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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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雨
朦朧春雨裏，兩人並肩而行。
突如其來的雨，驚動了蓮下的魚，魚兒尾巴撲騰，魚身在水花裏打轉，左躲右閃，避開直直下墜的雨珠串兒，很快沒入水底。
崔靈景只手撐著傘，謝雲閑便環住了他的胳膊。
“怎麽回來得這麽晚？”崔靈景問。
“我不放心陸姨娘和蘭兒，等了一會。”謝雲閑問，“你在等我嗎？等了很久？”
崔靈景道：“不久，那邊的人說你回來了，想著天色漸暗，我便出來看看。”
他雖未說明是什麽人，但謝雲閑知道他的意思，他也沒打算瞞她。刺史府有崔靈景的人，萬事都在他掌控之中，或許就連謝雲閑被李永春叫去一事，也是他安排的。
事情至此，有些事，謝雲閑再想不明白，她怕是個傻子。謝崔二家為何聯姻？謝氏崔氏人口龐大，為何剛好是崔靈景和她？一切都是崔靈景的算計罷了。崔靈景行事謹慎，不可能不留後手，而謝雲閑就是他的一枚棋子，是他與謝睿抗爭的砝碼。難怪崔家對婚娶之事並無過多要求，只希望趁早晚婚。因為這是崔靈景計劃裏的一環，時間拖得越長，崔靈景的計劃便越難推進。崔靈景不在乎自己的姻緣，不在意自己娶的是誰，更不信任謝雲閑。從始至終，他都在監視謝雲閑。自益州到建康，謝雲閑傻乎乎地以為夫婿是軟弱無能之人，卻不知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視線之中。
建康第一面，他是故意出現在那裏，故意與她拉近距離，故意隱瞞身份，故意試探她。後來，他又派人盯著她，或是盧青，或是采薇，或是其他人。所以她在謝府遇難時，崔靈景和盧青才會第一時間趕到。荷華受傷，謝雲閑對他防備漸輕，他卻趁虛而入，派采薇盯著她。謝雲閑還一心護他，危險之際，以血肉之身擋在他身前，卻不知崔靈景輕輕松松，就能將眼前的殺手通通解決。
“在想什麽？”崔靈景問。
他的聲音響在雨聲裏，像是林間的溪流，似乎蘊藏著一股撫慰人心的魔力。
“想起一些之前的事。”謝雲閑玩笑道，“想起你欺我瞞我的事。”
崔靈景笑道：“夫人也沒少欺我瞞我吧？”
謝雲閑也跟著笑了。
起初，崔靈景並不信她，她又何嘗不是對他戒備心滿滿？她選擇前往建康，答應嫁入崔家，嫁給崔靈景，就是為了尋找真相。酒樓裏的第一面，她將崔靈景叫上樓，也是另有所圖，並非完全的好心好意。崔靈景不信她，她也不曾對他坦誠相告。她一面明察暗訪，只身犯險，一面又在崔靈景面前裝懵懵懂懂大家閨秀。如此看來，他們誰也不欠誰的。
可兩人再自以為的聰明，也都落入了謝睿的局裏。此次回益州，崔靈景是為謝睿而來。但崔靈景萬萬沒想到，他和葉萁一樣，自以為掌控棋局，卻都被謝睿擺了一道。這場博弈的贏家，竟然是早已落入危局的謝睿。
謝雲閑故意問：“那一夜，你為何要護著我？”
她問得突然，但她相信崔靈景會明白自己的意思。
河岸那夜，那支箭朝她飛來之時，崔靈景明知會暴露身份，還是選擇了護住她。崔靈景看似勝券在握的算盤裏，有幾分失算？
“夫人為何明知故問？”崔靈景毫不留情面地揭穿她，“你明知道，我不可能讓那一箭刺中你，不然在那人拉弓時，你就躲開了。”
謝雲閑裝傻：“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抱也抱了，親也親了，夫人還要我如何剖白真心？”
“我就問問，你這麽緊張做什麽。”
謝雲閑顧左右而言他，“這雨真是從建康下到了蜀城。”
“是我緊張嗎？”崔靈景勾唇，靜靜地看著她。
為了不被淋濕，兩人身體靠得很近。肌膚相貼，溫熱氣息令人心動。
崔靈景停住了腳步。
“怎麽了？”
明知崔靈景沈靜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謝雲閑還是不看他，視線像一條長長的線，不斷向遠處延伸，卻無歸處。
謝雲閑淡雅的臉上，少見的出現了一絲慌亂。濃密的睫毛又長又彎，如雨中飛蝶，輕顫著雙翼。
“謝雲閑。”崔靈景牢牢抓住了她的手，“你無需害怕，我……”
“公子。”
一聲熟悉的呼喚從背後打斷了他們。
崔靈景臉都黑了。
謝雲閑難得沒有笑話他，自己也有些不知所措的尷尬。
身後的人渾然不覺，大步走上前，彎腰道：“李刺史有事找您。”
崔靈景：“……”
謝雲閑看看盧青，又看看臉色鐵青的崔靈景，忍俊不禁道：“你去吧。”
崔靈景齒縫裏蹦出一個“好”字，然後轉身撐著傘走了，一個好眼色都沒給盧青。
“……”
盧青不知緣由，但毛骨悚然。
回過神，他對謝雲閑道：“二姑娘，我送您回房吧。”
“好。”
謝雲閑想起什麽，對盧青道：“我如今不能離開謝府，外出不便，有一事想請你幫忙。”
“姑娘請吩咐。”
“我想讓你幫我送一封信，送到城西的那座佛寺。”
……
謝府裏頭一回這麽安靜。
謝雲閑心煩意亂，外頭的雨也毫不見停歇之意，綿長地下著，淅淅瀝瀝地下著。
這幾日發生了太多事……明日崔靈景也要走了。
入夜後雨勢更大，謝雲閑點了燈籠，餘光瞥見案上的棋盤和棋子。
棋子淩亂地撒在棋盤上，無人收拾。這還是謝睿送給謝雲閑的，那日她與謝睿對弈之後，拿回房中，便扔在了那兒。
謝雲閑微怔，走過去，撚起一顆棋子。
待她回過神，發覺自己將棋子擺成了白溪留下的那副棋面。這麽多年，這個畫面深深刻在了她腦中，即便出神，也不自覺地覆刻出來。如今執念已解，她卻有一種悵然若失的空洞感。
若那日謝睿沒有走進來打斷她與白溪的對話，她會不會更早知道真相？謝帆或許就不會離開？事情也不會如現在這般混亂無序、糟糕透頂？
謝雲閑捏起最後一顆棋子。
不。
有什麽東西，一瞬閃過。
白溪死之前，有幾日回光返照，精神狀態不錯，頭也不疼。那時謝雲閑被謝睿支走，並不在家，與白溪一起下棋的，或許就是謝睿。白溪留下這樣的暗示，謝睿不可能毫無察覺。兩日後謝雲閑回府，那盤棋還正正地擺在白溪房間裏，她一眼便註意到了。謝睿心思縝密，怎會留下這樣的紕漏？
還是說……謝雲閑腦中忽然有一個可怕的猜測。
或許，謝睿並非不知，而是故意為之。
這盤棋，究竟是白溪留下的，謝睿故意沒讓人收走，還是謝睿留下的，她不得而知。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已經死了。
謝雲閑一直以為，謝睿冷漠、無情，辜負了姐姐，害了母親，逼迫大哥。因為她得知了母親留下的暗示，才成為了他計劃裏的不確定。因為她給他帶來了威脅，所以謝睿才處處約束她，甚至想殺人滅口。
其實不然。
或許，早在多年前，謝睿就為她鋪好了道路。他從未想過要瞞她什麽，只是時機未到，沒有告訴她。
所以呢？她嫁給崔靈景，也在謝睿算計之中嗎？謝睿一死，崔靈景使命完成，前途無量，謝雲閑作為崔靈景的夫人，也跟著沾光。所以呢？謝睿想方設法，讓謝雲閑站在了自己的對立面，好撇清謝雲閑跟自己的關系嗎？
“……”
門被推開，一身潮意的崔靈景走了進來。
他看見謝雲閑對著棋子發楞，笑問：“為何擺了個‘崔’字？”
謝雲閑正楞神：“你看出來了？”
“嗯，看出來了。”
崔靈景拉著她，讓她轉了個身。
目光相接，謝雲閑知道，他要把午時沒說完的話說完。
“我明天要離開了。”
“我……”
謝雲閑想說我猜到了，但崔靈景沒讓她說話。
“我知道你能猜到，我也知道你的擔心。”
“我……”
“讓我來說。”
崔靈景緊緊扣住她的雙手。
“我會安排好一切，但我需要一點時間。”崔靈景道，“事情辦成，我會向陛下請求，不會為難你們。”
“若謝府被查抄，你們無處可去，我在城南有一處宅院，屆時我會讓人帶你們過去，房屋都收拾好了。”
崔靈景的每個字，都重重地砸在謝雲閑心上。
她一時忘了呼吸，不敢多想，屏著呼吸，只想聽他說完。
“待建康的事辦妥，我會回來接你。我走之後，會給你寫信，到了建康，會及時告訴你。”崔靈景道，“這是我對你的承諾。”
這一句，仿佛戳了個印，又重又慢。
“我起初確實在算計你，也完全不信任你。”崔靈景淺笑，“但我沒想過，你看起來這麽聰明，其實那麽傻，會擋在我面前。”
“說什麽呢？”謝雲閑瞪他。
謝雲閑表面動了氣，其實心底的冰被融化得一塌糊塗。
她強裝著渾不在意，卻被崔靈景一眼看透，戳破了她的試探，直接以真心交付。
她沒想到崔靈景會為她安排好一切。她擔心謝府上下會受牽連，又擔心日後無法照顧好陸姨娘和蘭兒……她的所有顧慮，卻被崔靈景短短幾句話撫平。
謝雲閑手指一松，棋子哐當一聲，落入棋盤之中，如雨滴落入碧池，驚擾了水波。
她雙手環住他的脖子，擁住了崔靈景。
不讓他看見自己溫熱的眼眶。
崔靈景靜靜地讓她抱著，讓她有所依靠，讓她平覆情緒。
庭院裏的碧梧被大雨刷得碧綠。
“你為我做這麽多，我要拿什麽償還？”
“你為我擋那一刀時，想過問我要什麽嗎？”
謝雲閑沈默。
她松開手，定定地望著崔靈景漆黑的瞳孔。
她在他眸中，看見了清晰的自己。
於是謝雲閑拽著他的領子，吻了上去。
雨聲如樂，鳴奏不停。
兩人從案上，吻到屏風處，吻到床榻上。
衣帶漸散。
燭火迷離間，謝雲閑聽見崔靈景微微的喘息聲。
“我方才說的，都是心甘情願，無需償還。只有一事，是不是還欠著？”
“……”
帷幔垂落，風吹影動。倩影纏綿、交疊。
是夜。
雨打梧桐，掩了喘息，亂了情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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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靈景只手撐著傘，謝雲閑便環住了他的胳膊。
“怎麽回來得這麽晚？”崔靈景問。
“我不放心陸姨娘和蘭兒，等了一會。”謝雲閑問，“你在等我嗎？等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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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至此，有些事，謝雲閑再想不明白，她怕是個傻子。謝崔二家為何聯姻？謝氏崔氏人口龐大，為何剛好是崔靈景和她？一切都是崔靈景的算計罷了。崔靈景行事謹慎，不可能不留後手，而謝雲閑就是他的一枚棋子，是他與謝睿抗爭的砝碼。難怪崔家對婚娶之事並無過多要求，只希望趁早晚婚。因為這是崔靈景計劃裏的一環，時間拖得越長，崔靈景的計劃便越難推進。崔靈景不在乎自己的姻緣，不在意自己娶的是誰，更不信任謝雲閑。從始至終，他都在監視謝雲閑。自益州到建康，謝雲閑傻乎乎地以為夫婿是軟弱無能之人，卻不知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視線之中。
建康第一面，他是故意出現在那裏，故意與她拉近距離，故意隱瞞身份，故意試探她。後來，他又派人盯著她，或是盧青，或是采薇，或是其他人。所以她在謝府遇難時，崔靈景和盧青才會第一時間趕到。荷華受傷，謝雲閑對他防備漸輕，他卻趁虛而入，派采薇盯著她。謝雲閑還一心護他，危險之際，以血肉之身擋在他身前，卻不知崔靈景輕輕松松，就能將眼前的殺手通通解決。
“在想什麽？”崔靈景問。
他的聲音響在雨聲裏，像是林間的溪流，似乎蘊藏著一股撫慰人心的魔力。
“想起一些之前的事。”謝雲閑玩笑道，“想起你欺我瞞我的事。”
崔靈景笑道：“夫人也沒少欺我瞞我吧？”
謝雲閑也跟著笑了。
起初，崔靈景並不信她，她又何嘗不是對他戒備心滿滿？她選擇前往建康，答應嫁入崔家，嫁給崔靈景，就是為了尋找真相。酒樓裏的第一面，她將崔靈景叫上樓，也是另有所圖，並非完全的好心好意。崔靈景不信她，她也不曾對他坦誠相告。她一面明察暗訪，只身犯險，一面又在崔靈景面前裝懵懵懂懂大家閨秀。如此看來，他們誰也不欠誰的。
可兩人再自以為的聰明，也都落入了謝睿的局裏。此次回益州，崔靈景是為謝睿而來。但崔靈景萬萬沒想到，他和葉萁一樣，自以為掌控棋局，卻都被謝睿擺了一道。這場博弈的贏家，竟然是早已落入危局的謝睿。
謝雲閑故意問：“那一夜，你為何要護著我？”
她問得突然，但她相信崔靈景會明白自己的意思。
河岸那夜，那支箭朝她飛來之時，崔靈景明知會暴露身份，還是選擇了護住她。崔靈景看似勝券在握的算盤裏，有幾分失算？
“夫人為何明知故問？”崔靈景毫不留情面地揭穿她，“你明知道，我不可能讓那一箭刺中你，不然在那人拉弓時，你就躲開了。”
謝雲閑裝傻：“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抱也抱了，親也親了，夫人還要我如何剖白真心？”
“我就問問，你這麽緊張做什麽。”
謝雲閑顧左右而言他，“這雨真是從建康下到了蜀城。”
“是我緊張嗎？”崔靈景勾唇，靜靜地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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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靈景停住了腳步。
“怎麽了？”
明知崔靈景沈靜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謝雲閑還是不看他，視線像一條長長的線，不斷向遠處延伸，卻無歸處。
謝雲閑淡雅的臉上，少見的出現了一絲慌亂。濃密的睫毛又長又彎，如雨中飛蝶，輕顫著雙翼。
“謝雲閑。”崔靈景牢牢抓住了她的手，“你無需害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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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靈景：“……”
謝雲閑看看盧青，又看看臉色鐵青的崔靈景，忍俊不禁道：“你去吧。”
崔靈景齒縫裏蹦出一個“好”字，然後轉身撐著傘走了，一個好眼色都沒給盧青。
“……”
盧青不知緣由，但毛骨悚然。
回過神，他對謝雲閑道：“二姑娘，我送您回房吧。”
“好。”
謝雲閑想起什麽，對盧青道：“我如今不能離開謝府，外出不便，有一事想請你幫忙。”
“姑娘請吩咐。”
“我想讓你幫我送一封信，送到城西的那座佛寺。”
……
謝府裏頭一回這麽安靜。
謝雲閑心煩意亂，外頭的雨也毫不見停歇之意，綿長地下著，淅淅瀝瀝地下著。
這幾日發生了太多事……明日崔靈景也要走了。
入夜後雨勢更大，謝雲閑點了燈籠，餘光瞥見案上的棋盤和棋子。
棋子淩亂地撒在棋盤上，無人收拾。這還是謝睿送給謝雲閑的，那日她與謝睿對弈之後，拿回房中，便扔在了那兒。
謝雲閑微怔，走過去，撚起一顆棋子。
待她回過神，發覺自己將棋子擺成了白溪留下的那副棋面。這麽多年，這個畫面深深刻在了她腦中，即便出神，也不自覺地覆刻出來。如今執念已解，她卻有一種悵然若失的空洞感。
若那日謝睿沒有走進來打斷她與白溪的對話，她會不會更早知道真相？謝帆或許就不會離開？事情也不會如現在這般混亂無序、糟糕透頂？
謝雲閑捏起最後一顆棋子。
不。
有什麽東西，一瞬閃過。
白溪死之前，有幾日回光返照，精神狀態不錯，頭也不疼。那時謝雲閑被謝睿支走，並不在家，與白溪一起下棋的，或許就是謝睿。白溪留下這樣的暗示，謝睿不可能毫無察覺。兩日後謝雲閑回府，那盤棋還正正地擺在白溪房間裏，她一眼便註意到了。謝睿心思縝密，怎會留下這樣的紕漏？
還是說……謝雲閑腦中忽然有一個可怕的猜測。
或許，謝睿並非不知，而是故意為之。
這盤棋，究竟是白溪留下的，謝睿故意沒讓人收走，還是謝睿留下的，她不得而知。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已經死了。
謝雲閑一直以為，謝睿冷漠、無情，辜負了姐姐，害了母親，逼迫大哥。因為她得知了母親留下的暗示，才成為了他計劃裏的不確定。因為她給他帶來了威脅，所以謝睿才處處約束她，甚至想殺人滅口。
其實不然。
或許，早在多年前，謝睿就為她鋪好了道路。他從未想過要瞞她什麽，只是時機未到，沒有告訴她。
所以呢？她嫁給崔靈景，也在謝睿算計之中嗎？謝睿一死，崔靈景使命完成，前途無量，謝雲閑作為崔靈景的夫人，也跟著沾光。所以呢？謝睿想方設法，讓謝雲閑站在了自己的對立面，好撇清謝雲閑跟自己的關系嗎？
“……”
門被推開，一身潮意的崔靈景走了進來。
他看見謝雲閑對著棋子發楞，笑問：“為何擺了個‘崔’字？”
謝雲閑正楞神：“你看出來了？”
“嗯，看出來了。”
崔靈景拉著她，讓她轉了個身。
目光相接，謝雲閑知道，他要把午時沒說完的話說完。
“我明天要離開了。”
“我……”
謝雲閑想說我猜到了，但崔靈景沒讓她說話。
“我知道你能猜到，我也知道你的擔心。”
“我……”
“讓我來說。”
崔靈景緊緊扣住她的雙手。
“我會安排好一切，但我需要一點時間。”崔靈景道，“事情辦成，我會向陛下請求，不會為難你們。”
“若謝府被查抄，你們無處可去，我在城南有一處宅院，屆時我會讓人帶你們過去，房屋都收拾好了。”
崔靈景的每個字，都重重地砸在謝雲閑心上。
她一時忘了呼吸，不敢多想，屏著呼吸，只想聽他說完。
“待建康的事辦妥，我會回來接你。我走之後，會給你寫信，到了建康，會及時告訴你。”崔靈景道，“這是我對你的承諾。”
這一句，仿佛戳了個印，又重又慢。
“我起初確實在算計你，也完全不信任你。”崔靈景淺笑，“但我沒想過，你看起來這麽聰明，其實那麽傻，會擋在我面前。”
“說什麽呢？”謝雲閑瞪他。
謝雲閑表面動了氣，其實心底的冰被融化得一塌糊塗。
她強裝著渾不在意，卻被崔靈景一眼看透，戳破了她的試探，直接以真心交付。
她沒想到崔靈景會為她安排好一切。她擔心謝府上下會受牽連，又擔心日後無法照顧好陸姨娘和蘭兒……她的所有顧慮，卻被崔靈景短短幾句話撫平。
謝雲閑手指一松，棋子哐當一聲，落入棋盤之中，如雨滴落入碧池，驚擾了水波。
她雙手環住他的脖子，擁住了崔靈景。
不讓他看見自己溫熱的眼眶。
崔靈景靜靜地讓她抱著，讓她有所依靠，讓她平覆情緒。
庭院裏的碧梧被大雨刷得碧綠。
“你為我做這麽多，我要拿什麽償還？”
“你為我擋那一刀時，想過問我要什麽嗎？”
謝雲閑沈默。
她松開手，定定地望著崔靈景漆黑的瞳孔。
她在他眸中，看見了清晰的自己。
於是謝雲閑拽著他的領子，吻了上去。
雨聲如樂，鳴奏不停。
兩人從案上，吻到屏風處，吻到床榻上。
衣帶漸散。
燭火迷離間，謝雲閑聽見崔靈景微微的喘息聲。
“我方才說的，都是心甘情願，無需償還。只有一事，是不是還欠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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