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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之言醒來的時候是在黃昏時分，一睜眼就被眾多師兄師姐圍住，他們個個身上都帶著點傷，不過看起來沒有太嚴重。
剛剛從混沌裏掙脫出，他還有點迷茫，只瞪大了眼睛，無聲地詢問：“？”
“醒啦，小言子醒啦！”
“真的假的？看清楚點，別待會又閉回去了。”
“好像是真的醒了，餵，這是幾？”
雙手抱胸的師姐抽出一只胳膊，用手比了個數字。
“……七”姜之言虛弱地蹦出個音節。
人群靜默一瞬，隨後又嘰嘰喳喳開始討論。
“應該沒醒吧？”
“可他說了話誒”
“嗐，小言子你受苦了。等你傷好全，哥幾個一定帶你搓頓好的。”
“我覺得應該是傻了。”
“……”
“不能夠吧……”
姜之言：“……”
姜之言：“我說……起開——”
“……”
圍在他身邊的人都沈默了。
姜之言兩手撐著床，奮力起身，結果起到一半，又感到腰部撕裂般地痛，痛到他失去力氣，摔回床上。
“誒誒誒，你可別動，肋骨都被抽掉一根還敢動。”年長的師兄連忙來扶他，把他安置好後又問：“有沒有什麽想吃的？喝不喝水？餓了沒？”
姜之言沒回答他的話，反而是先問：“人都回來了嗎？”
他指的是之前那場惡戰：魔族奇襲聯盟大後方，直接切斷了供給。當時聯盟前線也在開戰，援兵只能等待再後面的大本營或者是前面的勝利。他們在那裏與魔族廝殺，到山窮水盡的時候，他體內忽然有什麽東西覺醒了，然後就“呼啦呼啦呼啦”退敵了。
簡直莫名其妙——他眼前一黑，醒來就發現眼前躺了堆成小山丘那樣高的魔族屍體。
真·小山丘，入目流血漂櫓，怨氣四溢。
眾人先是沈默，然後年長的師兄才站出來，他沈吟片刻，然後說：
“我們現在在羅家村，英子和阿呆還有默默都沒了，小六失蹤了，全哥和柴禾重傷在隔壁屋裏，外面還不知道什麽情況。”
“……”
姜之言張了張嘴，什麽也說不出來，也不知道能說什麽了，報仇嗎？他們這裏都不能殺出去。放棄嗎？一切就都白廢了。
“算了，你剛剛醒來，先吃點東西，再休息下保存體力，在這裏呆了十天，我們要離開了。”年長的師兄沈住氣，安排好姜之言的後續。
“十天？我暈了這麽久？”姜之言卻驚道。
“不然呢？等你這麽久，你爹我新肉都長出來了。”抱胸的師姐縱橫俾倪。
“……辛苦大家了。”
眾人又聊了幾句，在年長的師兄吆喝下，魚貫而出。屋子裏終於安靜，姜之言還沒閉上眼睛，就被一件事攥住了心神：他們為什麽沒有問魔族為何退兵，為什麽沒有問他身上的問題？
難道那一切都是假的嗎？自己中二到直接去夢裏做白日夢了？
“肋骨都被抽掉一根了，還敢動。”
他腦海裏突然冒出師兄的話。
肋骨……被抽掉？
他左手慢吞吞地往自己肋骨的方向挪過去，只有皮肉，沒有骨頭。
姜之言沈默。
難怪會感覺到心裏空了一塊。
所以，是誰抽掉了他的骨頭？還是自己抽的？
不會自己還真是做了場逼真地不行的拯救世界的夢？姜之言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的情操居然如此高尚！在夢裏也要拯救天下蒼生。
“你是誰？”夢裏的聲音又響起了，姜之言不耐煩地繼續瞇眼。
“你是誰？”
聲音溫柔而滄桑，又帶著幾分懷念和惆悵。
姜之言面無表情地盯著天花板，厲害了，中二到出現幻覺。
“你認為你是誰？”這聲音又出現一次，換了種問法。“別再逃避了。”
逃避？逃避什麽？姜之言並不是一個會輕信他人的人，在他眼裏，那樣的人無疑是個蠢貨。但奇怪的是，他居然覺得，這個聲音它所說出來的話，他可以相信，也必須相信，否則，會成為他一輩子都解不開的心結。
細想一下，好像想想自己是誰也不是個什麽嚴重的問題吧？習堂裏的教習也經常這樣教導他們：你們要時刻記得自己是誰，要記得自己可以做什麽，該做什麽，必須做什麽，這樣才能避免在生命的道路上迷失方向。
想完，思維驟一跳躍到那個聲音的問題上，他順著問題想下去，忽然，他眼前好像出現了一個金色七芒星，光芒黯淡——他覺得，這個七芒星本該是熠熠生輝的。黯淡的星印後面是一座巨大而古老的青銅門，姜之言還沒有走到那裏，就感到一陣心悸，喉嚨像是被石頭壓住了，只能供呼吸的空氣艱難穿過，想哭卻哭不出來，想吼叫又不知道為什麽，是難言的憤慨與悲慟。
姜之言忍下這些莫名其妙的情緒，不由自主地靠近那扇足有十米高的厚重大門。每走近一步，七芒星就黯淡一分，直到站在門前，青銅門無聲地打開，七芒星這才悄悄地碎了。
他好像想起了什麽。
關於他突如其來的情緒，關於他渾渾噩噩貪生怕死的一生，關於他身邊圍著的總是在陷入危難時拉他一把的好心人，關於他幼時家裏的變故。
眼前是一座座棺材，微弱的燈光從長明燈上探出來，恰好照得清這裏的所有——這是一座死寂的墳墓。
姜之言走進去，腳步帶著怯懦，牙齒忍不住打顫，視野逐漸被淚水所蒙蔽。他走到最中間的那座棺材前，雙膝跪地，頭顱重重地磕在布滿斑駁血跡的石板上。他的聲音破碎哽咽，透露出深深的無力。
“敏成，姜敏成。”好久，他才回答。
“我是姜敏成，淮南世族姜家嫡系老幺，仙人一族覬覦我族秘寶，與人界七星門，於……海清歷一千九百二十七年，三月初五，酉時秘密屠殺。”他的聲音已經顫抖到不成句子了，姜敏成喘氣聲“嗬嗬”，他艱難地說：“三月初六，晨光熹微，除我以外……無一活口。”
“兒不孝——”姜敏成說著，嘴角扯了一抹笑，十三年認賊作父，真是諷刺。
而真正的家人連一個全屍都沒有。
姜敏成又連磕三個響頭，才站起來，望著滿屋子的空棺材。當年兇手以魔族之名屠戮姜家，他這個姜家人，跑出來的路，都是建在族人的骨血上的，又怎麽可能給他們收屍？
只恨跑出來沒藏好，被抓走嚴刑拷打，最後只能放在門下監視，沒了東山再起的機會。
而這裏，正是姜家的識海禁地，生死境，專門收容族人的魂魄。可現在，他什麽氣息也沒感受到。
是真的，神魂俱滅了。
眼前逐漸虛幻，禁地姜敏成被禁地排斥送了出來，頭頂上是布滿蜘蛛網的破舊屋頂，他盯著蜘蛛網，聽著門外那群人的聲音，半晌沒出聲。
“無一活口，但他們還是沒有拿到風神印，對麽？”腦海裏的那個聲音慢慢變大，是他自己的聲音。
“風神印”正是家族秘寶。
姜敏成眼皮顫了顫：“不錯，風神印是歷代姜家人寧死都不可能交出去的神器，只要有一人存於世上，那風神印必定在那人身上，沒有例外。”姜之言右手小臂蓋在眼睛上，“我是姜家的最後一人，它自然在我身上。現在不在了，那就是我已經死了，哈————”
他的聲音又道，“嘖——，別灰心嘛，死了就死了唄，世界上死了還作妖的怪東西那麽多，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也不少。最重要的是，你覺不覺得，他們貪婪又惡心，還妄圖以魔族掩埋真相？妄圖以同門之誼感化你？”
姜敏成面無表情，“掩埋？有什麽好藏的，這件事，他們不是都心知肚明嗎？一群在爛木頭裏的蠹蟲，誰不知道。”
“那麽，既然有這麽多人知道了，我們不妨再宣揚一番，讓全天下人都知道，這‘偉大功績’——，如何？”
青煙從姜敏成眉心飄出來，凝成一個女人的影子，影影綽綽，好似遺世獨立的仙子。不過仙子的眼睛是幽綠色的，像極了傳說中的地府才會有的鬼火，像極了姜家死去的二小姐獨有的幽綠色眼眸。
姜敏成接過女人手裏淡藍色的時影花，一口吞下。橘紅色的太陽光線從木屋縫隙穿過，將小木屋分為明和暗兩面，在姜敏成身上割出一道道血痕，他逐漸變成一個血紅色的繭。
外面的一群人說話的聲音逐漸變小，最後似乎是要出發了，他們過來，敲響了這座沈默的大門。
但是，金烏完全沈入西山，夜晚即將來臨，他們註定走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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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啦，小言子醒啦！”
“真的假的？看清楚點，別待會又閉回去了。”
“好像是真的醒了，餵，這是幾？”
雙手抱胸的師姐抽出一只胳膊，用手比了個數字。
“……七”姜之言虛弱地蹦出個音節。
人群靜默一瞬，隨後又嘰嘰喳喳開始討論。
“應該沒醒吧？”
“可他說了話誒”
“嗐，小言子你受苦了。等你傷好全，哥幾個一定帶你搓頓好的。”
“我覺得應該是傻了。”
“……”
“不能夠吧……”
姜之言：“……”
姜之言：“我說……起開——”
“……”
圍在他身邊的人都沈默了。
姜之言兩手撐著床，奮力起身，結果起到一半，又感到腰部撕裂般地痛，痛到他失去力氣，摔回床上。
“誒誒誒，你可別動，肋骨都被抽掉一根還敢動。”年長的師兄連忙來扶他，把他安置好後又問：“有沒有什麽想吃的？喝不喝水？餓了沒？”
姜之言沒回答他的話，反而是先問：“人都回來了嗎？”
他指的是之前那場惡戰：魔族奇襲聯盟大後方，直接切斷了供給。當時聯盟前線也在開戰，援兵只能等待再後面的大本營或者是前面的勝利。他們在那裏與魔族廝殺，到山窮水盡的時候，他體內忽然有什麽東西覺醒了，然後就“呼啦呼啦呼啦”退敵了。
簡直莫名其妙——他眼前一黑，醒來就發現眼前躺了堆成小山丘那樣高的魔族屍體。
真·小山丘，入目流血漂櫓，怨氣四溢。
眾人先是沈默，然後年長的師兄才站出來，他沈吟片刻，然後說：
“我們現在在羅家村，英子和阿呆還有默默都沒了，小六失蹤了，全哥和柴禾重傷在隔壁屋裏，外面還不知道什麽情況。”
“……”
姜之言張了張嘴，什麽也說不出來，也不知道能說什麽了，報仇嗎？他們這裏都不能殺出去。放棄嗎？一切就都白廢了。
“算了，你剛剛醒來，先吃點東西，再休息下保存體力，在這裏呆了十天，我們要離開了。”年長的師兄沈住氣，安排好姜之言的後續。
“十天？我暈了這麽久？”姜之言卻驚道。
“不然呢？等你這麽久，你爹我新肉都長出來了。”抱胸的師姐縱橫俾倪。
“……辛苦大家了。”
眾人又聊了幾句，在年長的師兄吆喝下，魚貫而出。屋子裏終於安靜，姜之言還沒閉上眼睛，就被一件事攥住了心神：他們為什麽沒有問魔族為何退兵，為什麽沒有問他身上的問題？
難道那一切都是假的嗎？自己中二到直接去夢裏做白日夢了？
“肋骨都被抽掉一根了，還敢動。”
他腦海裏突然冒出師兄的話。
肋骨……被抽掉？
他左手慢吞吞地往自己肋骨的方向挪過去，只有皮肉，沒有骨頭。
姜之言沈默。
難怪會感覺到心裏空了一塊。
所以，是誰抽掉了他的骨頭？還是自己抽的？
不會自己還真是做了場逼真地不行的拯救世界的夢？姜之言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的情操居然如此高尚！在夢裏也要拯救天下蒼生。
“你是誰？”夢裏的聲音又響起了，姜之言不耐煩地繼續瞇眼。
“你是誰？”
聲音溫柔而滄桑，又帶著幾分懷念和惆悵。
姜之言面無表情地盯著天花板，厲害了，中二到出現幻覺。
“你認為你是誰？”這聲音又出現一次，換了種問法。“別再逃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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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想一下，好像想想自己是誰也不是個什麽嚴重的問題吧？習堂裏的教習也經常這樣教導他們：你們要時刻記得自己是誰，要記得自己可以做什麽，該做什麽，必須做什麽，這樣才能避免在生命的道路上迷失方向。
想完，思維驟一跳躍到那個聲音的問題上，他順著問題想下去，忽然，他眼前好像出現了一個金色七芒星，光芒黯淡——他覺得，這個七芒星本該是熠熠生輝的。黯淡的星印後面是一座巨大而古老的青銅門，姜之言還沒有走到那裏，就感到一陣心悸，喉嚨像是被石頭壓住了，只能供呼吸的空氣艱難穿過，想哭卻哭不出來，想吼叫又不知道為什麽，是難言的憤慨與悲慟。
姜之言忍下這些莫名其妙的情緒，不由自主地靠近那扇足有十米高的厚重大門。每走近一步，七芒星就黯淡一分，直到站在門前，青銅門無聲地打開，七芒星這才悄悄地碎了。
他好像想起了什麽。
關於他突如其來的情緒，關於他渾渾噩噩貪生怕死的一生，關於他身邊圍著的總是在陷入危難時拉他一把的好心人，關於他幼時家裏的變故。
眼前是一座座棺材，微弱的燈光從長明燈上探出來，恰好照得清這裏的所有——這是一座死寂的墳墓。
姜之言走進去，腳步帶著怯懦，牙齒忍不住打顫，視野逐漸被淚水所蒙蔽。他走到最中間的那座棺材前，雙膝跪地，頭顱重重地磕在布滿斑駁血跡的石板上。他的聲音破碎哽咽，透露出深深的無力。
“敏成，姜敏成。”好久，他才回答。
“我是姜敏成，淮南世族姜家嫡系老幺，仙人一族覬覦我族秘寶，與人界七星門，於……海清歷一千九百二十七年，三月初五，酉時秘密屠殺。”他的聲音已經顫抖到不成句子了，姜敏成喘氣聲“嗬嗬”，他艱難地說：“三月初六，晨光熹微，除我以外……無一活口。”
“兒不孝——”姜敏成說著，嘴角扯了一抹笑，十三年認賊作父，真是諷刺。
而真正的家人連一個全屍都沒有。
姜敏成又連磕三個響頭，才站起來，望著滿屋子的空棺材。當年兇手以魔族之名屠戮姜家，他這個姜家人，跑出來的路，都是建在族人的骨血上的，又怎麽可能給他們收屍？
只恨跑出來沒藏好，被抓走嚴刑拷打，最後只能放在門下監視，沒了東山再起的機會。
而這裏，正是姜家的識海禁地，生死境，專門收容族人的魂魄。可現在，他什麽氣息也沒感受到。
是真的，神魂俱滅了。
眼前逐漸虛幻，禁地姜敏成被禁地排斥送了出來，頭頂上是布滿蜘蛛網的破舊屋頂，他盯著蜘蛛網，聽著門外那群人的聲音，半晌沒出聲。
“無一活口，但他們還是沒有拿到風神印，對麽？”腦海裏的那個聲音慢慢變大，是他自己的聲音。
“風神印”正是家族秘寶。
姜敏成眼皮顫了顫：“不錯，風神印是歷代姜家人寧死都不可能交出去的神器，只要有一人存於世上，那風神印必定在那人身上，沒有例外。”姜之言右手小臂蓋在眼睛上，“我是姜家的最後一人，它自然在我身上。現在不在了，那就是我已經死了，哈————”
他的聲音又道，“嘖——，別灰心嘛，死了就死了唄，世界上死了還作妖的怪東西那麽多，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也不少。最重要的是，你覺不覺得，他們貪婪又惡心，還妄圖以魔族掩埋真相？妄圖以同門之誼感化你？”
姜敏成面無表情，“掩埋？有什麽好藏的，這件事，他們不是都心知肚明嗎？一群在爛木頭裏的蠹蟲，誰不知道。”
“那麽，既然有這麽多人知道了，我們不妨再宣揚一番，讓全天下人都知道，這‘偉大功績’——，如何？”
青煙從姜敏成眉心飄出來，凝成一個女人的影子，影影綽綽，好似遺世獨立的仙子。不過仙子的眼睛是幽綠色的，像極了傳說中的地府才會有的鬼火，像極了姜家死去的二小姐獨有的幽綠色眼眸。
姜敏成接過女人手裏淡藍色的時影花，一口吞下。橘紅色的太陽光線從木屋縫隙穿過，將小木屋分為明和暗兩面，在姜敏成身上割出一道道血痕，他逐漸變成一個血紅色的繭。
外面的一群人說話的聲音逐漸變小，最後似乎是要出發了，他們過來，敲響了這座沈默的大門。
但是，金烏完全沈入西山，夜晚即將來臨，他們註定走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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