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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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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難

今冬比往年暖了許多,剛進十二月,梅花就已陸續綻開了花苞。

葉府的別苑梅園,今日正聚集了整個京城的權貴世家,年輕的貴女們三五成群聚在一處或攀談時政,或吟詩作賦,熱鬧非常。

平日裏足不出戶的世家小公子們,也攜著自己密友,三三兩兩或在梅林,或在亭榭,賞梅交談,偷偷打量心儀的女子,準備借機上前搭話。

葉紓今日穿了件月白色衣袍,淺色溫柔,中和了她武者身上的淩厲之氣。加上她此時刻意舒緩的神色,整個人都透出些溫文儒雅的氣質。

葉紓容貌本就俊秀,奈何平日總是一副冷厲的神情,縱使有世家公子有心靠近,也很快被她的冷淡勸退。

此時卻不一樣了,前來和葉紓交談的小公子絡繹不絕。就算有不好意思上前的,也躲在不遠處偷偷地看。

“嘖嘖嘖,不知葉大人可否百忙之中抽空和崔某閑談幾句?”崔琬站在離葉紓幾步遠的地方,酸溜溜地道。

見是崔琬,葉紓快步走了過去,“幾時來的?竟沒看到你。”

“唉,你哪裏還看得到我……”

葉紓註意到了站在崔琬身後半步遠的男子。他整個人低斂著頭,手垂在身前,一派拘謹的模樣。

“這位是……崔少夫?”葉紓看向崔琬。

“對,這是我夫郎,宋雲初。”崔琬似乎才想起來自己身後還跟著一個人,退了半步,這才和他站到一起,“雲初,這是我好友,葉府少將軍,葉紓。”

宋雲初朝葉紓行了一禮。

待站回崔琬身旁時,他衣袖中的手臂下意識朝崔琬伸過去,在意識到崔琬並沒有想扶他的意思後,又默默縮了回來,垂在身前。低斂著頭,安靜聽著崔琬與葉紓說話。

葉紓隱隱明白了,為何宋雲初會成為崔琬的一道逆鱗。除了利益糾葛,二人性情竟也如此迥異。

“崔琬,今日梅園景致不錯,你帶著崔少夫四處逛逛吧。”

葉紓送走了崔琬,劉氏帶著平日交好的主夫家的子侄向葉紓引見。

葉紓有禮有節,偶爾露出溫和笑意,小公子含羞帶怯,借著四周的梅枝,端的是一副女才郎貌,賞心悅目的佳畫。

葉紓不經意擡眸,瞥到了不遠處溪流邊的一抹身影。晃神了片刻,繼續和對面的小公子交談。

等她道別了小公子,再看向溪邊時,那裏依舊站了不少的人,但葉紓一眼便能確定,剛剛那抹身影不在了。

葉紓笑著搖了搖頭,看來自己喜好的男子類型,這麽多年一直未變。

此時園中顏色繽紛,她仍是獨愛於霜雪之中,傲寒而開的白梅。但白梅雖不常有,卻也絕不只有一株。

葉紓很快放平了心境。

“少主怎的一人在此啊?莫不是這滿園的芬芳,竟沒一人能入眼?”

三個女子走到葉紓面前,為首的那人,眉眼隱約和葉紓有幾分相似,說話的正是她。

“庶姐。”葉紓低聲道,神色也收斂了幾分。

此人正是葉府的大小姐,葉然。二人站在一起,雖說是姐妹,容貌也有幾分相近之處,但給人的感覺卻完全不同。

葉紓淡漠內斂,如一汪寒潭。葉然乖張,眼神輕浮,加上平日裏和狐朋狗友廝混慣了,儀態遠不及葉紓。

“若是少主拘謹,不如我找幾個熱情的小公子來陪伴解悶。”葉然笑得十分鄙俗。

“剛剛父親還在尋庶姐,庶姐若無旁的事便過去吧,我先走了。”葉紓說完,轉身走開了。

葉紓走出了很遠,葉然旁邊的女子才憤憤說道:“仗著嫡女的身份,神氣什麽!”她亦是家中庶女,故而很能討好葉然。

“罷了,我這妹妹,向來看不起我。”葉然望向葉紓離開的方向,目光中隱隱露出幾許陰毒。

“去那邊看看,我聽說今日連蒔花院的青蓮公子都來了,那可得好好瞧瞧啊。”另外一個女子猥瑣笑道。

每每和葉然在一起時,葉紓都覺得格外不舒服,葉然那樣的人生,是她無法想象的。

與此同時,在梅園林立假山的深處,立著一道全身潔白的身影,這是今日葉府負責招待的下人統一裝束。

那人深深埋著頭,刻意將自己的面容擋住。

正是今早臨時被派來代替生病的內院下人的沈清遇。

他無法違背管事的命令,惴惴不安地來到梅園。直到發現他在的這片園子,都是年輕的貴女公子們,才稍稍松了口氣。

沈清遇當然很快發現了人群中的葉紓。她今日穿了件淺色衣衫,正與一個世家公子說話,言笑晏晏。

他不敢再多看,生怕因自己再起任何波瀾,於是匆匆沿著溪流,躲到了這邊。

此時他低著頭,看著腳下的泥濘,忽而心情就輕松些了。

他是被踐踏如斯的汙泥,葉紓則是天上的潔凈的雲,她告訴自己別再妄想……他怎麽敢啊……

她救了自己兩次,如今僅剩的一點奢望,便是能在葉府後院中無聲無息地終此一生。

能和她在一個府中,守著在江城數月僥幸得來的回憶,他已然感恩知足,唯求不再入她視野,惹她不快……

正在這時,隱約的對話聲由遠及近。

沈清遇沒了退路,只能站在原地,期望二人別再往前走。

“我方才親眼見到,少主維護了那個蒔花館的樂伶,人雖然長得好看,可畢竟是個樂籍,不知道少主怎麽看得上眼。”

“那可不是一般的樂伶,聽說那個青蓮公子被無數貴女追捧的都不睬的,唯獨來了咱們葉府的雅集,我看就是沖著少主來的。”

“切,再怎麽被捧著也是樂籍,我若娶夫郎,必得是個良籍再說其他。”

“這你就想差了,少主就算收了青蓮公子,樂籍頂多做小侍……”

二人見到沈清遇,聲音一下子止住了。

好在她們只是葉府的仆從,以為沈清遇是在此偷懶奴仆,便訓斥了幾句,就讓他走了。

被趕出來的沈清遇,不敢在人多的地方停留。他走到一處僻靜的亭臺下,見上面有幾位賞玩的公子,便恭身立在下面,等候差遣。

幾人旁若無人的交談著,聲音很快傳入沈清遇耳中。

“前面那人便是崔少卿的夫郎?我倒是第一次見。”

“哼,正夫又如何,還不是一個人被扔在這,崔少卿這會兒不定去哪約會佳人了呢?”

“小聲點,小心被他聽見。”先前說話的提醒同伴。

“怕什麽,我說的都是事實,你看他那副小家子氣的樣子,哪點配得上崔少卿?”

“依我看,崔少卿許是在籌備側夫入門也說不定……”

刺人的話接連傳來,沈清遇擡眼便瞧見了那幾人口中崔少卿的夫郎。

那人孤身站在梅樹下,似是在賞梅,視線卻久久不曾挪動一下。怕是剛才的話他已原原本本聽到了。

沈清遇猶豫了一下,最後,朝那人緩緩走了過去。

“公子,這裏的梅花才剛吐蕊,還不是最好看的時候,前面有幾株開得正好,奴引您過去看看可好?”沈清遇恭聲問道。

沈清遇感覺到對方投來的視線,把頭斂得更低。

“好,多謝你。”宋雲初溫聲道,默默跟著沈清遇走了。

他想,剛剛的話連這心善的下人都聽不過去了吧。其實他卻是可以忍下的。

沒有人註意到,葉紓院中的侍從十一,在看到沈清遇後,眼中最初露出的疑惑散去後,燃燒起的妒火似要把他的背影燒穿。

“你過來,把這個拿到那邊的桌上放好。”沈清遇從梅林回來後,被仆人指使著,和其他奴仆一起把新做甜點小食擺好。

沈清遇看了眼天色,已近申時,今日這場梅園雅集終於快落下帷幕,一直提著的心也緩緩放下。

這時,迎面走來幾個衣飾華貴的小公子,奴仆紛紛躬身行禮。

一只手突然推向沈清遇的後背。

行禮的姿勢還未收回,再加上外力,沈清遇一下子跌了下去,碟盞脫手,滑了出去,正巧打在了為首的小公子錦靴上。

“混賬東西。”這小公子剛剛本就負著氣,現下一驚,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一腳便踢在了沈清遇的肩上,雪白的衣裳登時多了一個突兀泥印。

“奴知錯了,求公子饒了奴吧。”沈清遇趕忙爬起,跪在那人腳下,連連求饒。

就算再被踹幾腳,他也受得住,只求千萬別把葉紓引過來。

這小公子是侯府的嫡子,方才他當眾被葉紓拂了面子,若不是他心悅於葉紓的容貌,早就當場發作了。忍了一路,沒想到又被這個蠢笨的賤奴給絆住。

他本怒不可遏,可剛剛盡全力踢了一腳,怒氣已消減了不少。

他在侯府中驕縱慣了,平日作弄人的手段更是多樣。

小公子想了想,說道:“你既是葉府的奴仆,你犯了錯,就該由你主子親自向我賠罪。”

沈清遇聽後,焦急到語無倫次,“公子罰奴吧,公子寬厚,千萬不要找奴的主人,公子罰奴吧。”

沈清遇的話倒是點醒了這小公子。他看上了葉紓,若想以後有所發展,便不該在此時顯得咄咄逼人。

他心下有了想法,接著說道:“不找你主子也行,只要你把我的鞋清理幹凈。”

沈清遇聞言趕緊上前,伏在小公子腳下,用衣袖仔細擦拭小公子的靴子。奈何糕點屑粘膩,擦了許久還是有痕跡。

小公子不耐煩道:“擦不幹凈,不會舔幹凈嗎?”

這時,周圍已聚了不少圍觀的人。眾人小聲議論,皆說這公子得理不饒人,太過驕橫。

就連與小公子一道來的公子,也準備勸他,別再為難一個下人了。

沈清遇察覺到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他最終閉了閉眼,緩緩俯下頭去。

就在沈清遇準備張開口時。

“慢著。”一道懶洋洋的聲音響起。

崔琬幾步走到小公子身邊,卻是對著跪著的沈清遇,盯著他肩上的鞋印道:“快起來,你們將軍府中的下人,就是這麽任人欺辱的。”

“奴知錯了,奴這就去領罰。”

這時管家也過來了,見到是沈清遇,她吃了一驚。隨即在崔琬的授意下,把人帶走了。

崔琬像是才想起還有位公子似的,沖著他道:“趙公子,你這鞋多少錢,我賠了。”

“不必!”小公子氣哼哼地離開了。

“嘖嘖,這麽能折騰,娶的人怕是要倒大黴。”崔琬自言自語。

宋雲初走上前來,恭身道:“多謝妻主。”

“沒事,這個趙小公子委實過分。”

“怎麽了?”葉紓此時聞聲趕來。

“剛剛你家有個下人被人欺負了,我幫你解決了。”崔琬頓了頓,“要不你和管家說一聲,別罰那下人了,我瞧著怪可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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