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欒春和江承舟聊到快十點，才從書房出來。
林菁問他們要不要在這裏住下，他們說有正事要回家去辦。
江司庭都打算睡了，這麽晚能有什麽正事，林菁只好讓他們少加班多註意休息。
兩個人湊近彼此說了些悄悄話，欒春笑得花枝亂顫。回過神來也讓兩位長輩早點休息。
這之後，兩人手拉手走出了江家大門。
林菁一臉欣慰地回到臥房，“司庭，我發現小春和小舟好像和好了呢，他們看上去比以前更要好了。”
江司庭從書籍裏面擡眼，“他們一直很要好，只是兩個人都蒙在鼓裏。”
林菁依然很開心，一邊用精華液敷臉，一邊嘀咕“難怪我們也被蒙在鼓裏”。
-
欒春知道應該用什麽方式跟南嘉峪告別——讓那條被丟在衣櫃角落裏的婚紗重見天日。
她始終沒有去修改這條裙子的尺碼，上身的時候，真的就像江承舟說的那樣，大了兩個尺碼。
她找出幾個大別針收腰，參照PW（婚紗品牌）官網模特的妝容，把頭發束起來，紮上頭紗。對著鏡子想了一會兒，還是把臉上的妝卸掉，換成十六歲化過的、那種“粗制濫造”的素顏妝。
最後，她披上從同學那裏借到的校服外套，胸前和袖口上都繡著“水川中學”的字樣。給南嘉峪發條消息，讓他今天早點回家。
南嘉峪收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提著剛從海鮮時常淘到的新鮮海貨，站在南家門口。
對於他來說，不過是再不普通不過的一個周五下午，收到心愛的女孩發來的消息，他開心地打開家門，想要給她一個驚喜。
他把那些海貨倒進廚房的水池裏，做一些簡單的處理。然後輕手輕腳地來到欒春的房間，他打開門，驚呆在原地。
欒春從梳妝鏡裏看到南嘉峪的臉，瞳仁也大了一圈，但很快她起身，提著裙擺走到南嘉峪面前。
“不是說婚紗要給我驚喜嗎？我假裝沒看見。”南嘉峪試圖把門再關上，被欒春扒住門邊。
“不會有驚喜了。這是我最後一次穿給你看。”欒春說著，把另一套校服遞給南嘉峪，“走吧，我們回到2011年。”
兩只把門的手同時松掉，門縫自然地擴開。
南嘉峪停半空中的手遲疑著，目光從校服緩緩移到欒春身上，他再細看一眼她的妝容和肩上的校服，咽動喉頭，煽動睫毛遮掉上半邊眼睛，接過衣服的手徒然攥緊。
他一句話也沒說，轉過身去。
欒春把南嘉峪拉進房間，從桌上抽了紙巾遞給他，迎頭看他，目光果然撞上他越來越紅的眼眶。
南嘉峪知道她的意思。回到2011年，回到只有欒春一廂情願想嫁給南嘉峪的時候。
他接過紙巾撂在一邊，“你先出去吧，我換好衣服出來。”
欒春把房間留給南嘉峪。她關上門，卻還是有些放心不下地靠在門板上。果然，沒過多久，裏面就傳來低低的啜泣聲。
在她印象裏，南嘉峪好像從來沒有這樣哭過。也許只是從來沒有被她撞見過。
她一直耐心等到那個聲音逐漸平緩、消失，才敲了敲門，“南嘉峪，你那個時候，到底為什麽要為我打架？”
-
2011年，欒春在水川中學讀高二年級。
這天，她又因為在課堂上睡覺，被歷史老師“抓”到辦公室抄教案。
沒過多久，一群打架的男生被年級主任推進辦公室，訓了一頓之後，讓他們罰站。
這種事情常有，大概就跟欒春被罰抄教案的次數差不多，她幾乎次次都能撞見，每次都假裝寫字，實則默默偷聽那些男生瞎編打架理由。
有的理由莫名其妙，“我頭發黑染黃發，會被罰，他頭發黃染黑發，憑什麽不被罰”，“他長得太好笑了，班花每次看見他都笑，所以我看見他就煩”，“他的水瓶會漏水，每天要打好多次水，害我浪費很多時間排隊”……
有的也很簡單粗暴，“他罵我媽”、“他走路踩到我的腳”、“他的鞋比我貴”、“他打球太爛了”、“他有狐臭”……
這些理由總是能把欒春逗笑，成為她在辦公室的唯一樂趣。
這天，她照常偷聽主任對這些男生問話。
“南嘉峪，你是從重點初中轉過來的，我真是沒想到，有一天你會被拉到這裏，跟他們站在一起。說吧，為什麽打架？”
“因為他說‘讀書沒用’。”
欒春第一次被一句話吸引過去看講話的人。
他很高挑，勾著背站在那裏，跟老師視線平齊的眼裏裝滿了痞氣，刺球一樣的頭發、刺球一樣的性格。
主任把目光投向另外幾個男生，“你們說了嗎？”剩下的人面對老師的問話，當然是否認。
“沒說？”南嘉峪握起拳頭，眼神發狠地把剩下幾個人盯了個遍，最後他還是放下了手，“你最好是真的沒說。”
“就算他們說了，你用暴力說服他們，跟他們又有什麽區別？”
“我媽就是這麽教育我的。老師不也是這麽教育學生的嗎？”
年級主任的臉上出現了一絲羞愧，但很快惱羞成怒，罵他們“打架就是不對”，讓他們在辦公室好好反省，寫完檢討才可以回家。
南嘉峪在主任離開辦公室之後，很快挺起胸膛，恢覆用鼻子看人的神情，睥睨身邊的幾個男生。等他註意到趴伏在書桌上的瘦小身影，欒春已經低頭繼續抄寫了。
他幾個跨步就走到欒春身邊，搬起她身後的椅子，挪到她旁邊，問她借筆。
欒春把她手裏這支遞給南嘉峪，然後從抽屜裏找了一支新的，繼續寫。
南嘉峪掃了一眼欒春寫的內容，“這有什麽好抄的。課堂上不都講過嗎？”
欒春友善地看他，“因為我沒聽課。”
南嘉峪自來熟地湊到她面前，嘴角揚得很高，“我聽了，我給你講課，你幫我寫檢討，怎麽樣？”
欒春偏著頭模仿他的笑，“滾。”
南嘉峪抽走她手臂壓著的教案，丟到幾個已經開始寫檢討的男生面前，“一百塊，一人一句幫她抄完。”從口袋裏掏出錢留在桌上。
看那些男生開始抄東西，南嘉峪再坐回到欒春身邊，“現在可以幫我寫檢討了？”
“你再花一百，讓他們幫你寫，不就好了？”欒春把筆丟回抽屜，站起身就打算走。
南嘉峪扯住她的校服袖子，“哎，你都不報答我的嗎？”
欒春抽開手，一臉習以為常的樣子，“報答什麽？你不是要追我？”
南嘉峪瞇起眼眸，舔一下後槽牙，沒有接話，只看著欒春轉身走掉。他把玩著手裏的筆，目光緊跟著她的腳步，然後悄悄把這支筆收進口袋。
剩下幾個男生開始竊竊私語。
幾天後，“南嘉峪喜歡欒春”的流言傳遍整個年級，每天都有人去問欒春，南嘉峪追到她了沒有。
在年級主任含沙射影地發表講話說“不要早戀”之後，南嘉峪又把流言的始作俑者打了一頓，這次打得人家一個星期不敢來上學，還揚言說誰再造謠就把ta送進派出所。
後來，再也沒有人敢說“南嘉峪喜歡欒春”，也沒有人會因為“南嘉峪”去打擾欒春。
再之後，因為游予君和南嘉峪是藝考班的同學，欒春跟南嘉峪再次熟悉起來，成為朋友。
欒春還是會在辦公室遇到南嘉峪。
只是，她從“抄歷史教案”，變成了“補數學作業”。而他，從“跟人打架罰站”，變成了“幫老師批改試卷”。
不過，她每次還是會問他，“今天有沒有一百塊錢？找人幫我補作業。”
-
“當然是因為喜歡你。”
南嘉峪打開房門，已經換好了水川中學的校服，他還用手掌掃了一下自己的頭發，問欒春，“要不要去剪個頭發？我現在頭發比那時候要長。”
欒春挽住他的手臂，“不需要，我覺得現在這樣就很帥。不過，你真的那麽早就開始喜歡我了嗎？”
“那麽小的時候，確實不好說，但是，你那個轉身我真的惦記了很多年，”南嘉峪瞇起眼眸，在為接下來的話措辭。
“我真的，從來沒有見過像你一樣，在那個年紀、那麽漂亮、又那麽反骨的女生。很多漂亮的女生都很乖，哪怕她本性不乖，也會裝乖，但你不會。”
欒春沒有接著南嘉峪的話茬去說，每個人眼裏的她都有所不同，她不會去糾正這些東西，她只是歪著頭看向南嘉峪，“你記得你給我花過多少個一百塊嗎？”
南嘉峪搖搖頭。
欒春擡起手比劃一個手勢，拇指和食指展開，正對南嘉峪的太陽穴，“八個。但我後來把二百八悄悄塞進了你的書包裏，所以你當時一共給我花了五百二。哈哈哈，是不是有點無聊？”
南嘉峪卻捏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槍口”對準他的心臟，“我要是早點察覺你的心意就好了。那張傳遍整個年級的、你在江承舟肩上睡覺的畫，你還記得吧？那時候，我以為你會更喜歡他。”
換做是以前的欒春，會立刻反駁他說“傻瓜，我那時候只喜歡你好不好”。但是，現在的欒春……她點點頭挑起眉尾說，“是啊，我要是從那時候開始喜歡他就好了。”
南嘉峪剜她一眼，“拜托，大小姐，你現在身上穿著的可是我的婚紗耶！好歹遷就一下我的感受吧，就今天而已。”
欒春掀眼看向南嘉峪，再收回目光，“我總要，給你一個討厭我的支點吧。”
兩個人抵達地下車庫，南嘉峪替欒春提起裙擺，牽著她坐進車裏，單膝跪在地上，幫她把裙擺一點一點收進車裏。
他知道，他永遠無法討厭她。
-
“婚禮”最後在水川中學的體育館裏舉行。
至於為什麽是體育館——
“之前學校所有重大活動都在體育館裏舉辦。優秀學生表彰的時候，還會鋪紅地毯，從門口鋪到臺上。”
欒春的手臂一揮，那條記憶之中的紅毯立刻就出現在兩人面前，從體育館門口一路蔓延到主席臺上。
“你們戴著胸花、或舉著獎杯，從學生中間走上領獎臺，但我腦子裏響起的是婚禮進行曲。”
他們的校服外套是改版以後的小西裝，男生戴上胸花非常像結婚的新郎。
“但是，我當年聽過的課太少了，默默努力了好幾個暑假，被江承舟耳提面命地補課，還是沒辦法跟你一起走上這條紅毯。”
欒春聳聳肩，盡管說著遺憾的話，但她顯然已經完全釋懷，只當作笑談。
南嘉峪沒有當作笑談。他讓欒春在體育館等他，從教研室借來了紅毯，找校工跟他一起把紅毯鋪好，還從倉庫裏找來了胸花在胸前別好。
回到體育館，南嘉峪連接館內的音響設備。選擇音樂的時候，他點開《婚禮進行曲》又立刻暫停，下一秒就換成了《夢中的婚禮》。
音樂響起的時候，紅毯邊的欒春楞了楞，之後，她主動走向南嘉峪，誇他的曲子選得很好。
這的的確確是她夢中的場景。即使她從來沒有想過，十二年之後的今天，她真的可以跟南嘉峪一起站上這條紅毯。
兩個人手挽著手，一起在《夢中的婚禮》之中，滿足彼此十六歲的夢。
最後，南嘉峪把他的胸花取下來，別到欒春胸前。這是水川中學優秀學生表彰時候的慣例。
他抿唇勾出難看的笑容，對她說，“恭喜欒春同學，榮獲‘南嘉峪此生最愛的女人’獎章，從‘南嘉峪’這裏畢業了。從此以後，你去江承舟那裏繼續學習吧。”
欒春看著面前這個永遠的壞男孩，還是把“幼稚”兩個字放在心裏。
緊閉的體育館大門，在這時，忽然被人推開。欒春和南嘉峪的註意力都被吸引過去。
一個職業裝女人探出上半身朝這邊望了一眼，她撐手大方推門進來，另一只手裏挽著的男人也被她拉進門。她扭頭跟那人講，“我就說這裏有好戲看。”
說完，她邊鼓掌款步邁近主席臺，在臺前停下，仰頭看向欒春，“欒董，婚禮錄像拍得很有創意嘛，讓人很想旁觀啊~”
是唐蕖慣用的夾腔說話方式。她身邊的陌生男人，低頭跟她耳語，應該是在確認什麽。欒春猜測這人就是唐蕖的丈夫。
“這麽有創意的想法，發到公司群裏跟大家分享一下怎麽樣？”唐蕖邊說邊掏出手機拍照，“欒董不是一直跟員工很親近嘛，二婚這種事情肯定也要分享的，對吧？”
南嘉峪反應很快，唐蕖擡手他就擋住了欒春的臉。
一旁的男人攬住唐蕖的肩膀，“在這種地方拍婚禮錄像，有點寒酸吧。比起我跟小蕖結婚的時候，差遠了。本來以為欒女士欠債是謠言，現在看來圈子裏傳的都是真的了。”
欒春冷著臉，她不太想搭理這些瘋話。南嘉峪的反應比她更強烈，一副要上去跟兩人幹架的樣子。欒春攔下他，笑對唐蕖，一臉風輕雲淡，“你想發就發好了。”
唐蕖收了手機，目光落到南嘉峪臉上，“喲，這不是給公司拍宣傳片的南導嗎？片子一個月過去了還沒看見上線，你們怕不是打著宣傳片的幌子，貪汙公司的錢吧？”
“畢竟人家欠了債，挪一點公款也正常。再說，光岸不都是她們欒家的，這種操作也常見。”
這兩人倒還挺般配。欒春斂眸看著面前的一對璧人，要不怎麽說有個詞叫“狼狽為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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欒春和江承舟聊到快十點，才從書房出來。
林菁問他們要不要在這裏住下，他們說有正事要回家去辦。
江司庭都打算睡了，這麽晚能有什麽正事，林菁只好讓他們少加班多註意休息。
兩個人湊近彼此說了些悄悄話，欒春笑得花枝亂顫。回過神來也讓兩位長輩早點休息。
這之後，兩人手拉手走出了江家大門。
林菁一臉欣慰地回到臥房，“司庭，我發現小春和小舟好像和好了呢，他們看上去比以前更要好了。”
江司庭從書籍裏面擡眼，“他們一直很要好，只是兩個人都蒙在鼓裏。”
林菁依然很開心，一邊用精華液敷臉，一邊嘀咕“難怪我們也被蒙在鼓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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欒春知道應該用什麽方式跟南嘉峪告別——讓那條被丟在衣櫃角落裏的婚紗重見天日。
她始終沒有去修改這條裙子的尺碼，上身的時候，真的就像江承舟說的那樣，大了兩個尺碼。
她找出幾個大別針收腰，參照PW（婚紗品牌）官網模特的妝容，把頭發束起來，紮上頭紗。對著鏡子想了一會兒，還是把臉上的妝卸掉，換成十六歲化過的、那種“粗制濫造”的素顏妝。
最後，她披上從同學那裏借到的校服外套，胸前和袖口上都繡著“水川中學”的字樣。給南嘉峪發條消息，讓他今天早點回家。
南嘉峪收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提著剛從海鮮時常淘到的新鮮海貨，站在南家門口。
對於他來說，不過是再不普通不過的一個周五下午，收到心愛的女孩發來的消息，他開心地打開家門，想要給她一個驚喜。
他把那些海貨倒進廚房的水池裏，做一些簡單的處理。然後輕手輕腳地來到欒春的房間，他打開門，驚呆在原地。
欒春從梳妝鏡裏看到南嘉峪的臉，瞳仁也大了一圈，但很快她起身，提著裙擺走到南嘉峪面前。
“不是說婚紗要給我驚喜嗎？我假裝沒看見。”南嘉峪試圖把門再關上，被欒春扒住門邊。
“不會有驚喜了。這是我最後一次穿給你看。”欒春說著，把另一套校服遞給南嘉峪，“走吧，我們回到2011年。”
兩只把門的手同時松掉，門縫自然地擴開。
南嘉峪停半空中的手遲疑著，目光從校服緩緩移到欒春身上，他再細看一眼她的妝容和肩上的校服，咽動喉頭，煽動睫毛遮掉上半邊眼睛，接過衣服的手徒然攥緊。
他一句話也沒說，轉過身去。
欒春把南嘉峪拉進房間，從桌上抽了紙巾遞給他，迎頭看他，目光果然撞上他越來越紅的眼眶。
南嘉峪知道她的意思。回到2011年，回到只有欒春一廂情願想嫁給南嘉峪的時候。
他接過紙巾撂在一邊，“你先出去吧，我換好衣服出來。”
欒春把房間留給南嘉峪。她關上門，卻還是有些放心不下地靠在門板上。果然，沒過多久，裏面就傳來低低的啜泣聲。
在她印象裏，南嘉峪好像從來沒有這樣哭過。也許只是從來沒有被她撞見過。
她一直耐心等到那個聲音逐漸平緩、消失，才敲了敲門，“南嘉峪，你那個時候，到底為什麽要為我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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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欒春在水川中學讀高二年級。
這天，她又因為在課堂上睡覺，被歷史老師“抓”到辦公室抄教案。
沒過多久，一群打架的男生被年級主任推進辦公室，訓了一頓之後，讓他們罰站。
這種事情常有，大概就跟欒春被罰抄教案的次數差不多，她幾乎次次都能撞見，每次都假裝寫字，實則默默偷聽那些男生瞎編打架理由。
有的理由莫名其妙，“我頭發黑染黃發，會被罰，他頭發黃染黑發，憑什麽不被罰”，“他長得太好笑了，班花每次看見他都笑，所以我看見他就煩”，“他的水瓶會漏水，每天要打好多次水，害我浪費很多時間排隊”……
有的也很簡單粗暴，“他罵我媽”、“他走路踩到我的腳”、“他的鞋比我貴”、“他打球太爛了”、“他有狐臭”……
這些理由總是能把欒春逗笑，成為她在辦公室的唯一樂趣。
這天，她照常偷聽主任對這些男生問話。
“南嘉峪，你是從重點初中轉過來的，我真是沒想到，有一天你會被拉到這裏，跟他們站在一起。說吧，為什麽打架？”
“因為他說‘讀書沒用’。”
欒春第一次被一句話吸引過去看講話的人。
他很高挑，勾著背站在那裏，跟老師視線平齊的眼裏裝滿了痞氣，刺球一樣的頭發、刺球一樣的性格。
主任把目光投向另外幾個男生，“你們說了嗎？”剩下的人面對老師的問話，當然是否認。
“沒說？”南嘉峪握起拳頭，眼神發狠地把剩下幾個人盯了個遍，最後他還是放下了手，“你最好是真的沒說。”
“就算他們說了，你用暴力說服他們，跟他們又有什麽區別？”
“我媽就是這麽教育我的。老師不也是這麽教育學生的嗎？”
年級主任的臉上出現了一絲羞愧，但很快惱羞成怒，罵他們“打架就是不對”，讓他們在辦公室好好反省，寫完檢討才可以回家。
南嘉峪在主任離開辦公室之後，很快挺起胸膛，恢覆用鼻子看人的神情，睥睨身邊的幾個男生。等他註意到趴伏在書桌上的瘦小身影，欒春已經低頭繼續抄寫了。
他幾個跨步就走到欒春身邊，搬起她身後的椅子，挪到她旁邊，問她借筆。
欒春把她手裏這支遞給南嘉峪，然後從抽屜裏找了一支新的，繼續寫。
南嘉峪掃了一眼欒春寫的內容，“這有什麽好抄的。課堂上不都講過嗎？”
欒春友善地看他，“因為我沒聽課。”
南嘉峪自來熟地湊到她面前，嘴角揚得很高，“我聽了，我給你講課，你幫我寫檢討，怎麽樣？”
欒春偏著頭模仿他的笑，“滾。”
南嘉峪抽走她手臂壓著的教案，丟到幾個已經開始寫檢討的男生面前，“一百塊，一人一句幫她抄完。”從口袋裏掏出錢留在桌上。
看那些男生開始抄東西，南嘉峪再坐回到欒春身邊，“現在可以幫我寫檢討了？”
“你再花一百，讓他們幫你寫，不就好了？”欒春把筆丟回抽屜，站起身就打算走。
南嘉峪扯住她的校服袖子，“哎，你都不報答我的嗎？”
欒春抽開手，一臉習以為常的樣子，“報答什麽？你不是要追我？”
南嘉峪瞇起眼眸，舔一下後槽牙，沒有接話，只看著欒春轉身走掉。他把玩著手裏的筆，目光緊跟著她的腳步，然後悄悄把這支筆收進口袋。
剩下幾個男生開始竊竊私語。
幾天後，“南嘉峪喜歡欒春”的流言傳遍整個年級，每天都有人去問欒春，南嘉峪追到她了沒有。
在年級主任含沙射影地發表講話說“不要早戀”之後，南嘉峪又把流言的始作俑者打了一頓，這次打得人家一個星期不敢來上學，還揚言說誰再造謠就把ta送進派出所。
後來，再也沒有人敢說“南嘉峪喜歡欒春”，也沒有人會因為“南嘉峪”去打擾欒春。
再之後，因為游予君和南嘉峪是藝考班的同學，欒春跟南嘉峪再次熟悉起來，成為朋友。
欒春還是會在辦公室遇到南嘉峪。
只是，她從“抄歷史教案”，變成了“補數學作業”。而他，從“跟人打架罰站”，變成了“幫老師批改試卷”。
不過，她每次還是會問他，“今天有沒有一百塊錢？找人幫我補作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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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是因為喜歡你。”
南嘉峪打開房門，已經換好了水川中學的校服，他還用手掌掃了一下自己的頭發，問欒春，“要不要去剪個頭發？我現在頭發比那時候要長。”
欒春挽住他的手臂，“不需要，我覺得現在這樣就很帥。不過，你真的那麽早就開始喜歡我了嗎？”
“那麽小的時候，確實不好說，但是，你那個轉身我真的惦記了很多年，”南嘉峪瞇起眼眸，在為接下來的話措辭。
“我真的，從來沒有見過像你一樣，在那個年紀、那麽漂亮、又那麽反骨的女生。很多漂亮的女生都很乖，哪怕她本性不乖，也會裝乖，但你不會。”
欒春沒有接著南嘉峪的話茬去說，每個人眼裏的她都有所不同，她不會去糾正這些東西，她只是歪著頭看向南嘉峪，“你記得你給我花過多少個一百塊嗎？”
南嘉峪搖搖頭。
欒春擡起手比劃一個手勢，拇指和食指展開，正對南嘉峪的太陽穴，“八個。但我後來把二百八悄悄塞進了你的書包裏，所以你當時一共給我花了五百二。哈哈哈，是不是有點無聊？”
南嘉峪卻捏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槍口”對準他的心臟，“我要是早點察覺你的心意就好了。那張傳遍整個年級的、你在江承舟肩上睡覺的畫，你還記得吧？那時候，我以為你會更喜歡他。”
換做是以前的欒春，會立刻反駁他說“傻瓜，我那時候只喜歡你好不好”。但是，現在的欒春……她點點頭挑起眉尾說，“是啊，我要是從那時候開始喜歡他就好了。”
南嘉峪剜她一眼，“拜托，大小姐，你現在身上穿著的可是我的婚紗耶！好歹遷就一下我的感受吧，就今天而已。”
欒春掀眼看向南嘉峪，再收回目光，“我總要，給你一個討厭我的支點吧。”
兩個人抵達地下車庫，南嘉峪替欒春提起裙擺，牽著她坐進車裏，單膝跪在地上，幫她把裙擺一點一點收進車裏。
他知道，他永遠無法討厭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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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最後在水川中學的體育館裏舉行。
至於為什麽是體育館——
“之前學校所有重大活動都在體育館裏舉辦。優秀學生表彰的時候，還會鋪紅地毯，從門口鋪到臺上。”
欒春的手臂一揮，那條記憶之中的紅毯立刻就出現在兩人面前，從體育館門口一路蔓延到主席臺上。
“你們戴著胸花、或舉著獎杯，從學生中間走上領獎臺，但我腦子裏響起的是婚禮進行曲。”
他們的校服外套是改版以後的小西裝，男生戴上胸花非常像結婚的新郎。
“但是，我當年聽過的課太少了，默默努力了好幾個暑假，被江承舟耳提面命地補課，還是沒辦法跟你一起走上這條紅毯。”
欒春聳聳肩，盡管說著遺憾的話，但她顯然已經完全釋懷，只當作笑談。
南嘉峪沒有當作笑談。他讓欒春在體育館等他，從教研室借來了紅毯，找校工跟他一起把紅毯鋪好，還從倉庫裏找來了胸花在胸前別好。
回到體育館，南嘉峪連接館內的音響設備。選擇音樂的時候，他點開《婚禮進行曲》又立刻暫停，下一秒就換成了《夢中的婚禮》。
音樂響起的時候，紅毯邊的欒春楞了楞，之後，她主動走向南嘉峪，誇他的曲子選得很好。
這的的確確是她夢中的場景。即使她從來沒有想過，十二年之後的今天，她真的可以跟南嘉峪一起站上這條紅毯。
兩個人手挽著手，一起在《夢中的婚禮》之中，滿足彼此十六歲的夢。
最後，南嘉峪把他的胸花取下來，別到欒春胸前。這是水川中學優秀學生表彰時候的慣例。
他抿唇勾出難看的笑容，對她說，“恭喜欒春同學，榮獲‘南嘉峪此生最愛的女人’獎章，從‘南嘉峪’這裏畢業了。從此以後，你去江承舟那裏繼續學習吧。”
欒春看著面前這個永遠的壞男孩，還是把“幼稚”兩個字放在心裏。
緊閉的體育館大門，在這時，忽然被人推開。欒春和南嘉峪的註意力都被吸引過去。
一個職業裝女人探出上半身朝這邊望了一眼，她撐手大方推門進來，另一只手裏挽著的男人也被她拉進門。她扭頭跟那人講，“我就說這裏有好戲看。”
說完，她邊鼓掌款步邁近主席臺，在臺前停下，仰頭看向欒春，“欒董，婚禮錄像拍得很有創意嘛，讓人很想旁觀啊~”
是唐蕖慣用的夾腔說話方式。她身邊的陌生男人，低頭跟她耳語，應該是在確認什麽。欒春猜測這人就是唐蕖的丈夫。
“這麽有創意的想法，發到公司群裏跟大家分享一下怎麽樣？”唐蕖邊說邊掏出手機拍照，“欒董不是一直跟員工很親近嘛，二婚這種事情肯定也要分享的，對吧？”
南嘉峪反應很快，唐蕖擡手他就擋住了欒春的臉。
一旁的男人攬住唐蕖的肩膀，“在這種地方拍婚禮錄像，有點寒酸吧。比起我跟小蕖結婚的時候，差遠了。本來以為欒女士欠債是謠言，現在看來圈子裏傳的都是真的了。”
欒春冷著臉，她不太想搭理這些瘋話。南嘉峪的反應比她更強烈，一副要上去跟兩人幹架的樣子。欒春攔下他，笑對唐蕖，一臉風輕雲淡，“你想發就發好了。”
唐蕖收了手機，目光落到南嘉峪臉上，“喲，這不是給公司拍宣傳片的南導嗎？片子一個月過去了還沒看見上線，你們怕不是打著宣傳片的幌子，貪汙公司的錢吧？”
“畢竟人家欠了債，挪一點公款也正常。再說，光岸不都是她們欒家的，這種操作也常見。”
這兩人倒還挺般配。欒春斂眸看著面前的一對璧人，要不怎麽說有個詞叫“狼狽為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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