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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四(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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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四(二)

填表蓋章,他們去得早,前邊沒人,半小時左右就拿到結婚證。

回家給外公外婆看,兩人皆一陣嚇。

外婆手微顫,捧著結婚證看兩人的照片,“怎麽匆匆忙忙就領證了呢?”

外公看一眼曲溯陽,又看向周鏡霜,猶豫片刻,問:“霜霜,你……”

周鏡霜知道他們顧慮什麽,輕松地笑,點頭,“我們商量好的,都是願意的。”

曲溯陽附和著,也點頭。

外公外婆相視一笑,皆放下心,“那就好,晚上我們出去吃,慶祝一下,也商量商量後面的事。”

周鏡霜卻說,她現在還不想公布這件事,也不想辦婚禮。

外婆反應過來,也讚同:“對,你們畢竟還是學生,太張揚不好,等你們畢業再說。”

晚上吃完飯,外婆順道去商場買了一堆婚慶用品,周鏡霜和曲溯陽跟在她身旁,瞧著那些紅色的、喜慶的東西,臉上皆晃過不自然。

等回到家,外婆將買來的東西都裝扮在周鏡霜房間,這種不自然更加濃烈。

“外婆,”周鏡霜連忙制止要往墻上貼心形喜字的人,“非要弄這些嗎?”

外婆嗔怪地睨她一眼,讓曲溯陽貼上去,“婚禮不辦,喜宴不擺,結婚當天肯定不能太草率,總要裝扮裝扮。”

周鏡霜覺得別扭得很,“那意思意思就好了。”

“也沒多少東西。”

周鏡霜看著被燈光映出深深淺淺紅色的房間,無聲嘆氣。

“對了,待會小陽把東西都搬來霜霜房間,霜霜這間是主臥,住著寬敞些,算了算了,我去收拾吧。”

周鏡霜趕緊把人攔住,“外婆,您坐會休息,待會我們自己收拾。”

“行,我坐會。”

曲溯陽按著外婆的指示把房間裝扮好,就應她的要求去收拾自己的衣物。

他一走,外婆立馬湊到周鏡霜耳邊,小聲說:“今晚你們住一起,雖然領證,但是……”外婆瞄一眼她的肚子,“還沒三個月,先克制著啊。”

說完周鏡霜還沒反應,自己倒是害羞地捂臉。

周鏡霜好笑道:“那您還讓他搬過來幹嘛?”

“畢竟是夫妻嘛,你們自己註意哦。”

瞥見曲溯陽進來,外婆收聲,把零零散散的東西收拾好就退出房間,讓他們早點休息。

周鏡霜的房間很寬敞,曲溯陽掛好衣服,站在衣櫃前,她坐在沙發上,兩人之間隔了一段距離。

這樣獨處一室的情況,在他們年少時時常發生,但不像現在,相顧無言,兩眼一對,全是尷尬和拘謹。

曲溯陽率先打破沈默:“不早了,我給你拿衣服洗澡吧。”

他的手伸上衣櫃,周鏡霜立馬制止:“不用,我自己來。”

曲溯陽收回手,“好,餓嗎,我給你煮點宵夜?”

“不餓,我去洗澡了。”

“好。”

浴室內響起流水聲,曲溯陽伴著嘩啦啦的聲音,在屋內緊張地踱步,直到水聲停下,他才停住腳步,望向浴室門。

周鏡霜穿著長袖長褲的空調服,用幹毛巾擦頭發,背對他,說:“可以了,你去洗吧。”

曲溯陽應了一聲,拿衣服進浴室,洗完出來,周鏡霜已經上床了,睡在靠窗戶的一邊,留了一邊,放著一張折著的空調被。

他收拾好自己,坐上床,床墊陷下一點,他看到周鏡霜的肩膀也往他那沈下些許。他忐忑地躺下去,察覺到呼吸有些重,慢慢調整好了,他才小聲詢問人,要不要關燈。

周鏡霜低低“嗯”一聲。

曲溯陽轉身關了床頭燈,房間暗下去,只剩一盞外婆買的新婚臺燈,散著暖黃的光,落在他們床尾。

躺了一會,心情平覆了,曲溯陽悄悄躺成側身姿勢,曲起身體,目光落在周鏡霜的背上。

她喜歡右側身姿勢睡覺,以前在老家過暑假,白天她喜歡在掛在枇杷樹的吊床上睡覺,側身躺著,他就在旁邊坐著幹活,有時幫阿嬤摘花生、剝東京薯皮,有時幫阿嬤阿公們挑選做工藝品的材料。活幹著幹著就轉頭去看她,看她因呼吸緩慢起伏的背脊,那漂亮的骨架舞動起來都是美的。

比起帶她出去玩,看她和夏菱打打鬧鬧,他更喜歡這樣看著安靜沈睡的她,讓他覺得,在他觸手可及之處,她就在身邊。

兜兜轉轉幾年,這個願望終究實現了。實現的方式並不光明,但為以後每一個夜晚的咫尺相伴,他願意當一個不光明的人。

他小心擡起手,慢慢落下,放在她散在床鋪的一縷縷碎發上。

*

大四開學沒多久,保研通知就出來了,周鏡霜十拿九穩,看到公示名單上自己的名字,也沒多驚喜。

這事落定後,一個同門邀她參與另一個項目,考慮到實驗室對身體或多或少有影響,便拒絕了。既然打算生下這個孩子,她就得對他的健康負責。

於是難得過起一陣悠閑日子,也時常回家陪外婆。

這樣小心翼翼,有一天起床看到落了紅,她嚇慌了神,出浴室腿還是軟的。她不敢一個人去醫院,怕路上會出什麽差池,就叫上還在寢室的室友。

室友見她慌張的模樣,二話不說扶她出門打車,到車上才記起來問她是哪裏不舒服。

周鏡霜身體微顫,下唇被咬得泛紅,六神無主的,室友問了兩邊才回答:“我見紅了。”

室友一頭霧水:“大姨媽來了?”

“不是,我懷孕了。”

室友驚恐地瞪圓眼,“懷……懷孕了?誰、誰的?”

周鏡霜垂眸不語。

室友不再追問,坐過去緊緊摟住她,“放心,沒事的,我們很快就到醫院了。除了見紅,還有哪不舒服嗎?”

周鏡霜搖頭。

“那問題應該不大,別擔心,我們去查查就知道了,別擔心啊。”

到醫院,室友幫忙跑腿掛號,甚至給周鏡霜弄來一輛輪椅,推著她上診室檢查。

兩個人驚慌失措的,對面的醫生雲淡風輕,初步檢查後以很不解的表情盯著他們,而後似是無語地開口:“生理期,見血不是正常嗎?”

周鏡霜怔住。

室友緊張反駁:“懷孕,是懷孕,怎麽會是生理期呢?”

醫生指著驗血報告,說:“報告顯示沒懷孕,一切正常啊。”

周鏡霜不敢置信,捂著小腹再次確認:“醫生,我真的沒有懷孕嗎?”

醫生卻誤會了:“你還年輕,孩子遲早會有,著什麽急?行了,身體沒什麽大問題,生理期,註意不要吃生冷的東西。”

周鏡霜木然地走出診室,腦子亂糟糟的。

“鏡霜,你之前是不是搞錯了?”

周鏡霜勉強地笑,“可能吧,你能幫我買包衛生巾嗎,我得緩緩。”

室友應下,跑出去幫她買。

周鏡霜靠在椅背上,在嘈雜的環境裏細細捋一邊這件事。

懷孕是體檢查出來的,體檢報告是曲溯陽拿的,也是他最先知道她懷孕,報告假不了,醫院也不會造假,期間能造假的只有曲溯陽。

可拿到報告的前兩個月,她確實沒來月經,甚至自己也買了東西打算測,但曲溯陽怎麽會知道?而且時間恰好那麽準。

周鏡霜突然蹙起眉,她發現她一直忽略了一件事,曲溯陽得知她懷孕後,沒有第一時間告訴她,反而是告訴了外公外婆,以他的性子,應該不會願意讓長輩擔憂,並且這不是什麽好事,可他偏偏越過她先告訴了他們。

唯一能解釋得通的,是他故意讓兩人知道,而以外公外婆對她的寵愛,他們不會逼迫她留下孩子,反而會勸說她為自己著想,這樣一來會加重她的愧疚,也讓她生出做母親天生的悲憫心,主動留下孩子,順理成章和他結婚。

所以,這是他一早設好的局?

為了和她結婚?

抑或是為了周氏?

周鏡霜驟然一抖,汗毛豎起。

這不是她認識的曲溯陽。

-

曲溯陽接到周鏡霜的電話時,還在工地跟現場,她說要立馬趕來,他交代好工作,沾了沙土的衣服也來不及換就匆匆趕過去。

周鏡霜約的地點是一個兒童公園。今天是工作日,公園裏沒什麽孩子,曲溯陽到時,就見到她一個人曲著腿坐在樹蔭下。

他跑過去,坐到她身邊,“怎麽不去室內,現在外面很熱。”

周鏡霜看著遠處一只小小的風箏,想起以前他們在朝城的日子,感慨道:“曲溯陽,你還記得以前在朝城,夏天傍晚我們一起在田埂裏放風箏嗎?”

曲溯陽也看向那黑黑的一點,“記得。”

風箏還是他親手做的,從壞掉的竹席上抽下來一根一根直直細細的長竹條,用來搭風箏的主體,再用彩色的紙張沾漿糊糊上去。

“那時候多好啊,每天無憂無慮,一心只想著怎麽玩開心,可是人長大,心也變大了,裝的東西多,怎麽把東西裝進去的計謀也多,漸漸的,就變成有心計會謀算的人。”

曲溯陽隱隱察覺出她說些的原因,這裏離醫院不遠,她手邊放著一瓶墜著水珠的礦泉水,心裏有了底,但他還是說:“是啊,都會變的,但是鏡霜,我可以和你保證,這些心計謀算,我不會用在你身上。”

周鏡霜轉頭看他,被曬得微黑的臉盡是沒有破綻的真誠,她呵一聲,站起來,離他稍遠,“是嗎?那你告訴我,我到底有沒有懷孕?”

曲溯陽也站起來,在她的註視下搖頭。

周鏡霜失望透頂:“和當年一樣,我問什麽答什麽。”

曲溯陽沒有選擇:“好。”

“你是不是故意帶外婆去體檢的?”

“不算故意,本來也是要帶她去,只是時間剛好卡在那。”

“那是故意去外婆的朋友那掛號,讓他告訴我外婆在醫院?”

“是。”

“我到醫院後,你故意提出讓我也做個檢查?”

“是。”

“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沒懷孕,故意找了份假報告,故意讓外公外婆知道,是為了和我結婚?”

“是。”

“你怎麽知道我兩個月沒來月經?”

“之前會向你室友詢問你的情況,那之後我聯系不到你,就和你室友打聽過。”

與之前在仙人橋上的質問不一樣,那時生氣他的隱瞞,現在為他的算計心酸失望,“曲溯陽,我是該誇你料事如神,把我每一步都猜得這麽透,還是該罵你滿腹心計,把我和外公外婆耍得團團轉?”

曲溯陽預料到她得知真相後的反應,但他不後悔,“鏡霜,你怎麽不問我做這些是為了什麽?”

“我還用問嗎?外公外婆收養了你,周氏的名頭有了,這幾年在裏面苦心經營,以後周氏多少有你的份,你還有什麽不知足,想讓周氏改姓曲嗎?”

這樣的曲解也在他意料之中,曲溯陽自嘲地笑,“不是鏡霜,我不在乎周氏,我做這些是因為你。”

不想看你辛苦喜歡別人卻得不到回應,不想你因為別人牽動自己的情緒,不想讓那些不喜歡你的人一再傷害你,不想再看到你哭。做的這一切,被你稱之為心計手段的這些,不過是想成為陪伴守護你的人。

“因為我?”周鏡霜只覺得可笑,眼前這個人,陌生得像從來沒有認識過,“曲溯陽,別再騙我了!”

“我沒有,鏡霜,我沒有騙你,我……”

手機鈴聲打斷曲溯陽急切的解釋。

周鏡霜看到來電顯示,臉色一變,連忙接起,“餵,師兄,你說,我有空。”

聽到這個稱呼,曲溯陽急切的心情突然緩住,取而代之的是惱慍、是不甘、是嫉妒,他攥緊拳頭,目光一轉不轉地盯著周鏡霜,擔憂邵應禮會提出什麽要求,也忐忑周鏡霜的回應。

那邊不知說了什麽,周鏡霜驀地露出緊張,“師兄,你別沖動,告訴我發生什麽事,我馬上訂票去找你。”

“沒事,我這邊沒什麽事,你等我。”

周鏡霜掛了電話,收起面對邵應禮時的溫和,冷冰冰地說:“我去一趟德國找師兄,等回來,我們把婚離了。”

毫不猶豫地,幹凈利落地斬斷曲溯陽好不容易盼來的希望。

曲溯陽上前去抓住她,將她的手腕牢牢扣在掌心,低聲哀求:“鏡霜,我不想離婚,不離好嗎?德國也不要去好嗎?能不能不管他一次,能不能在意……”

電話裏邵應禮的情緒很頹喪,周鏡霜有些急切,沒聽完他的話就抽出手,最後再看他一眼,“曲溯陽,你沒有資格說這些。”

曲溯陽呆呆佇立在原地,孤獨地望著那道頭也不回的背影,像一個被遺棄的影子,一只被斷線的風箏。

*

周鏡霜去德國的時間裏,曲溯陽向外公外婆解釋清楚她懷孕的事,也準備好了離婚協議書。

等她回來,如果她還是決意離婚,他會同意,之後安心幫外公打理周氏。雖遺憾使了手段也不能同她在一起,但他並不怨懟,是他自做自受,往後的日子仍舊希望她能自由無慮,做她想做的事。

路想好了,可還是忍不住去猜她在德國和邵應禮見面,會發生什麽事。邵應禮是為了女朋友出國的,如今一個電話她傻乎乎地追過去,會不會再一次為他傷心,在陌生的城市獨自流淚。

想到這,他的心像被揪著,一陣一陣疼。

他按捺著想去找她的沖動。

過了一周,沒有收到任何她準備回來的消息。

他終於等不住,加班加點趕完工作後,買了下午飛慕尼黑的機票。

在機場準備登機,收到外婆的消息。

周鏡霜出車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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