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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書府。
“找鄧尚書啊……尚書大人不在，請回吧。”
尚書府的家仆將崔靈景攔在門外。
崔靈景不惱不怒，問：“鄧尚書何時回來？”
“這可說不準。”那家仆懶洋洋地倚靠在門上，漫不經心道：“今日是崔縣侯的生辰，他去參加筵席了，什麽時候回來都有可能，啊，說不準戌時才回來。”
“我可以進去等他嗎？”
那家仆不悅皺眉：“都說了，尚書大人一時半會回不來，趕緊走，走吧走吧。”
“咳，咳，”崔靈景咳了兩聲，平靜道：“無論他何時回來，我在這等他便可。”
“哎我說你……”那家仆話音一頓，“你方才說你叫崔靈景？是建康崔家的那個崔？”
“是。”崔靈景說，“所以我可以進去等鄧尚書嗎？”
“……”
家仆轉身推開了門，朝崔靈景做了個手勢，“崔公子，請吧。”
崔靈景沖他笑了笑。
那家仆走在前頭，“嘖”了一聲，奇道：“崔公子，那崔縣侯豈不是你大哥？你不去給自家兄長慶祝，怎麽跑到尚書府來了？”
崔靈景微笑：“這不是你該問的吧。”
那人便不作聲了。
崔靈景跟著他進了前廳，小丫鬟上前給崔靈景倒了杯茶，“麻煩您在這稍等片刻。”
崔靈景點點頭，對那傲慢無禮的家仆道：“還得麻煩你跑一趟，告訴鄧尚書，我有急事找他。”
他不情不願地應了一聲：“是。”
-
縣侯府。
遠山雲煙繚繞，紅日直直垂落。餘暉穿過瓦檐縫隙，流入寬闊的庭院，如一泊金色湖水。
崔昊水在昨日那酒樓大辦宴席，府上一半家仆去幫忙了，還有一半在院子裏慶祝，投壺飲酒，醉倒了一片。此時正是府上最松懈的時候，四下靜謐，謝雲閑輕而易舉進了崔昊水的院子，沒遇見其他人。
宋梅站在房門前等她，仍穿著昨夜那身青衣。
“姑娘很準時。”
謝雲閑知道宋梅算準了自己會來，便不意外。
“夫人為何此時約我在此處見面？”
宋梅回頭看她，“當然是給姑娘看一些東西。”
“這對您有何益處？”
“姑娘這是何意？”
“無意冒犯夫人。但夫人曾說，您在等待因果報應，是什麽意思？您不會平白無故地告訴我這些吧？”
“當然。”宋梅推開門，“姑娘來看看便是。”
謝雲閑跟著宋梅進了崔昊水的臥房，看著她從最裏面抱出一個鐵皮箱子。
“姑娘知道這裏面是什麽嗎？”宋梅將箱子放在桌上，“你親自來看看吧。”
謝雲閑深吸一口氣，走了過去，打開了箱子的銀扣。
“……”
箱子裏是各式各樣的女式物品，有步搖、面紗、胭脂、手帕等，幾乎堆滿了一整個箱子。
謝雲閑拿起那胭脂，聽見宋梅道：“這是那花魁的。”
她手一顫，差點把東西給丟開了。
這些……難道是崔昊水的東西？
宋梅道：“崔昊水有個癖好，他若看上哪個女子，便會收集她的東西，那臂釧便是我的。姑娘看那帕子，是否有些眼熟？”
謝雲閑聞言，丟下手裏的胭脂，將壓在最裏頭的那手帕扯了出來。
“……”
謝雲閑楞住了。
[姐姐，你那日給我擦手的帕子呢？]
[我也不知，許是掉在哪兒了吧。]
[真可惜，那帕子還挺好看的。]
[你要是喜歡，我給你做一個。]
[那算了，你親手做的，我哪敢隨身帶著，萬一哪天不小心丟了，我不得心疼死。]
[噗，你呀你！]
是那時候的手帕嗎？
謝雲閑拇指撫過上面精細的玉兔搗藥花紋，又翻到背後，果然看見一角用粉色絲線繡著“微芳”二字。
謝雲閑一顆心仿佛沈入海底。
姐姐丟失的手帕，怎麽會在崔昊水手裏？
[姐姐，方才你可有跟那人說什麽？萬一他以後來找你麻煩呢？]
[我騙他我們是尋常人家的孩子，他不知道我們是誰，不會有事的。]
是那個時候嗎？
謝雲閑急匆匆拽走了謝微芳，混亂間謝微芳掉了這個手帕，被崔昊水撿走，從手帕上得知了她的名字和身份？
“得知他背著我去找花魁，我一氣之下，翻遍了他的東西，結果翻出這個箱子，發現了這條手帕，便差人去打聽了一下。
“我從下人口中得知，你姐姐兩年前就去世了，她與崔昊水並無交集。可若不相識，怎會留有這個帕子？於是我找了以前服侍他的仆從，問了一圈，才知他對謝微芳一見鐘情，曾在府上念叨了大半個月。”
謝雲閑攥緊了手中的帕子。
“你姐姐死後不久，崔昊水舉止奇怪，每晚喝得爛醉回來，一次還跟崔四公子鬧了矛盾，跌入冰湖。雖撿回了一條命，但身子燒了幾天，夢裏胡言亂語，拼命喊‘不要殺我’‘不要打我’，眾人皆以為夢魘纏身，大夫人請人來除惡，三天後才有好轉。醒後沒幾天，他又出去鬼混，才被崔太保下令捉回來禁足了，兩月之後，他就仿佛變了個人。大夫人將此事瞞得很緊，若非我打聽得細致，我竟也不知。”
宋梅道坐下，輕聲喟嘆：“我原以為，崔昊水只是待我薄情，卻能為謝大姑娘的離世悲憤心痛至此……”
謝雲閑臉色慘白，“夫人什麽意思？”
宋梅不答，拍了拍手，“進來。”
謝雲閑還未回頭，只聽見身後的門開了又合上，一人走進來，沒走兩步，就“哐”的一聲跪在了地上，朝謝雲閑磕頭。
“姑娘！姑娘！饒了我吧！我、我真不是故意的！”
謝雲閑轉過身，看著那人微微蹙眉，“擡起頭來。”
那人應聲擡頭，待看清對方面貌，謝雲閑莫名心慌。
“是你？柳葉，你怎麽在這裏？”
柳葉滿臉淚水，祈求般地喊她：“二姑娘……”
一旁的宋梅道：“我把她找來的。”
柳葉是謝微芳生前的貼身侍女。那日，白溪帶謝雲閑進宮，謝微芳身子不好，則留在家中。她想給兩人做些甜食，便帶著柳葉外出采購。
然而，等謝雲閑回來，卻聽說謝微芳途中突發疾病，暈倒在地，救助不及，死了。
謝微芳生來心口易痛，時常呼吸不上來，會暈過去，幾次從閻王手裏逃脫，這次卻沒能撐過去。柳葉作為謝微芳貼身侍女，難逃其責，在白溪的求情下，才沒被打死。後來她被驅逐出門，從此杳無音信。
謝雲閑目光緊盯著七年未見的柳葉問：“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
“那日我與大姑娘出門，上了馬車，往蜜餞鋪子去。走了一段路，姑娘發現行跡不對，欲要停下，可無論我們怎麽喊，那馬夫都不停。我們掀開簾看，才發現那馬夫竟換了個人，並非謝家的人！姑娘掀開簾子跳車而逃，震住了那馬夫，也驚動了馬匹。姑娘忍著痛，從地上爬起，跑了幾步，卻被一人擋在身前——那人正是崔大公子。”
謝雲閑握緊了拳。
“那時我們便明白了，一切都是他安排的，我擋在姑娘面前，讓她快走，可他們人多勢眾，我們跑不過，還是被抓走了。”
柳葉淚流滿面，“我被關在一個房間裏，被綁住手腳，動彈不得，無法掙脫。姑娘則被人帶走了，我無法得知她的境況。過了約莫一個時辰，房門才開了，那車夫走進來，惡狠狠地問，大姑娘是不是有先天疾病？”
“我楞楞地點點頭，然後他們告訴我，大姑娘死了，病死的。”
柳葉哭著大叫：“這分明是他們的謊話！是他們把大姑娘害死了！”
“……”
垂在兩側的拳頭控制不住地發抖，謝雲閑咬著舌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姑娘身上沒有傷痕，除了衣衫被扯破，身上並無被侵犯過的痕跡……”柳葉哭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姑、姑娘一定是誓死不從，只能以死保節……於是我一邊哭，一邊將姑娘的屍體帶了回去……”
淚水不知何時從眼角滑落，模糊了視線。
謝雲閑擡手，擦了擦。
“阿……謝睿，知道這件事，對嗎？”
柳葉垂下頭，“是……他說，姑娘寧死不屈，我們不可違了她的願，必須護住她最後的貞潔和名聲。”
“……”有什麽堵在心口，令謝雲閑幾乎無法呼吸。
不容她多想，柳葉又拿出一個凈瓶，“二姑娘，這是當年大姑娘留下的。”
謝雲閑立即走上前，從柳葉手中接過瓶子，拔出瓶塞。
她拿到鼻前聞了聞。
奇怪？這是什麽味道？
謝雲閑突然感覺天旋地轉，眼前一黑，就昏倒在了地上。
……
守在屋外的盧青看見兩個身影從裏面出來，一人快步走著，另一人昏迷著被扛在身上。他定睛一看，發現昏倒的那人竟是被捂住嘴鼻的謝雲閑！
盧青拔出長劍，正欲跳入院內，一個身影卻從天而降，攔住了他的去路。
那人一身黑色夜行衣，蒙著臉，聲音意外熟悉。
“別急啊。”那人笑了一聲，“我沒記錯的話，你以前是叫青竹吧？”
盧青手中劍光一閃，指向那人，“你是何人？”
“我是當年雇了你，讓你去送死的雇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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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說不準。”那家仆懶洋洋地倚靠在門上，漫不經心道：“今日是崔縣侯的生辰，他去參加筵席了，什麽時候回來都有可能，啊，說不準戌時才回來。”
“我可以進去等他嗎？”
那家仆不悅皺眉：“都說了，尚書大人一時半會回不來，趕緊走，走吧走吧。”
“咳，咳，”崔靈景咳了兩聲，平靜道：“無論他何時回來，我在這等他便可。”
“哎我說你……”那家仆話音一頓，“你方才說你叫崔靈景？是建康崔家的那個崔？”
“是。”崔靈景說，“所以我可以進去等鄧尚書嗎？”
“……”
家仆轉身推開了門，朝崔靈景做了個手勢，“崔公子，請吧。”
崔靈景沖他笑了笑。
那家仆走在前頭，“嘖”了一聲，奇道：“崔公子，那崔縣侯豈不是你大哥？你不去給自家兄長慶祝，怎麽跑到尚書府來了？”
崔靈景微笑：“這不是你該問的吧。”
那人便不作聲了。
崔靈景跟著他進了前廳，小丫鬟上前給崔靈景倒了杯茶，“麻煩您在這稍等片刻。”
崔靈景點點頭，對那傲慢無禮的家仆道：“還得麻煩你跑一趟，告訴鄧尚書，我有急事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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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縣侯府。
遠山雲煙繚繞，紅日直直垂落。餘暉穿過瓦檐縫隙，流入寬闊的庭院，如一泊金色湖水。
崔昊水在昨日那酒樓大辦宴席，府上一半家仆去幫忙了，還有一半在院子裏慶祝，投壺飲酒，醉倒了一片。此時正是府上最松懈的時候，四下靜謐，謝雲閑輕而易舉進了崔昊水的院子，沒遇見其他人。
宋梅站在房門前等她，仍穿著昨夜那身青衣。
“姑娘很準時。”
謝雲閑知道宋梅算準了自己會來，便不意外。
“夫人為何此時約我在此處見面？”
宋梅回頭看她，“當然是給姑娘看一些東西。”
“這對您有何益處？”
“姑娘這是何意？”
“無意冒犯夫人。但夫人曾說，您在等待因果報應，是什麽意思？您不會平白無故地告訴我這些吧？”
“當然。”宋梅推開門，“姑娘來看看便是。”
謝雲閑跟著宋梅進了崔昊水的臥房，看著她從最裏面抱出一個鐵皮箱子。
“姑娘知道這裏面是什麽嗎？”宋梅將箱子放在桌上，“你親自來看看吧。”
謝雲閑深吸一口氣，走了過去，打開了箱子的銀扣。
“……”
箱子裏是各式各樣的女式物品，有步搖、面紗、胭脂、手帕等，幾乎堆滿了一整個箱子。
謝雲閑拿起那胭脂，聽見宋梅道：“這是那花魁的。”
她手一顫，差點把東西給丟開了。
這些……難道是崔昊水的東西？
宋梅道：“崔昊水有個癖好，他若看上哪個女子，便會收集她的東西，那臂釧便是我的。姑娘看那帕子，是否有些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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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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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你那日給我擦手的帕子呢？]
[我也不知，許是掉在哪兒了吧。]
[真可惜，那帕子還挺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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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你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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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丟失的手帕，怎麽會在崔昊水手裏？
[姐姐，方才你可有跟那人說什麽？萬一他以後來找你麻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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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梅道坐下，輕聲喟嘆：“我原以為，崔昊水只是待我薄情，卻能為謝大姑娘的離世悲憤心痛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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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雲閑轉過身，看著那人微微蹙眉，“擡起頭來。”
那人應聲擡頭，待看清對方面貌，謝雲閑莫名心慌。
“是你？柳葉，你怎麽在這裏？”
柳葉滿臉淚水，祈求般地喊她：“二姑娘……”
一旁的宋梅道：“我把她找來的。”
柳葉是謝微芳生前的貼身侍女。那日，白溪帶謝雲閑進宮，謝微芳身子不好，則留在家中。她想給兩人做些甜食，便帶著柳葉外出采購。
然而，等謝雲閑回來，卻聽說謝微芳途中突發疾病，暈倒在地，救助不及，死了。
謝微芳生來心口易痛，時常呼吸不上來，會暈過去，幾次從閻王手裏逃脫，這次卻沒能撐過去。柳葉作為謝微芳貼身侍女，難逃其責，在白溪的求情下，才沒被打死。後來她被驅逐出門，從此杳無音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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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我與大姑娘出門，上了馬車，往蜜餞鋪子去。走了一段路，姑娘發現行跡不對，欲要停下，可無論我們怎麽喊，那馬夫都不停。我們掀開簾看，才發現那馬夫竟換了個人，並非謝家的人！姑娘掀開簾子跳車而逃，震住了那馬夫，也驚動了馬匹。姑娘忍著痛，從地上爬起，跑了幾步，卻被一人擋在身前——那人正是崔大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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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葉哭著大叫：“這分明是他們的謊話！是他們把大姑娘害死了！”
“……”
垂在兩側的拳頭控制不住地發抖，謝雲閑咬著舌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姑娘身上沒有傷痕，除了衣衫被扯破，身上並無被侵犯過的痕跡……”柳葉哭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姑、姑娘一定是誓死不從，只能以死保節……於是我一邊哭，一邊將姑娘的屍體帶了回去……”
淚水不知何時從眼角滑落，模糊了視線。
謝雲閑擡手，擦了擦。
“阿……謝睿，知道這件事，對嗎？”
柳葉垂下頭，“是……他說，姑娘寧死不屈，我們不可違了她的願，必須護住她最後的貞潔和名聲。”
“……”有什麽堵在心口，令謝雲閑幾乎無法呼吸。
不容她多想，柳葉又拿出一個凈瓶，“二姑娘，這是當年大姑娘留下的。”
謝雲閑立即走上前，從柳葉手中接過瓶子，拔出瓶塞。
她拿到鼻前聞了聞。
奇怪？這是什麽味道？
謝雲閑突然感覺天旋地轉，眼前一黑，就昏倒在了地上。
……
守在屋外的盧青看見兩個身影從裏面出來，一人快步走著，另一人昏迷著被扛在身上。他定睛一看，發現昏倒的那人竟是被捂住嘴鼻的謝雲閑！
盧青拔出長劍，正欲跳入院內，一個身影卻從天而降，攔住了他的去路。
那人一身黑色夜行衣，蒙著臉，聲音意外熟悉。
“別急啊。”那人笑了一聲，“我沒記錯的話，你以前是叫青竹吧？”
盧青手中劍光一閃，指向那人，“你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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