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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011.水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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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011.水東村

陽光從窗簾溜進來,在地板上落下金色的腳印。一步一步踩到欒春臉上。

她撐開眼皮,被窗外的陽光晃了一下眼。

一邊擡手遮眼,一邊翻身向另一邊,伸長了手臂去摸手機。

點亮屏幕,上面赫然顯示一串數字“10:52”,下面掛著各種微信消息和未接電話。

她徹底清醒,一口氣從床上坐起來。

一眼就看到,身邊的枕頭和床鋪被整理得一絲不茍,褶皺和頭發都沒有。

被江承舟抱回房間、懇求他留下、扒拉著他睡覺的畫面,一股腦竄進她的腦海裏。她居然什麽都沒做,就跟江承舟清清白白睡了一晚上!

難為這家夥了。

欒春一邊刷牙,一邊回覆微信消息,吐掉泡沫的時候,她看向鏡子裏氣色變好的自己。感覺換個發型就能年輕十歲。

看來睡前不做,也能睡得香。不過她忽然想起來,十年前,她就睡眠不太好,都靠白天借江承舟的肩膀補覺。該不會這家夥才是她能睡好的關鍵吧?

為了報答江承舟,她迅速完成換衣洗漱,抱著小區門口買的早午餐,坐上了去光岸的出租車。她在車上吃完早餐,又化好妝,車就差不多抵達目的地。

欒春第二次來到光岸,沒想到前臺女孩的臺詞都一樣。“江總去工廠了,人不在公司。”

不過,這只是個開場白,她接下去說,“嘿嘿,今天就由我帶小春姐入駐啦!”她說到這裏就喜形於色,興奮地開始跟欒春介紹自己。

欒春被女孩帶路,一邊不忘聊工廠的事情,“我記得你上回說,他每個季度去一次。這次去的是另一個廠嗎?”

“不是哦,這次好像是廠裏出事了。不過具體什麽事,我也不清楚。老板是不會跟我講這種事的。我今天的任務就是把小春姐安排妥當!”

女孩把欒春帶到江承舟的辦公室,欒春已經知道這個小女孩叫蘇脆,她是公司的人事專員兼職前臺。酥脆的脆,而不是翠花的翠。她自己這麽介紹的。

蘇脆給欒春倒水,向她解釋說:“小春姐,你的工位還沒安排好,老板說,你就先在這裏湊合一下。有什麽問題可以隨時私我~”

欒春含笑接過水,“我的工位不用特地安排,隨便一張桌子就可以。盡量按照現有的格局安排,別讓老員工挪座位。”

“嗚嗚嗚,小春姐你真是太好了!我正在為這事發愁呢!”蘇脆一臉感激涕零。

兩人聊了幾句閑天之後,蘇脆就離開了。

欒春把辦公的東西都拿出來,擺放在桌上,開始不緊不慢地喝水。目光越過紙杯,一下子被門邊那個玻璃展櫃吸引。

一人高的L型玻璃展櫃裏,全是各式各樣的零件和光伏玻璃。以某種內在統一的方式排開,明明是不同風格的零件卻有整齊的美感。

兩邊墻上掛滿了她看不懂的設計圖紙,極具個人色彩的圖紙,不像是出自理科生、更像是出自藝術家之手,很有格調。

江承舟到底是個怎樣的人?欒春又一次好奇。這真是一座“橫看成嶺側成峰”的冰山。她端著水杯在這面墻前面觀賞了好一會兒。

喝完那杯水,欒春開始給蘇脆發消息:

“(緊急)村裏工廠的資料、相關負責人的微信。(次要)公司的人員組織信息、入職培訓信息。麻煩你了,盡量快些。”

“好嘞!”對面答應得十分爽快。

蘇脆離開不到一小時,剛才提到的資料就全部進了欒春的郵箱。她不禁再次感慨光岸人的執行力。

欒春從工廠的資料裏提取出“水東光伏材料廠”、“水東村”的信息。

今天就先從這個水東村入手。

她給水東村的村委會打了個電話,說她是水川大學的研究生,想報水川的選調生,正在各個村裏做考察,詢問水東村是否方便。

本來也是探探口風,沒想到接電話的人正好就是村支書,欣然同意了她的來訪。

於是,她直接定位到水東村村委會,叫了一輛網約車過去。

沒有什麽比實地考察來得更直接。

欒春在優衣庫買了一套衛衣和牛仔褲換上,把頭發梳成兩個麻花辮,卸了妝,又架上眼鏡,挎包換成雙肩背包。

斯文的學生氣撲面而來。

“丫頭,你好像我那在城裏念大學的侄女。看著親切得很。”

這是村長見她,說的第一句話。村長年過五旬,濃眉大眼,看起來一臉兇相,說起話來卻和藹可親。

“欸,人家女孩子美得各有千秋。咱們村長見哪個大學生都說像他侄女,他就是想跟你們拉近關系,你別介意啊!”旁邊村支書趕忙解釋,這樣子像極了驚弓之鳥。

怕是村長的話惹過不少女孩生氣。

不過,欒春並不生氣。在她看來,這話是對她這身裝扮的高度肯定。

“村長挺平易近人的。我不介意。村支書你也很會講話,年輕有為的。”欒春對著二人微笑,大方走上他們開過來接她的車。

村支書是典型的大學生村官,活潑朝氣,愛活躍氣氛,跟欒春話題比較多。村長憨厚一些,講話直接,透著鄉土氣的幽默。

一路上車裏氛圍和諧,直到車開到村委會門口。

吵嚷的罵聲從村委大院的墻裏竄出來,一股怒氣洩到墻外。

村長和村支書一下子就面色凝重起來,車裏驟然安靜。

幾人先後下車。欒春跟在兩個男人後面,進了村委大院。

院內兩個女人吵得面色通紅,不是旁邊一個年輕姑娘拉著,她們就要打起來。年輕姑娘看到他們一行人,趕緊向村長投來求助的目光。

村長見勢上前去阻止,村支書把欒春往樓裏面帶。

村支書說要先帶欒春在村委會逛一下,再帶她去村裏幾個果園、工廠看看。欒春敷衍著他的話,頻頻回頭看吵架的人。

見欒春心不在焉,村支書索性也放棄遮掩,直接跟她講起來院裏吵架的事情。

“剛才那個勸架的是我們辦公室主任。吵架的是村裏王姐和張姐。兩人都是王家兄弟的媳婦,算是妯娌關系。互相看不對眼,天天吵架。

“今天早上,王姐在村口見人就說,張姐偷拿了她家的雞蛋。張姐說自己沒拿,覺得受了委屈,向村長討公道。一看到張姐惡人先告狀,王姐不爽了,在這鬧了大半天。”

“她們吃午飯了嗎?”欒春問。

一說到這,村支書笑了,“你這關註點還挺奇怪的。不過確實,她們上午過來鬧的,中午回去吃了個飯,回來又接著鬧。吵架也不能餓著不是?”邊說邊搖頭。

欒春認真聽著,跟他一起笑。

“讓你見笑了啊,村裏都是這樣無聊的事情。女人吵架、男人打架、老人沒人養,這家丟了牛,那家丟了雞。”

村支書臉上寫滿無奈,他顯然已經對類似的事情感到疲憊和厭倦。

這些看似瑣碎的事情背後,都是人與人、人與物的矛盾,往往可以反應一個村裏根本上的問題。

在欒春看來,村委會、果園和工廠千篇一律,人際關系才是掌握村裏一線訊息的關鍵。

她搖搖頭,“這些看似雞毛蒜皮的事情,對這些人來說就是生活。我認為生活不會無聊。果園和工廠先不急。你再跟我講講王姐和張姐的事。”

村支書聽得一楞,看向欒春的眼神裏多了幾分敬意。

王姐和張姐的男人都在工廠打工,王姐和張姐就在家看草莓棚、養雞。她們都不是專業養雞戶,只是家裏養了五六只雞,下了蛋,一部分去城裏賣掉,一部分留著自己家吃。

王姐在養雞這件事情上很自豪,她家產的雞蛋總是比張姐家多。但是上個月張姐賣得雞蛋比她多,這個月過去的一周也比她賣的多。她就一口咬定是張姐偷她的雞蛋。

“你覺得張姐真的偷拿了王姐的雞蛋嗎?”欒春問。

“肯定沒有啊。她就是眼紅人家,氣不過吧。不過,我不太能理解這種村婦的嫉妒心。”

欒春搖搖頭,“你這個結論有些草率。”

“我可比你要了解這些人。上個月她就懷疑張姐偷她雞蛋,我們特地給她家雞窩裝了個監控。今天上午就帶她去看監控了,壓根沒拍到別人,她還非要賴我們跟張姐一夥的。”村支書解釋。

“有沒有可能是……有一個東西,是王姐寧願誣陷別人,也要維護的。”

欒春在認真思考,村支書不以為意。

“還能是什麽?面子唄!”

欒春不管這個,對村支書說,“你帶我去跟王姐說,就說我是城裏過來買雞蛋的。特地來買她家的。”

村支書只當欒春是想幫忙解決糾紛,也不是什麽壞事,於是就帶著她回到樓外面的院子裏。

此時,院子裏兩個女人已經被村長勸住,坐下來好好談,不過也都是各說各的。

村支書把欒春帶過去介紹給王姐,向她說明了買雞蛋的事情。

“我媽可喜歡你們家的雞蛋了,每次都去王姐你的攤子上買。她說你的雞蛋特別新鮮,蛋黃漂亮,一看就是好土雞下的,養雞的人肯定很能幹。”欒春順著村支書的話繼續說。

王姐聽得滿面春風,還不忘跟張姐得瑟,“聽見沒!我家的雞是好土雞,像我這樣能幹的人才養得出來。我一看這姑娘長得水靈,就知道是有眼光的。”

“人家小姑娘從城裏特地來的,就為這一口!王姐還不趕緊帶人家去取雞蛋?”村支書在旁邊推波助瀾。

王姐一高興,什麽吵架都拋到腦後去,笑瞇瞇領著欒春和村支書回家。

到了王姐家,欒春對著院子裏的雞和雞蛋一頓猛誇,兩個女人很快就把村支書晾在一邊。

她們靠在一起,在雞窩裏撿雞蛋。

“王姐這個水平開養雞場都不成問題,為什麽非要跟張姐計較?她明明比你差遠了啊!”

欒春壓低聲音。她知道王姐這樣的女人愛聽什麽,也知道怎樣讓她與自己交心。

“我就是氣不過她那個得瑟的樣子。不就是家裏男人進了國企廠子,天天在村口叨叨,叨叨大半年了。哎,我家那個不爭氣的,讓他跳槽他不跳,考了也考不上。”

“怎麽?王大哥那個廠子不好嗎?”欒春眼睛一亮,提起耳朵聽接下來的話。

“那私企廠子怎麽跟國企比得了啊?聽說水東廠的老板都快破產了,遲早倒閉!”王姐語氣裏都是對水東廠的怨念,抱怨起來就停不下來,“別說王老二了,村裏他們這個年紀的,都想往國企考。去年都從水東廠跳了十幾個人出去,剩下的也就是跳不出去才在這裏……跟我家那個不爭氣的一樣!”

“那如果水東廠一夜之間、突然……變國企了呢?”欒春趁機試探。

“呵,有這種好事,那我能笑醒。跟你們小丫頭講話就是有意思哦,一會兒養雞場,一會兒變國企,我這大半輩子的心願都被你說中了。”

兩人把撿來的雞蛋,放進雞蛋盒子裏打包。

“王姐你別不信。現在有挺多工廠國有化的呀。”

“嗯哼,我前兩年也做過這個夢。水東廠那個江老板,不知道你聽過沒有,他爸爸就是水川市長,那人家市長爸爸都不能把水東廠變國企,還有誰能?”

欒春眼見著雞蛋盒子裏碼放整齊的雞蛋,嘴角爬上狡黠的笑意。

她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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