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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眠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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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眠月

益州城為高山所環繞,依山傍水,經濟不如建康發達,水路卻通便。錦山之下,茂林之中,藏著一座糧倉,山高谷深,難以讓人察覺。

天色如幕,距離亥時還有二刻。糧倉內燈火通明,糧倉門口五人手握長矛把守,目不斜視。

一群黑衣人悄然將糧倉包圍,腳步踩在樹葉上,發出輕微的聲響。

“公子,要動手嗎?”其中一人等著為首者的指示。

“活抓。”

“是!”

得令之後,盧青擺手讓幾個黑衣人上前,縮小包圍圈,逐步靠近糧倉。

看準時機後,那幾人同時沖了上去。守衛被驚動,當即揮動長矛迎戰。

盧青趁亂閃身進了糧倉,卻發現裏面空無一人。

這根本不是什麽普通糧倉,裏面藏了許多軍糧和軍械,更像是一個軍庫。既然藏在此處,必然不是正規軍所造。

一名手下走了進來,環顧四周,詫異道:“怎麽回事?沒有人?我們分明親眼看見他進來的!”

盧青隱隱覺得不對,厲聲下令:“給我仔細搜!”

“是!”

盧青放輕腳步,謹慎搜尋,可看了一圈可以藏人之處,依舊一無所獲。

人怎麽會憑空消失?

“快看!此處有個小門!”

盧青聞聲疾步走過去,幾名手下將那堆糧草挪開,露出一個小門。

盧青擰著眉,一腳將其踹開。

門不高,需要彎著腰才能過去,每次只能通過一人,但凡吃得多點,都擠不過去。這門被糧草堵住,完全迷惑了他們的視線。那人一定是聽見了他們的聲響,第一時間偷溜了出去。

盧青氣憤道:“該死!”

幸好崔四公子料事如神,留了人在外面守株待兔。

“……”

崔靈景早就命人將糧倉包圍了,包圍圈內有任何風吹草動,他都會有所察覺。

但此人狡詐,崔靈景的人還未反應過來,他就率先出手,撒了一把毒粉。

手中兵器脫落,幾名圍剿的黑衣人立刻倒在了地上。

那人跑得很快,等崔靈景趕過去,他已跑進樹林裏,身手敏捷地穿梭於婆娑樹影中,看樣子對於這片地方非常熟悉。

不過他明顯不是習武之人,再快也比不上崔靈景的劍。他跑了一段路,腳步就慢了下來。

林間多風,簌簌樹葉聲如同一片蟬鳴。涼風撲面而來,吹起崔靈景的衣帶,卻並未阻礙他的速度。

崔靈景沒打算要他的命,因此沒有下重手,只想攔住他的去路。

豈料他逼近時,那人猛地轉身,握拳手掌一張,揚起一陣粉末,直沖崔靈景而來。

糟了!

崔靈景一個左側翻,躲過了正面襲擊,用未握劍的手捂住了嘴鼻。

“咳、咳。”

盡管如此,崔靈景還是咳了幾聲。他調用內力,抑制毒素蔓延,才沒使吸入的毒粉繼續深入。

可這一眨眼功夫,那人就跑沒了影。

毒粉見效很快,崔靈景感覺自己半邊身子都是麻的,試圖擡起握劍的手追上去,四肢卻渾然無力。

不愧是吐谷渾的二皇子。

他早就算好了風向,一直在等候時機。只要崔靈景和手下追來,他一揚毒粉,風一吹,他們都會中招。

“公子!”

其他幾人也追了上來。

“公子,您沒事吧?”

崔靈景平覆了氣息,眸光泛冷:“不用管我。他一定也中了毒粉,走不遠,唯一的方法是坐船離開,快去河邊。”

“是!”

-

月涼如水,謝雲閑迎著劍光,面不改色,將嗓音壓得很低:“你們是什麽人?”

是什麽人,並不難猜。

想要得到那本簿書的,也就只有謝觀聲和謝睿了。

謝觀聲並非粗心大意之人,定會留有後手。方才謝雲閑躲在那裏,他很有可能早就察覺,只是沒說。等謝雲閑離開刺史府,主動入甕。

謝雲閑料到他會多思,便多拿了幾本,以此來營造簿書在自己手上的假象。實際上,真正的簿書在完全不懂朝政的曾炎手上。

“簿書給你可以,但你要放我走。”

那人冷笑:“簿書我會拿走,你人也得留下!”

長刀驟然刺向謝雲閑,若非謝雲閑反應迅捷,躲避及時,恐怕鼻子都被削下來了。

而與此同時,趁其心思都在攻擊自己身上,一記飛鏢從謝雲閑袖中飛出,迅猛如一道閃電,紮入了對方的小腿。

“唔!”那人面露痛苦,彎腰捂住了腿。

謝雲閑與其拉開距離,“鏢上有劇毒,你最好不要動,否則不多時毒性蔓延全身,你便會毒發身亡。”

“你!”

謝雲閑趁機轉身竄進了一條巷子裏。

巷子裏栓著一匹棕馬,她將拴著的繩子解開,扯住韁繩,翻身上馬,“駕!”

謝雲閑騎馬沖出巷子,沖上空曠無人的街道,馬匹橫沖直撞,她被顛得七扭八歪。

謝雲閑小時候馬術考核算得上前列,後來被要求去讀三綱五常,便逐漸荒廢了。這才騎了一會,她就感覺雙腿陣痛,但適應了一會,很快就找回了當初的熟悉感。

來刺史府之前,謝雲閑讓曾炎給她備了一塊令牌和一匹性子溫順的馬,若發生意外,她就直接出城,明日再回來。她在城裏很不方便,引人註目,也很難避開謝睿和謝觀聲的眼線,出城是最好的辦法。城外山林遍野,躲避和隱藏都更為便利。

不過看樣子,謝觀聲的人還未認出她。

眼見距離城門還有五丈遠,前方忽的竄出一個人影,拎著長刀朝她的馬頭劈下。

謝雲閑和馬都被驚動,她奮力拽住韁繩,硬生生將驚慌的馬給拉住了,才沒往刀刃上撞。

前面的人攔住了去路,身後人正在趕來。

看似已經無路可走了。

手裏還有兩枚燕尾鏢,一枚她已經用過,對方肯定會有所防備,不會再輕易中招。

前面那人一步步朝她逼近。

十步。

九步。

謝雲閑低頭看向自己懷裏的簿書。

五步。

四步。

三步。

就是現在!

謝雲閑猛地將懷中的簿書往後一丟——

那人沒想到她會這麽做,註意力瞬間被簿書吸引,縱身伸手去接。

趁此時,謝雲閑縱馬沖了過去,從那人身側疾馳而過。

那卷簿書被謝雲閑丟進了一個水缸裏,書頁被水浸濕,洇染了墨水,模糊了字跡。

那人撿起簿書,連忙用衣服將水漬擦幹,可效果甚微,手指輕輕一碰,書頁就被搓破了,他手忙腳亂,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另一人瘸著腿趕到,暴跳如雷:“人呢!”

……

身前長路無盡,通往黑夜。身後燈火撲朔,暫時沒看到有人追過來。

謝雲閑稍微喘了口氣,這才感覺到大腿內側的劇痛,怕是已被擦破了皮。

太久沒騎馬,身體有些受不住。

謝雲閑忍著痛,慢慢往前走,決定先找個地方度過這一夜。

她也不識路,走了一段路,才發現自己到了河邊。

她翻身下馬,將馬拉過去,讓它低頭喝了幾口水。

月光照在碧綠河水上,謝雲閑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她俯身洗了洗手,溪水很涼,沁過皮膚,略微酥麻。她正欲將面罩揭下,身後的馬兒卻吼了一聲,馬蹄亂蹬,甩掉了拴著自己的繩子,猛地往林子深處竄了進去。

不對!

謝雲閑側身躲過了身後襲擊,在沙地上滾了一圈。

那人的長刀完全不放過她。

“等等!你們是謝觀聲的人吧?”

那人驀地停下,盯著她。他小腿上纏了一圈紗布,簡單處理了謝雲閑的燕尾鏢造成的傷口,但因方才出手動作幅度過大,血慢慢從紗布裏滲了出來。

渾身上下被堅硬的石子硌得生疼,謝雲閑撐在地上,疼痛使她保持清醒。

她清楚知道,她跑不了了,僅憑武力,她毫無勝算,只能以口舌取勝。

“你確定要殺了我?若我死了,謝觀聲一定不會放過你。”

“你什麽意思?”那人握刀的手緊了緊。

“比起殺了我,謝觀聲應當更想知道,我為何會出現在刺史府,為何要偷走那卷簿書吧?”

“……”

謝雲閑觀察著對方的神色,看出他開始有些動搖,但依舊十分警惕。

“你又在使什麽詭計?你騙我那鏢上有毒。”

謝雲閑雙臂一展,“我現在沒了簿書,唯一的武器也用了,跑又跑不了,還能做什麽?

“……”

“你身為謝觀聲的人,原來竟是這般怯懦。”謝雲閑毫不留情面地嘲笑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這可不是勇士之風。”

“你!”

對方果然被謝雲閑激怒,想要殺她,但刀落在半空,又頓住。

“……”

那人垂下手,朝謝雲閑走近。

謝雲閑指尖攥著一枚燕尾鏢。

“他應該是往這邊走了……”

“公子,腳下小心。”

不遠處傳來細碎的談話聲。

謝雲閑和那人皆是一楞。

這裏除了他們,竟還有別人?

看這人的神色,似乎不是他的同伴?

那會是什麽人?

不管什麽人——

謝雲閑捏著細嗓子放聲喊:“救命啊——救命!”

那人當即沖上來擒她。

三……二……一!

在對方靠近的那一刻,第二枚燕尾鏢從謝雲閑的手中飛出。

“啪!”

這次,他有所防備,揮刀將燕尾鏢擋住了,緊接他一腳將欲意逃走的謝雲閑踹倒在了地上。

謝雲閑頭重腳輕,摔得眼冒金星。

完了。

今天要死在這裏了嗎?

幸好當初將簿書留給了曾炎,即便他看不懂,留在他手裏,也能救李刺史一命吧……

謝雲閑閉上了眼。

“砰!”

刀劍相接,謝雲閑睜開眼,一片刀光劍影闖入眼簾。

眼前冒出了一群黑衣人,都身穿夜行衣,蒙著臉,看不出來路。

最先趕到、將謝雲閑救下的那人顯然是他們的首領,包裹得比他人都要嚴實。其劍法極好,輕巧果決,看似溫柔如水,每一招卻直奔命處而去,很快就將那人擊倒在地上。

他一直背對著謝雲閑,謝雲閑根本看不見他的面容。月光落在他的背上,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謝雲閑盯著他的背影,恍惚之間,心底泛起異樣的熟悉。

然而她來不及深思,其餘那幾個黑衣人就粗暴地將她從地上拖了起來,緊緊箍住了她的胳膊,都把她當做了武功高強的殺手,以防她逃走。

謝雲閑:“……”

另一側,被崔靈景打倒在地的那人掙紮了一會,不動了。

一人走過來,看著地上這人,問:“公子,此人如何處置?”

“別讓他死了,到時候一起帶回去。讓兩人守著,其他人跟我一起去追二皇子。”

“那邊那個呢?”

崔靈景回頭看了一眼。

被他救下的那人背著光,被手下拖到了樹下,垂著頭,軟綿無力,毫無掙紮之意。

剛才就是她在呼救吧?

崔靈景冷淡地收回目光,“先綁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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