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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晚,時漫戰戰兢兢地給許京言發了個微信,跟他說抱歉。

自己臨時有事去不了和他的飯局,約他改天再一起吃飯。

微信發過去良久也沒有收到許京言的回覆,於是她放下手機去忙自己的事情。

新戲開拍在即,工作上的事情總是越堆越多。

從修改分鏡中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傍晚。

被此起彼伏的手機鈴聲吵醒,時漫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接起電話的一瞬間,身體當中的弦立刻緊繃起來。

半個小時後,她滿面憔悴地出現在小區樓下。

“怎麽回事兒啊,不會是忘了吧?”唐晉清站在樓下,見她這副樣子,忍不住打趣。

時漫勉強撐起一個笑容,不想承認自己的確是忘了。

她推了和許京言約好的一起吃飯,就是因為要報答唐晉清的恩情,陪他回家參加母上大人的家庭生日會。

“不好意思啊,師兄,”時漫打了個哈欠,“要不先上樓坐會兒?”

唐晉清看了一眼手表:“都這個點了,再上去坐坐不太合適吧?”

“啊,很晚了嗎?”時漫下意識地擡頭看了一眼天空。

嗯,確實好像是有點兒晚了。

暮色西垂,就連最後的一丁點兒帶顏色的雲彩也接近消失不見。

十月的天,帶著絲絲涼意。

“走吧,”唐晉清說,“雖然晚了,但還是有必要把你先收拾一下。”

“不是吧,我有這麽讓你丟人?”

“照照鏡子?”

“……”時漫努努嘴,“行行行,悉聽尊便。”

唐晉清先帶時漫去了一家形象設計會所,把她身上的疲倦氣用名貴的脂粉和衣服配飾遮掩過去,才心滿意足地將她帶回家。

時間上早就已經遲了,可唐晉清似乎不在意。

他只在乎能把她帶回家。

時漫底子本來就不錯,如果沒有幹導演這一行,說不定也能成為一個青春靚麗的女明星。她身上的那股氣質,和一般女明星極有不同,少了一絲精致矜貴,多了一絲隨性浪漫,很是撓人。

尤其是對於唐晉清這種浪蕩子一掛的人,時漫的才情和性格是獨一份的,深深讓他為之著迷。

打從高中那會兒,他在畫室裏見到時漫開始,就默默開始了自己的單戀。

他可以向全世界的女孩脫口而出“我愛你”,卻唯獨不敢對她傾吐真心。

一路上時漫不斷地打著哈欠,最後索性靠著車窗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車已經停下,唐晉清正默默地看著她。

“怎麽不叫我?”

“叫了,但是你睡得像死豬,死活叫不醒。”

“……”時漫反而笑了,“真是不好意思啊,今天要讓一頭死豬充當你女朋友。”

唐晉清也笑了:“沒關系,你現在這個樣子,就算是死豬也艷壓一票人。”

“我可真謝謝您。”

唐晉清笑容更甚。

兩人從車裏下來,司機走過來接過唐晉清的鑰匙。

“還停在上次的地方。”唐晉清對司機說。

“好的。”

“小言來了沒有?”

“還沒有。”

唐晉清點了點頭,和時漫繼續往裏走。

“真稀奇,我這個表弟可從來不遲到。”

時漫沒往心裏去,有一搭沒一搭地說:“就是你不管說什麽也要我假裝你女朋友在他面前比過去的那個表弟?”

“是啊,”唐晉清伸手去拂時漫耳後的碎發,“上次想見他老婆,結果被他推了,這次說什麽也要讓他把老婆帶回家,他同意了,我這個當表哥的,也不能太幹巴。”

時漫下意識躲開,自己整理了一下頭發:“這就是你們男人之間的好勝心嗎?”

“可以這麽理解吧。”唐晉清收回手。

“那為什麽非得找我來?”時漫不解,“你平時身邊不是挺多漂亮女孩的?”

“你不一樣。”唐晉清說,“你跟她們都不一樣,你不會真的黏上來。”

時漫輕笑,故作諂媚姿態,湊上前去:“真的嗎?真不怕我賴上你,我的好師兄?”

時漫笑得輕盈,眼眸亮晶晶的,一瞬精準地擊打在唐晉清的心裏,他順勢揚起手,攬住時漫的腰,半開玩笑半真心地說:“求之不得。”

時漫悻悻收回笑容,意欲逃脫,卻被唐晉清攬得更緊,只聽得耳畔傳來唐晉清磁性的嗓子,向著遠處叫了一聲。

“小言。”

時漫順著唐晉清的目光望過去,目之所及,頓時如木乃伊一般僵在原地。

連同她臉上那詭異的不能更加詭異的,姑且算得上是“笑容”的表情。

這個“小言”……

怎麽會是“許京言”……

怎麽偏偏是他……

電光火石間,時漫覺得皮膚連同心臟一起變得火辣辣的,有種曝屍荒野的淒涼和詭譎。

她竟然分不清那灼熱的究竟是頭頂亮得發白的燈光,還是許京言那似乎要將人盯出窟窿來的的目光。

“清哥。”許京言的臉色陰沈得嚇人,目光落在時漫的腰間,幾乎是咬著後槽牙從嘴裏吐出幾個冷冰冰的字,“你們怎麽會一起來。”

時漫極其不自然地扭動了一下身體,背後嗖嗖發涼,用力推了下才擺脫了唐晉清落在自己腰上的手。

“我不打擾你們兄弟團聚了,你們聊……”時漫想迅速遁入虛無。

“等等。”

許京言和唐晉清齊聲道。

“別走。”

“……”時漫低頭涼涼地抿起嘴角,再次擡頭,和藹可親地望向許京言和唐晉清,隨便扯了句,“我不知道你們倆居然是親戚。”

“我以為這事兒圈內人盡皆知,”唐晉清笑道,“不然他怎麽肯來演《飛鳥不下》。”

“也是啊……”時漫僵硬地笑了笑,退無可退,心態涼涼。

“你不是說有工作嗎?”許京言對時漫說。

“額……”時漫無地自容,有口難辯。

說是“工作”,也未嘗不算是吧。

她一般不怎麽爽約,覺得這是很不禮貌的行為。

可偏偏唐晉清就找她幫這麽一個忙,自己說什麽也推脫不了,才臨時鴿了和許京言的約定。

誰能成想竟然又在這裏遇到許京言。

謊言不攻自破,倒有種被捉奸在床的既視感。

“小言,不是說這次要把你老婆帶來給哥瞧瞧,人呢?”唐晉清假意張望,挑眉道。

許京言死盯著時漫,一言不發。

時漫輕咬嘴唇,內心格外煎熬,忽然在聽到“老婆”這兩個字時心跳漏了一拍。

心尖好像無端被蟲子咬了一口。

癢癢的,澀澀的。

原來他是結過婚的。

他有妻子啊。

半晌,許京言才緩緩道:“她說臨時有事,來不了了。”

他觸上她的眸子,時漫恍然間怔了怔。

她覺得自己好像在許京言的眼睛裏看到了“失落”。

他在,失落,什麽?

“真可惜,還想一睹弟妹的廬山真面目,”唐晉清對許京言這副吃癟的樣子倒是蠻受用,“忘了介紹,時漫,是我女朋友。”

片刻的光影,時漫從許京言的眼睛裏讀出了“不可思議”四個字。

他,好像完全不信唐晉清的話。

並且覺得荒唐。

“你說……”許京言略一沈吟,有種親眼目睹火星撞地球的恍惚,“她,是你……”

“我女朋友。”唐晉清主動回答,泰然自若,十分肯定,帶著幾分炫耀,“是不是相當漂亮?”

許京言將目光落定在時漫躲閃不定的眸子裏,一字一頓,又重覆了一遍。

“你,是他……”

“女朋友”三個字像石塊卡在嗓子裏,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從他口中說出。

“女朋友。”唐晉清說。

“我想聽你說。”自始至終,許京言都在盯著時漫,完全不顧唐晉清。

時漫被盯得不舒服,懶洋洋地扯出一個極淡的笑,不算真誠地點了下頭:“就是他說的那樣。”

無論此刻內心有多糾結和心虛,時漫也只能硬著頭皮把戲演下去。

畢竟,這是她唯一答應唐晉清的事情。

做戲,得做足全套。

更何況,即便真的被許京言誤會了,也沒有什麽關系。

可時漫卻出乎意料地在許京言眼底看到泛起的猩紅。

那是一種如野獸一般的,仿佛能將世間一切都推入無底絕望之中的憤怒,和頹廢。

她以為她看錯了。

可後來才知道不是。

早已為時已晚。

來參加的是唐晉清的家宴,到場的除了自家親戚之外,幾乎沒有什麽外人。

家宴不算豪華,卻也十分氣派。

他們家在北城是有些背景的,即便是這種場合也少不了社交。

時漫陪唐晉清見了他媽媽之後,便退出了戰場。

唐晉清放她一個人單獨自待一會兒,自己便去游移在各巧言令色的社交場合之中。

其實,自見過許京言之後,唐晉清讓時漫假扮自己女朋友的目的就達成了一大半。

無非是不想讓自己在表弟面前顯得過於“孤家寡人”。

可今晚的許京言卻出奇地安靜。

時漫註意到的時候,他總是一個人站在一隅,在光線昏暗的地方冷得像一尊雕塑。

好像那只是一個活生生的蠟像,而不是她之前接觸到的那個許京言。

時漫不喜歡待在這種令人窒息的場合裏,獨自在衛生間待了一會兒。

她看著鏡子裏的自己,精致美麗,卻沒什麽生氣。

這種情形之下,一向不自在。

洗了把手準備出去,甫一開門,她就被門前的人影嚇了一跳。

定睛回神,才辨認出那個影子不是別人。

而是許京言。

“你……”時漫說,“也來上衛生間?”

許京言凝眸默視時漫,疏朗的白色光線從頭頂洩落,將深邃的五官勾勒得更加硬朗鋒利。

墨藍色的西服撐起筆挺完美的身形,美得不可一世。

許京言:“為什麽不回我消息?”

“消息?”時漫下意識去找手機,這才想起來自己走得急沒帶手機,“不好意思,我昨天太忙了,沒來得及看手機。”

她頓了頓,覺得還是有必要再道一次歉:“實在是不好意思,本來和你約好了,但是我和唐……”

就像要趕在她說出那個名字之前阻止一切似的,許京言搶先一步踏入衛生間,將時漫抵在墻面和自己之間的狹小空間之中。

他望著她澄澈的眸子,身體劇烈地起伏。

時漫略一怔,忽然忘了要說什麽。

心臟卻跳得奇快。

好像要沖破胸腔,灑一地鮮血。

將他與她染一片赤紅。

這世界忽然灼熱起來。

“就那麽……”許京言垂眸,話語裏底氣不足,很不想說出口,卻又惶恐而無法抑制,“喜歡……他嗎?”

“什麽?”時漫勉強壓制住自己突跳不止的心臟。

腦子好像完全僵住了,無法仔細思考許京言話裏的意思。

許京言忽然冷笑一聲,重新擡眸對上時漫的目光,有些不甘,有些嫉妒,忽然傾身抱住時漫,下巴靠在時漫的肩膀,沈沈地喘息。

時間恍若靜止,空間之內靜得可怕。

她只聽得見龐雜劇烈的心跳。

可分不清那心跳聲屬於自己,還是屬於另一個人。

耳畔回響起他低沈卻繾綣的聲音,像糾纏著一團亂麻的一把鋒利的箭,刺進胸腔。

“不要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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