償讓周鏡霜損失過大,第二天曲溯陽要去機場,她起不來送,從被窩裏伸出來手擺了擺,算作告別。

曲溯陽出差後,周鏡霜還是每天回家,趕得及就陪外公外婆吃飯散步,趕不及回家便說說話,洗漱睡覺。但看著空蕩蕩的房間,覺得曲溯陽一走,整個臥室屬於他的氣息也被帶走,孤寂得很。

和曲溯陽講開後,幾乎不需要太多的時間過渡,就找到了他們當年相處的感覺。曲溯陽依舊事事妥帖為她準備好,而她在學業上獨立,雷厲風行,回歸他身邊,也忍不住像從前一樣依賴他。

兩地分居的日子過了一周,周鏡霜就受不了了,給邵應禮打電話讓他去實驗室幫自己跟幾天,得到他的嘲笑:從前你們十天半個月不見面,你都覺得沒什麽,現在才一周,就急得抓心撓肝。

有求於人,周鏡霜不敢太囂張,說了幾句好話讓他答應,掛斷電話細細去想他的話,也覺得奇怪。

可能是那些年思念壓抑太過,現在一發不可收拾。

她訂了第二天下午的票,早上去趟實驗室和邵應禮交代好事情,就直接趕往機場飛到烏崇市。她沒和曲溯陽說,只問徐作要了酒店名字和房間號,老套的想給他個驚喜。

出機場是晚上七點,街上的店面外大多放了棵聖誕樹,來往行人穿著紅綠顏色的衣服,戴著聖誕帽子,還有一些應景的coser,周鏡霜才反應過來今天是聖誕。

周鏡霜對過節沒什麽概念,但看到街上許多情侶,突然也想和曲溯陽過一過,其實也不為什麽,就想有個光明正大在一起的由頭。

她進附近商店買了頂聖誕帽,一只超大的襪子,又逛一圈買了些小物件準備裝進襪子裏,最後結賬時,在櫃臺拿了兩盒避孕套,丟進購物車。

到酒店,曲溯陽還沒回來,徐作說他們九點多才結束,周鏡霜不緊不慢的,叫了東西吃,洗個澡,換上特地帶來的新睡衣,再把買的小物件都塞進那只超大襪子裏,掛在床頭,最後戴上聖誕帽。

差不多時間了,她躲到門口。

“嘀——”一聲,一雙黑色皮鞋先進屋,接著是一身純黑色西裝的人。

周鏡霜跳出來,晃著帽尾沖他笑,“曲溯陽,聖誕快樂,我來陪你過節了!”

曲溯陽驚訝了一剎,回過神,丟掉公文包,摘掉藍光眼鏡,大跨兩步緊緊抱住她。

周鏡霜被他猛沖過來的力道撞得往後直退,背撞上墻,沒有刺骨冰涼,被他用手擋住了。

曲溯陽埋在她頸窩,輕輕蹭了蹭,告訴她:“霜霜,我好想你。”

周鏡霜撫著他的後腦勺,柔順的頭發手感很好,“嗯,我也想你。”

互訴完思念,曲溯陽拉下她掛在他脖子上的手臂,大掌扣住她的手腕,往上一舉貼到墻上,低頭,往下,往下,再往下。

聖誕夜的烏崇市飄起雪。

聖誕老人給他送來了最好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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