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支線結局
關燈
小
中
大
BE支線結局
（八十八）
小麗茲死了。
死因是急性心肌梗死。
大多數人都是有先兆癥狀，她是極少數的那部分，毫無征兆，就在一個晴朗的早上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不，其實是有先兆的，”羅靠在欄桿邊，拈著支煙望著海面，“她在戒指上刻的心電圖顯示竇性心動過速，當時要是較較真給她徹底檢查一下就好了。”摸著無名指的戒指笑了:“太諷刺了，柯拉先生，我總是把她的玩笑話當真，卻漏過了自己的玩笑，真是太諷刺了。”
“羅，”我不希望在失去小麗茲之後又眼見著羅這麽痛苦，“往好處想想，起碼小麗茲她沒有痛苦，對吧？”
羅短促地笑了一聲，把煙扔進海裏，轉身靠著欄桿坐在甲板上，蜷著腿，帽檐壓得低低的看不見他的臉。
“不是那樣的，柯拉先生，急性心肌梗死會伴有劇烈的絞窄樣壓榨性疼痛，產生瀕死感，持續的時間甚至可達數小時，身為醫生的我再清楚不過了。”
果然，人還是無知些比較快樂，或者說比較不容易不快樂。
“不要去想那些事了羅！除了讓你更加痛苦沒有別的效果！”我告誡他，“忘掉吧！小麗茲也不會希望她最愛的人不幸福的！”
羅黑眼圈濃重得像是從來沒有睡過覺，表情卻是出乎我意料的平靜。
“但是我還能怎樣幸福呢？”
他提出了一個沒有答案的問題。
這之後的一段時間，羅變得對心臟非常狂熱。
“是我的能力不夠，柯拉先生，”他很篤定地對我說，“如果我對心臟內科足夠精通，我就能早一步發現麗茲的隱患。”
我看著堆得滿屋到處都是、怦怦亂跳的心臟，說不出話來。
“怎麽了？”羅順著我的視線，回頭環顧他的樣本們，“嗯……好像還是有點太少了，這樣不行，不足以覆蓋所有情況。”高聲叫貝波開船去下一個島，走出了房間。
佩金縮在角落裏，臉色蒼白得像手裏的紙:“夏奇、羅西先生……我們、我們真的要看著船長這樣下去嗎？”
夏奇的狀態不比他好多少，卻專心致志地把寫有年齡、過往病史等信息的紙片貼在每一塊對應的心臟上:“他是羅、是我們的船長啊，如果這樣能讓他好受一點兒，我們就只管聽他的去做就是了。”
我走出去，在走廊裏看見了火拳艾斯。
艾斯看了我一眼，繼續轉回頭看舷窗外的魚，側臉很漠然，讓人看不透他在想什麽。
就像我也想不通他為什麽還留在船上一樣。
很快，壞名聲就傳出去了，偉大航路上傳遍了死亡外科醫生特拉法爾加·羅在大肆奪取他人的心臟，連海軍也開始重視起來，派軍艦抓捕過幾次，都被羅擊退了。羅的戰鬥也和之前不一樣了，更加狠辣果決，無所顧忌地揮霍著能力，只求一擊必殺速戰速決，好能繼續回去心無旁騖地研究他的樣本們。
“你們知道他這樣不正常吧？”在某個島上遇到了原白胡子海賊團一番隊隊長馬爾科，他沒有插手，只是看著那些被奪走了心臟的人問我。
他沒有問艾斯，或者說艾斯沒有回答。
所以我也就當做沒聽到，繼續給心臟編號。
就在我們的船快被心臟塞滿的時候，草帽海賊團來了。
桑尼號遠遠地停在海面上，只有路飛一個人過來了，表情是戰鬥之外少見的嚴肅，氣勢洶洶的，就像要給羅當頭一記橡膠猿神槍。
但是他們沒打起來。
路飛只是很認真地問羅:“特拉男，你真的認為這樣小克拉會高興嗎？”
羅的表情，像是在峭壁上踽踽獨行的雪豹猝不及防踩中了捕獵夾。
桑尼號走了，帶走了所有的心臟，上面都貼著個人信息，應該很好歸還，而且大部分羅都寫了很細致的病例分析，如果那些人拿去對癥治療，可能也算是因禍得福。
“太糟糕了，”羅靠在欄桿上看著桑尼號遠去，“她活著的時候我就拿她沒辦法，現在她都不在了，我依然逃不掉被人打著她的旗號拿捏。”
“看開點兒，羅，”我只能幹巴巴地說著沒有用的安慰，“該放下了，人生還很長呢。”
“是啊，”羅喃喃低語，“太長了……”
其實本來沒那麽糟的，聽說過去小麗茲也曾經幾個月都不到船上來，羅是可以靠他超人的記憶力來驅趕孤獨的。但“不來”和“走了”明顯不是一回事，而且供他懷念的遺物不多，大部分都和極地潛水號一起損毀在與黑胡子海賊團的戰鬥裏了，就算羅竭力想把新船的船長室還原成過去的樣子，還是不一樣了。
孤獨開始侵蝕他，首先從奪取夢境開始。
日漸嚴重的失眠癥已經威脅到了羅的健康，到了必須借助強力藥物才能短暫睡一會兒的地步，羅討厭那樣，他說那種睡眠是被一動不動困在無夢的黑暗裏，醒來後只有頭痛和空虛。
但是他不睡覺頭會更痛，所以他別無選擇。
再後來羅無意間在一個島上遇到了克隆果實能力者，事情的走向就談不上是好轉還是更糟糕了。
克隆果實能力者能夠靠吃掉別人的身體組織，克隆出一模一樣的那個人，只不過克隆體維持時長是有限的，和被吃掉的部分數量大小有關。
我只能慶幸羅不會去挖小麗茲的墳墓，小麗茲的骨灰早就被他灑進了大海裏，他說他雖然想把她做成標本留在身邊，但更不想被她當成變態瘋子，而且這樣的話只要他一直在海上漂，小麗茲就一直在他身邊。
“那你抓他回來幹嘛？”我看著鐵籠裏昏迷不醒的克隆果實能力者。
羅摘下戒指遞給我，我看到心電圖形狀的凹槽裏面填著一縷鮮紅色的細絲。
第一次克隆的日子選在了小麗茲和羅的結婚一周年紀念日，做出這個決定的當天晚上，艾斯跟羅狠狠打了一架，誰也沒用能力，甚至沒有什麽格鬥的技巧，完全是發洩似的肉搏。
“沒有什麽結婚紀念日！你清醒一點別再做夢了！”到底還是艾斯更擅長打架，卡著羅的肩膀把他按在地上，“她已經死了！”
“但是我沒死！”羅沖他大吼。
艾斯有那麽個瞬間看起來好像想把他也弄死算了，但最終洩了勁，扔下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羅躺在原地，我帶著醫療箱過去給他包紮也沒有動。
“婚姻是一種契約，一旦結成就是不可逆轉的，和任何一方的狀態都沒有關系，”羅看著天花板，聲音低啞，“總不能說，我的愛人去世了我們的婚姻事實也一同終結了，對吧。”
“對。”我回答他。
他不需要誰來認同他，但是我的回答還是讓他的眼睛又一點點亮了起來。
“你得抓緊時間把傷養好，再好好睡幾覺，”我順勢勸他，“不然小麗茲看到會擔心的。”
這下羅是真心笑了。
那次結果怎樣我不是很清楚，大家都很自覺地沒有靠近船長室，把時間留給了他們。這次成功的實驗也讓我們知道，戒指裏的頭發剛剛好夠克隆體堅持十二小時，是戒指圈的長度，是羅無名指的尺寸。
但是戒指裏的頭發只有十二根，我盡量不去想當這十二根頭發用完了會怎樣。
十二年過得真的很快，發生了很多事，路飛當上了海賊王、空白的一百年重見天日、D之意志公之於眾、世界政府被推翻，整個世界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我們也在偉大航路上的很多地方留下了很多有趣的冒險。
羅完全恢覆了正常，會在我們犯傻的時候毫不留情吐出尖刻的嘲諷，會在和草帽海賊團或者基德海賊團碰面時變得爭強好勝，連晴朗上浮的日子靠在貝波身上睡覺時眉頭都是舒展的，除了一直沒有再發展新戀情幾乎和原來沒有什麽分別。
也許時不時往身上添新紋身也算吧，但是，總得讓他有個發洩口不是。
我是這樣安慰其他船員的。
終於，小麗茲離開後的第十三年，戒指裏的頭發只剩下一根了。
“我打算用手術果實了。”實施克隆的前一個月，羅把所有船員召集過來，這樣宣布。
貝波還在傻乎乎地問怎麽用，我卻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羅要為最後一個克隆體施加永生不死的手術！
“可這樣你會死！”我追著羅試圖讓他打消這種荒唐的念頭。
“人總是要死的，柯拉先生，”他用一種很平靜安定的語氣回答我，“從米尼翁島之後的每一天其實都是命運的饋贈，是你送給我的，我沒有遺憾了。”
他已經打定了主意。
因為克隆體的年齡和用來克隆的部分是相同的，也就是說每一個克隆出來的小麗茲都是二十六歲的小麗茲，羅對她的說辭一直是“因為某種神秘力量，她和未來的麗茲交換了時空，這就是偉大航路的神奇之處”之類的，這次我們也打算沿用這種說法。
主要舞臺還是我們的船，也會到海上餐廳巴拉蒂去——山治在第五年開始加入了我們這場一年一度的突破生死界限的演出，每年都會精心烹飪絕妙的晚餐為紀念日添色，他是唯一一個編外演員。
草帽團其他人很同情並理解羅這每年的大日子，但是他們不會參與進來，他們認為這不正常。
也許他們說的對吧。
“這是最後一次了，”羅把最後一根頭發交給克隆果實能力者時說，“明天過後他們會放你走，你可以去我的私人金庫裏拿錢，想拿多少都可以。”
那個人捏著頭發看著羅，神情厭懼裏帶著憐憫:“你下定決心去死了嗎？”
十二年了，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船上沒有任何人知道，大家都默認他是一板藥，能讓船長不再整宿整宿盯著天花板的藥。如果知道了名字就會不由自主把藥當成人來看待，那就會心軟，會同情他十二年來都被鎖在看不見太陽的潛水艇監牢裏。
船長更重要，這是很顯然的。
“談不上決心，”羅這樣回答藥，“只是時間到了。”
每次克隆的小麗茲一出現，都會立刻被麻醉，帶回到船長室再喚醒她，總不能叫她第一眼就看見陰暗的監牢吧？這次為了做手術，羅延長了麻醉時間。
他不會做完手術立刻就死，如果失去最後一次和愛人相處的機會羅說他會死不瞑目的，所以早就準備了可以延長一天壽命的藥，雖然對克隆體沒用，但是對他應該有用。
“你考慮過小麗茲發現你給她做了不死手術、自己死掉了之後會怎樣嗎？”手術過程中，我問羅。
“當然考慮過，我又不是笨蛋。”他埋頭作業，“我會通過門把她送回到十三年前，她什麽都不會知道。”嘖了一聲:“便宜那條時間線的我了。”
“但是那條時間線上的你就算不給人做手術，最終還是會死掉啊，人的壽命是有限的，”我追問，“那個時候，小麗茲該怎麽辦？”
羅不假思索地回答:“麗茲和我不一樣，只要世界上還有一個長得看得過去的男人，她那種沒良心的野貓就能活得很好。”皺起眉:“就非要在我死前聊這個嗎？我會因為嫉妒死不瞑目的。”
有什麽差別，只要他還掛念小麗茲，他怎麽都會死不瞑目。
那天早上，我是第一個看見醒來的小麗茲的人，熟練地裝出震驚的樣子，再熟練地慌慌張張把她帶去給羅。這是羅一年當中最不吝於展現自己性魅力的一天，就像一株月下美人，只在特定的時候綻放，只在愛人面前綻放。他非常了解小麗茲，甚至知道自己穿什麽衣服、戴什麽飾品能夠最大程度吸引她的註意力，也幸好有手術果實在，能夠把十三年來身上新增的那些陰暗的東西完美地藏到她看不到的地方去，只留下花哨性感的小玩意兒哄她開心。
一切都按計劃有條不紊地進行，羅連眼神都不會露出破綻，能精準地掌握好尺度，既讓小麗茲感受到愛意，又不會因為這愛意太過沈重濃烈讓他聰明的愛人察覺出異樣。
畢竟他已經演練過十一回了。
小麗茲真的沈浸在對未來的好奇與驚訝，以及羅的美色中了，或者說這才是她。我說不上是希望她識破我們的演出給羅一個真正的告別，還是希望她按照羅的意願、無知無覺快快樂樂地度過這最後一天，如果羅覺得這樣就好，那這樣就好。
基德的到來確實是節外生枝，看得出那一瞬間羅是動了殺意的，但是基德能那麽快反應過來並配合我們的演出是挺讓人意想不到的。
尤斯塔斯·“船長”基德，也許是個善解人意的好人，過後要帶上謝禮過去拜訪一下。
“就這樣了？”艾斯坐在潛水艇上面問。
那次打架他走了之後，我們和他基本上沒了交集，偶爾小藥圃會出現幾個紙袋子、裏面裝著小熊貓，羅對此表示煩不勝煩，但同時又會把它們好好養在竹林區。
我看著遠處海岸邊的兩個人影，夜幕降臨，這一天就要過去了。
“就這樣了。”我點點頭。
艾斯不再說話，許多碧綠的火點兒從他手上飛出去，像螢火一樣懸浮在海面和星空之間。
不知道他們在岸上談了什麽，羅回來的時候，好像徹底放下了最後的顧慮，這一年一度的相處讓他看起來簡直在發光。
也許是，煙花上升到最高點了，在歸於塵埃之前會綻開最絢爛的花火吧。
“好困哦羅。”小麗茲拉著羅，只有三分是困意，其他七分理直氣壯寫著“我饞你身子了”。
“那走吧，回去睡覺。”羅的臺詞有五次是這個，其餘七次有四次我沒有在場，另外三次直接帶著她用能力消失了。
當他們走到休息室的門口時，貝波突然叫他:“Captain！”
羅停下腳步，看向他。
我知道貝波有很多很多話想說，他很堅強，他們都很堅強，明明心裏在嚎啕大哭，表面上卻都是一副輕松平常的樣子，好像只是普通一天，他們深愛的船長只不過是要被拐走進行一次普通的□□而已，就像往常的許多次，和未來的許多次一樣。
“晚安。”貝波說。
羅微微一笑，我忽然有點明白了小麗茲為什麽總是形容他的眼睛像月亮一樣。
“晚安。”他說。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八十八）
小麗茲死了。
死因是急性心肌梗死。
大多數人都是有先兆癥狀，她是極少數的那部分，毫無征兆，就在一個晴朗的早上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不，其實是有先兆的，”羅靠在欄桿邊，拈著支煙望著海面，“她在戒指上刻的心電圖顯示竇性心動過速，當時要是較較真給她徹底檢查一下就好了。”摸著無名指的戒指笑了:“太諷刺了，柯拉先生，我總是把她的玩笑話當真，卻漏過了自己的玩笑，真是太諷刺了。”
“羅，”我不希望在失去小麗茲之後又眼見著羅這麽痛苦，“往好處想想，起碼小麗茲她沒有痛苦，對吧？”
羅短促地笑了一聲，把煙扔進海裏，轉身靠著欄桿坐在甲板上，蜷著腿，帽檐壓得低低的看不見他的臉。
“不是那樣的，柯拉先生，急性心肌梗死會伴有劇烈的絞窄樣壓榨性疼痛，產生瀕死感，持續的時間甚至可達數小時，身為醫生的我再清楚不過了。”
果然，人還是無知些比較快樂，或者說比較不容易不快樂。
“不要去想那些事了羅！除了讓你更加痛苦沒有別的效果！”我告誡他，“忘掉吧！小麗茲也不會希望她最愛的人不幸福的！”
羅黑眼圈濃重得像是從來沒有睡過覺，表情卻是出乎我意料的平靜。
“但是我還能怎樣幸福呢？”
他提出了一個沒有答案的問題。
這之後的一段時間，羅變得對心臟非常狂熱。
“是我的能力不夠，柯拉先生，”他很篤定地對我說，“如果我對心臟內科足夠精通，我就能早一步發現麗茲的隱患。”
我看著堆得滿屋到處都是、怦怦亂跳的心臟，說不出話來。
“怎麽了？”羅順著我的視線，回頭環顧他的樣本們，“嗯……好像還是有點太少了，這樣不行，不足以覆蓋所有情況。”高聲叫貝波開船去下一個島，走出了房間。
佩金縮在角落裏，臉色蒼白得像手裏的紙:“夏奇、羅西先生……我們、我們真的要看著船長這樣下去嗎？”
夏奇的狀態不比他好多少，卻專心致志地把寫有年齡、過往病史等信息的紙片貼在每一塊對應的心臟上:“他是羅、是我們的船長啊，如果這樣能讓他好受一點兒，我們就只管聽他的去做就是了。”
我走出去，在走廊裏看見了火拳艾斯。
艾斯看了我一眼，繼續轉回頭看舷窗外的魚，側臉很漠然，讓人看不透他在想什麽。
就像我也想不通他為什麽還留在船上一樣。
很快，壞名聲就傳出去了，偉大航路上傳遍了死亡外科醫生特拉法爾加·羅在大肆奪取他人的心臟，連海軍也開始重視起來，派軍艦抓捕過幾次，都被羅擊退了。羅的戰鬥也和之前不一樣了，更加狠辣果決，無所顧忌地揮霍著能力，只求一擊必殺速戰速決，好能繼續回去心無旁騖地研究他的樣本們。
“你們知道他這樣不正常吧？”在某個島上遇到了原白胡子海賊團一番隊隊長馬爾科，他沒有插手，只是看著那些被奪走了心臟的人問我。
他沒有問艾斯，或者說艾斯沒有回答。
所以我也就當做沒聽到，繼續給心臟編號。
就在我們的船快被心臟塞滿的時候，草帽海賊團來了。
桑尼號遠遠地停在海面上，只有路飛一個人過來了，表情是戰鬥之外少見的嚴肅，氣勢洶洶的，就像要給羅當頭一記橡膠猿神槍。
但是他們沒打起來。
路飛只是很認真地問羅:“特拉男，你真的認為這樣小克拉會高興嗎？”
羅的表情，像是在峭壁上踽踽獨行的雪豹猝不及防踩中了捕獵夾。
桑尼號走了，帶走了所有的心臟，上面都貼著個人信息，應該很好歸還，而且大部分羅都寫了很細致的病例分析，如果那些人拿去對癥治療，可能也算是因禍得福。
“太糟糕了，”羅靠在欄桿上看著桑尼號遠去，“她活著的時候我就拿她沒辦法，現在她都不在了，我依然逃不掉被人打著她的旗號拿捏。”
“看開點兒，羅，”我只能幹巴巴地說著沒有用的安慰，“該放下了，人生還很長呢。”
“是啊，”羅喃喃低語，“太長了……”
其實本來沒那麽糟的，聽說過去小麗茲也曾經幾個月都不到船上來，羅是可以靠他超人的記憶力來驅趕孤獨的。但“不來”和“走了”明顯不是一回事，而且供他懷念的遺物不多，大部分都和極地潛水號一起損毀在與黑胡子海賊團的戰鬥裏了，就算羅竭力想把新船的船長室還原成過去的樣子，還是不一樣了。
孤獨開始侵蝕他，首先從奪取夢境開始。
日漸嚴重的失眠癥已經威脅到了羅的健康，到了必須借助強力藥物才能短暫睡一會兒的地步，羅討厭那樣，他說那種睡眠是被一動不動困在無夢的黑暗裏，醒來後只有頭痛和空虛。
但是他不睡覺頭會更痛，所以他別無選擇。
再後來羅無意間在一個島上遇到了克隆果實能力者，事情的走向就談不上是好轉還是更糟糕了。
克隆果實能力者能夠靠吃掉別人的身體組織，克隆出一模一樣的那個人，只不過克隆體維持時長是有限的，和被吃掉的部分數量大小有關。
我只能慶幸羅不會去挖小麗茲的墳墓，小麗茲的骨灰早就被他灑進了大海裏，他說他雖然想把她做成標本留在身邊，但更不想被她當成變態瘋子，而且這樣的話只要他一直在海上漂，小麗茲就一直在他身邊。
“那你抓他回來幹嘛？”我看著鐵籠裏昏迷不醒的克隆果實能力者。
羅摘下戒指遞給我，我看到心電圖形狀的凹槽裏面填著一縷鮮紅色的細絲。
第一次克隆的日子選在了小麗茲和羅的結婚一周年紀念日，做出這個決定的當天晚上，艾斯跟羅狠狠打了一架，誰也沒用能力，甚至沒有什麽格鬥的技巧，完全是發洩似的肉搏。
“沒有什麽結婚紀念日！你清醒一點別再做夢了！”到底還是艾斯更擅長打架，卡著羅的肩膀把他按在地上，“她已經死了！”
“但是我沒死！”羅沖他大吼。
艾斯有那麽個瞬間看起來好像想把他也弄死算了，但最終洩了勁，扔下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羅躺在原地，我帶著醫療箱過去給他包紮也沒有動。
“婚姻是一種契約，一旦結成就是不可逆轉的，和任何一方的狀態都沒有關系，”羅看著天花板，聲音低啞，“總不能說，我的愛人去世了我們的婚姻事實也一同終結了，對吧。”
“對。”我回答他。
他不需要誰來認同他，但是我的回答還是讓他的眼睛又一點點亮了起來。
“你得抓緊時間把傷養好，再好好睡幾覺，”我順勢勸他，“不然小麗茲看到會擔心的。”
這下羅是真心笑了。
那次結果怎樣我不是很清楚，大家都很自覺地沒有靠近船長室，把時間留給了他們。這次成功的實驗也讓我們知道，戒指裏的頭發剛剛好夠克隆體堅持十二小時，是戒指圈的長度，是羅無名指的尺寸。
但是戒指裏的頭發只有十二根，我盡量不去想當這十二根頭發用完了會怎樣。
十二年過得真的很快，發生了很多事，路飛當上了海賊王、空白的一百年重見天日、D之意志公之於眾、世界政府被推翻，整個世界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我們也在偉大航路上的很多地方留下了很多有趣的冒險。
羅完全恢覆了正常，會在我們犯傻的時候毫不留情吐出尖刻的嘲諷，會在和草帽海賊團或者基德海賊團碰面時變得爭強好勝，連晴朗上浮的日子靠在貝波身上睡覺時眉頭都是舒展的，除了一直沒有再發展新戀情幾乎和原來沒有什麽分別。
也許時不時往身上添新紋身也算吧，但是，總得讓他有個發洩口不是。
我是這樣安慰其他船員的。
終於，小麗茲離開後的第十三年，戒指裏的頭發只剩下一根了。
“我打算用手術果實了。”實施克隆的前一個月，羅把所有船員召集過來，這樣宣布。
貝波還在傻乎乎地問怎麽用，我卻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羅要為最後一個克隆體施加永生不死的手術！
“可這樣你會死！”我追著羅試圖讓他打消這種荒唐的念頭。
“人總是要死的，柯拉先生，”他用一種很平靜安定的語氣回答我，“從米尼翁島之後的每一天其實都是命運的饋贈，是你送給我的，我沒有遺憾了。”
他已經打定了主意。
因為克隆體的年齡和用來克隆的部分是相同的，也就是說每一個克隆出來的小麗茲都是二十六歲的小麗茲，羅對她的說辭一直是“因為某種神秘力量，她和未來的麗茲交換了時空，這就是偉大航路的神奇之處”之類的，這次我們也打算沿用這種說法。
主要舞臺還是我們的船，也會到海上餐廳巴拉蒂去——山治在第五年開始加入了我們這場一年一度的突破生死界限的演出，每年都會精心烹飪絕妙的晚餐為紀念日添色，他是唯一一個編外演員。
草帽團其他人很同情並理解羅這每年的大日子，但是他們不會參與進來，他們認為這不正常。
也許他們說的對吧。
“這是最後一次了，”羅把最後一根頭發交給克隆果實能力者時說，“明天過後他們會放你走，你可以去我的私人金庫裏拿錢，想拿多少都可以。”
那個人捏著頭發看著羅，神情厭懼裏帶著憐憫:“你下定決心去死了嗎？”
十二年了，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船上沒有任何人知道，大家都默認他是一板藥，能讓船長不再整宿整宿盯著天花板的藥。如果知道了名字就會不由自主把藥當成人來看待，那就會心軟，會同情他十二年來都被鎖在看不見太陽的潛水艇監牢裏。
船長更重要，這是很顯然的。
“談不上決心，”羅這樣回答藥，“只是時間到了。”
每次克隆的小麗茲一出現，都會立刻被麻醉，帶回到船長室再喚醒她，總不能叫她第一眼就看見陰暗的監牢吧？這次為了做手術，羅延長了麻醉時間。
他不會做完手術立刻就死，如果失去最後一次和愛人相處的機會羅說他會死不瞑目的，所以早就準備了可以延長一天壽命的藥，雖然對克隆體沒用，但是對他應該有用。
“你考慮過小麗茲發現你給她做了不死手術、自己死掉了之後會怎樣嗎？”手術過程中，我問羅。
“當然考慮過，我又不是笨蛋。”他埋頭作業，“我會通過門把她送回到十三年前，她什麽都不會知道。”嘖了一聲:“便宜那條時間線的我了。”
“但是那條時間線上的你就算不給人做手術，最終還是會死掉啊，人的壽命是有限的，”我追問，“那個時候，小麗茲該怎麽辦？”
羅不假思索地回答:“麗茲和我不一樣，只要世界上還有一個長得看得過去的男人，她那種沒良心的野貓就能活得很好。”皺起眉:“就非要在我死前聊這個嗎？我會因為嫉妒死不瞑目的。”
有什麽差別，只要他還掛念小麗茲，他怎麽都會死不瞑目。
那天早上，我是第一個看見醒來的小麗茲的人，熟練地裝出震驚的樣子，再熟練地慌慌張張把她帶去給羅。這是羅一年當中最不吝於展現自己性魅力的一天，就像一株月下美人，只在特定的時候綻放，只在愛人面前綻放。他非常了解小麗茲，甚至知道自己穿什麽衣服、戴什麽飾品能夠最大程度吸引她的註意力，也幸好有手術果實在，能夠把十三年來身上新增的那些陰暗的東西完美地藏到她看不到的地方去，只留下花哨性感的小玩意兒哄她開心。
一切都按計劃有條不紊地進行，羅連眼神都不會露出破綻，能精準地掌握好尺度，既讓小麗茲感受到愛意，又不會因為這愛意太過沈重濃烈讓他聰明的愛人察覺出異樣。
畢竟他已經演練過十一回了。
小麗茲真的沈浸在對未來的好奇與驚訝，以及羅的美色中了，或者說這才是她。我說不上是希望她識破我們的演出給羅一個真正的告別，還是希望她按照羅的意願、無知無覺快快樂樂地度過這最後一天，如果羅覺得這樣就好，那這樣就好。
基德的到來確實是節外生枝，看得出那一瞬間羅是動了殺意的，但是基德能那麽快反應過來並配合我們的演出是挺讓人意想不到的。
尤斯塔斯·“船長”基德，也許是個善解人意的好人，過後要帶上謝禮過去拜訪一下。
“就這樣了？”艾斯坐在潛水艇上面問。
那次打架他走了之後，我們和他基本上沒了交集，偶爾小藥圃會出現幾個紙袋子、裏面裝著小熊貓，羅對此表示煩不勝煩，但同時又會把它們好好養在竹林區。
我看著遠處海岸邊的兩個人影，夜幕降臨，這一天就要過去了。
“就這樣了。”我點點頭。
艾斯不再說話，許多碧綠的火點兒從他手上飛出去，像螢火一樣懸浮在海面和星空之間。
不知道他們在岸上談了什麽，羅回來的時候，好像徹底放下了最後的顧慮，這一年一度的相處讓他看起來簡直在發光。
也許是，煙花上升到最高點了，在歸於塵埃之前會綻開最絢爛的花火吧。
“好困哦羅。”小麗茲拉著羅，只有三分是困意，其他七分理直氣壯寫著“我饞你身子了”。
“那走吧，回去睡覺。”羅的臺詞有五次是這個，其餘七次有四次我沒有在場，另外三次直接帶著她用能力消失了。
當他們走到休息室的門口時，貝波突然叫他:“Captain！”
羅停下腳步，看向他。
我知道貝波有很多很多話想說，他很堅強，他們都很堅強，明明心裏在嚎啕大哭，表面上卻都是一副輕松平常的樣子，好像只是普通一天，他們深愛的船長只不過是要被拐走進行一次普通的□□而已，就像往常的許多次，和未來的許多次一樣。
“晚安。”貝波說。
羅微微一笑，我忽然有點明白了小麗茲為什麽總是形容他的眼睛像月亮一樣。
“晚安。”他說。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