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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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雲閑和崔靈景藏於人群中，崔昊水沒有註意到他們。
“我們可要去打個招呼？”謝雲閑看向崔靈景。
崔靈景卻道：“他自己會來的。”
謝雲閑默然。
事實證明，崔靈景所言是正確的。兩人隨意找了一處酒樓，前腳剛坐下，後腳崔昊水就來了。
樓下美人如雲，輕歌曼舞，絲竹之音不絕，崔昊水左擁右抱，與賓客談笑風生，好生熱鬧。
謝雲閑感嘆：“崔縣侯這生辰過得可真張揚。”
若在建康，受家族約束，被朝堂中人盯著，他必然不敢如此大張旗鼓。來了雍州，反倒沒那麽束手束腳。這麽一想，崔昊水被貶來雍州，於他而言，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崔靈景道：“他自小便是如此，弱冠之後，父親實在看不下去，不想讓他丟了家族臉面，就把他訓了一番，關了兩月禁閉，讓他去考取功名，他才收斂了一些。”
可真是“江山易改，秉性難移”啊。
謝雲閑對這位崔大公子的印象不怎麽好，或許是聽多了坊間傳聞。
提起功名，謝雲閑問：“你為何不去考學，不入世為官？以你的才學，不難吧。”
崔靈景輕笑：“樹大招風，我即便宅在家中與一堆木頭廝混，也有人盯著不是？”
人人都只看到崔氏麻雀變鳳凰、小家變大家的福瑞，卻不知這大家裏，也有小家瑣事，也分高低貴賤，也有苦悶煩憂。
謝雲閑為崔靈景的遭遇感慨十分，一擡眼，卻撞見了他眼底的笑。
“……”謝雲閑這才咂摸出什麽不對，“哎，敢情你不是在傷心難過，是在自誇自耀呢？”
崔靈景低笑著沒接話，給謝雲閑盛了碗羹，放在她面前，“夫人試試這個。”
“……”
謝雲閑無言，撿起那灑落一地的憐惜和同情，一點點塞回了心裏，心裏哼了一聲。
樓下又是一陣歡呼聲，崔昊水又說了什麽，引得賓客沸騰。
崔靈景給她夾了一筷子菜，嘆氣道：“他若過來，可不是一般的熱鬧。”
他話音剛落，樓下被環環圍住的崔昊水就動了，被擁簇著往前走。掌櫃的大聲吆喝著：“來來來——崔縣侯請上樓！誒誒，小心臺階！來人，快備好酒菜！”
沒過多久，崔昊水就挑起簾子，走了進來，直直走向他們這一桌。
看樣子是提前知道他們在這裏了。
兩人起身，向他問好：“崔縣侯。”
“不用這麽客氣！來來來，坐，都坐下！”崔昊水朗聲大笑。
崔昊水也在他們這桌坐下了，店裏夥計趕緊添了一副碗筷。
崔昊水看向崔靈景，“四弟來了怎麽也不跟我說一聲？”
謝雲閑心想，這不沒告訴您，您也知道了嗎？
崔靈景道：“才坐下不到半個時辰，飯菜還熱乎，您就來了，實在是來不及相告。”
“不礙事，我就問問，沒別的意思，四弟莫多想！明日乃我懸弧之辰，你們多待幾日，同我慶祝一番——哎，四弟，這幾日你們就到我侯府上住吧，有許多空房間，空著也是空著，我讓下人們打掃打掃。哎，來我府上，讓我好好招待你們，給你們接風洗塵，你們可別急著走！哦，對了對了，這位……”崔昊水目光轉向謝雲閑。
崔昊水酒氣纏身，兩頰微酡，嗓門極大，似有回響，又靠得極近，震得謝雲閑甚至有些耳鳴。
他指著謝雲閑，醉意慢慢泛上來，“這位便是……呃，四弟的夫人？叫、叫什麽來著？”
謝雲閑微笑道：“謝雲閑，‘寄顏雲霄閑’的雲閑。”
崔昊水一楞，眼神清明不少，“你、你說什麽？”
跟在他身旁的隨從提示道：“公子，這位是謝二姑娘，謝雲閑，崔四公子的夫人，先前跟您提過，您忘了？”
崔昊水陡然酒醒，“你，你就是謝雲閑？”
他一拍腦門，幹笑道：“哎，我這記性！喝酒就忘事！哈哈哈！”
“崔縣侯看起來很驚訝？”謝雲閑淺淺笑著，美目流轉。
崔昊水眼神往上撇，“啊，你長得有些眼熟，看錯了，看錯了。”
“崔縣侯說的是何人？我也覺得您有些面熟，像是多年前見過。”
崔昊水面色一僵，“你見過我？”
謝雲閑惋惜道：“可惜沒什麽印象了。”
“啊……哦……這樣……”原本還健談的崔昊水變得有些支吾。
謝雲閑面若朝霞，笑道：“不知崔縣侯生辰，沒有提前備好禮物……”
“不礙事，不礙事！來了就行！”
“崔縣侯吃過飯了嗎？可要跟我們一起？”
“啊，不用啦。”崔昊水拍拍衣服起身，方才還興致勃勃的他似乎有些掃興，“你們吃著吧，我去那邊走走！你們吃完了，我就讓人帶你們回去。”
謝雲閑不知自己說了什麽讓對方失了興致，但沒追問，也沒挽留。她道：“崔縣侯慢走。”
崔昊水走後，小二上前撤走了他的東西，隨後退下，只剩下崔靈景、謝雲閑、盧青和采薇四人。盧青全程淡漠站在一旁，顯然很不喜歡這位大公子。
謝雲閑支手撐著臉，夾起一塊菹送入口中，呢喃道：“我總覺得在哪見過這位崔縣侯。”
崔靈景直接點了出來：“他認識你。”
謝雲閑自然也看出來了。
崔昊水或許不一定見過她，但一定知道她……但他們毫無交集，崔昊水怎會知道她？
崔靈景見她發愁，便道：“見過也不奇怪。他以前行事乖張，常在建康城裏游蕩，招花惹草，崔凈風都不及他分毫。”
謝雲閑聽了崔靈景的話，笑了笑，沒說話，心底卻暗暗覺得奇怪。
……
兩人到縣府時，崔昊水還未回來，丫鬟領著他們進了一間幹凈寬闊的廂房。
丫鬟退下，房中只剩謝雲閑和崔靈景二人時，謝雲閑才隱隱感覺到不對。
她和崔靈景已結發為夫妻，在旁人眼裏琴瑟和鳴，自然是要住一間房的。可實際上，兩人有夫妻之名，卻無夫妻之實。
謝雲閑此時才發現，她似乎已經接受了跟崔靈景住一個房間，睡一張床這件事，直至此時，他們身處異鄉，又要睡在一起了，都不覺得有何不對，反而潛意識裏認為是很自然的事。
她似乎已經習慣了跟崔靈景在一起。
這不一定是件好事。
謝雲閑心思打轉，好在崔靈景很自然，並沒有她想得這麽多，讓她少了點尷尬。
上回氣氛正好，兩人心疲力竭，便沒有計較那麽多，相擁而眠，一覺睡到天亮。
但也只是那一次。那次之後，雖少了兩個枕頭相隔，但兩人還是各睡各的，互不相擾。
謝雲閑不得不承認，在某些時刻，她和崔靈景的關系不知不覺間發生了變化，變得有些微妙，但兩人都默契地沒有戳破。
那日她枕著崔靈景的肩膀睡了一路，迷迷瞪瞪醒來，瞬間脊背挺直，不敢動彈。
定了一會，她才偷瞇著去瞄了一眼崔靈景，發現他也睡著了。
崔靈景眼睫長而密，唇薄而紅，面容平靜安寧。他的容貌是很好看的，有著女子的清秀，又不失男子的俊朗。
謝雲閑看了幾眼，又理直氣壯地靠著他的肩，小憩了一會。
崔靈景見她一動不動地站著，問：“不睡嗎？”
謝雲閑丟開滿腦子的胡思亂想，“確實有些困了。”
“早點休息，明日我們出去走走。”
謝雲閑高興道：“好啊！”
於是兩人換衣睡下，一夜未言。
奔波一路，謝雲閑陷入了沈沈的夢鄉。
-
“姐姐，我們去那邊看看。”
“霄兒，你慢點。”
“姐姐，你快看，那賣糖葫蘆的人又來了！哎，還有那鮎魚紙鳶——是不是長得有點像關秉良呀？”雙髻少女鈴鐺響般笑了起來，“不是說去放紙鳶嗎？我們買一個吧！”
“好好好，都買都買。但你如何帶回去？萬一被阿爹發現了，不就知道我們溜出來了？”
“買了再說！我去買，那邊人多，姐姐在這裏等我吧？”
“好，你可得小心點。”
花髻少女竄進川流不息的人群，如同一只飛舞的小雀。另一個少女則在原地等她，婷亭如玉，安靜怡人。
眼前一幕美好如畫卷，明知是夢，謝雲閑還是勾起了唇角。
少女一手拿著糖葫蘆，一手抓著紙鳶，興高采烈地往回走，遠遠卻望見等在原地的姐姐被人團團圍住。
為首男子將手伸向謝微芳，“你長得可真好看，姑娘芳齡幾何？”
謝微芳戒備地瞪著他，躲開他的手，“崔公子請自重。”
“你認得我？”那位崔公子露出驚喜神色，又問：“我怎麽沒見過你這樣的美人？你叫什麽名兒？家在何處？”
謝微芳不接話，“小女出自尋常人家，公子身份高貴，不必知道這貧賤之名。舍妹還在等我，小女先走一步了。”
與此同時，謝雲閑不管不顧沖上前，一把推開那人，用力過大，連糖葫蘆都掉落在地，滾了一地沙子。
“姐姐！我們走。”空了的手牽起謝微芳，將她拉走。
慶幸那些人並未阻攔，只是遠遠地望著她們離開。
畫面一轉，瞬息萬變。
“二姑娘您回來了！”
“出事了，二姑娘！”
“二姑娘……大姑娘她……”
謝雲閑覺得天翻地覆，一陣眩暈感襲來。
謝微芳躺在床上，雙目緊閉，無聲無息，安靜得仿佛一個沒有生氣的木偶。
“姐姐！”謝雲閑猛地睜眼，從夢中驚醒。
她驚魂未定地坐了起來，呼吸急促。
這是謝微芳離開後，謝雲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夢見她。
頭疼襲來，謝雲閑捂住腦袋。
崔靈景被她的動靜驚醒，下意識伸手去拉她，卻被謝雲閑躲開。
崔靈景聲輕如雲，掠過她心頭，“怎麽了？”
謝雲閑低低喘著氣。
崔靈景也坐了起來，睡眼惺忪，卻仍關心地向：“做噩夢了嗎？”
謝雲閑平覆了一會心情，回頭看他，故作輕松地笑了笑，“我出去走走，你睡吧。”
崔靈景嘴唇翕動，欲要開口，卻被謝雲閑攔下，“我一個人就行。”
說著，謝雲閑起身，披了件衣服，輕手輕腳走了出去。
崔靈景望著她離去的背影，目光悠長。
月落中庭，天風無雨。四周寂靜，謝雲閑孤身一人，不知去處，心中抹過一絲悲涼。
正楞神，身後響起極輕的腳步聲。
謝雲閑戒備心起，驀地回頭。
只見暗處悠悠走出一個青衣女子，步伐輕浮，飄然似仙，正朝她走來。她的目光未落到謝雲閑身上，而是望向天角那抹輕淡的月亮。
“姑娘，你相信因果報應嗎？”
謝雲閑聽見她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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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崔靈景所言是正確的。兩人隨意找了一處酒樓，前腳剛坐下，後腳崔昊水就來了。
樓下美人如雲，輕歌曼舞，絲竹之音不絕，崔昊水左擁右抱，與賓客談笑風生，好生熱鬧。
謝雲閑感嘆：“崔縣侯這生辰過得可真張揚。”
若在建康，受家族約束，被朝堂中人盯著，他必然不敢如此大張旗鼓。來了雍州，反倒沒那麽束手束腳。這麽一想，崔昊水被貶來雍州，於他而言，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崔靈景道：“他自小便是如此，弱冠之後，父親實在看不下去，不想讓他丟了家族臉面，就把他訓了一番，關了兩月禁閉，讓他去考取功名，他才收斂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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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雲閑對這位崔大公子的印象不怎麽好，或許是聽多了坊間傳聞。
提起功名，謝雲閑問：“你為何不去考學，不入世為官？以你的才學，不難吧。”
崔靈景輕笑：“樹大招風，我即便宅在家中與一堆木頭廝混，也有人盯著不是？”
人人都只看到崔氏麻雀變鳳凰、小家變大家的福瑞，卻不知這大家裏，也有小家瑣事，也分高低貴賤，也有苦悶煩憂。
謝雲閑為崔靈景的遭遇感慨十分，一擡眼，卻撞見了他眼底的笑。
“……”謝雲閑這才咂摸出什麽不對，“哎，敢情你不是在傷心難過，是在自誇自耀呢？”
崔靈景低笑著沒接話，給謝雲閑盛了碗羹，放在她面前，“夫人試試這個。”
“……”
謝雲閑無言，撿起那灑落一地的憐惜和同情，一點點塞回了心裏，心裏哼了一聲。
樓下又是一陣歡呼聲，崔昊水又說了什麽，引得賓客沸騰。
崔靈景給她夾了一筷子菜，嘆氣道：“他若過來，可不是一般的熱鬧。”
他話音剛落，樓下被環環圍住的崔昊水就動了，被擁簇著往前走。掌櫃的大聲吆喝著：“來來來——崔縣侯請上樓！誒誒，小心臺階！來人，快備好酒菜！”
沒過多久，崔昊水就挑起簾子，走了進來，直直走向他們這一桌。
看樣子是提前知道他們在這裏了。
兩人起身，向他問好：“崔縣侯。”
“不用這麽客氣！來來來，坐，都坐下！”崔昊水朗聲大笑。
崔昊水也在他們這桌坐下了，店裏夥計趕緊添了一副碗筷。
崔昊水看向崔靈景，“四弟來了怎麽也不跟我說一聲？”
謝雲閑心想，這不沒告訴您，您也知道了嗎？
崔靈景道：“才坐下不到半個時辰，飯菜還熱乎，您就來了，實在是來不及相告。”
“不礙事，我就問問，沒別的意思，四弟莫多想！明日乃我懸弧之辰，你們多待幾日，同我慶祝一番——哎，四弟，這幾日你們就到我侯府上住吧，有許多空房間，空著也是空著，我讓下人們打掃打掃。哎，來我府上，讓我好好招待你們，給你們接風洗塵，你們可別急著走！哦，對了對了，這位……”崔昊水目光轉向謝雲閑。
崔昊水酒氣纏身，兩頰微酡，嗓門極大，似有回響，又靠得極近，震得謝雲閑甚至有些耳鳴。
他指著謝雲閑，醉意慢慢泛上來，“這位便是……呃，四弟的夫人？叫、叫什麽來著？”
謝雲閑微笑道：“謝雲閑，‘寄顏雲霄閑’的雲閑。”
崔昊水一楞，眼神清明不少，“你、你說什麽？”
跟在他身旁的隨從提示道：“公子，這位是謝二姑娘，謝雲閑，崔四公子的夫人，先前跟您提過，您忘了？”
崔昊水陡然酒醒，“你，你就是謝雲閑？”
他一拍腦門，幹笑道：“哎，我這記性！喝酒就忘事！哈哈哈！”
“崔縣侯看起來很驚訝？”謝雲閑淺淺笑著，美目流轉。
崔昊水眼神往上撇，“啊，你長得有些眼熟，看錯了，看錯了。”
“崔縣侯說的是何人？我也覺得您有些面熟，像是多年前見過。”
崔昊水面色一僵，“你見過我？”
謝雲閑惋惜道：“可惜沒什麽印象了。”
“啊……哦……這樣……”原本還健談的崔昊水變得有些支吾。
謝雲閑面若朝霞，笑道：“不知崔縣侯生辰，沒有提前備好禮物……”
“不礙事，不礙事！來了就行！”
“崔縣侯吃過飯了嗎？可要跟我們一起？”
“啊，不用啦。”崔昊水拍拍衣服起身，方才還興致勃勃的他似乎有些掃興，“你們吃著吧，我去那邊走走！你們吃完了，我就讓人帶你們回去。”
謝雲閑不知自己說了什麽讓對方失了興致，但沒追問，也沒挽留。她道：“崔縣侯慢走。”
崔昊水走後，小二上前撤走了他的東西，隨後退下，只剩下崔靈景、謝雲閑、盧青和采薇四人。盧青全程淡漠站在一旁，顯然很不喜歡這位大公子。
謝雲閑支手撐著臉，夾起一塊菹送入口中，呢喃道：“我總覺得在哪見過這位崔縣侯。”
崔靈景直接點了出來：“他認識你。”
謝雲閑自然也看出來了。
崔昊水或許不一定見過她，但一定知道她……但他們毫無交集，崔昊水怎會知道她？
崔靈景見她發愁，便道：“見過也不奇怪。他以前行事乖張，常在建康城裏游蕩，招花惹草，崔凈風都不及他分毫。”
謝雲閑聽了崔靈景的話，笑了笑，沒說話，心底卻暗暗覺得奇怪。
……
兩人到縣府時，崔昊水還未回來，丫鬟領著他們進了一間幹凈寬闊的廂房。
丫鬟退下，房中只剩謝雲閑和崔靈景二人時，謝雲閑才隱隱感覺到不對。
她和崔靈景已結發為夫妻，在旁人眼裏琴瑟和鳴，自然是要住一間房的。可實際上，兩人有夫妻之名，卻無夫妻之實。
謝雲閑此時才發現，她似乎已經接受了跟崔靈景住一個房間，睡一張床這件事，直至此時，他們身處異鄉，又要睡在一起了，都不覺得有何不對，反而潛意識裏認為是很自然的事。
她似乎已經習慣了跟崔靈景在一起。
這不一定是件好事。
謝雲閑心思打轉，好在崔靈景很自然，並沒有她想得這麽多，讓她少了點尷尬。
上回氣氛正好，兩人心疲力竭，便沒有計較那麽多，相擁而眠，一覺睡到天亮。
但也只是那一次。那次之後，雖少了兩個枕頭相隔，但兩人還是各睡各的，互不相擾。
謝雲閑不得不承認，在某些時刻，她和崔靈景的關系不知不覺間發生了變化，變得有些微妙，但兩人都默契地沒有戳破。
那日她枕著崔靈景的肩膀睡了一路，迷迷瞪瞪醒來，瞬間脊背挺直，不敢動彈。
定了一會，她才偷瞇著去瞄了一眼崔靈景，發現他也睡著了。
崔靈景眼睫長而密，唇薄而紅，面容平靜安寧。他的容貌是很好看的，有著女子的清秀，又不失男子的俊朗。
謝雲閑看了幾眼，又理直氣壯地靠著他的肩，小憩了一會。
崔靈景見她一動不動地站著，問：“不睡嗎？”
謝雲閑丟開滿腦子的胡思亂想，“確實有些困了。”
“早點休息，明日我們出去走走。”
謝雲閑高興道：“好啊！”
於是兩人換衣睡下，一夜未言。
奔波一路，謝雲閑陷入了沈沈的夢鄉。
-
“姐姐，我們去那邊看看。”
“霄兒，你慢點。”
“姐姐，你快看，那賣糖葫蘆的人又來了！哎，還有那鮎魚紙鳶——是不是長得有點像關秉良呀？”雙髻少女鈴鐺響般笑了起來，“不是說去放紙鳶嗎？我們買一個吧！”
“好好好，都買都買。但你如何帶回去？萬一被阿爹發現了，不就知道我們溜出來了？”
“買了再說！我去買，那邊人多，姐姐在這裏等我吧？”
“好，你可得小心點。”
花髻少女竄進川流不息的人群，如同一只飛舞的小雀。另一個少女則在原地等她，婷亭如玉，安靜怡人。
眼前一幕美好如畫卷，明知是夢，謝雲閑還是勾起了唇角。
少女一手拿著糖葫蘆，一手抓著紙鳶，興高采烈地往回走，遠遠卻望見等在原地的姐姐被人團團圍住。
為首男子將手伸向謝微芳，“你長得可真好看，姑娘芳齡幾何？”
謝微芳戒備地瞪著他，躲開他的手，“崔公子請自重。”
“你認得我？”那位崔公子露出驚喜神色，又問：“我怎麽沒見過你這樣的美人？你叫什麽名兒？家在何處？”
謝微芳不接話，“小女出自尋常人家，公子身份高貴，不必知道這貧賤之名。舍妹還在等我，小女先走一步了。”
與此同時，謝雲閑不管不顧沖上前，一把推開那人，用力過大，連糖葫蘆都掉落在地，滾了一地沙子。
“姐姐！我們走。”空了的手牽起謝微芳，將她拉走。
慶幸那些人並未阻攔，只是遠遠地望著她們離開。
畫面一轉，瞬息萬變。
“二姑娘您回來了！”
“出事了，二姑娘！”
“二姑娘……大姑娘她……”
謝雲閑覺得天翻地覆，一陣眩暈感襲來。
謝微芳躺在床上，雙目緊閉，無聲無息，安靜得仿佛一個沒有生氣的木偶。
“姐姐！”謝雲閑猛地睜眼，從夢中驚醒。
她驚魂未定地坐了起來，呼吸急促。
這是謝微芳離開後，謝雲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夢見她。
頭疼襲來，謝雲閑捂住腦袋。
崔靈景被她的動靜驚醒，下意識伸手去拉她，卻被謝雲閑躲開。
崔靈景聲輕如雲，掠過她心頭，“怎麽了？”
謝雲閑低低喘著氣。
崔靈景也坐了起來，睡眼惺忪，卻仍關心地向：“做噩夢了嗎？”
謝雲閑平覆了一會心情，回頭看他，故作輕松地笑了笑，“我出去走走，你睡吧。”
崔靈景嘴唇翕動，欲要開口，卻被謝雲閑攔下，“我一個人就行。”
說著，謝雲閑起身，披了件衣服，輕手輕腳走了出去。
崔靈景望著她離去的背影，目光悠長。
月落中庭，天風無雨。四周寂靜，謝雲閑孤身一人，不知去處，心中抹過一絲悲涼。
正楞神，身後響起極輕的腳步聲。
謝雲閑戒備心起，驀地回頭。
只見暗處悠悠走出一個青衣女子，步伐輕浮，飄然似仙，正朝她走來。她的目光未落到謝雲閑身上，而是望向天角那抹輕淡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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