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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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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五)

一生要強的周鏡霜哪能容忍她在自己的地盤放肆,當即轉身上樓,拿了張名片下來,丟在石桌上,“聽說你現在做設計,這是我認識的一位不錯的眼科醫生,以後眼睛出問題了,可以掛他號。”

“另外,”她把生姜洗發水也丟回去,“指不定誰先禿。”

一來一回的火藥味,和當年一樣。

夏菱斜睨她一眼,笑出來,“我還以為你讀書讀傻了,沒想到脾氣還是那麽差,嘴還是那麽毒。”

曲溯陽沒顧得上老朋友寒暄,先護起自家媳婦兒,“鏡霜脾氣不差,嘴也不毒。”

夏菱被他那股膩歪勁創到,作勢要嘔,嫌棄地吐槽:“知道你護著你老婆,也不用護得這麽緊吧。周鏡霜嘴不毒,你當初都被她罵哭了,還不毒?”

罵哭?

周鏡霜不解地看向曲溯陽。

曲溯陽朝夏菱使眼色,餘光瞥見周鏡霜審視的眼神,忙勾住她的手指,搖了搖,“別聽她瞎說。”

夏菱“嘁”一聲,自顧自坐到石椅上,拿東西吃。

重色親友的曲溯陽這才想起來和發小寒暄,坐到她對面,“夏姨說你周末才回家,明天不是還要上班,怎麽突然回來了?”

周鏡霜跟著坐過去,宣示主權似的,挽著曲溯陽的胳膊。

夏菱好笑地看著她那幼稚的行為,她結婚了,他們又是名正言順的夫妻,有什麽好宣示的,但隱隱有些自責,她不知道她當年幾句氣話,會給她造成這麽久的影響。

“我媽說你回來了,我怕你待不了幾天就走,又見不上面,提前回來見一面。”

曲溯陽倒杯茶給她,“這次會住久點。晚上留下吃飯嗎?”

夏菱覷一眼周鏡霜,意有所指,“吃飯啊,我怕某人會把飯桌給掀了。”

周鏡霜索性對號入座,“那為了防止我掀飯桌,曲溯陽還得搞張一樣的回來,就不留你吃飯了。”

夏菱重重哼一聲:“死性不改!”

周鏡霜:“彼此彼此。”

被晾在一旁的曲溯陽插不進話,也勸不動,只能乖乖倚在周鏡霜身旁。

夏菱懶得和她置氣:“今天就算了,等周末,請你們去我家餐廳吃飯吧。”

周鏡霜眉一挑,應下:“那就打擾了。”

“你還真不客氣。”

“有人請吃飯,為什麽不去呢。”周鏡霜扭頭,“是吧,老公?”

久違的心臟劇烈跳動在這一刻重新上演,曲溯陽嘴上應著周鏡霜,心裏卻暗罵自己沒出息。周鏡霜不是第一次這樣叫他了,他卻還是像第一次牽到她的手,第一次吻她,第一次徹底擁有她一樣,激動到難以自抑。

“真是夠了。”夏菱看不下去,拎包起身,打算離開,沒走出幾步,又折回來,看著周鏡霜,“來一局,去不去?”

“去。”周鏡霜進屋去換鞋。

剛揣摩出邵應禮那話的意思,摸到一點苗頭的曲溯陽,怕讓兩人單獨相處,會再惹什麽誤會,出口阻攔。

夏菱:“你擔心什麽,我又不會把你老婆吃了。”

換完鞋出來的周鏡霜也拍拍他的手,“沒事,我玩一會就回來,你先做飯,不是說晚上熬參雞湯給我喝?現在可以煮上了。”

“好,那你早點回來,有什麽事,一定來問我。”

“嗯。”

出了門,兩人並肩走著,中間隔了半只胳膊的距離。

周鏡霜好幾年沒走那條路,一些分岔口記不清該怎麽走,挨了夏菱好幾個白眼。

“那家臺球店還開著?”周鏡霜問。

“嗯,整個店都開成臺球館了。”

說的是鎮上以前一家零食店,老板擺了張臺球桌,學生過去買零食經常去打兩局,周鏡霜和夏菱也是常客。年齡漸長,他們的比賽爭奪方式不再是稍顯幼稚的彈珠、跳房子,那陣夏菱迷上桌球,為了找個陪練,就故意以競爭的名義把她帶上道。為此,曲溯陽還教訓她一頓,說她帶著周鏡霜不學好的。

後來打桌球的人比買零食的人還多,老板索性把整間店都改成桌球館。

店離曲溯陽家不遠,走路十分鐘就到。

夏菱有陣沒來了,和老板寒暄一番就讓他開張臺。

周鏡霜太久沒玩,第一局先讓她練手。她隨便挑了根球桿,抹過巧克力粉,彎腰擡手,還好,姿勢沒忘。一桿出去,一個球落袋。

夏菱握著桿在一旁觀察她,球落袋,她用球桿拍手以示鼓掌:“還不錯,這些年經常玩?”

“沒有。”周鏡霜換個位置,瞄準角度,利落出桿,“第一次玩。”

沒時間玩,也不想玩,怕一玩就想起這個女人,把臺球桌戳出洞。

見她練得差不多,夏菱把球拿出來,擺好,和周鏡霜講規則:“贏一局,輸的那方要回答贏家提出的問題。”

周鏡霜當玩什麽,變相的真心話,一時有些無語,“青春期嗎,拿這種當賭註。”

“但我怎麽覺得,你有很多問題想問我?”

周鏡霜沒回答,起桿將球擊散。

多年沒玩,玩一整局下來出錯幾次,第一局讓夏菱贏了。

夏菱收桿,炫耀似的在周鏡霜面前打了個響指,“願賭服輸。”

“問。”

夏菱繞著她走一圈,停在她身後問:“在這之前,你是不是一直以為,曲溯陽喜歡的是我?”

周鏡霜抹巧克力粉的手一頓,視線在夏菱臉上停留許久,“去年之前,是。”

“去年之前,為什麽?”

“一次只能問一個問題。”

“好,下一局。”

第二局,周鏡霜險勝。

夏菱走到桌角,聳聳肩,“問吧。”

周鏡霜慢悠悠的,換了根球桿,抹好巧克力粉,站到她對面的桌角,“大三下學期,你去嶺大找曲溯陽了,大庭廣眾之下抱了他,為什麽?”

有些久遠,夏菱回想了好一會,才隱約記起有這個事,那段時間可以說是她大學最灰暗的一段時光。

保研名額被搶,和一個舍友吵架鬧掰,實習和老板去嶺安出差,差點被客戶欺負,倉皇逃離酒店時什麽都沒帶,在陌生的街頭,一路問著陌生人,走了兩個小時才走到嶺安大學。見到曲溯陽,像見到家人,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爆發,化作夏日裏突然而至的悶雷和暴雨,哭濕了曲溯陽半件襯衫。

換在當時周鏡霜問她,愛面子和自尊心強的夏菱肯定不會如實回答,但現在年近三十,往日的狼狽對她來說只是過眼雲煙,一五一十告訴自己曾經的情敵,也不丟臉。

“哦。”周鏡霜點頭。

所以後面的牽手、摟肩、開房,只是對流落異鄉發小的一種安慰?

既然說到了,周鏡霜想,索性都說開。

夏菱一怔,她都忘了這些具體的細節,驚詫地打量周鏡霜一番,嘖嘖搖頭,“曲溯陽一直說你是個光明磊落,不喜歡背地裏搞小動作的人,他要是知道他心裏女神似的人,也會搞跟蹤這套,會不會覺得自己看走眼了?”

“回答。”周鏡霜直視她。

夏菱掐著聲音:“一次只能問一個問題呢。”

周鏡霜的氣從肚子湧到胸口,“行,下一局。”

第三局,夏菱勝。

“剛剛那個問題,為什麽是去年之前?”

這回隔了好一會,周鏡霜才回答:“因為曲溯陽生了場病,讓我想明白很多事。”

她永遠不會忘記,接到曲溯陽在急救室的電話時,她有多無助和害怕。像一個失了所有支撐的人,於暴雨如註中,在一條窄窄的獨木橋上踽踽獨行,既擔心狂風暴雨會將她吹落,又害怕橋上的濕滑會不小心讓她掉落。

後來他的身體每況愈下,猶如枯樹,日漸雕謝,生命陡然有了明顯的終點。看著他日覆一日在病痛中掙紮求生,讓她意識到那些年縱然再討厭他,也沒停止過愛他。

甚至愛到願意陪他一起痛,願意用自己壽命去換他片刻輕松。

既然都願意用生命與他共苦,從前那些高高掛起的尊嚴,說著不可撼動的原則,又有什麽重要的呢?

或許是說服自己低下頭來正視她和曲溯陽的感情,讓他這些年的付出和陪伴穿過隔在他們之間一層看不見摸不著但彼此都知曉的薄膜,真切又生動地重新演繹一遍。

從初二相識以來對她無微不至的照顧,為她化身一只有求必應的哆啦A夢。

多年來在所有人和她之間,無條件選擇偏向她的堅定和執著。

哪怕後來她單方面宣布和他決裂,他依舊不變的陪伴和守護。

他第一次對她耍了手段,得來和她結婚的機會。

還有愛屋及烏,對外公外婆的照顧,對公司的付出。

如果不是喜歡,不是愛,她無法為這十幾年付出的時間和精力,找到有說服力的借口。

那些日子,病床上虛弱的人,聲聲喊著鏡霜,讓她可以堅定告訴自己,告訴外婆,曲溯陽是愛她的。

夏菱全然不知道曲溯陽生過病,聞言驚訝,心裏不免擔憂:“曲溯陽生什麽病?現在怎麽樣了?”

現在想起曲溯陽躺在醫院的那段日子,周鏡霜心裏還殘留一絲害怕和無助,“心臟引起的病,現在沒什麽大礙了。”

“怎麽也沒聽你們提起?”

“他沒和你說嗎?”

夏菱笑,“我們沒有你想的那樣頻繁聯系。”

“哦。”

“行了,最後一局,再不結束,曲溯陽要來抓人了。”

最後一局,周鏡霜分神失手一次,夏菱大概是放水了,兩人打了個平局。

夏菱去付錢,帶回來兩瓶玻璃瓶裝汽水,開一瓶給周鏡霜,“平局,那就雙方都問一個問題吧。我先來,當年我媽手術,曲溯陽幫我借了筆錢,後來我卡裏莫名其妙又轉進來十萬塊錢,是不是你打的?”

冰鎮過的汽水,瓶身一顆一顆往下掉水,周鏡霜盯著暈濕地板的水珠,吐出一個字,“是。”

“周鏡霜”,夏菱咬牙切齒,“你可真是個矛盾的人。”

“誰不矛盾呢,人都是這樣。換我了,高考後的暑假,我回來找曲溯陽,你和我說的那些話,是不是假的?”

“你指哪些?”

“全部。”

“我喜歡曲溯陽是真的,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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