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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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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淩恒低下頭朝著這一篇試卷看去, 第一個反應是字跡真工整。

答卷人似乎研究了最適合閱卷人評判的字體和大小,用最適合的行距寫了出來。

淩恒當過主考官,知道這樣一份試卷在眾多卷子中是多麽的賞心悅目。

緊接著, 才是去看策論的具體內容。

文章從“聚財”入手, 緊接著說到了人。再然後論述權力泛濫對於一個國家財富的損害。

還用了“碩鼠”的典故。

雖然在淩恒看來, 這篇策論充滿了書生意氣, 但難得詞句凝練,行文流暢, 切中時題。

更重要的是, 符合他的心意。

想到這裏, 淩恒的思緒不由得飄遠了。

不久之前, 因為淮河河堤潰爛, 工部、戶部幾位大人因此而丟了官, 更牽扯到了不少皇親國戚。

皇上把這件事交給他來辦,可是辦到了一半, 卡在了端陽公主這裏。

工程上的貪腐不光是工部這個源頭, 而是各個環節都存在著碩鼠,它們啃噬的一個個漏洞將國庫的庫銀漏下,最終進了他們的口袋。

表面光鮮的公主與的駙馬自然也是碩鼠兩只。

所不同的是,在面對別的大人時, 皇上能夠鐵面無私, 可是在面對女兒的哭求時, 就開始左右為難。

更有甚者,在他查案查到最關鍵的時刻,借著老師誕辰的理由, 將他派出了京城。

美其名曰:為了他好。

他走之後,手上的差使交給了副手。那位副手他是知道的, 老好人一個。

說是“老好人”的誇獎,說難聽點,就是沒有主見。

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抵得過皇上愛女的威逼利誘?

而這些,皇上本人同樣了解。

回過神來,淩恒面無表情地繼續向下看,看到了策論結尾的那一句:韓非子說“明主治吏不治民”。

明法而治大臣之威,臣無法則亂於下。

英明的君主治理官員,而不是治理人民。只有法律清晰,才能抑制臣子權力的擴散。

沒有法律的威懾,臣子就會私下作亂。

而他是大理寺少卿。

縱然已經知曉上意,可此時此刻,他不應當逃避。

淩恒微微嘆了一口氣,放下了策論。

“我要回京城一趟。”

說罷,淩恒將自己隨身攜帶的玉佩扔給陸之舟:“這個給他。”

“他?誰?”

“寫這篇文章的人。”說這話時,淩恒已經站起身,推開了門。

陸之舟不明白這其中發生了什麽,跟著淩恒一路走到了門口。

“你瘋了,這個時候回京城,你師父的壽辰不參加了?”淩恒步伐匆匆,連帶著陸之舟也著急了起來。

“京城需要我——我會和師父說清楚的。”

說罷,淩恒已經出了門。

小廝為他拉來了馬,他跨馬而上,一揚鞭,馬已經奔馳了出去。

……這人真是。

陸之舟不知道該怎麽評價他這個好友,一會兒好,一會兒不好的,想一出是一出。

一旁的教諭也沒明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試探著問:“陸大人,這卷子?”

“拿回去吧。”

摻和進聯考,原本的目的就是找樂子。如今淩恒走了,他也沒有了再折騰的興趣。

卷子,還是留給私塾的人自己判。

不過,他倒是很喜歡講座的方式——若是效果好,縣學與府學裏都能用。

“對了,這個找個機會給那篇策論的作者,先不必說是誰送的。”

若是這一位學子有機會走到高處,那麽這一回相遇自然是一個美談。

若是不能,光是將那玉佩賣了改善生活也是極好的。

“是。”

教諭被陸之舟指使著要來卷子,沒過多久,又灰溜溜地將考卷送回了縣學。

秀才們也被折騰得夠嗆,鼓起勇氣期期艾艾地問“怎麽了”。

教諭沒好氣:“怎麽,我拿去看看也不能看了?”

秀才們連說不敢不敢。

教諭將考卷拿了回來,聯考的流程拐了個彎,又回到了一開始時的起點。

幾個秀才匿名聯合判卷,在一番爭執之後,終於判出了最後的名次。

寧頌名列第十。

正如他自己所預測的那樣,他的策論喜歡的很喜歡,不喜歡的恨不得一分都不給。

幾個判卷的秀才裏,閔秀才最喜歡他的策論,第一次就給了滿分。

可還有兩個秀才覺得寧頌徹底跑題了,雖然內容寫得不錯,但到底是沒有做到切題這一點。

五個人的評分綜合下來,寧頌的策論得了一個中等的成績。

幸虧他的試帖詩寫得很好,得到了一致的好評,因此才能穩住第十這個成績。

鄭秀才拿到了試卷,整個人很是不高興。

哪怕回到了私塾,仍然是一副不悅的模樣。

寧頌從鄭秀才這裏得知了結果,一看便曉得這位夫子心裏在想什麽,笑嘻嘻地道:“第一不也是咱們書舍嗎,師父這是生什麽氣?”

正如寧頌所說,這次聯考雖然他的策論折戟,可甲班的同學們態勢強勁,一舉奪下了前十中的四個位置。

排行第一的,就是久不在江湖的儲玉。

私塾拿到這麽好的成績,鄭夫子應當開心才對。

“你說的是什麽話?”見寧頌一副輕松怡然的樣子,鄭夫子被惹得更生氣了。

“你是不是存心和我過不去?”

說著,就要找戒尺打。

小受大走,寧頌見鄭夫子真的要動手,連忙擡起腿溜了,臨走的時候還捋了一把鄭夫子的胡須:

“記得把獎勵給人家哈!”

說罷,在鄭夫子的咆哮聲中溜走了。

改卷的時候,助教師兄是與鄭夫子一起去的,回來的這一會兒功夫,甲班的其他人也知道了。

儲玉得知自己考了第一,心中並沒有欣喜的感覺。

他見了寧頌,第一反應是將人拉出去質問:“你故意的?”

“什麽故意的?”

這話問的沒有來由,寧頌摸不著頭腦。

“考試,第一。”說這話時,儲玉的目光中閃爍著危險的氣息,眼睛一眨不眨,仿佛是不想錯過任何寧頌的表情變化。

什麽?

寧頌楞了兩秒,才反應過來——儲玉以為自己的第一,是他讓的!

寧頌不知道儲玉的腦回路是怎麽一回事,但此時此刻,頗有幾分哭笑不得:“你在想什麽。”

哪有自己不願意當第一,非要讓給別人的?

“你想多了,我只是策論切入角度不對勁。”

寧頌不願意儲玉誤會是自己讓他,大致說了說自己的思路。

儲玉聽完,看著寧頌的目光帶著郁悶:“我怎麽想不到這個角度。”

“你是第一。”

寧頌提醒道。

“聯考第一有什麽用?”儲玉的心情更覆雜了,“這種保守的答題,只在夫子們這裏有用。”

儲玉自己也知道,夫子們判卷子求穩、求基本功。

可是真正到了鄉試、會試那個程度,閱卷的考官審卷無數,這種只求不出錯的答法,只能被歸為平平,然後才排位次。

之前的府試,儲玉也是這樣落榜的。

“你錯了,大巧不工,重劍無鋒。真正考得成績好的,是基本功紮實的人。”

寧頌安慰儲玉:“比起上一次,你又進步了。”

儲玉想了想,點點頭。

確實,這兩年來,他沒有一日是荒廢時光的。

做好了同窗的心理疏解,寧頌暫時將這件事放下了。又過了兩日,聯考的成績榜在私塾裏貼了出來,連帶著頭幾名的獎勵也送了過來。

“……這是給我的?”

旁人拿到的是夫子們打賭所承諾的東西,好東西四五件,按照夫子們的意願給了前五名。

可誰知道,寧頌這個第十名竟然也有。

獎勵拿到了手上,寧頌發現這是一塊上好的雲紋玉佩。

玉佩上系的吊繩是灰色的,繩體有些毛躁,一看就是玉佩的主人使用了很長一段時間。

這是誰的東西?

這個問題拿去問鄭夫子,夫子也懵了,拿著玉佩細瞧:“這是上好的羊脂玉。”

這樣大一塊,在外面起碼得賣個二十兩銀子。

是誰的手筆?

由於這玉佩價值不低,鄭夫子幫寧頌一路從秀才那裏問到了教諭那裏,被問煩了,教諭才沒好氣地道:

“問什麽問,讓他好好收著吧。就當是天上掉下來的!”

鄭夫子這才停了詢問的動作。

“可能是哪位縣學裏的人給的,不方便說。”

但歸根到底,也是喜歡寧頌的策論。鄭夫子提起這個來,心中還有著幾分微微的得意。

收到這麽一份禮物,寧頌的疑惑大於驚喜。

等到最終大致搞清楚了玉佩的來歷,心中的驚喜就壓過了其他的情緒——

自己做的文章能被人喜歡,還籌以如此貴重的禮物,當然是一件極好的事情。

回家了,寧頌用軟布好好地將玉佩擦拭幹凈,妥帖地收到了家裏的櫃子裏,還專門吩咐了寧木與寧渺不許亂動。

“這是要當傳家寶的。”寧頌同兩個小家夥開玩笑。

聯考結束,鄭夫子很是揚眉吐氣了一番。

但在外人面前炫耀完,回到了私塾,鄭夫子翻看聯考的卷子,又覺得這些學子哪哪都是毛病。

於是,在接下來的一個月多,鄭夫子都無情地將學生們束在書舍裏不讓他們出去。

寒窗苦讀的日子一晃就到了年關。

臘月二十五,書舍放假。

寧頌背著自己的書匣回了家,家裏此時已經掛上了紅紅的大燈籠。

“哥哥回來了!”

寧渺和寧木率先看到了他,歡呼著朝著寧頌奔了過來。

頭頂上,不知不覺飄了雪。

寧頌蹲下身子將寧渺和寧木攬在懷裏。

不知不覺,他穿越到這個世界已經半年了。

這是他來大雍朝之後的第一個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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