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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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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三歲孩童進軍營,話剛說得清,跑步快了能摔跤。容寧在諸多侍衛面前是軟綿綿的小姑娘,臉頰紅撲撲,天天紮著兩個小辮子。她常會被他們打趣逗樂。尤其是幾個擅長謀略的,秉持著“兵不厭詐”的理,總哄騙她各種事。

頭一年她總被騙。第二年她終於明白,不是誰的話都能信。第三年她發現除了她哥的話,誰的話都不能信。

第四年她全然隨波逐流,誰騙她,她要麽想辦法不被騙,要麽騙回去,最終演變為鬥毆。用兄長的話來說,計謀和武力,必要有一個擅長。結果不管是被騙還是騙人,打完之後她會絞盡腦汁寫信給兄長告狀。

別人都是實打實拼上來的戰績。她年紀太小,實在打不過。借勢坑害這群人也算計謀一種。

總之,少將軍容軒心心念念的單純妹妹,早被軍營大染缸染成了小混蛋。哪怕不少人告訴他不少妹妹行徑,他也只會用“頑皮”兩字來形容容寧。

在秋日宴上準備打人的容寧打量了一下七皇子:“你走不動。”

殘兵在戰場上,多是等死。殺敵的人沒空救人。除非人能熬到戰事結束,清掃戰場的那批才能將殘兵拉回來。此時小傷可治,大傷看命。

七皇子衣衫不整撐起身,從地上強行站起來:“我走得動。”

他聲音聽起來像容寧見過的文官。是那種聽久了適合讓人睡覺的低聲,並不如武官那樣粗聲粗氣。

她聽他說著:“娘說,我的錦囊在上面。落了下面的牙,要將牙丟到屋上去,以後牙長得齊整。我的錦囊裏不止有牙,還有別的。我要拿下來。”

容寧不能打七皇子的娘,有點可惜。

她同時困惑起來。

上面絕沒有什麽錦囊,恭貴人為什麽要騙七皇子?沒有的東西,怎麽找都不會找到。

七皇子走兩步踉蹌,搖搖晃晃似要再摔倒。這麽動作只會讓傷口滲血更厲害。要不是運氣好,那些個瓷瓦碎片早紮入肉裏,不會只是劃傷。如此僥幸好恢覆的傷口,怎麽能不得到好好養的待遇?

容寧拽住七皇子的衣服。

沒有腰帶的皇子袍頓時斜在了七皇子身上。七皇子衣服歪著,身上帶傷,直勾勾盯著容寧。這讓容寧煩惱極了:“你確定是這個屋頂?”容寧問七皇子,“你身邊的宮人呢?”

七皇子:“秋日宴。”

哪裏有皇子身邊貼身太監宮女都去秋日宴的?恭貴人去秋日宴了麽?去秋日宴怎麽不帶上自己兒子?逢年過節秀皇子的機會可不多。

後宮人太多,容寧全然想不起默默無聞的恭貴人去沒去。她想不通的地方太多,幹脆替七皇子想法子:“我背你回去換衣服。你待在屋裏候著,我再去秋日宴上替你找人拿錦囊。”

她將背轉給七皇子:“你得給我指路。我不知道你住哪個宮裏。”

半響沒察覺到身上重量,容寧疑惑轉過頭。

七皇子站在原地沒動,一言不發,視線落在上方的屋檐處。病弱和固執原來可以同時存在於一個人身上。容寧改口:“那你這裏等著,我去秋日宴替你找人。”

說罷,她朝著之前走的喧嘩方向去。有欄桿翻欄桿,有墻翻墻。橫沖直撞,不顧此刻所在的是皇帝常年居住的永安園,也不怕沖撞貴人。她腦中記著哪怕離開,依舊站在那兒一動不動的七皇子。

再翻過一面墻,眼前驟然燈火通明。容寧興沖沖準備往宴上跑,沒想被一下子拽住了後衣領口。腦袋一歪,發現是兄長:“哥哥!”

容軒失笑看著跑出去一趟連衣服都沒了的小家夥:“前天出去一趟,臉青了一塊。今天沒看著你一會兒,外衣都沒了。這是去哪了?”

他不可能讓容寧穿單衣沖進宴會,將人抱起往外帶:“今天我們早些回去。娘很快會出來。”

容寧被容軒抱起,掙紮著試圖下來:“但我和人約好了,要叫人去幫他找東西。”

容軒稀奇,見容寧掙紮得單衣都快松開,不得不彎腰將人放下:“和誰?找什麽?”

“七皇子。”容寧湊在容軒耳邊說,“恭貴人說把七皇子的錦囊扔到了屋頂上。七皇子在找。但我爬側邊廊道的柱看了,根本沒這麽個錦囊。現在七皇子受了傷。”

容軒臉上神情淡下。他知道的事情遠比容寧多,拍了拍容寧小腦袋:“恭貴人和七皇子告病,今日沒來秋日宴。”

容寧當即意識到,恭貴人騙了七皇子,七皇子騙了她。兩人都稱病沒去秋日宴,他們身邊的宮女和太監肯定在照顧兩人,不可能在秋日宴上。

只是七皇子受傷是真的。

她仰頭:“他被花盆瓷片劃傷了腿,在那邊。”她指了一個方向。

容軒牽著容寧走到一個羽林衛邊。容軒低聲吩咐下去:“七皇子受傷,在春棠臺東。派兩個人去找人,另找個……找郭禦醫跟著去。”

值守的羽林衛聽到吩咐,當即微微頷首,拱手行禮後在沒有驚擾旁人下退去。

容軒見人領命離開,帶著容寧往永安園外走。他一路上詢問容寧:“你喜歡怎麽樣的嫂嫂?”

容寧知道,兄長很快會成婚。成婚後兄長在外駐守,家中大多時候是嫂嫂和她一起生活。再過一些年,長嫂必將操持起容家。如他們娘親一樣,以誥命夫人的身份與京中權貴皇家往來。

她在外需大方得體,在內需守住寂寞。

“哥哥喜歡就好。”容寧相信兄長的眼光,“哥哥喜歡哪家姑娘?”

容軒年少就在學堂和軍營中度過,認識的姑娘幾乎只有宗室中人。餘下那些最多只能算點頭之交,更多連面都沒見過,光聽人吹噓過一二。

他輕笑一聲:“沒特別喜歡的。我倒聽說你與徐家小子近來一直在一起玩?”

容寧眉頭緊鎖:“他非要跟著我跑。他七歲了!出恭還要人替他擦屁股!”

容軒沈默片刻,再次開口:“姑娘家不要把這種話放在嘴邊。”

容寧歪頭:“是出恭不能說,還是擦屁股不能說?為什麽姑娘家不能說?哥哥能說嗎?人都要出恭。而且軍營裏他們互相之間也會說打壞了,他們可以替對方擦屁股。”

容軒笑起來,笑容裏帶著隱隱兇意:“京中守衛是太閑了。多操練就不會說這種話。”

容寧坑害了所有自己打不過的侍衛,滿意:“哥哥說得對。”

到了馬車上,容軒從暗箱裏取出了一件錦緞薄披風裹在容寧身上。他們在這裏稍等,等娘回來後就能一起回去。

此時車外只有馬夫。馬夫是早年戰場上退下來的容家軍。容軒信得過人,依舊放低了聲音,提醒容寧:“和宮裏皇子少些接觸。我們容家為君利劍,不可站在任何一位皇子身邊。”

皇子們各個都希望容家能成為他們手中劍,助他們登上皇位。也不想,靠自己連位都登不上的人,又怎麽可能讓容家高看。

容家之所以能夠追隨祖帝到如今聖上,靠得就是不曾成為任何一位皇子的劍。

容寧拽著披風點頭:“嗯。”七皇子就是騙子,其他皇子也會騙她。她能信得過的是兄長。兄長從來不騙她。

夜色漸深,周圍幾乎沒有人膽敢喧嘩。馬車內擋住了秋夜涼風,暖呼呼讓容寧困意襲來,緩緩閉上眼。沒過多久她本能倚靠到容軒身上,夢中叱咤當起了她的小將軍。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輕微晃動,香風襲來,矜貴的婦人入了座。

“回府。”婦人伸出手,將半夢半醒間被驚動迷糊睜眼的困倦容寧攬到懷中,“繼續睡吧。”

容寧在娘親的暖香懷中再次合上眼。柔軟小團格外惹人喜。

隱隱約約間,容寧聽到娘親與兄長壓低聲的對話。

“寧兒衣服怎麽沒了?”

“七皇子受傷,她外衣恐怕是給七皇子包紮傷口了。”

“……七皇子?怎麽會傷了?他身子總不太好,天天吃藥。恭貴人身子骨也弱,好些日子沒聽到母子兩的消息。”

“我讓羽林衛先去看看,再叫了郭禦醫。郭禦……郭溪會把衣服拿回來或者當場燒了。明天他來找我,我再問問他。”

“嗯。”

郭禦醫郭溪,明天會到府上來。

容寧只記得這點,很快徹底沈睡過去。

再睜開眼時,容寧睜開眼看向床上方承塵的香羅頂,回想起昨晚上發生了什麽。她從床上靈動坐起,翻身下床,很快踩著鞋子找衣服。

郭禦醫郭溪,人才三十冒尖卻已經在太醫院坐上了較高的官位,隨時有機會被提拔為院判。太醫院院使一人,院判兩人,禦醫攏總可才十來個,還沒皇上後宮妃子多。

他官運亨通自然有他的道理。他會將傷藥做得如同胭脂膏,會將苦不堪言的藥湯調成微甘。身為醫學世家子弟,除去那些禦醫們都擅長的小病,又精通養生與駐顏。

如此這般,他在太醫院混得風生水起。

容寧沒有讓人伺候,拿到衣服時腳已經傳入鞋子,拿著衣服走到門口時衣服也已穿好了。她推開門匆匆盥洗好,直朝容軒書房跑。

她的藥膏給七皇子用掉了,要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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