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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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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三的傷好了一些後,我受鐘離子音之托,又去看了他一回,還給他帶了幾本鐘離子音從沈月卿那裏借來的書,告訴白三是白七讓我帶給他的。

監禁的日子無聊枯燥,他不能外出,也沒什麽其他事做,只能靠看書來打發時間。

我沈默地坐在床榻邊削蘋果,白三則沈默地躺在病榻上看書。

因為病痛折磨再加之心力憔悴,他瘦了許多,臉色也變得十分蒼白。

我削好一個蘋果,問他:“要吃嗎?一人一半吧。”怕他不要又補了一句,“是七殿下讓我拿來的。”

他從書本裏擡頭瞥了我一眼,兩只眼睛裏的眼白布滿了血絲,聲音沙啞道:“好啊。”

……明明已經不用熬夜了,他怎麽會滿眼血絲呢。

新鮮水果落在別處是不值錢的小玩意,在這裏卻是稀罕物,還是鐘離子音死皮賴臉從莫修的書案上拿來的,我也跟著沾了光。香脆甘甜的蘋果咬在嘴裏,汁水溢滿了口腔,忽而心中生出一種難以名狀的感覺。

左側的營帳拉了一扇小窗,窗外的陽光透過小窗照了進來,斑斑駁駁灑在床榻上,有一縷還照在了白三曲起的指節上。

那指節白皙而幹凈,指甲修剪成漂亮整齊的橢圓形,絲毫不像是一個武將的手。

“你有酒嗎?”白三突然問我。

我剛想說軍中明令禁止飲酒,這是你也應當遵守的規矩,但又想到鐘離子音的那句“白瑉要什麽都給他,莫修同我說好了,他答應我了”。

於是我點頭:“有酒,明天給你送來。”

“嗯。”

他應當對我說一聲謝謝,但是他沒說。應該是以前當皇子當太久了,沒有對別人的善意表示感謝的習慣。

我啃完蘋果,瞥見營帳裏的陳設,比起前幾日應當算是趣味了許多。

書案上放著一個廢棄瓶子,瓶子裏插著幾朵顏色各異的野花,稱不上是姹紫嫣紅,但也算是有心了,野花的色澤艷麗飽滿,多半是今天剛摘下的。

白三連營帳門都出不了,即使是出的了應該也沒那個閑情逸致去摘花,兵卒們只負責提供飲食和站崗監督,誰要是去摘花是要被罵偷懶的。因此這束花,肯定是鐘離子音去摘的。

鐘離子音這樣一個之前還毫無審美的土包子,現在居然做起了這種令人賞心悅目的事,真叫人難以置信。他的一床被子孤單地縮在角落裏,應該是沒敢爬上床榻和白三一塊擠著睡。

不,與其說是不敢,倒不如說不忍心。

白三現在這副模樣,除了還是三殿下時候也有的傲氣,別的一樣也沒剩下了。

我的目光落在白三床榻邊的一只虎頭上。

這虎頭是鐘離子音平日裏腰間掛著的那只,從不離身,起初我以為是他從哪裏殺了只老虎,把虎頭拆下來,又用了什麽讓其屍首不腐的方法,後來註意了幾次發覺這虎頭太玲瓏……倒像是小孩過端午時掛在床頭的玩具。

以前端午節阿影給羅蔔也掛過一只,大小與之相似。

只是平日裏鐘離子音始終赤著上身,把虎頭別在腰間,我就是再好奇,也不好意思湊上去看。今日得以近距離觀察,原來這是一只木頭打磨後染了色的虎頭。

見我盯著這虎頭看,白三掀過一頁書道:“這玩意拿去扔了吧。”

我尷尬地回答道:“這不好吧,畢竟是別人的東西啊。”是鐘離子音珍視的寶物。

白三冷淡道:“他送給我了。”

我沒吭聲。

白三重覆了一遍:“去扔了。”

我腦海中回想起阿影給羅蔔在床頭掛上一只虎頭時候的場景。

羅蔔命不好,張素雲死的早,他沒見過自己的母親,名義上的父親又把他給丟下了,丟給了一個根本不會撫養他的人。

我不是個善於編故事的人,和他也沒多少感情,倘若他以後問起我他的身世,我還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羅蔔身體也不太好,三天一小咳,五天一發燒,

阿影說,掛一只虎頭吧。掛上一只虎頭興許驅災辟邪,好運會來,平平安安。

鐘離子音大抵也是這種心情。

否則掛在腰間珍視了那麽多年的東西,說送就送了。

白三又重覆了一遍:“拿去扔了。”

這次的聲音陡然提高了好幾個度。

我抓起虎頭,想往他臉上砸,想了想,又覺得會弄臟了虎頭,於是沒有砸下去。

我徑直往外走,在走到門口時,一手掀開帳門,一手抓著虎頭,回過頭說:“三殿下,酒明天我讓人送來,我就不過來了。”

他埋頭翻書,連聲“嗯”都懶得講。

……這什麽人啊。

出了營帳,我順路拐到楚溪和沈月卿的營帳去看看。

楚溪在擦拭著自己的傳家寶劍,楚無疑正趴在沈月卿的膝蓋上,仰著那張邪惡的小臉,裝著天真無邪的樣子問道:“月哥哥,塞北的風沙真的可以堆出一座城堡嗎?真的有那樣的城堡嗎?”

沈月卿溫溫一笑:“可以的,但那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去去去,下去!”我把楚無疑從沈月卿的膝蓋上拽下來,扔到了地上教育道,“多大歲數了,還趴著呢,成何體統!”

有楚溪在,楚無疑也沒那個膽子敢對我出言不遜,只得咬著嘴唇死盯著我,防止嘴唇咬不攏,一句臟話就罵出來了。

我滿意地點點頭,坐在了沈月卿腿上,居高臨下地望著楚無疑:“這可不是你的位置。”

楚無疑不敢罵我,只能哇哇大叫,撲向楚溪的懷抱尋求安慰,不過楚溪可不是沈月卿,毫不客氣,直接一腳就將楚無疑踢到了一邊。

“別鬧,擦劍呢。”

楚溪看也沒看楚無疑一眼,專註地擦拭著手中的劍。

我和沈月卿相視一笑,沈月卿註意到了我手上的虎頭,微微一怔。

我搖了搖虎頭,獻寶似的遞到他面前:“怎樣?雕的好看吧,這個以後歸我了。”

沈月卿淡然地凝視著虎頭,聲音也沒了方才的輕松喜悅。

“這只虎頭,是鐘離一族的信物,幾乎等同於軍隊大虎符,族長是不可能隨意送人的,鐘離品性隨和,但族規不會輕易拋棄。”沈月卿騰出一只手,就著我的手將虎頭翻了過來,底部果然刻著“鐘離”二字。

他說的那麽篤定,我怎麽有種不妙的感覺?

楚無疑坐在地上哼唧道:“坦白吧,是不是偷的那個傻麅子的。”

用傻麅子來形容鐘離子音,倒真有幾分神似。我偷偷笑了笑,這一舉動正好落在沈月卿眼裏,沈月卿正色道:“朱珠,還回去。”

“……真不是我偷的。”

“不是偷的也要還回去,這樣東西對鐘離子音來說很重要。”

“哦,知道了。”我悻悻地答應了。

本來還想把白三騙我的事全盤托出,但一想到他如今在軍營的地位,還是忍住了。不想他以後的日子更難過,雖然很討厭他。

我謝絕了沈月卿要陪我一起去還虎頭的要求,雖然知道他是好意,但這樣會更加顯得這虎頭是我自己拿的。

想想也是不爽,白三又害我。

等我原路返回白三的營帳時,沒讓守衛通報,裏面傳來了激烈的爭吵聲。

……只是單方面的激烈,鐘離子音是一句重話沒說。

“說想看虎頭的人是你,非讓我摘下來給你玩的也是你,好端端的,你扔了它作什麽?”

“我嫌它礙眼!不止如此,我還嫌你礙眼,你為什麽還是這麽不要臉的往我這裏貼,真惡心!”

“你討厭我打我罵我都沒關系,如果你覺得能出氣,虎頭可不能亂扔啊。”

……越聽越離譜,越聽越氣人。

我推門而入,看到裏面是一地狼藉。鐘離子音從沈月卿那裏借的書也被撕碎了,天女散花般的鋪了一地。

看來白三這次瘋的不輕。

“朱珠,這麽晚你來——”鐘離子音正蹲在地上粘書,見我來了起身說,“不好意思啊,書可能粘不上了,放心,我會賠給沈先生的。”

白三在旁邊冷冷道:“你這個窮鬼,能拿什麽賠?下次你再借,我就再撕。”

鐘離子音竟也不生氣,慢悠悠道:“三兒,我沒學過字,看不了書,你學過字,能看書為什麽不看書?你和書過不去幹嘛?自己再不痛快,書又惹你啦?就因為是我給你借來的?往後攻下南詔,你還不吃那裏的大米啦?”

他站起身來,錘了幾下腰,然後出其不意地戳了一下白三的穴位。

白三本就坐在床榻上,毫無防備被這麽一點睡穴,馬上就倒了下去。

鐘離子音拿起被子,拉到他的胸口下方,認認真真地蓋上。

臉上的表情倒並不是很認真。

“總是這個嫉惡如仇的小性子,以後要怎麽辦?”他甚至還伸手戳了一下白三的臉頰。

幸好白三睡著了,不然肯定一口咬斷他的手指。

“鐘離,他這不叫嫉惡如仇,叫腦子不好。”地上的紙屑看的我都心疼,那可都是沈月卿精心挑選的讀本。

鐘離子音笑笑:“我沒文化嘛,反正就是那個理吧。”

我把虎頭扔給他:“拿好你的虎頭,別再給他玩了。”

說罷擡腳離開。

鐘離子音在背後說道:“白瑉人不壞的,他只是,他只是不怎麽甘心吧。”

“不怎麽甘心?這世上不甘心的人多了去了。”

但凡有遺憾,人人不甘心。

可有幾個像他這樣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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