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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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開學季，車廂裏異常擁擠。
淩晨，臥鋪搖搖晃晃，乘客大都已經沈睡，呼嚕聲此起彼伏，空氣裏彌漫著氧氣匱乏的悶熱。
火車平穩地駛向平原，站臺的光從窗簾的縫隙透進來時，蔣誦睜開眼。
她住在最上鋪，是被渴醒的。
水瓶裏早就空了，她糾結了一會兒，準備爬扶梯下去。
剛要起身，刺眼的光照進來一條，照亮了下鋪交纏在一起的人影，她馬上縮回去。
下鋪是一對情侶，臥鋪很窄，女孩被男孩摟在懷裏。
她小小的一只，胳膊軟軟地搭在男孩腰上，在蔣誦準備下去的時候，突然調轉，滑進男孩的褲子裏。
緊接著一聲壓抑的悶哼，女孩得逞的輕笑，男孩是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假裝懲罰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任由身下的手作亂。
蔣誦躺平，把水瓶放在枕邊。
大概是車廂裏人太多，她忽然很熱，越熱越渴，就算扯開領口的扣子，還是擋不住黏膩的汗滲出來。
熱，臉要熱炸了，又不好意思下去。
按亮手機，是碎裂的屏幕，壁紙是背風崗那棵開得正好的杏花。
她解鎖，點開微信，無聲地打字。
——哥，你那邊有水嗎？
打完，手指在發送鍵上盤旋，餘光掃了一眼下鋪。
車廂昏暗，雖沒有光透進來，她卻隱約看到，男孩的手正放肆地在女孩的裙擺裏游走。
……
還是算了吧。
她刪除，按滅手機。
熬到天亮，她撐著胳膊爬下去時，下鋪的小情侶已經醒了。男孩拿著洗漱用品去刷牙，女孩坐在床邊，露出精靈般的白皙臉蛋。
她是北方人，自來熟，看蔣誦下來，親切地打招呼。
“早上好啊，車裏太熱了是吧。”
蔣誦拎著空水瓶，確定是和她說話，不自在地捋了下頭發，點點頭。
“是很熱。”
女孩笑了，隨手拍了拍旁邊，親昵地說道：“爬上爬下不方便，白天就坐我這吧，沒事，別客氣。”
蔣誦趕緊道謝，“不用麻煩，我先去找我哥。”
女孩仔細想了一下，恍然，“是昨天塞行李箱那個嗎？”
“是。”
“哇，你哥送你去學校啊。”
蔣誦點頭，嗓子已經冒煙，渴到要脫水，語速不自覺加快：“嗯，車票不好買，他住隔壁車廂，我去找他。”
清晨，還不到七點，車廂裏有推車賣零食的小車，一走一吆喝著。
蔣誦避讓，一層一層在臥鋪裏找，卻沒找到沈灼。
去哪了？
只要有過一次被拋棄的經歷，就會異常敏感，她在車廂裏走了三次，就連接頭處的吸煙區和廁所也找了。
沒見人。
她想了最不願面對的可能，捧著手機，邊往前走邊敲字。
【誦】：你在哪呢？
等了一會兒沒回覆，她已經走到硬座車廂，相比臥鋪，這邊更嘈雜混亂。
正是早餐時間，車廂裏充斥著泡面，鹵煮，瓜子，大蔥混在一起的覆雜味道，她找了兩節車廂，才看到熟悉的身影。
也不能說身影，沈灼縮在座椅下睡覺，只有一只腳伸在外面，穿著舊的黑色運動鞋，白色的底邊早已變成純正的黃色。
蔣誦蹲下，在他的小腿上狠狠擰了一把。
嗷的一聲，他驚醒，直接撞到頭。
蔣誦看著他一臉沒睡醒，揉著腦袋從椅子下往出爬，簡直氣沖腦門。
“你又騙我！”
上車的時候明明說在隔壁的車廂上鋪，還給她看了車票的鋪位，結果跑到硬座這邊，不用想都知道是跟人換票了。
他打了個哈欠，伸手揉她的頭，是安撫動作，也是對她那句話的回應。
從兜裏掏出一沓零錢，一張一百的，幾張十塊五塊的，得意地塞進她牛仔外套的兜裏，像撿到什麽大便宜了似的傻子。
“下車得吃頓好的。”
吃好的一點都不重要，蔣誦越想越生氣，繃著臉不理他。
嘴上不說話，手卻拽著他的衣角往臥鋪車廂走，他知道她不高興，老實地跟在後面，忍不住接二連三地打哈欠。
其實蔣誦氣的不是他，氣的是他們的現狀。
一百多塊錢，雖不多，卻能讓他心甘情願地去硬座熬一宿，貧窮深入骨髓，怎麽可能習慣，像一塊永不愈合的傷口，隨時都在刺痛。
兩人對坐在靠窗的小桌邊吃泡面，上車前在超市買的，車程三十四個小時，光是泡面就買了十幾桶。
沈灼喝了口湯，頭轉向窗外。
高山，丘陵，江南小鎮，處處是陌生的景象。
他第一次離開家鄉。
沒有什麽心緒起伏，也沒有感慨，就是自然而然的，和她在一起，沒有第二個選項。
蔣誦收著吃完的泡面盒，指著上鋪下達指令：“你去睡，睡醒就到了。”
沈灼搖頭，精神百倍地說：“不用，我睡好了。”
她臉拉得老長老長，“閉嘴。”
“嘖，怎麽和你哥說話呢。”
“讓你去你就去，別煩我。”
沈灼看著去扔垃圾的背影，很是無奈地嘆了口氣，旁邊下鋪的女孩看他這樣，笑著說：“沒看出來啊，你妹還挺有脾氣。”
他挑眉，餘光看到蔣誦冷著臉回來，這可不是麽，從前那個悶葫蘆似的怪女孩，現在也有了脾氣，而且還不小。
不過他可不敢當面說。
“我妹哪有脾氣，多溫柔啊。”
列車不緊不慢地駛向南方，一路江南水鄉的潮濕悶熱，終於在日落時分，到達目的地。
南江市。
沈灼拎著兩個巨大的行李箱，那裏是他們所有的東西，他毫無留戀地斬斷和故土的聯系，陪她來到這座陌生的城市。
這裏對她來說也很陌生。
下鋪的女孩拉著行李在她旁邊，看沈灼像大力士似的走在前面，膜拜地‘哇’了一聲，忽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
“對了姐妹，你去哪個大學報到啊？”
蔣誦踩著幹凈的大理石地面，一字一句地說：“南江大學。”
***
八月末，空氣裏泛著熱浪似的潮意。
新生報到，車流擁堵，大學門口像螞蟻搬家似的排起長隊。沈灼拉著行李，非要陪她一起報到，再把她送到宿舍裏。
宿舍裏已經有一個鋪位被占，沈灼把她的行李放在靠窗的桌邊。門開，進來一個中年女人，手裏拿著抹布。
沈灼理所當然以為是同學家長，放下手裏的活和她打招呼。
“阿姨好，也是送女兒報到啊？”
蔣誦在整理洗漱用品，擡眼，看到鋪好的床單，布料很奇特，好像電視劇裏大戶人家的緞面絲綢那種，離老遠就聞到一股香味。
不止床鋪，就連床上的布娃娃看著都不普通，裏裏外外透著‘我很高貴’。她移開眼，把毛巾蓋在洗臉盆上。
女人擦著書桌，露出溫和的笑。
“不是我女兒，我是她家阿姨。”
沈灼聽著南方口音有些費勁，琢磨了一會兒才明白，他爬上床鋪被子，摸著從東林拿過來的舊床單被罩，再對比另一個鋪位上奢華四件套，舒適度高下立見。
他心兀地沈下去，指尖撚著洗過很多次的布料，自言自語：“睡著會不會不舒服啊。”
蔣誦在下面整理書桌，等那女人出去洗抹布了，才小聲說：“怎麽會不舒服，這套我都睡習慣了。”
“那就好。”
“嘮叨。”
她又說他，沈灼突然有種老父親被年輕的女兒嫌棄的感覺。
也是奇怪，他才二十五歲，只比她大五歲，還是血氣方剛的小夥子，怎麽一到她身邊就變得這麽嘴碎。
那也不怪她總生氣。
沈灼把嘴巴閉緊，直到去吃飯時才打開。
大學周邊自成商圈，美食一條街平價又好吃，他們吃的小面，吃完就馬不停蹄地去找房子，最終在距離大學一公裏左右的小區找了個合租的單間。
一套房子隔成四個房間，一個月八百塊錢，半年起租，他交了押金和房租，又在小商品市場裏買了生活必需品。
一切都準備就緒，嶄新的生活即將開始。
沈灼倚在門邊，幾平米的臥室裏陳設簡陋，一張單人床占據了大半地面，小窗不大，外面是車水馬龍的街道，床邊立著一個舊的布藝簡易櫃，裏面掛著他所有的衣服。
雖然只有兩套。
蔣誦從行李箱裏拿出床單和被罩，仔細掖平鋪好。沈灼想到，他上午幫她鋪床，到下午，她又幫他鋪。
看似很小的一件事，他心裏卻奇怪地湧起熱流。
也許是之前的日子太不好過，幸福的閾值被拉到最低，眼前這一點點的安穩影像，竟也讓他舍不得移開眼。
他從沒對未來有過憧憬，生活就是睜眼吃飯，閉眼睡覺，別的都不重要；可此刻，眼前畫面緩緩展開，他突然產生了對基本生活之外的遐想。
如果，以後，能一直這樣…
床很窄，很快鋪好，蔣誦從床上蹦下來，像解脫了所有不快，開心地歡呼：“終於鋪好啦～”
她習慣性地抱住他，身體緊密地貼在一起。盛夏，薄料薄透，他的註意力都被胸前的溫軟觸感吸引，忽然忘記呼吸。
他驚慌此刻腦海裏一閃而過的畫面，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
室內狹窄安靜，蔣誦感覺到男人的不自然，也從忘我的興奮中驚醒，僵硬地收回胳膊，不自然地撓了下後腦。
擡眼時，看到沈灼把手擡起，誇張地放在前胸，做出身負重傷的樣子。
她皺眉，心虛地說：“你這是幹嘛！”
沈灼果然沒讓她失望，嘆了口氣，感慨道：“好平的胸，差點把我肋條撞折了。”
這話直戳她心窩，“沈灼，你想挨揍是吧？”
“不想。”
“那你重新說。”
“好…好小…唉我去，別，耳朵給我擰掉了！”沈灼疼得身子扭成麻花，到底是敵不過她的鐵鉗手，痛苦求饒。
“我錯了我錯了。”
蔣誦松開，看他耳廓布滿紅色，這才解氣。
她走去鋪好的床邊坐下，指尖摩擦粗硬的布料，小窗外，夕陽昏黃地斜灑進來，淺淺地照在床尾一角。
未來是空白的，她站在起點，一點都不覺得害怕，因為有他在。
沈灼也過來，懶洋洋地躺在旁邊，看著陳舊斑駁的天花板。
他們享受這片刻的寧靜，誰都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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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臥鋪搖搖晃晃，乘客大都已經沈睡，呼嚕聲此起彼伏，空氣裏彌漫著氧氣匱乏的悶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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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住在最上鋪，是被渴醒的。
水瓶裏早就空了，她糾結了一會兒，準備爬扶梯下去。
剛要起身，刺眼的光照進來一條，照亮了下鋪交纏在一起的人影，她馬上縮回去。
下鋪是一對情侶，臥鋪很窄，女孩被男孩摟在懷裏。
她小小的一只，胳膊軟軟地搭在男孩腰上，在蔣誦準備下去的時候，突然調轉，滑進男孩的褲子裏。
緊接著一聲壓抑的悶哼，女孩得逞的輕笑，男孩是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假裝懲罰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任由身下的手作亂。
蔣誦躺平，把水瓶放在枕邊。
大概是車廂裏人太多，她忽然很熱，越熱越渴，就算扯開領口的扣子，還是擋不住黏膩的汗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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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那邊有水嗎？
打完，手指在發送鍵上盤旋，餘光掃了一眼下鋪。
車廂昏暗，雖沒有光透進來，她卻隱約看到，男孩的手正放肆地在女孩的裙擺裏游走。
……
還是算了吧。
她刪除，按滅手機。
熬到天亮，她撐著胳膊爬下去時，下鋪的小情侶已經醒了。男孩拿著洗漱用品去刷牙，女孩坐在床邊，露出精靈般的白皙臉蛋。
她是北方人，自來熟，看蔣誦下來，親切地打招呼。
“早上好啊，車裏太熱了是吧。”
蔣誦拎著空水瓶，確定是和她說話，不自在地捋了下頭發，點點頭。
“是很熱。”
女孩笑了，隨手拍了拍旁邊，親昵地說道：“爬上爬下不方便，白天就坐我這吧，沒事，別客氣。”
蔣誦趕緊道謝，“不用麻煩，我先去找我哥。”
女孩仔細想了一下，恍然，“是昨天塞行李箱那個嗎？”
“是。”
“哇，你哥送你去學校啊。”
蔣誦點頭，嗓子已經冒煙，渴到要脫水，語速不自覺加快：“嗯，車票不好買，他住隔壁車廂，我去找他。”
清晨，還不到七點，車廂裏有推車賣零食的小車，一走一吆喝著。
蔣誦避讓，一層一層在臥鋪裏找，卻沒找到沈灼。
去哪了？
只要有過一次被拋棄的經歷，就會異常敏感，她在車廂裏走了三次，就連接頭處的吸煙區和廁所也找了。
沒見人。
她想了最不願面對的可能，捧著手機，邊往前走邊敲字。
【誦】：你在哪呢？
等了一會兒沒回覆，她已經走到硬座車廂，相比臥鋪，這邊更嘈雜混亂。
正是早餐時間，車廂裏充斥著泡面，鹵煮，瓜子，大蔥混在一起的覆雜味道，她找了兩節車廂，才看到熟悉的身影。
也不能說身影，沈灼縮在座椅下睡覺，只有一只腳伸在外面，穿著舊的黑色運動鞋，白色的底邊早已變成純正的黃色。
蔣誦蹲下，在他的小腿上狠狠擰了一把。
嗷的一聲，他驚醒，直接撞到頭。
蔣誦看著他一臉沒睡醒，揉著腦袋從椅子下往出爬，簡直氣沖腦門。
“你又騙我！”
上車的時候明明說在隔壁的車廂上鋪，還給她看了車票的鋪位，結果跑到硬座這邊，不用想都知道是跟人換票了。
他打了個哈欠，伸手揉她的頭，是安撫動作，也是對她那句話的回應。
從兜裏掏出一沓零錢，一張一百的，幾張十塊五塊的，得意地塞進她牛仔外套的兜裏，像撿到什麽大便宜了似的傻子。
“下車得吃頓好的。”
吃好的一點都不重要，蔣誦越想越生氣，繃著臉不理他。
嘴上不說話，手卻拽著他的衣角往臥鋪車廂走，他知道她不高興，老實地跟在後面，忍不住接二連三地打哈欠。
其實蔣誦氣的不是他，氣的是他們的現狀。
一百多塊錢，雖不多，卻能讓他心甘情願地去硬座熬一宿，貧窮深入骨髓，怎麽可能習慣，像一塊永不愈合的傷口，隨時都在刺痛。
兩人對坐在靠窗的小桌邊吃泡面，上車前在超市買的，車程三十四個小時，光是泡面就買了十幾桶。
沈灼喝了口湯，頭轉向窗外。
高山，丘陵，江南小鎮，處處是陌生的景象。
他第一次離開家鄉。
沒有什麽心緒起伏，也沒有感慨，就是自然而然的，和她在一起，沒有第二個選項。
蔣誦收著吃完的泡面盒，指著上鋪下達指令：“你去睡，睡醒就到了。”
沈灼搖頭，精神百倍地說：“不用，我睡好了。”
她臉拉得老長老長，“閉嘴。”
“嘖，怎麽和你哥說話呢。”
“讓你去你就去，別煩我。”
沈灼看著去扔垃圾的背影，很是無奈地嘆了口氣，旁邊下鋪的女孩看他這樣，笑著說：“沒看出來啊，你妹還挺有脾氣。”
他挑眉，餘光看到蔣誦冷著臉回來，這可不是麽，從前那個悶葫蘆似的怪女孩，現在也有了脾氣，而且還不小。
不過他可不敢當面說。
“我妹哪有脾氣，多溫柔啊。”
列車不緊不慢地駛向南方，一路江南水鄉的潮濕悶熱，終於在日落時分，到達目的地。
南江市。
沈灼拎著兩個巨大的行李箱，那裏是他們所有的東西，他毫無留戀地斬斷和故土的聯系，陪她來到這座陌生的城市。
這裏對她來說也很陌生。
下鋪的女孩拉著行李在她旁邊，看沈灼像大力士似的走在前面，膜拜地‘哇’了一聲，忽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
“對了姐妹，你去哪個大學報到啊？”
蔣誦踩著幹凈的大理石地面，一字一句地說：“南江大學。”
***
八月末，空氣裏泛著熱浪似的潮意。
新生報到，車流擁堵，大學門口像螞蟻搬家似的排起長隊。沈灼拉著行李，非要陪她一起報到，再把她送到宿舍裏。
宿舍裏已經有一個鋪位被占，沈灼把她的行李放在靠窗的桌邊。門開，進來一個中年女人，手裏拿著抹布。
沈灼理所當然以為是同學家長，放下手裏的活和她打招呼。
“阿姨好，也是送女兒報到啊？”
蔣誦在整理洗漱用品，擡眼，看到鋪好的床單，布料很奇特，好像電視劇裏大戶人家的緞面絲綢那種，離老遠就聞到一股香味。
不止床鋪，就連床上的布娃娃看著都不普通，裏裏外外透著‘我很高貴’。她移開眼，把毛巾蓋在洗臉盆上。
女人擦著書桌，露出溫和的笑。
“不是我女兒，我是她家阿姨。”
沈灼聽著南方口音有些費勁，琢磨了一會兒才明白，他爬上床鋪被子，摸著從東林拿過來的舊床單被罩，再對比另一個鋪位上奢華四件套，舒適度高下立見。
他心兀地沈下去，指尖撚著洗過很多次的布料，自言自語：“睡著會不會不舒服啊。”
蔣誦在下面整理書桌，等那女人出去洗抹布了，才小聲說：“怎麽會不舒服，這套我都睡習慣了。”
“那就好。”
“嘮叨。”
她又說他，沈灼突然有種老父親被年輕的女兒嫌棄的感覺。
也是奇怪，他才二十五歲，只比她大五歲，還是血氣方剛的小夥子，怎麽一到她身邊就變得這麽嘴碎。
那也不怪她總生氣。
沈灼把嘴巴閉緊，直到去吃飯時才打開。
大學周邊自成商圈，美食一條街平價又好吃，他們吃的小面，吃完就馬不停蹄地去找房子，最終在距離大學一公裏左右的小區找了個合租的單間。
一套房子隔成四個房間，一個月八百塊錢，半年起租，他交了押金和房租，又在小商品市場裏買了生活必需品。
一切都準備就緒，嶄新的生活即將開始。
沈灼倚在門邊，幾平米的臥室裏陳設簡陋，一張單人床占據了大半地面，小窗不大，外面是車水馬龍的街道，床邊立著一個舊的布藝簡易櫃，裏面掛著他所有的衣服。
雖然只有兩套。
蔣誦從行李箱裏拿出床單和被罩，仔細掖平鋪好。沈灼想到，他上午幫她鋪床，到下午，她又幫他鋪。
看似很小的一件事，他心裏卻奇怪地湧起熱流。
也許是之前的日子太不好過，幸福的閾值被拉到最低，眼前這一點點的安穩影像，竟也讓他舍不得移開眼。
他從沒對未來有過憧憬，生活就是睜眼吃飯，閉眼睡覺，別的都不重要；可此刻，眼前畫面緩緩展開，他突然產生了對基本生活之外的遐想。
如果，以後，能一直這樣…
床很窄，很快鋪好，蔣誦從床上蹦下來，像解脫了所有不快，開心地歡呼：“終於鋪好啦～”
她習慣性地抱住他，身體緊密地貼在一起。盛夏，薄料薄透，他的註意力都被胸前的溫軟觸感吸引，忽然忘記呼吸。
他驚慌此刻腦海裏一閃而過的畫面，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
室內狹窄安靜，蔣誦感覺到男人的不自然，也從忘我的興奮中驚醒，僵硬地收回胳膊，不自然地撓了下後腦。
擡眼時，看到沈灼把手擡起，誇張地放在前胸，做出身負重傷的樣子。
她皺眉，心虛地說：“你這是幹嘛！”
沈灼果然沒讓她失望，嘆了口氣，感慨道：“好平的胸，差點把我肋條撞折了。”
這話直戳她心窩，“沈灼，你想挨揍是吧？”
“不想。”
“那你重新說。”
“好…好小…唉我去，別，耳朵給我擰掉了！”沈灼疼得身子扭成麻花，到底是敵不過她的鐵鉗手，痛苦求饒。
“我錯了我錯了。”
蔣誦松開，看他耳廓布滿紅色，這才解氣。
她走去鋪好的床邊坐下，指尖摩擦粗硬的布料，小窗外，夕陽昏黃地斜灑進來，淺淺地照在床尾一角。
未來是空白的，她站在起點，一點都不覺得害怕，因為有他在。
沈灼也過來，懶洋洋地躺在旁邊，看著陳舊斑駁的天花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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