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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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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不知

茶水順著下頜流下,滴濕了衣襟。

謝雲閑仍保持著躲閃的姿勢,默不作聲,氣氛驟然下降。

所幸張滿田來了有一會兒,這茶水已經涼了些,否則她的臉不保。

“姑娘!”雲溪趕忙掏出手絹,為她輕輕擦拭臉上的濕意。

雲溪素來直來直往,看不慣他人欺負自家小姐,不管對方什麽身份什麽來路,當即怒斥道:“張公子,您這是做什麽?姑娘不歡迎您,請回吧!”

張滿田咒罵:“你個賤婢也配跟我說話!”

雲溪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正欲辯駁,卻被謝雲閑拉住了手腕。

她回過頭,見謝雲閑緩緩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她額前的發絲也濕了,妝容也臟了,看起來有些狼狽,但眼神銳利,笑意全無,面色冰冷得讓人一楞。

都說謝二姑娘溫婉得體,誰曾見過她這副模樣?

“怎麽,張公子是要動粗了?”

“我……”

張滿田也是第一回見謝雲閑冷臉,猝不及防楞住了,下意識要解釋,卻被身側的人攔住。

“公子。”

那人俯身在他耳邊說了幾句,張滿田的表情就變了。

他臉漲紅,抻著脖子,沖謝雲閑吼道:“我是為了讓你明白,你現在處於何種境地!”

謝雲閑的目光從張滿田身上移開,落到那人身上。那人故意低著頭,她看不清臉。但謝雲閑知道,他就是背後主使。

察覺到她的目光,那人並未擡頭,而是擡手,放在了張滿田的肩上。

這仿佛是一個無聲的暗示。

下一刻,張滿田聲如洪鐘:“來人!”

他帶來的一群家仆迅速上前。

“砸東西!”

“是!”

張滿田一聲令下,那群家仆就毫不顧忌地開始砸房中的東西。霎時間,桌椅被掀翻,花瓶破碎,果盤被掃落,場面混亂。

事情發生突然,連謝雲閑都有一瞬的錯愕。

謝家的小廝丫鬟聞聲趕來,見此場面,都被嚇住了,手足無措,不知發生何事。

眼見張家的人在家中橫行和胡作非為,謝雲閑的眉頭緊緊擰了起來。

再不制止下去,恐怕會驚動陸瑞嵐和謝蘭。屆時,場面會更混亂,事情會變得更覆雜。

“住手!”謝雲閑高聲喝止。

但那些人根本不聽她的。

謝雲閑只好吩咐謝家的人:“攔住他們。”

張滿田帶來的家仆,一個個身強體壯,似乎都是精心挑選的,謝家區區幾人,完全不敵。雲溪上去制止,被那高大男子一把推在地上,胳膊肘撞到椅角,疼得整條手臂都麻了。

張滿田一介怕強淩弱的紙老虎,放在從前,即便在她這裏碰了壁,也不敢對她大聲嚷嚷。今日脾性這麽沖,怕是有人在背後為他出謀劃策,煽風點火。

“這位是張公子的什麽人?”謝雲閑盯著那人。

張滿田不會掩飾,頓時緊張起來,話都不利索了:“問、問那麽多做什麽?”

謝雲閑看穿了他,他是故意板著臉,故意跟自己對著幹。

張滿田心裏,還是忌憚她的,也還是想討好她的。

由此一來,謝雲閑更確定了。

張滿田今日這一出,是受人指使,有人讓他來謝府撒潑。

謝雲閑道:“我未曾見過他跟在你身邊。”

張滿田露出驚喜笑容:“你記得?”

而後又意識到不妥,他強行轉了臉色,粗著嗓門找補:“關、關你何事!”

“他讓你來謝家鬧事,你以為是威逼利誘之計,其實是他的離間之計。”謝雲閑淡淡道,“謝張二家不睦,鷸蚌相爭,他正好漁翁得利。”

張滿田臉色變幻,有些難看。

謝雲閑知他脾性,與他硬來,不如好言相勸。張滿田是個沒腦子的,說多信多。

虎落平陽被犬欺,大抵說的是這麽個道理。

謝家淪落至此,她在張滿田面前如此狼狽,謝睿可曾料想到?

張滿田沈默了,眼睛亂瞟,不敢看她。

昨夜睡得不太好,被張滿田這一氣,謝雲閑心口有些痛。

她強忍著,跟張滿田對峙。

然而她一不留神,被人猛地一拽胳膊,抓了過去,而張滿田雙臂展開,一把擁住了她。

謝雲閑惡心得午膳都要吐出來了!

“放開我!”

張滿田發出了滿足的狂笑聲,肥碩粗壯的手臂圈著她,幾乎要扭出油來。

該死!

謝雲閑的手伸進了袖口——

“謝二姑娘。”

一聲呼喚打破了僵局。

曾炎雄闊的身姿出現在門口,手裏還抓著一個人。

他大步邁入前廳,張滿田看得一楞,手驀地松了,謝雲閑趁機一肘子撞去,掙脫了他的桎梏。

“曾總領,您怎麽來了?”謝雲閑理了理被弄亂的外衫。

張滿田不知來者何人,不敢輕舉妄動,呆若木雞地站著。

“二姑娘,李刺史有請。”曾炎道。

謝雲閑微怔。

李永春找她做什麽?即便是找她,為何派曾炎來告知?

曾炎指了指身旁的人,道:“此人步履匆匆,正欲離開,被我撞上,我看他鬼鬼祟祟,便將人抓了。”

語罷,曾炎踹了他一腳,“說!你是什麽人?”

“我,我陳家的……”

區區陳家,竟敢慫恿張滿田來謝家鬧事?

謝雲閑眸光驟冷。

曾炎武將出身,威壓十足,令人忌憚。

那人在曾炎面前,奴顏婢膝,曲意逢迎,與方才在謝雲閑面前的囂張樣截然不同。

真令人惡心!

曾炎又一掃屋內陳設,忍不住皺眉:“發生何事了?”

謝雲閑道:“鬧了點小矛盾。”

曾炎的目光若有若無地落在張滿田身上,暗暗點他:“李刺史有令,謝府如今為官府□□,非任何人能來,任何人能進,若誰違反規定,擅自私闖,都得帶去衙門審問。”

張滿田見自己“軍事”那副畢恭畢敬的模樣,早已膽戰心驚,如今又聽了曾炎的話,嚇得更是兩腿戰戰。

他聲音都在發抖,“這、這位大、大人……”

曾炎大聲呵道:“還不趕緊滾!”

“是是是,是是是。”

一群人屁顛屁顛地跟在張滿田後面,倉皇地離開了謝府。

待人走後,曾炎才緩和了神色,問謝雲閑:“沒事吧?”

“多謝曾總領。”

幸虧曾炎及時趕到,不然事情不會這麽快收場。

“待我換身衣服,這就去見李刺史。”

“不必了。”曾炎道,“我騙他們的。”

謝雲閑讓謝家的人都退下了,前廳只留下她和曾炎。

“曾總領這是何意?”

既然曾炎找她不是因為李永春,那他為何會這般巧地出現在這裏?

“先前有一位公子來找我,讓我盯緊謝府的動靜,照顧好姑娘。”

“什麽公子?”

曾炎照著記憶描述了幾句。

謝雲閑聽他所言,猜出是盧青。

盧青找過他?是崔靈景授意嗎?這一切,也在崔靈景的意料之中嗎?

謝雲閑嘆道:“謝家敗落,不知多少人在虎視眈眈,又有多少人在等著看笑話,難免會有人來找麻煩。”

“那位公子說,若有人硬闖謝府,或對謝府不利,便讓我出面。”

心頭暖意流過,謝雲閑無端的有些想崔靈景。

“沒什麽事我便先走了,姑娘註意照顧好自己。”

曾炎公事公辦,不再多言。

謝雲閑卻攔住他,“曾總領,我有個不情之請。”

“姑娘請講。”

“我可否去見謝觀聲一面。”

曾炎搖頭:“我一介家臣,沒有這個權利。”

“可否通融一下?”謝雲閑問,“麻煩曾總領向李刺史轉達我的請求。”

“好,我會的。”

“多謝曾總領。”

-

風聲呼嘯。

采薇坐在船裏,身側是崔府的大丫鬟,已經沈沈睡過去了。

他們一路順流而下,已到了江州,離建康不遠了。這次進城遲了,夜已深,船只尚未停泊。搖搖晃晃間,不少人都撐不住睡著了。

但她睡不著,心底莫名惴惴不安。

崔靈景那一句話,讓她冥冥之中覺得有什麽事要發生。

月色倒映在水面,夜色寂然無聲。偶有鴉雀飛過,讓她嚇一跳。

他們本該在前一座城便停下留宿,卻不知為何,崔靈景命人繼續前行,他們便又趕了一路,到江州才停。

船只靠岸停泊,采薇搖醒了身側的墨蘿。

墨蘿惺忪睡眼著醒來,“到了?”

“到了,墨蘿姐姐,我們走吧。”

墨蘿點點頭。

兩人一齊下船,墨蘿揉著眼睛走在前,采薇小步跟在她後頭。

四下沈寂,忽聽一聲:“回去!”

采薇尚未反應過來,就見眼前一道銀光。

一把長刀刺中了墨蘿的心臟。

“墨蘿姐姐!”

墨蘿直挺挺地在采薇面前倒下。

采薇頓足失色。

而下一刻,那長刀又指向了她。

采薇雙腿僵住,躲避不及。

盧青身影及時趕到,長劍一揮,擊中那人,救了她一命。

“快進去!”盧青大聲道。

采薇忙不疊地鉆回了船裏,卻看見船板上一灘暗紅的血。

船夫倒在船上,胸口被一根箭刺穿。

“……”

采薇不可控制地發抖起來。

怎麽、怎麽回事……

船外傳來劇烈的打鬥聲,采薇骨顫肉驚,偷偷探頭去看,視線裏,崔靈景幾人在於一群黑衣人搏鬥,不斷有人倒下。

對方人多勢眾,而他們只有四人。

采薇瑟瑟發抖,縮在船裏,時刻註意著外邊的動靜。

她從不知崔四公子竟會劍法,招數幹凈利落,以一敵二。然而對方實力也不容小覷,幾番下來,崔四公明顯有些吃力了。

刀劍相逼,他們的目標似乎是崔靈景,所有人都沖他而來。

“公子!”采薇驚呼出聲。

一把劍刺中了崔靈景小腹,崔靈景直接吐出一口血來。

他手上力度減弱,開始變進攻為閃躲。然而又趕來一個黑衣人,三人將他齊齊圍堵起來。

怎麽辦……怎麽辦……

采薇捂住了嘴,眼淚流了下來。

崔靈景重重地咳了起來。

他顯然處於下風了。

那三人同時朝他出手!

“不!”

“噔噔噔。”

軍靴踏在石板路上,聲響整齊而有力。

采薇赫然轉過頭,雙眸睜大,看見暗夜裏,一群官兵飛速趕來。

救兵來了!

她再回頭時,看見那三人捂著傷口,轉身逃走。

而崔靈景倒在地上。

再也沒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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