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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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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睡

關朝華叫來曹副官,後者帶她進入影音室。

兩邊的窗簾被拉上,房間裏陷入一片昏暗。

溫賢就坐在這片昏暗裏,身旁是形影不離的林飛墨。

她現在很強大,並不懼怕黑暗,她也不孤單,至少身邊有個不離不棄的同伴。

可不知道為什麽就覺得冷,明明門窗緊閉。

她感覺到有陰冷的氣息緩緩將她包圍,四肢漸漸冰涼,五官慢慢僵硬,做不出多餘的表情。

啪。

驟然亮起燈光。

溫賢瞇了瞇眸子適應強光,再睜開,眼前寬大的幕布上已經在放映一段影像。

溫賢看了幾秒才反應過來,這是安全區裏的某處攝像頭拍下來的。

時間應該是晚上,光線有些昏暗。

鏡頭前是構成‘巨碗’的鋼鐵骨架,骨架之間鑲嵌著玻璃,透過玻璃能看見外面的廣場和遠處的樹林。

以及,正逃命一般朝‘碗’奔來的人們。

所有人都滿臉恐懼,用盡全力朝鏡頭所在的方向死命奔跑,時不時擡頭看向上方,每當擡頭時,臉上的恐懼便會加倍,似乎看見了什麽索命的惡鬼正朝他們而來。

恐慌、尖叫、麻木、扭曲、咒罵……

他們推搡著,擁擠著,不顧前方被推倒在地慘叫的人,也不顧後面掉隊痛哭的人。

所有人都朝前伸手,明明安全區的大門近在咫尺,距離他們十米?或者五米?

可他們依然那樣恐懼和絕望,仿佛那短短幾步的距離就是生死之間的天塹。

溫賢雙手不自覺地捏緊椅子兩邊的扶手,僵冷著臉在混亂的人群中尋找熟悉的那幾張臉。

可人太多了,也太亂,又在外流浪奔波了好幾個月,還有很多人捂住口鼻,這讓她辨認起來十分困難。

終於,她眼睛一亮。

她看見了,她的爸爸媽媽,還有弟弟,以及被弟弟緊緊抱在懷裏的小侄兒。

他們瘦了很多,蒼老了很多,但的確是她熟悉的那幾張臉。

憨厚老實的爸爸,焦急大喊著什麽的媽媽,一旁一手扶著媽媽一手抱著兒子的弟弟。

他們沖在人群的前排,前面只有兩三排人潮,眼看就要跨過安全區外的柵欄進入大門。

然而——

轟!

一片灰紫色的強光從上驟然射下,被照射的人類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他們像是扭曲的鬼怪在裏面橫沖直撞,想要沖出一條生路。

但不過兩三秒,那些慘叫尚未傳播開來就漸漸熄滅。

他們好似變成了紙片人,那些紫色光芒輕易將他們焚化,燒毀。

最後灰都不剩。

溫賢心中再見親人的喜悅剛剛升起,就眼睜睜地看著父母痛苦的幾乎扭曲的五官被焚化,然後是軀體。

緊挨著他們的弟弟和侄兒沒能幸免。

她看著弟弟在見到父母消失的那一剎那的茫然,到被紫光輻射到自己身上的慘嚎,同時下意識想要抱緊懷裏的兒子。

可他也沒了。

在攝像頭被灰霧籠罩的最後,溫賢看見弟弟懷裏的侄兒擡起那張瘦弱稚嫩的臉。

他眼中尚有茫然,恐懼又無措的看著一切,可甚至來不及痛呼一聲,在感覺到痛苦的剎那剛剛癟嘴想哭,人就沒了。

他們,離安全區的大門只有一步之遙。

嗒。

影像停下,曹副官擔憂地看向神情木然的溫賢,沈聲解釋道:“溫小姐你之前把家人的照片給我後,我立即安排人手排查,但在安全區內根本找不到他們的蹤跡。”

“後來不得不擴大範圍,這段影片是在五天前無意找到的,我們都沒想他們也是那次災難的犧牲者,他們……”

剩下的話溫賢已經聽不見,耳朵傳來嗡嗡的聲響,她已經喪失了處理這些聲音的能力。

她像是沒了感情的機器,看著他的嘴一張一合,沒有半點反應。

曹副官停下話頭,不由看向林飛墨:“林先生,溫小姐她……”

林飛墨眨了眨泛紅的雙眼,牢牢盯著溫賢,同時壓抑著聲音道:“麻煩你們先出去吧,我會陪著她。”

曹副官松了口氣,忙答應下來:“好,我讓人在外面守著,如果有什麽需要告訴他們即可。”

說罷同情的看了眼溫賢,轉身收拾東西。

其實末世到來後這樣的慘劇每時每刻都在上演,大家早已習慣。

只是溫賢對研究院太重要,所以當找到這份影像時他們也猶豫著要不要讓她知道。

原本是打算先拖著,畢竟全華國這麽大,這麽多安全區,暫時沒找到人也正常,等到了合適的時機再拿出來。

可誰知道官二小姐竟然做了蠢事,惹誰不好偏偏招惹她。

放影像之前曹副官就在擔心溫賢的反應,怕她太過悲痛失去理智,將一切責任都怪罪到他們身上。

到時候別說合作,不結仇都算好。

不過結果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溫小姐好像根本就沒有因為家人的死有什麽悲痛的……

“呃啊。”

“阿賢!”

身後的異響打斷曹副官的思索。

他轉頭,看見林飛墨正大喊著向溫賢飛撲而去。

失去親人的痛苦像遲滯了幾秒的兇猛洪水驟然湧破大堤。

溫賢充血的雙眼幾乎瞪出眼眶,她死死咬住牙關,裸.露在外的脖子、手背青筋畢露,扣在扶手上的十指指甲幾乎翻過來,四肢僵直,胸膛高高拱起。

她像是極力想要從某個黑暗的深淵爬出來,可身後的死神困住她的四肢。

她無處可逃。

巨大的悲傷和痛苦將她淹沒,可她喊不出聲,只有肌肉痙攣,直到身上的能量再也無法控制,沈悶的嗡聲響起,沈重的能量波以她為中心驟然釋放。

嘭。

即便如林飛墨一樣的高階異能者,也同樣被猛的掀翻出去,嘭地一聲撞到墻上,在五臟六腑傳來的劇痛中,無法動彈絲毫。

曹副官更是在撞到身後的幕布後七竅流血昏厥過去。

因此他沒看到這輩子唯二讓他難以忘懷的奇觀之一。

發洩之後,能量波動造成的壓抑松動許多,林飛墨試著站起來,但他太過虛弱,根本支撐不了這個動作。

他只能焦急的看向溫賢,試圖將她喚醒:“阿賢!阿賢你醒醒!”

但溫賢早已屏蔽所有感官。

她放任龐大的能量從身體裏宣洩而出,外人眼裏所見,便是她突然垂下頭,黝黑的長發無風自動,從發根處冒出一片翠綠,很快她的長發變成綠色,隨之瘋長。

無數藤蔓將溫賢慢慢裹住,很快變成綠色大繭,直至她完全消失在大繭中。

“阿賢!不要!”

林飛墨心中無端生出一股恐慌。

他明明知道那是溫賢的本體,是不會傷害她的東西,可當她消失時,他總有種她不會再醒來的錯覺。

“阿賢!阿賢你出來!你看看我啊,你還有我啊!阿賢!”

林飛墨掙紮著朝她爬去,眼淚早已落下,他卻毫無所覺,口鼻一股股湧出鮮血,五臟六腑燒灼的痛,可他毫不在意,他只想去到她身邊,只想把她留下。

她怎麽可以留下他一個人!

“阿賢……阿賢!不可以!不可以……求求你別留下我,讓我和你一起!阿賢!”

綠色大繭毫無反應,藤蔓仍在瘋長。

它們很快占領整間影音室,開始向外漫延。

“哐當,劈啪。”

桌椅被絆倒,窗簾被刺破,窗戶被擊碎,所有一切在藤蔓面前脆如紙張。

接著它們往外攀爬,向上向下,似乎要將這棟樓變成它的地盤。

或者說,她的墳墓。

它們不理會昏迷的曹副官,同樣與林飛墨擦肩而過。

這或許是它最後的溫情。

“天啦!這是怎麽回事?”

“怎麽會有這麽多藤蔓?哪裏來的?”

“快!裏面還有人,天啦,是曹副官!快救人!”

匆匆趕來的人們驚駭地看著眼前的一切,藤蔓幾乎將影音室攪纏成了巢穴。

從一股股藤蔓的空隙間他們發現了曹副官以及林飛墨。

等了片刻,發現那些藤蔓只是單純的蔓延,沒有攻擊意圖時,幾個膽大的忙沖進去將兩人拖出去。

林飛墨不願走,可他傷得太重,根本反抗不了,只能眼睜睜的遠離中間的大繭,心緒震動間,牽扯肺腑,吐出一口血後,終是含淚昏迷過去。

***

浙海安全區出了一件大事。

政府辦公大樓旁邊的一棟附屬樓被一株超級變異植物攻占了。

消息一出,幾乎整個安全區嘩然。

相對於外界來說,安全區幾乎相當於末世的一個烏托邦。

這裏雖然不如末世前繁華便捷,但也不用忍受外面的危機和流離失所的痛苦。

人們有吃有住,有電有光,對未來滿懷希望。

可現在這個烏托邦裏突然出現裂縫,誰也不知道那珠變異植物是怎麽出現的,又會造成多大的危害。

因此消息傳開不到兩個小時,政府辦公大樓外就圍滿了人。

所有人都能看見巨大的建築旁那棟綠山。

“天啦,竟然是真的,那到底是什麽東西?裏面的人還好嗎?”

“我還以為安全區絕對安全,沒想到危機就在眼前!”

“兄弟,末世哪裏有絕對安全的地方,不過安全區突然出現這麽的變故絕對不尋常,就看政府怎麽處理吧。”

很快就有政府官員出來說明,告之大家那並不是什麽危險的變異植物,而是研究院的一項研究成果,讓大家不用擔心。

聽到是研究院出品,不少人都松了口氣。

“看來研究院的那些天才又有了重大發現,我就等著看了。”

“不過以前研究的都是武器,現在開始研究變異植物了?”

“研究變異植物做什麽?用來吃?”

“誰家吃的東西那麽大?”

眾人議論著慢慢散去,但還是有人註意到那棟綠山前駐紮著一批荷槍實彈的警衛,甚至連研究院裏最新出品的新型能量武器和機器人都在。

瞧他們嚴陣以待的樣子,似乎並不像聽起來那麽簡單?

那變異植物真的是安全的嗎?

這只是少部分群眾的短暫疑問,然而,政府辦公大樓內的會議室裏,大部分與會者卻都有此擔憂。

“我們不能真的就這麽放任不管吧?這可是政府辦公區域,後面就是中心塔,如果出現問題,整個安全區都會受到重創,到時候怎麽和其他群眾交代?”

其中一位政府官員說道。

立馬有人讚同:“是啊,那就是個實實在在的安全隱患,親人去世的確讓人悲痛,可也沒見誰悲痛到摧毀一棟樓?”

“她的情緒如此不穩定,我認為並不適合進入研究院。”

也有人反對道:“我覺得大家還是應該耐心點,溫小姐爆發出來的能量的確恐怖,但也側面證實她的強大。而且如果她真的無法掌控自己的力量和情緒,當時那棟樓裏的人就不會完好無損的全部撤出。”

唯二兩個傷者,也是因為離她太近,能量突然爆發所致。

有人讚同,有人反對,因為這個問題爭吵不休。

幾乎浙海安全區的官員都在,自然免不了派系爭鬥。

就有人乘機道:“這事還是要問問霍家,畢竟當初可是霍家大少據理力爭推薦的那位溫小姐。如今人已經失控,他這個推薦人總要給出一個解決辦法。”

霍家一方的勢力立即道:“這話聽著好笑,當初霍大少推薦溫小姐,開會確認將人收編時在場絕大多數可都同意了的。怎麽?現在出了點問題責任就全部在霍大少?要知道之前研究院裏的特殊異能者,也不是沒有出現過問題,也沒誰說責任全在某一人的。”

“那怎麽能一樣,以前的那些問題哪個有這個可怕?”

“這不正說明溫小姐強大,只要處理好了我們的收獲也是巨大的。”

“那誰去處理?”

“現在開會不就是討論這個問題?”

下面吵吵嚷嚷的更加厲害,關朝華眉頭越皺越深,最終敲了敲桌子,會議室裏漸漸安靜下來後,他看向一旁的秘書:“人都到了嗎?”

秘書起身道:“都到了,需要現在帶進來嗎?”

“嗯,讓他們進來吧。”

秘書應下,開門出去。

會議室裏的人面面相覷,不知道還有誰來。

很快,一群人陸續走進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其中好幾個大家都認識,例如關家長女關唯、曹家曹博、謝家謝寧、裘家裘欒宇,還有霍家幾兄妹。

不少人露出驚訝的神色,不明白這些少爺小姐們聚在一起做什麽。

除此外,還有一半不認識,若是溫賢在這裏就會認出來,全都是她的舊識。

有她保護了半路的聞老板,有她救下的廖書記、老羅,她出手幫助過的簡峰一家,還有顧佳、寧遠幾人等。

最後是被人扶著的虛弱不已的林飛墨。

他們被安排在後方坐下,關朝華道:“溫小姐的事想必你們也都知道了,各位都是和溫小姐有過接觸甚至交往頗深的,叫各位來就是想問問,溫小姐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值不值得我們冒險等她清醒。”

大家面面相覷,霍南津看了眼場上各人的眼色,笑了笑淡聲道:“我就不多嘴了,畢竟就如各位所知,溫小姐是我一力舉薦,現在她出了事,即便我說她多麽強大多麽值得信任,只怕在座許多人也不會相信。”

這就是在外面聽見某些人的話了,頓時好幾個官員都移開目光,不敢與他對視。

霍南津雖沒入政府,但家中有好幾位長輩在上京安全區身居高位,浙海也有一股不小的勢力,因此無人敢小瞧。

見沒人說話,廖書記看了眼老羅,後者便站起來道:“那就由我先說說與溫小姐相識的經過吧。”

然後盡量客官的將當初溫賢帶人沖進警局尋找武器,卻陰差陽錯救了他們一隊人的事說了。

末了他道:“我這人不會說話,但溫小姐在我看來就是個有勇有謀,敢想敢幹的人,並且,她有底線,也很善良。”

說完就坐下,簡峰一家接著起身道:“對,溫小姐很善良,也很強大。”

將當初地陷時發生的事詳細說了,和他一起來的還有不少同伴,也都一一作證,認同簡峰的看法。

聞老板雖然和溫賢後來有過隔閡,但也不得不承認她:“很強大,有底線。”

曹博、關唯等四人小組也認同。

幾乎和溫賢接觸過的絕大部分人,哪怕是與她有過齟齬的,也不得不承認她是一個難得在末世依然能保持較高道德準則的人。

這樣的人,其實很值得信任和托付。

她的缺點,無非就是太過重情。

因為重情,當初在古鎮時小童母子對她有一份善意,她回報了十分。

因為重情,在謝寧利用大白的變異來針對她時,她不顧外面嚴寒冷冽,帶著大白毫不猶豫離開安全區域。

因為重情,所以在桂市基地,為了那些毫不相幹的陌生人,她敢和霍南津合作,滅殺現實惡魔,解救那些無辜的婦女孩童。

同樣,因為重情,在得知家人慘死後無處發洩時,只能將自己裹成繭子,甚至在悲痛欲絕時也沒有傷害無辜。

她現在的劇變,只是因為太過悲傷罷了。

不過因為她太過強大,這些人便生出忌憚,恨不得將她抹殺。

好在,末世心涼,卻總有微光,不叫人徹底失望。

會議室裏一下子安靜下來,好一會兒沒人說話。

“咳咳。”

虛弱的咳嗽聲驚醒所有人,林飛墨被警衛扶著站起來,掃視全場,面無表情道:“我找來這麽多人只是為了證明阿賢是一個極好的人,她從沒主動傷害過任何人,也不會主動傷害任何人。”

“她如今‘作繭自縛’,只是一時難以接受親人離世,我相信她總有醒來的時候。”

“在她醒來之前,我會一直守著她,也決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她。”

“否則,即便沒有她厲害,我也會拖著傷害她的人同歸於盡。”

“畢竟,我沒有她善良。”

她,就是他的底線。

冷淡的話落下,他轉身一步步走了出去。

明明是個虛弱的幾乎直不起身的人,可這一刻沒人能忽視他的決心。

林飛墨走出辦公大樓後左拐,旁邊就是溫賢沈睡的附屬小樓。

說是小樓,也是和主體大樓相比,實際上這棟樓足足六層,近二十米高,兩三百米長,所以在附滿藤蔓後,遠看就是一座山。

現在樓體已經看不出入口在哪裏,只在一樓突出的墻體位置留有幾個空隙。

但除了林飛墨也沒人往裏去,守在這裏的警衛都隔了二三十米遠。

他剛要進去,後面傳來喊他的聲音。

回頭,原來是霍南津等人來了。

眾人看著眼前的綠山,即便已經看過,但真正接近後才能感受到它的龐大和壓力。

關唯仰頭往上看,喃喃道:“這真的是她弄出來的?”

沒人回話,關唯訕訕的左右看一眼,走到面無表情看著他們的林飛墨面前,囁嚅道:“那個什麽,對不起,我沒想到關莞真的敢對溫賢動手,雖然她是被收拾的那個,但還是很抱歉給你們帶來困擾。”

說著又忙道:“不過你放心,她這回真的慘了,闖下這麽大的禍,我爸也沒偏袒她,不僅狠狠收拾過了,現在還在家裏關禁閉,未來好幾個月都不能出來。”

林飛墨淡淡道:“事後諸葛就算了,畢竟就算你們家不做什麽,我也會讓她後悔招惹阿賢。”

“還有你,這樣的蠢事沒有下次。”

關唯被他冰冷的目光刺的一抖,想說他拽什麽拽,難道忘了那個地下室。

可到底經歷了這麽多,即便沒變聰明,也對危險多了幾分感知,不敢再刺激林飛墨,撇撇嘴站一邊兒去了。

其他人也關切幾句,都想知道溫賢什麽時候會醒來。

林飛墨哪裏知道,但什麽都不會說,只冷淡又疏離的謝過他們的關心。

最後霍南津上前,嘆息道:“我沒想到會變成這樣,也不知道她能不能聽到外面的人說話。”

林飛墨對這人實在不喜,冷聲道:“聽不聽得到,她現在也不會想聽。你有什麽事等她醒來再說吧。”

霍南津臉上露出一抹苦笑:“你說的對,她現在或許只想安安靜靜的。”

又看向他:“那你打算怎麽辦?就守在這裏嗎?”

林飛墨懶得回答廢話。

霍南津明白了他的態度,能感受到他不喜歡自己,也不再多說,只道:“那以後就要辛苦你了。”

這只是一句客氣話,也是他這種上位者經常掛在嘴邊勉勵他人的話。

但在林飛墨卻覺得極其難聽。

他臉上徹底冷下來:“辛不辛苦是我的事,你有什麽資格高高在上的對我指點?你算什麽東西?”

霍南津啞然,對上他冰冷的目光,想說些什麽解釋一二,對方卻已經轉身,緩慢卻堅定的走進藤蔓籠罩的建築中去了。

他慢慢閉上嘴,輕聲道:“對不起。”

林飛墨當然沒聽到,聽到也不會在意。

他現在關心的只有溫賢。

他知道她只是太過痛苦,可又不會用大聲痛哭、嘶聲尖叫來發洩,只能將所有情緒內斂,獨自消化。

在外人眼裏害怕又忌憚的藤蔓山,其實每根藤蔓都是她流不盡的眼淚吧。

這座山這樣巨大,也只是因為她的悲痛太過巨大。

每當想到這些,他心裏都絞著疼,替她心疼。

林飛墨挨著墻根坐下,前後左右都是她的藤蔓。

它們安靜垂著,似乎在無聲陪伴他。

他多想撫摸它們,多想抱抱她,安慰她,告訴她沒事的,無論發生什麽,他都會陪在她身邊。

可失去家人的痛苦他也體會過,或許與她的感受不盡相同,但也是一場慢刀子割肉的折磨。

想到這裏,他突然心念一動,組織了下語言緩緩開口:“阿賢,我從沒和你說過我的事,以前,我不敢讓你知道……”

他停頓了下,似乎在積攢勇氣:“我怕……萬一你知道後,會像我的家人一樣,嫌棄我,厭惡我,最後離開我。”

“其實嫌棄和厭惡沒什麽,我已經習慣了,我只是……不能忍受你離開我。”

那樣的話,他會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

他又沈默下來,好一會兒,才繼續說道:“可我又覺得你不會,甚至如果你知道了我的過去,你只會更憐惜我。”

他看著眼前翠綠的藤蔓,滿目都是化不開的愛戀。

阿賢,你會不會因為我那過於骯臟和可憐的過去,而不忍心離開我呢?

只要你醒來,我可以撕開那些血淋淋的傷口露出裏面的腐肉,即便很痛,即便難堪。

只要你醒來。

只要你不離開我。

阿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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