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事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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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事之秋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繼奕王兵變、六公主和親，皇宮內又接連發生了幾件大事。
先是皇後在中宮崩逝，只留下一封書信，信中皇後承認與林相私下勾結，幹預朝政，並告發右相府貪贓枉法。接著林相又被查出豢養死士一事，聖上大怒，將相府滿門抄斬，繁盛一時的右相府一夜傾覆。
“慢著。”我叫住快步走過的一群宮人。
“這是？”其中一名宮人手捧一圓盤，盤內放置著一塊半玉。
“回太子妃，這是皇後娘娘的隨葬品。”宮人應道。
皇後？薛老頭？我的腦子已亂成一團漿糊。
顧不上其他，我慌忙跑回陽春宮，拿出匣中的玉佩，又匆匆趕去了地牢。
地牢裏，檀溪姑姑已滿身鞭痕，渾身沒有一塊好肉，只剩一具茍延殘喘的軀殼。
“檀溪姑姑。”我喊道。
檀溪姑姑蠕動了一下身子，緩緩睜開雙眼，片刻後又閉上了眼睛。
“檀溪姑姑，你可認得這塊半玉？”我從袖中掏出玉佩問道。
檀溪姑姑重新睜開了雙眼，一見玉佩，便要伸手來奪，只是她身負重傷，連手也擡不起來了。
我將玉佩交到她手裏，輕聲道：“它一直在尋找另一半。”
檀溪姑姑拿著玉佩的手逐漸顫抖，癲狂大喊道：“他在哪？”
“他可能不在了。”
“什麽意思？“
“他不在這世上了。”
當李璟將玉佩交給我時，我就知道薛老頭多半已不在人世了，因為薛老頭說過這玉佩是他的命，只是我一直不敢承認。
聽見我的話，檀溪姑姑大笑起來：“公主，你聽到了嗎？奴婢終於可以下去陪你了。”
說罷，便咬舌自盡。
猙獰的畫面並未出現，一雙大手覆上了我的雙眼：“別看。”
是李璟。
出了地牢，我有許多問題想問李璟，卻不知從何問起。
李璟好像看出我心裏想什麽，只道：“母後是北疆人。”
我心下一驚：“這，這怎麽可能？母後怎會是北疆人？母後不是姐姐的姑姑，林相的妹妹，右相府小姐嗎？”
“當年皇爺爺到南苑養病，彼時還是四皇子妃的林湘與皇奶奶一同前往。南苑有父皇的人，當然也有太子伯伯的人，爭奪皇位，免不了一場廝殺。混戰中，四皇子妃林湘為保護皇奶奶，不慎墜入懸崖。等救回來時，林湘已經失憶了，並且嗓子也受到了損傷。”
“北疆的易容術？”我曾聽薛老頭說過，北疆有一種秘術，與巫蠱齊名，為易容，掌握此術之人，可任意換作他人臉。
“沒錯。”李璟點了點頭道，“所以救回來的林湘，恐怕不是真的林湘了。”
“上京對易容術了解甚少，知曉的人也只是聽聞。南苑一事後，父皇忙著安內，林湘因救了皇奶奶一命，得了皇奶奶的庇護，那時並沒人懷疑林湘是個冒名頂替。假林湘偽裝得很好，若不是北疆一戰，她太過心急，露了馬腳，她會一直是林湘，大齊的皇後。”
所以爹爹在邊界遭遇伏擊，是皇後的手筆。
“那薛老頭和母後又是怎麽回事？”
李璟腳下一頓，道：“歡兒可知薛神醫一開始並不是神醫，而是曾經驚艷世人的前朝狀元。”
“就是那個年僅17便連中三元，至今史上最年輕的狀元。”我有些驚訝，好像我從來都不曾了解過薛老頭。
“沒錯。皇爺爺惜才，前朝覆滅後，曾私下派人尋找那狀元的下落，只是翻遍整個上京乃至大郢，絲毫不見蹤跡。如今看來，彼時的薛神醫恐怕早已離開大郢，去了北疆，想來也是那時結識了北疆公主，寫下了《北疆志》。”
“殿下，薛老頭是不是…不在這世上了？”
“當日薛神醫被人追殺，孤救回來之時，他已經時日無多。”
“追殺薛老頭的人，殿下可查到？”
“是母後。”
我忍住即將掉落的淚水，捏緊手中的玉佩微微顫抖：“那薛老頭最後有沒有說要去哪裏？”
李璟望向遠處，嘆息道：“望北山。”
皇後下葬那天，李璟喝了許多酒，跌跌撞撞到了陽春宮。
我好不容易將他扶穩，正要吩咐小奚煮些醒酒湯來，卻被一把拉住。
李璟將我緊緊抱住，嘴裏不停念叨著：“不要離開我，歡兒不要離開我。”
我輕輕拍打著他的背，溫聲道：“不離開，歡兒會一直陪在殿下身邊。”
將李璟哄好後，我輕聲問道：“殿下是因為母後傷心嗎？”
李璟卻倒了一杯剛沏的熱茶，握在手中。
“殿下，燙。”
我想要制止，李璟卻緊握茶杯不放，聲音毫無波瀾道：“我的生母原是禦前奉茶的宮人，一夜盛寵，被封了嫻答應，也正是那一夜，嫻答應懷了我，可我卻從未見過她的樣子。我出生那日，嫻答應因生我難產而死，同一天，皇後誕下了一位公主，皇後心善，見我有緣便將我收至膝下與六公主一同撫養，這是宮裏人盡皆知的事情，皇後也沒想過瞞我。”
“與玥兒的嬌寵不同，皇後對我從來都是嚴厲的，她只將我當作皇位的繼位者來培養，一旦我犯了錯，她就會毫不留情地處罰我，比如讓我拿著滾燙的茶杯站兩個時辰，茶涼了再換一杯。”
李璟將茶杯放下，手已被燙得通紅，我心疼地抓過，放在嘴邊輕輕吹著。
李璟繼續道：“可笑的我曾經以為皇後只是嚴厲了些，但對我還是有感情的，直到我聽見玥兒與她侍女的談話。”
“白柳，你說本公主分明已經將五哥受欺負的事告訴母後了，母後也傳召了各宮妃嬪，可為何那些皇子公主還要繼續欺負五哥啊？尤其是那可惡的九弟。”
“小孩間的打鬧，皇後娘娘也難以插手，更何況都是些皇子公主。”
“那若受欺負的是本公主，母後也難以插手嗎？”
“公主乃皇後所出，是嫡出公主，何人敢欺負公主。”
“可是……”
“公主，有些人生來便是不同，皇後娘娘做得已經夠多了。”
“罷了，母後管不了，那本公主來管，有本公主在，誰也欺負不了五哥。”
“其實我知道皇後不是管不了，也不是不想管，而是沒有管，皇後這是在提醒我的身份，提醒我要時刻記住她的恩情。”
“高明的下棋人從來都不是簡單的，他們明白一個道理叫過猶不及，手段一旦過了便會遭棋子反噬，難以控制棋局的發展。所以皇後從不制止玥兒對我好，甚至還會經常在我面前提起玥兒待我的好，恩威並施，才能將棋子牢牢控制在手中。”
“我不怨亦不恨，因為我沒有資格，若是沒有皇後，一個失去母親，不受父皇寵愛的皇子在這深宮中能好到哪去？玥兒待我是真心的，這一點我從不懷疑，皇後想將我當棋子，穩固她在後宮的位置，林相想將我當棋子，穩固右相府的勢力，那我當這顆棋子又如何？可我萬萬沒想到，皇後就是害死我生母的兇手。”
我吹氣的動作一頓，擡頭望向李璟。
李璟有些可笑道：“歡兒，你知道是誰告訴我真相的嗎？是父皇。林相和皇後聯手挑中了我，卻不曾想父皇亦早已選中了我。而我只是他們手中的棋子，他們都把我當棋子。”
茶杯摔落在地，四分五裂。
“既然如此，那我便繼續好好當一枚棋子，畢竟，一開始便被選中為棋子的人，只有懂得做好棋子，才有機會成為執棋人。”
李璟握住我的手道：“生在皇家，不死則生。歡兒，我好像與父皇越來越相似了，我殺了自己的兄長，殺了自己的堂兄，多年以後的相見卻是刀劍相戈。他頂著我的模樣，我殺他，也是殺了我自己。”
淚水早已模糊了我的雙眼，我緩緩靠近李璟，這次換我緊緊抱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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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正值多事之秋，繼奕王兵變、六公主和親，皇宮內又接連發生了幾件大事。
先是皇後在中宮崩逝，只留下一封書信，信中皇後承認與林相私下勾結，幹預朝政，並告發右相府貪贓枉法。接著林相又被查出豢養死士一事，聖上大怒，將相府滿門抄斬，繁盛一時的右相府一夜傾覆。
“慢著。”我叫住快步走過的一群宮人。
“這是？”其中一名宮人手捧一圓盤，盤內放置著一塊半玉。
“回太子妃，這是皇後娘娘的隨葬品。”宮人應道。
皇後？薛老頭？我的腦子已亂成一團漿糊。
顧不上其他，我慌忙跑回陽春宮，拿出匣中的玉佩，又匆匆趕去了地牢。
地牢裏，檀溪姑姑已滿身鞭痕，渾身沒有一塊好肉，只剩一具茍延殘喘的軀殼。
“檀溪姑姑。”我喊道。
檀溪姑姑蠕動了一下身子，緩緩睜開雙眼，片刻後又閉上了眼睛。
“檀溪姑姑，你可認得這塊半玉？”我從袖中掏出玉佩問道。
檀溪姑姑重新睜開了雙眼，一見玉佩，便要伸手來奪，只是她身負重傷，連手也擡不起來了。
我將玉佩交到她手裏，輕聲道：“它一直在尋找另一半。”
檀溪姑姑拿著玉佩的手逐漸顫抖，癲狂大喊道：“他在哪？”
“他可能不在了。”
“什麽意思？“
“他不在這世上了。”
當李璟將玉佩交給我時，我就知道薛老頭多半已不在人世了，因為薛老頭說過這玉佩是他的命，只是我一直不敢承認。
聽見我的話，檀溪姑姑大笑起來：“公主，你聽到了嗎？奴婢終於可以下去陪你了。”
說罷，便咬舌自盡。
猙獰的畫面並未出現，一雙大手覆上了我的雙眼：“別看。”
是李璟。
出了地牢，我有許多問題想問李璟，卻不知從何問起。
李璟好像看出我心裏想什麽，只道：“母後是北疆人。”
我心下一驚：“這，這怎麽可能？母後怎會是北疆人？母後不是姐姐的姑姑，林相的妹妹，右相府小姐嗎？”
“當年皇爺爺到南苑養病，彼時還是四皇子妃的林湘與皇奶奶一同前往。南苑有父皇的人，當然也有太子伯伯的人，爭奪皇位，免不了一場廝殺。混戰中，四皇子妃林湘為保護皇奶奶，不慎墜入懸崖。等救回來時，林湘已經失憶了，並且嗓子也受到了損傷。”
“北疆的易容術？”我曾聽薛老頭說過，北疆有一種秘術，與巫蠱齊名，為易容，掌握此術之人，可任意換作他人臉。
“沒錯。”李璟點了點頭道，“所以救回來的林湘，恐怕不是真的林湘了。”
“上京對易容術了解甚少，知曉的人也只是聽聞。南苑一事後，父皇忙著安內，林湘因救了皇奶奶一命，得了皇奶奶的庇護，那時並沒人懷疑林湘是個冒名頂替。假林湘偽裝得很好，若不是北疆一戰，她太過心急，露了馬腳，她會一直是林湘，大齊的皇後。”
所以爹爹在邊界遭遇伏擊，是皇後的手筆。
“那薛老頭和母後又是怎麽回事？”
李璟腳下一頓，道：“歡兒可知薛神醫一開始並不是神醫，而是曾經驚艷世人的前朝狀元。”
“就是那個年僅17便連中三元，至今史上最年輕的狀元。”我有些驚訝，好像我從來都不曾了解過薛老頭。
“沒錯。皇爺爺惜才，前朝覆滅後，曾私下派人尋找那狀元的下落，只是翻遍整個上京乃至大郢，絲毫不見蹤跡。如今看來，彼時的薛神醫恐怕早已離開大郢，去了北疆，想來也是那時結識了北疆公主，寫下了《北疆志》。”
“殿下，薛老頭是不是…不在這世上了？”
“當日薛神醫被人追殺，孤救回來之時，他已經時日無多。”
“追殺薛老頭的人，殿下可查到？”
“是母後。”
我忍住即將掉落的淚水，捏緊手中的玉佩微微顫抖：“那薛老頭最後有沒有說要去哪裏？”
李璟望向遠處，嘆息道：“望北山。”
皇後下葬那天，李璟喝了許多酒，跌跌撞撞到了陽春宮。
我好不容易將他扶穩，正要吩咐小奚煮些醒酒湯來，卻被一把拉住。
李璟將我緊緊抱住，嘴裏不停念叨著：“不要離開我，歡兒不要離開我。”
我輕輕拍打著他的背，溫聲道：“不離開，歡兒會一直陪在殿下身邊。”
將李璟哄好後，我輕聲問道：“殿下是因為母後傷心嗎？”
李璟卻倒了一杯剛沏的熱茶，握在手中。
“殿下，燙。”
我想要制止，李璟卻緊握茶杯不放，聲音毫無波瀾道：“我的生母原是禦前奉茶的宮人，一夜盛寵，被封了嫻答應，也正是那一夜，嫻答應懷了我，可我卻從未見過她的樣子。我出生那日，嫻答應因生我難產而死，同一天，皇後誕下了一位公主，皇後心善，見我有緣便將我收至膝下與六公主一同撫養，這是宮裏人盡皆知的事情，皇後也沒想過瞞我。”
“與玥兒的嬌寵不同，皇後對我從來都是嚴厲的，她只將我當作皇位的繼位者來培養，一旦我犯了錯，她就會毫不留情地處罰我，比如讓我拿著滾燙的茶杯站兩個時辰，茶涼了再換一杯。”
李璟將茶杯放下，手已被燙得通紅，我心疼地抓過，放在嘴邊輕輕吹著。
李璟繼續道：“可笑的我曾經以為皇後只是嚴厲了些，但對我還是有感情的，直到我聽見玥兒與她侍女的談話。”
“白柳，你說本公主分明已經將五哥受欺負的事告訴母後了，母後也傳召了各宮妃嬪，可為何那些皇子公主還要繼續欺負五哥啊？尤其是那可惡的九弟。”
“小孩間的打鬧，皇後娘娘也難以插手，更何況都是些皇子公主。”
“那若受欺負的是本公主，母後也難以插手嗎？”
“公主乃皇後所出，是嫡出公主，何人敢欺負公主。”
“可是……”
“公主，有些人生來便是不同，皇後娘娘做得已經夠多了。”
“罷了，母後管不了，那本公主來管，有本公主在，誰也欺負不了五哥。”
“其實我知道皇後不是管不了，也不是不想管，而是沒有管，皇後這是在提醒我的身份，提醒我要時刻記住她的恩情。”
“高明的下棋人從來都不是簡單的，他們明白一個道理叫過猶不及，手段一旦過了便會遭棋子反噬，難以控制棋局的發展。所以皇後從不制止玥兒對我好，甚至還會經常在我面前提起玥兒待我的好，恩威並施，才能將棋子牢牢控制在手中。”
“我不怨亦不恨，因為我沒有資格，若是沒有皇後，一個失去母親，不受父皇寵愛的皇子在這深宮中能好到哪去？玥兒待我是真心的，這一點我從不懷疑，皇後想將我當棋子，穩固她在後宮的位置，林相想將我當棋子，穩固右相府的勢力，那我當這顆棋子又如何？可我萬萬沒想到，皇後就是害死我生母的兇手。”
我吹氣的動作一頓，擡頭望向李璟。
李璟有些可笑道：“歡兒，你知道是誰告訴我真相的嗎？是父皇。林相和皇後聯手挑中了我，卻不曾想父皇亦早已選中了我。而我只是他們手中的棋子，他們都把我當棋子。”
茶杯摔落在地，四分五裂。
“既然如此，那我便繼續好好當一枚棋子，畢竟，一開始便被選中為棋子的人，只有懂得做好棋子，才有機會成為執棋人。”
李璟握住我的手道：“生在皇家，不死則生。歡兒，我好像與父皇越來越相似了，我殺了自己的兄長，殺了自己的堂兄，多年以後的相見卻是刀劍相戈。他頂著我的模樣，我殺他，也是殺了我自己。”
淚水早已模糊了我的雙眼，我緩緩靠近李璟，這次換我緊緊抱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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