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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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寧渺打了一架，請了家長，到頭來還是正常上學上課。
反倒是被她揍的男學生在家休養了一陣子，回來之後低調做人，恨不得沒人認識他才好。
沒人認識他，就沒人知道他曾經被女孩子壓在身下揍。
寧渺之所以與人打架，歸根到底是因為看不慣那男生欺負女同學。
打完架，氣消了，這事兒在她這裏就算是過了，可沒想到，回來之後，身邊開始多了一個小跟班。
小跟班是宗室的明月郡主。
按照輩分來說，這位郡主與儲玉是同輩，把今上叫堂叔。但論起具體情況，郡主家裏又有些覆雜了。
她祖父與先帝是堂兄弟。祖父是王爺，父親是郡王，依次遞減，她最多只能是個縣主。
能封為郡主，完全是因為家裏沒有生下男孩子。
家裏沒有人繼承爵位，但與宮裏的情分還在，先帝憐惜自己的侄兒不易，因此給明月升了一級。
縱然如此，在京城其他人眼裏，老王爺這一脈也是由此斷絕了。
“你也知道，自從我爹去了之後，我家就還剩個空架子。”對於自家的情況，京城裏許多人都清楚，郡主本人也不避諱講。
家裏自從沒有了男孩子，仿佛沒有了指望一樣，無論是母妃也好，還是府裏的庶妃也好，禮佛的禮佛，念經的念經。似乎在她爹去世的那一刻起，家裏女人們在精神上也跟著走了，殘留在人世間的只有軀殼。
明月不喜歡這樣。
因此，她在新帝號召女子走出門來讀書時，頭一個就報了名。
“反正跟著堂叔走，不會有什麽問題。”在話語之中，明月郡主對於今上——曾經的臨王很是稱讚，在她眼中，臨王是少有的明白人。
跟著聰明人走，是明月郡主父親還在時，曾經教她的生存哲理。
至於寧渺，是明月郡主觀察的，在國子監同一屆學生中為數不多的明白人。
“那我謝謝你的誇獎哈。”寧渺聽完了明月郡主的長篇大論，不感興趣地聳了聳肩。
在這個時候，她還是一個不需要朋友的酷炫女同學。
無論如何，明月郡主還是成功地當上了這個跟班。哪怕寧渺不習慣，也無法趕她走。
畢竟在國子監裏，什麽時候上課，上什麽課，都是別人的自由。
明月郡主跟著寧渺三個月，到了第三個月時，兩人終於熟悉了。借著成為寧渺好友的機會，明月終於去了一趟寧家，見到了鼎鼎大名的寧狀元。
“這就是寧郎啊！”雖然早已經知道寧郎心有所歸，但這仍然不影響明月郡主冒星星眼。
在這時候，寧渺卻覺得自己被騙了。
“你和我做朋友，到底是為的什麽？”
明月郡主連忙安撫她：“想和你一起玩是原因，能圍觀你哥也是原因。”
既然都是原因，兩個怎麽不能一起呢？
雖然對好友接近自己的動機有所存疑，但不得不說，與明月郡主成為朋友的確是很好的體驗。
寧渺學習很好，在武藝上也有著天然的靈性，奈何從小在鄉下長大，對於朝廷裏的規則、王公貴族那些事兒一竅不通，缺少相應的知識。
但這些卻是明月郡主的長項。
她好像天生怎麽處理人際關系，對於京城這些個府裏的詳情了若指掌。除此之外，她雖然沒進官場，但也能對官場規則說得頭頭是道。
從她這裏，寧渺仿佛有著聽不完的八卦，有時候她甚至覺得明月郡主的天賦點都點在了這些上面。
對此，當事人自己不大同意。
“哪有什麽天生的，都是不得已而為之。”在明月郡主父親離世的最後幾年，對方似乎是終於接受了這輩子無子的事實，眼睛裏終於看到了明月這個女兒。
對方將她提溜到書房裏，撐著病體與她講京城裏的故事，並且嚴厲地逼著她去了解和學習。
“等我走了，家裏就只能靠你了。”明月記得，她父親說完這句話時，狠狠地喘了幾口氣，眼神中露出極為不甘的神色。
事實證明，這位郡王的未雨綢繆是有用的。
在他離世之後，明月郡主掌了郡王府的舵，靠著對於信息的分析，成功避開了不少暗礁，全須全尾挺到了新帝登基。
“但是我不甘心。”
時至今日，明月郡主都會記起父親眼神中不甘。那仿佛一根刺紮在她的心上，每當她想要懈怠時，那根刺都會提醒她，將她從虛假的溫存中喚醒。
“我想著，我活這一輩子，總要幹點兒什麽吧。”
正是因為這句話，寧渺將明月郡主當成了朋友——雖然境遇不同，但她們確實是同路人。
國子監的女學開到了第二年，夫子們安排的課程變多了，可班級裏卻逐漸有女同學退學。
新帝登基已久，推出了許多的政策，王朝處於一片欣欣向榮之中。吩咐女子入國子監，這一兩年中越來越像是明正帝的閑筆——
似乎只是隨便提起，提完了，也就沒有後續。
京城裏這些個家族，大多是無利不起早，見安排自家閨閣中的女子外出讀書沒什麽好處，很快就取消了這個打算。
何況，許多女學生們已經到了議親的年齡。
按照大雍朝的標準來說，寧渺也到了說親的時候——寧頌穿過來時，她八歲。如今幾年過去，她也已經是豆蔻少女。
如果她生在別的家裏，如今的她應當正在家中縫嫁妝，等相看完未婚夫之後，雙方家庭說好時間，擇日成婚，完成人生中重要的一個環節。
然而，寧渺的幸運在於，她抓住了這個時空中的一些例外。
她讀了書，並且擁有一個與眾不同的哥哥。
“我也想去六部實習。”在說出這句在外人看來頗為荒謬的話時，寧渺自個兒是理直氣壯的。
她自認為，對於這個要求，自己也是有道理的。
在國子監裏，男學生們讀書，她亦讀書，甚至讀的比他們還要好。如今國子監的學生們能夠去六部實習，為什麽她們不行？
就算從付出收益的理論來看，朝廷培養她們這些女學生亦是花費了時間與金錢，讓她們做點事，也算是撈點兒本回來。
“……你說的，不是沒有道理。”寧頌白日忙了一天，晚上回來，一邊吃飯一邊聽妹妹的長篇大論。
“哥，你覺得我說得有道理哈？”寧渺得到了認可，興奮地湊了過來。
“但我說有道理沒用。”
聽完這一句，寧渺激動的神情頓時僵住了。
“在國子監碰壁了？”寧頌慢吞吞地喝了一杯水，問。
寧渺頓時不說話了。
她也不知道，平日裏很好說話的夫子們為何在她們提出去實習時忽然神色微變，說著一些“不行不行”、“不成體統”的話。
為何她們實習，就是不成體統了？
相比於寧渺的暴躁和不悅，好友明月郡主就淡定地多：“那當然是不成體統啦，要是成了體統，女人當了官，男的不就更難了麽？”
現在不同於往時，在大雍朝剛建朝時，那時候靠著打天下的功勞分封，朝堂上也有女人的存在。可這百年過去了，反倒是曾今的先例銷聲匿跡。
何況，官場擁擠，男人都謀不到職位，更何況再多了女子。
寧渺雖然不想陰謀論，但從某個角度講，她承認好友說的是事實。
只是，話又說回來，理解歸理解，憤怒歸憤怒，她還是想去實習，她想將這件事辦成。
思考片刻，她分析了自己的優勢，找到了一個可能性最高的方案——求人幫忙。
“你說說，為什麽想去實習。”和別的家長不同，寧頌並未第一時間否定妹妹的奇思妙想，而是詢問對方的想法。
“說直接的。”
寧頌時間緊張，沒有那麽多精力去聽寧渺說一些言不由衷的話。
“……我想做官。”寧渺是從吃不飽走到這一天的，她的性格裏有一種天生的、趨利避害的本能。
在大雍朝，做官就是比別的選擇好——否則，她哥這麽聰明，為何沒有選擇別的路？
與聰明人學習，與明月郡主相處這麽久，寧渺也學會了。
“那是你想，你想做什麽，別人就要滿足你嗎？”
光說自己的想法，這完全是小孩子的想法。除了嬰兒，沒有人會一哭鬧就會被無條件的滿足。
“讓我去實習，我會很努力的。”這一回，寧渺預判了寧頌接下來的問題，“你是我的哥哥，你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也應當知道，對於實習這個崗位，以我和明月的能力，我們綽綽有餘。”
寧頌忍俊不禁。
但他喜歡寧渺的自信。
“好。”他答應了下來。
在寧頌答應了讓妹妹去實習之後，連續幾日沒有動靜。而國子監裏，一些男同學已經去六部報道了。
“你說這事兒，咱們哥哥行不行啊？”明月郡主趁著吃完飯遛彎兒的功夫，吊兒郎當地問。
如今，寧頌正式升任了翰林侍讀學士，又在內閣掛職，是正兒八經的中樞之臣。可這女子入六部實習的事情，確實與掌權與否無關。
“誰是你哥？”寧渺在別的方面都很大方，但對於哥哥歸屬這件事，她一直都很小氣。
明月郡主翻了個白眼。
“我哥答應了，就肯定行的。”寧渺說道。
事實證明，寧頌果然是一個靠譜的人。翌日，國子監就收到了皇上的旨意，吩咐無論是男女學生，都一視同仁，去六部實習。
“既然女子讀書是朕的意思，其他的也應當一應俱同，為何要區別對待？”
因為此事，國子監祭酒被叫進宮裏，罵了一通。
被皇上罵完，祭酒出了宮，就看見了寧頌正笑瞇瞇地看著他。
“寧大人，你可坑慘我了！”國子監祭酒生氣地道。
既有女學生在國子監的，又能在皇上面前說的上話的，算來算去就這麽一個。
寧頌不以為意，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張大人，您可冤枉我了。女子讀書的事，皇上一直關註著呢。”
“何況，皇上肯發話，是好事呀。”
實習這件事，國子監就算願意，六部也不一定願意。如今皇上發了話，許多問題就解決了。
“那我也挨了一頓罵！”
寧頌安慰道：“既然如此，明年得讓您家的孩子也去實習才行呀。”
國子監祭酒不說話了。
他家也有好幾個女兒，而他也是愛惜孩子的人。
當時，皇上讓女子入學時，其他人都反對，就這位沒吭聲。
“哼。”國子監祭酒傲嬌地走了。
正是因為宮裏發了話，六部雖然不願意，但仍然得接手這批國子監的學生。
寧渺與明月郡主連同幾個男學生去的是刑部。
剛一到，就遭遇了下馬威。
刑部的老油條們吩咐他們去搬屍體。
“新來的都是這麽幹的。”搬完屍體，寧渺吐了好幾日。
而後，守夜、刑訊、走訪、文書，這些零碎的工作寧渺都幹。幹完了假期，等到國子監上課時，她仍然找時間去實習。
實習到最後，她對刑部的工作門清，反倒是那些個待了一陣子混完了時間的男學生們再也不來了。
他們有關系，能夠去更好的地方。
等到國子監兩年書讀完，寧渺在刑部也混成了“老員工”。等到決定去處時，刑部上上下下一起投了票，決定接收寧渺前去工作。
“沒辦法啊，有她一個頂好幾個人。”
刑部接收一個女學生當吏員，在整個朝廷裏都鬧得沸沸揚揚的，作為刑部的領頭人，刑部尚書也受到了不小的壓力和關註。
最終，輿論沒有戰勝實際，寧渺還是在刑部入了職。
而明月公主發現了自己在語言上的天賦，轉行去了鴻臚寺做外交。
兩人成為了官場裏唯二的女子。
在之後的幾十年裏，寧渺一直如一個釘子，牢牢地將自己釘在官場裏——
她先在刑部幹了六七年，後來遇到了邊疆動亂，被借調去了兵部。
在兵部的日子裏，她押送糧草去了邊疆。後來，她幹脆留在那裏，靠著一身武藝和在京城的經驗，在邊疆任了職。
再然後，邊疆收覆。
寧渺靠著在這些年累積的功勞回了京，這時候，由於刑部需要，她又回了刑部，升任了侍郎。
她成為了大雍朝百年間第一個正三品官員。
等到寧渺致仕時，她已經在官場裏待了超過三十年，實現了她的承諾：“我想當官，我也能當官。”
在這幾十年裏，正是因為有寧渺與褚明月的存在，國子監沒有停止招收女學生。
而無數女子在仿徨時、茫然時、想要放棄時，能夠發現遠方有一面旗幟飄揚。
她們亦有不一樣的選擇。
提前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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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認識他，就沒人知道他曾經被女孩子壓在身下揍。
寧渺之所以與人打架，歸根到底是因為看不慣那男生欺負女同學。
打完架，氣消了，這事兒在她這裏就算是過了，可沒想到，回來之後，身邊開始多了一個小跟班。
小跟班是宗室的明月郡主。
按照輩分來說，這位郡主與儲玉是同輩，把今上叫堂叔。但論起具體情況，郡主家裏又有些覆雜了。
她祖父與先帝是堂兄弟。祖父是王爺，父親是郡王，依次遞減，她最多只能是個縣主。
能封為郡主，完全是因為家裏沒有生下男孩子。
家裏沒有人繼承爵位，但與宮裏的情分還在，先帝憐惜自己的侄兒不易，因此給明月升了一級。
縱然如此，在京城其他人眼裏，老王爺這一脈也是由此斷絕了。
“你也知道，自從我爹去了之後，我家就還剩個空架子。”對於自家的情況，京城裏許多人都清楚，郡主本人也不避諱講。
家裏自從沒有了男孩子，仿佛沒有了指望一樣，無論是母妃也好，還是府裏的庶妃也好，禮佛的禮佛，念經的念經。似乎在她爹去世的那一刻起，家裏女人們在精神上也跟著走了，殘留在人世間的只有軀殼。
明月不喜歡這樣。
因此，她在新帝號召女子走出門來讀書時，頭一個就報了名。
“反正跟著堂叔走，不會有什麽問題。”在話語之中，明月郡主對於今上——曾經的臨王很是稱讚，在她眼中，臨王是少有的明白人。
跟著聰明人走，是明月郡主父親還在時，曾經教她的生存哲理。
至於寧渺，是明月郡主觀察的，在國子監同一屆學生中為數不多的明白人。
“那我謝謝你的誇獎哈。”寧渺聽完了明月郡主的長篇大論，不感興趣地聳了聳肩。
在這個時候，她還是一個不需要朋友的酷炫女同學。
無論如何，明月郡主還是成功地當上了這個跟班。哪怕寧渺不習慣，也無法趕她走。
畢竟在國子監裏，什麽時候上課，上什麽課，都是別人的自由。
明月郡主跟著寧渺三個月，到了第三個月時，兩人終於熟悉了。借著成為寧渺好友的機會，明月終於去了一趟寧家，見到了鼎鼎大名的寧狀元。
“這就是寧郎啊！”雖然早已經知道寧郎心有所歸，但這仍然不影響明月郡主冒星星眼。
在這時候，寧渺卻覺得自己被騙了。
“你和我做朋友，到底是為的什麽？”
明月郡主連忙安撫她：“想和你一起玩是原因，能圍觀你哥也是原因。”
既然都是原因，兩個怎麽不能一起呢？
雖然對好友接近自己的動機有所存疑，但不得不說，與明月郡主成為朋友的確是很好的體驗。
寧渺學習很好，在武藝上也有著天然的靈性，奈何從小在鄉下長大，對於朝廷裏的規則、王公貴族那些事兒一竅不通，缺少相應的知識。
但這些卻是明月郡主的長項。
她好像天生怎麽處理人際關系，對於京城這些個府裏的詳情了若指掌。除此之外，她雖然沒進官場，但也能對官場規則說得頭頭是道。
從她這裏，寧渺仿佛有著聽不完的八卦，有時候她甚至覺得明月郡主的天賦點都點在了這些上面。
對此，當事人自己不大同意。
“哪有什麽天生的，都是不得已而為之。”在明月郡主父親離世的最後幾年，對方似乎是終於接受了這輩子無子的事實，眼睛裏終於看到了明月這個女兒。
對方將她提溜到書房裏，撐著病體與她講京城裏的故事，並且嚴厲地逼著她去了解和學習。
“等我走了，家裏就只能靠你了。”明月記得，她父親說完這句話時，狠狠地喘了幾口氣，眼神中露出極為不甘的神色。
事實證明，這位郡王的未雨綢繆是有用的。
在他離世之後，明月郡主掌了郡王府的舵，靠著對於信息的分析，成功避開了不少暗礁，全須全尾挺到了新帝登基。
“但是我不甘心。”
時至今日，明月郡主都會記起父親眼神中不甘。那仿佛一根刺紮在她的心上，每當她想要懈怠時，那根刺都會提醒她，將她從虛假的溫存中喚醒。
“我想著，我活這一輩子，總要幹點兒什麽吧。”
正是因為這句話，寧渺將明月郡主當成了朋友——雖然境遇不同，但她們確實是同路人。
國子監的女學開到了第二年，夫子們安排的課程變多了，可班級裏卻逐漸有女同學退學。
新帝登基已久，推出了許多的政策，王朝處於一片欣欣向榮之中。吩咐女子入國子監，這一兩年中越來越像是明正帝的閑筆——
似乎只是隨便提起，提完了，也就沒有後續。
京城裏這些個家族，大多是無利不起早，見安排自家閨閣中的女子外出讀書沒什麽好處，很快就取消了這個打算。
何況，許多女學生們已經到了議親的年齡。
按照大雍朝的標準來說，寧渺也到了說親的時候——寧頌穿過來時，她八歲。如今幾年過去，她也已經是豆蔻少女。
如果她生在別的家裏，如今的她應當正在家中縫嫁妝，等相看完未婚夫之後，雙方家庭說好時間，擇日成婚，完成人生中重要的一個環節。
然而，寧渺的幸運在於，她抓住了這個時空中的一些例外。
她讀了書，並且擁有一個與眾不同的哥哥。
“我也想去六部實習。”在說出這句在外人看來頗為荒謬的話時，寧渺自個兒是理直氣壯的。
她自認為，對於這個要求，自己也是有道理的。
在國子監裏，男學生們讀書，她亦讀書，甚至讀的比他們還要好。如今國子監的學生們能夠去六部實習，為什麽她們不行？
就算從付出收益的理論來看，朝廷培養她們這些女學生亦是花費了時間與金錢，讓她們做點事，也算是撈點兒本回來。
“……你說的，不是沒有道理。”寧頌白日忙了一天，晚上回來，一邊吃飯一邊聽妹妹的長篇大論。
“哥，你覺得我說得有道理哈？”寧渺得到了認可，興奮地湊了過來。
“但我說有道理沒用。”
聽完這一句，寧渺激動的神情頓時僵住了。
“在國子監碰壁了？”寧頌慢吞吞地喝了一杯水，問。
寧渺頓時不說話了。
她也不知道，平日裏很好說話的夫子們為何在她們提出去實習時忽然神色微變，說著一些“不行不行”、“不成體統”的話。
為何她們實習，就是不成體統了？
相比於寧渺的暴躁和不悅，好友明月郡主就淡定地多：“那當然是不成體統啦，要是成了體統，女人當了官，男的不就更難了麽？”
現在不同於往時，在大雍朝剛建朝時，那時候靠著打天下的功勞分封，朝堂上也有女人的存在。可這百年過去了，反倒是曾今的先例銷聲匿跡。
何況，官場擁擠，男人都謀不到職位，更何況再多了女子。
寧渺雖然不想陰謀論，但從某個角度講，她承認好友說的是事實。
只是，話又說回來，理解歸理解，憤怒歸憤怒，她還是想去實習，她想將這件事辦成。
思考片刻，她分析了自己的優勢，找到了一個可能性最高的方案——求人幫忙。
“你說說，為什麽想去實習。”和別的家長不同，寧頌並未第一時間否定妹妹的奇思妙想，而是詢問對方的想法。
“說直接的。”
寧頌時間緊張，沒有那麽多精力去聽寧渺說一些言不由衷的話。
“……我想做官。”寧渺是從吃不飽走到這一天的，她的性格裏有一種天生的、趨利避害的本能。
在大雍朝，做官就是比別的選擇好——否則，她哥這麽聰明，為何沒有選擇別的路？
與聰明人學習，與明月郡主相處這麽久，寧渺也學會了。
“那是你想，你想做什麽，別人就要滿足你嗎？”
光說自己的想法，這完全是小孩子的想法。除了嬰兒，沒有人會一哭鬧就會被無條件的滿足。
“讓我去實習，我會很努力的。”這一回，寧渺預判了寧頌接下來的問題，“你是我的哥哥，你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也應當知道，對於實習這個崗位，以我和明月的能力，我們綽綽有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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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喜歡寧渺的自信。
“好。”他答應了下來。
在寧頌答應了讓妹妹去實習之後，連續幾日沒有動靜。而國子監裏，一些男同學已經去六部報道了。
“你說這事兒，咱們哥哥行不行啊？”明月郡主趁著吃完飯遛彎兒的功夫，吊兒郎當地問。
如今，寧頌正式升任了翰林侍讀學士，又在內閣掛職，是正兒八經的中樞之臣。可這女子入六部實習的事情，確實與掌權與否無關。
“誰是你哥？”寧渺在別的方面都很大方，但對於哥哥歸屬這件事，她一直都很小氣。
明月郡主翻了個白眼。
“我哥答應了，就肯定行的。”寧渺說道。
事實證明，寧頌果然是一個靠譜的人。翌日，國子監就收到了皇上的旨意，吩咐無論是男女學生，都一視同仁，去六部實習。
“既然女子讀書是朕的意思，其他的也應當一應俱同，為何要區別對待？”
因為此事，國子監祭酒被叫進宮裏，罵了一通。
被皇上罵完，祭酒出了宮，就看見了寧頌正笑瞇瞇地看著他。
“寧大人，你可坑慘我了！”國子監祭酒生氣地道。
既有女學生在國子監的，又能在皇上面前說的上話的，算來算去就這麽一個。
寧頌不以為意，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張大人，您可冤枉我了。女子讀書的事，皇上一直關註著呢。”
“何況，皇上肯發話，是好事呀。”
實習這件事，國子監就算願意，六部也不一定願意。如今皇上發了話，許多問題就解決了。
“那我也挨了一頓罵！”
寧頌安慰道：“既然如此，明年得讓您家的孩子也去實習才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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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家也有好幾個女兒，而他也是愛惜孩子的人。
當時，皇上讓女子入學時，其他人都反對，就這位沒吭聲。
“哼。”國子監祭酒傲嬌地走了。
正是因為宮裏發了話，六部雖然不願意，但仍然得接手這批國子監的學生。
寧渺與明月郡主連同幾個男學生去的是刑部。
剛一到，就遭遇了下馬威。
刑部的老油條們吩咐他們去搬屍體。
“新來的都是這麽幹的。”搬完屍體，寧渺吐了好幾日。
而後，守夜、刑訊、走訪、文書，這些零碎的工作寧渺都幹。幹完了假期，等到國子監上課時，她仍然找時間去實習。
實習到最後，她對刑部的工作門清，反倒是那些個待了一陣子混完了時間的男學生們再也不來了。
他們有關系，能夠去更好的地方。
等到國子監兩年書讀完，寧渺在刑部也混成了“老員工”。等到決定去處時，刑部上上下下一起投了票，決定接收寧渺前去工作。
“沒辦法啊，有她一個頂好幾個人。”
刑部接收一個女學生當吏員，在整個朝廷裏都鬧得沸沸揚揚的，作為刑部的領頭人，刑部尚書也受到了不小的壓力和關註。
最終，輿論沒有戰勝實際，寧渺還是在刑部入了職。
而明月公主發現了自己在語言上的天賦，轉行去了鴻臚寺做外交。
兩人成為了官場裏唯二的女子。
在之後的幾十年裏，寧渺一直如一個釘子，牢牢地將自己釘在官場裏——
她先在刑部幹了六七年，後來遇到了邊疆動亂，被借調去了兵部。
在兵部的日子裏，她押送糧草去了邊疆。後來，她幹脆留在那裏，靠著一身武藝和在京城的經驗，在邊疆任了職。
再然後，邊疆收覆。
寧渺靠著在這些年累積的功勞回了京，這時候，由於刑部需要，她又回了刑部，升任了侍郎。
她成為了大雍朝百年間第一個正三品官員。
等到寧渺致仕時，她已經在官場裏待了超過三十年，實現了她的承諾：“我想當官，我也能當官。”
在這幾十年裏，正是因為有寧渺與褚明月的存在，國子監沒有停止招收女學生。
而無數女子在仿徨時、茫然時、想要放棄時，能夠發現遠方有一面旗幟飄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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