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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身囚心皆是“囚徒” 困局困情冰釋困守
萬大成快馬帶小月趕至松風坡。剛轉入山坳，正看見朱宸濠撞上大樹後從高處跌落。
“王爺……！”她從馬上跌落，拼力朝他呼喊。
她看到朱宸濠艱難地朝她這邊擡了擡眼，而後昏了過去。
小月撐起身來想要往他那裏去，喉中卻甜腥難抑，猛地咯出血來。
她無力摔倒於地，只能眼看著盧平奔至他那裏，又將他背起。
萬大成在小月落馬後就趕忙過來扶住她。
殿後的一名總旗認出了萬大成和他身後的白虎山諸人，旋即使人將他們團團圍住。萬大成伸臂護在小月身前，不讓人動她。
小月被一同押了回去。
他們沒有將她關進牢裏，還是送回宅子。只將她軟禁在房間裏。
小月靜靜地待在屋內，聽著門外越來越激烈的爭執。
“你走不走，再不走別怪我不客氣！”是盧平粗暴生氣的聲音。
“別攔著我。我就是要進去，除非你一刀殺了我！”梅香哭喊道。
“我不打女人，你別逼我。快給我走開！”
“我不管，你快放我進去！姑娘身子還沒好，就被你們這樣關起來，她再病倒了怎麽辦？王爺醒了也不會饒了你！”梅香依舊在外哀泣，不肯離開。
聞聽此言，盧平更是怒不可遏。他扯著嗓子高聲道：“王爺！你還敢提王爺！王爺對她有多好，我都是親眼看著的。可她呢？居然勾結匪徒謀害王爺！沒有把她關進牢裏用刑，還讓她在這屋裏舒舒服服待著，已是對得起她了！”
“不可能，姑娘絕對不會！她為了給王爺驅毒，差點連命都沒了。她怎麽可能會去謀害王爺！我不相信！”
盧平滯了一下，繼續不甘地怒道：“由不得你不相信！焉知之前不是她的苦肉計？我們那麽多人都親眼看見了，她跟那賊首混在一處，那賊首還那樣護著她！還有什麽可說的！”
“我不管，反正我不相信！姑娘那麽在意王爺，她怎麽會？我不相信！別攔著我！”梅香在外面喊小月：“姑娘……姑娘……”
“你這丫頭！別逼我動手！”
“讓她進去吧！”另一個聲音傳來，是崔琦。
“你？！你怎麽也跟她們一夥！”盧平忿忿不平道。
崔琦耐著性子對盧平道：“事情究竟是怎樣，我們現下還沒弄清楚。王爺暫時也沒有醒過來，我們不好擅自處理。”
“就你會裝好人是吧！虧得王爺平日待你那麽好，你就是這麽報答王爺的麽？”盧平依舊很氣憤。
“有些事你不知道，別說了！”崔琦聲音也高了起來。
盧平待要再往下爭辯，門扇“謔”的一聲打開。
幾人停下爭執看過去，只見小月孑然立在當地。
梅香觀她儀容清減神色寥落，不由流淚喊道：“姑娘……”
小月轉過頭看向她，對她溫和一笑，而後向前兩步。
她並未跨出門檻，只看著崔琦問道：“王爺怎麽樣了？”
盧平一聽就急了：“你還好意思問！王爺就是被你……”
“行了，別說了！”盧平話未說完就被崔琦攔下。
盧平劈手擋開崔琦攔著他的手道：“好哇，你還護上了是吧！你心……”他本想說：你心疼個什麽勁！話未出口，他回過味來。之前要把小月一同關進監牢，崔琦也是這樣攔著不讓。
盧平茅塞頓開般不可思議地看著崔琦，又看看小月。而後他指著崔琦憤然道：“行！你可真行！我不管了！”說完，他一把推開崔琦，大踏步離開。
崔琦面上並無所動，只是靜靜看了一眼面前憔悴支離的女孩，她蒼白消瘦的容顏讓他心裏一痛。
他努力壓下自己的情緒，盡量平淡回答道：“醫士說王爺並無性命之憂，只是暫時昏睡未醒。”
小月聞言並未說什麽，轉過身又回至屋內。
梅香也趕忙緊跟著她進去。
看著她背影，崔琦回想起頭一次見她時她的模樣。
當時，她也是深陷困境。不同的是，那個時候，她雖跪於當地，但目中依舊有不服輸的氣勢。
可現下，從她眼裏看不到一絲神氣。
見到她真容那一晚他雖也吃驚，但當時並未多想。只是王爺安排他做的那些讓他很是詫異。他不由得多留意了她幾次。
後來到了蜀地，從陳潼那裏知道了一切，他沒有辦法再平靜。
回程路上，他腦中不時會蹦出她的面容。當時他沒有意識到緣由，以為只是掛心王爺交代的任務。
待回到京城，他並沒有親眼見到王爺與她的相處，只是聽過盧平的轉述。雖有觸動，並沒太往心裏去。
直到後來，王爺在贛江上接她換船過來。看到王爺那樣牽掛她，她和王爺四目相對時，眸中情意更是難掩。
他心裏突然湧起一股濃烈的酸澀，這時他才明白過來。
他一時的失神落寞王爺並沒有註意到，卻被連山看見了。連山上前來遮住他的視線，用手拍了拍了他的肩膀。
連大哥的意思他明白，他不應該有這種想法。只是有些事一旦想清楚之後，自己根本無法控制。
那一次是他迷暈的她，又抱她上的馬車。至蘭竹別院，也是他抱她入的鳳吟館。
他忘不了，更不願忘記！
後來盧平跑來找他，控訴之前一個多月自己多麽多麽不容易，王爺跟她使性子時有多麽多麽難伺候，自己多麽多麽無助，多盼望他這位做哥哥的那會兒也在，能救自己脫離苦海雲雲。
他當時並沒有多言語，只是安靜聽著盧平在一旁不停地訴苦抱怨。
崔琦這時已經知道，若他也在，只怕更難受的就是他了。他甚至慶幸，當初沒有跟著王爺一道上路。
因此，之後盧平提出要他相幫指導訓練她，他怎麽能同意。
他不能跟她再有接觸，只能拒絕。
江上那晚，王爺被暗器所傷，他一直自責後悔。
若非自己只顧心緒低落，沒能早早察覺到異樣，事情也不至到今天這個地步。
王爺不會受傷，而她也不必為了給王爺驅毒而至毒性侵體。那樣的話，她也不會那麽輕易就被人擄去，王爺也就不會再次被傷。
王爺被暗器刺傷倒地時，他本想自己去為王爺驅毒，卻不想被她那樣大力推開。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她的面色逐漸變得蒼白發青，最後支撐不住昏倒。
若是當時他心志更堅定一些，能堅決把她拉開……
是他對不起王爺，更對不起她。他只能更加倍用心相護來彌補。
在松風坡，那人抖落麻袋時，他本欲自己上前。待看到王爺如此不顧一切，他明白了，在王爺心裏，她有多重要。
他一直努力掩飾，不願讓旁人看出。可這次盧平又……
或許，是他們兩個太了解他了！只是，若說起了解他的人，怎麽可能少的了王爺。
那王爺呢？有沒有看出來？
他不能對不起王爺，更不能讓王爺失望。
他不願再想下去。
得到崔琦的回答，小月心下稍安。可盧平的怒斥在她腦子裏久久回蕩。
他們現在都是這樣看她的。
那他呢？待他醒來，會不會跟盧平一樣，認為自己是同謀？
淚水止不住地流下來：他為什麽要把她弄出從南海子，為什麽要讓她這麽在意他。如果從來沒有開始，她現在還是平平靜靜待在鹿苑。而他，也不至於會這樣接連受傷。
或許，她早就不該活在世上，早就該隨父兄而去。
想到這裏，她心下釋然。不論朱宸濠將如何處置她，她都會坦然接受。
早前江上被抓的匪徒並無解藥，更不知暗器上為何毒。崔琦此前很是焦灼。
他已令人將萬大成單獨關押，其他白虎山諸人他也要求先不要用刑審問。
除了王爺，知道內情的也只有他自己了。
這次被擒那人，他下了狠手。能夠等著留在最後出招，知道的也必定最多。
暗器的鋒刃隱隱閃著綠光，在燭火下更顯詭異。
不知那人是否誆騙，為防萬一，他要先拿人試驗。三個匪徒被扒光上衣，崔琦挨個狠狠刺上去。
這日晚間，朱宸濠醒轉過來。
他沒有理會盧平對小月的控訴，盧平後面忿忿不平地離開。
聽完崔琦的稟報，朱宸濠決定明日先去牢裏見萬大成。
他仔細回想白日情形，心下很確定，若是再來一回，他的選擇依舊不會變。
那幫人是為了對付他，才對她下手的。雖明知很可能有詐，但他不敢冒險。
只是他覺得，是到了跟她挑明一切的時候了。
萬大成未承想自己會得到這樣的關照。
雖然被關了起來，情況卻並不是他預想的那樣。所待之處，他一看便知不是普通牢房。
難道是因為小姐的緣故？他心裏這樣想。
白日他也見到了朱宸濠奮不顧身的舉動。
雖然想不通小姐是怎麽跟這位聲名遠播的王爺扯上關系的，但看樣子，這位王爺應是將小姐放在心上了。
待轉念一想，萬大成又不安起來。
小姐是和自己一起被抓起來的。他們不會認為小姐跟自己是一夥的吧？那自己豈不是害了小姐？
他一夜無眠，不知該如何是好。
鎖鏈響動聲起，萬大成朝外看去。來的，正是那個俊朗不凡的年輕王爺。
他心裏一沈。
崔琦守在門口不讓人靠近。
朱宸濠緩步進來，萬大成只是隔著牢房柵欄看著他，並未起身。
“成百千！百千相和乃是萬。不知本王是該稱呼你一聲成寨主還是萬守備？”朱宸濠輕輕一笑道。
難道是小姐道出了實情？萬大成疑惑。
他不願直接承認，遂開口道：“什麽守備不守備的，小人聽不懂。王爺有話，不妨直說。”
“你即知曉是本王，卻還敢行此勾當，膽子倒是不小！”
“王爺威名遠揚，何人不知！”
“從遼東逃脫，再到於此處藏身，萬守備這幾年確實不易。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萬守備就不要再遮掩了。”朱宸濠不願再這樣糾纏不休耽擱時間。
萬大成見瞞不過，只得問道：“是小姐同你說的麽？小姐她……現下怎麽樣了？”
“這一點你盡可放心，本王明白整件事情與她無關。你該擔心的，是你自己。還有，你白虎山的一眾手下。”想要查明事情原委，白虎山這邊的線索決不能丟。
聽朱宸濠如是道出，萬大成心裏清楚，他已別無選擇。
只是那樣的話，這白虎山，他們將再也待不下去。他們本就是走投無路之人，才會落草為寇。沒了這個棲身之所，又該何去何從。
萬大成的猶疑朱宸濠看在眼裏：“萬守備不必有顧忌。這次之後，若有心歸附之人，本王自會收留。若自願離開，本王也會贈予他們遣散銀兩，以供他們回鄉度日。”
見萬大成沒有立刻點頭，朱宸濠繼續道：“本王令出必行，絕不食言！萬守備就算不相信我，也總該相信小月。”
這位王爺明明白白說出小姐的名字，萬大成心裏清楚，俠名遠播的寧王爺是什麽都知曉了。
他只能遵從。
“王爺大義，萬大成感激不盡！我替諸位弟兄謝過王爺。”他邊說邊朝朱宸濠重重叩首三次。
“萬守備不必如此。燕將軍與我是舊識，我自是不願置燕家軍舊人於危難而不顧。”隔著牢欄，朱宸濠擡臂虛讓。
一提起燕昔風，萬大成眼淚立時落了下來：“將軍那麽好的人，就那樣被他們誣陷。還連帶害死公子……”他一把抹去淚水：“陳將軍會保下小姐我猜得出來。只是不知，小姐緣何會在王爺這裏？”
“此事說來話長，本王日後自會道明。或者，待你見了陳潼之後，親自向他求證也可。”朱宸濠上前一步沈聲道。
萬大成一楞，他雖知陳潼被抄家，後面結果卻不知情。
當時他自顧不暇，後來想再細探，可自己已是逃匿之身，尚無門路，更是無從知曉。
“本王這次送糧，一是救蜀，二也是為相幫陳將軍。流放蜀地本就艱難，若再為饑荒所傷，實是讓人於心不忍。若你願意，待此事了結，即可帶人至蜀地相助。”
“謝王爺！謝王爺！王爺大恩，萬大成永世不忘。此生無以為報，但憑王爺差遣。”萬大成這次是真心實意向朱宸濠俯首叩拜。
從千戶所回來，路過東側的花園，朱宸濠停下腳步。
“帶她過來！”
崔琦看得出，王爺應是下了決心。
去往花園的路上，小月心意已定。不論結果如何，她絕不後悔。
曲橋盡頭的水榭，朱宸濠背身而立。
亭亭荷葉迎風高舉，油碧的片片清圓你推我扛，密密匝匝高低錯落布滿池上。嬌羞的粉蓮點綴其中，朵朵於微擺中搖曳生姿。
似有若無的幽香，隨細風絲絲縷縷沁入鼻尖。
那人，亦是在藕花深處。
轉過幾道曲拐過數道彎，一步一步距他更近，她甚至害怕他會突然回頭。
若是看著他的臉，她不知自己還有沒有勇氣向前。
他應是聽到自己走近的腳步聲。
小月註意到朱宸濠微微偏了偏頭。不過，他並沒有轉過身來。
行至水榭，她沒有猶豫，直接跪地叩首：“婢子有罪，對王爺欺瞞至今。又連帶王爺數次受傷，罪無可恕，但憑王爺處置，絕無怨言。只求王爺能饒白虎山寨主一命，他實是不知內情，求王爺寬宥！”
她待要再次叩首，已被朱宸濠俯身攔下。
他欲將她扶起，小月卻執意不肯。
“你欺瞞了本王什麽？”朱宸濠遂緩緩開口：“是你的真實身份麽？”
她的面色由悲戚轉為驚愕，他慢慢扶起她來。
小月不知自己是怎麽起身的，又是怎麽至亭側落座。
她呆呆地看著他。
他知道？！他居然都知道！可卻一直包容，從來沒有向自己挑明。
回想相識後的點點滴滴，他其實早就表露過很多次，只是自己從來不願相信。
可……怎麽會？
“燕懷月，很好聽的名字。”朱宸濠於她掌心一筆一劃寫出來。
“王爺……”小月探尋地看向那雙靜影沈璧般的琥珀色瞳眸，想要從裏面找出答案。
“你記不記得那年春天，你在廣寧官邸花園放那只風箏？”朱宸濠覆上她雙手牢牢握住：“我永遠不會忘記那時的你。你那日的模樣，我一直記在心裏。杏花疏影，楊柳新晴，你笑得多麽舒心暢快。當時我就在想，若是能一直看著你那樣笑，該有多好！”
淚水再也忍不住，一滴連著一滴從她眼中滑落。
“那時，我本打算等回南昌後，處理完王府私事，就請官媒去向你父親提意。誰知那麽快就……”朱宸濠攬住她，這些心裏話，他早就想對她說了：“曾經我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
是啊，若是沒有那件事，若是父親還在，一切，就會不一樣了。她可以堂堂正正光明正大伴在他身邊。
而不是，如現在這般。
小月失聲痛哭，她從來沒有這樣徹底放任過自己。
朱宸濠緊緊摟住她，任她把壓抑的一切都發洩出來。
在回廊處守著的盧平聞聲轉頭看過去。
他以為王爺是要把她怎麽樣，才哭得這麽厲害。結果仔細一看，明明自家王爺一點沒有怪罪計較，還一臉心疼地不行摟得緊緊的，怎麽還這麽傷心！
他斜著眼棱了棱崔琦。崔琦面上很平靜只是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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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身囚心皆是“囚徒” 困局困情冰釋困守
萬大成快馬帶小月趕至松風坡。剛轉入山坳，正看見朱宸濠撞上大樹後從高處跌落。
“王爺……！”她從馬上跌落，拼力朝他呼喊。
她看到朱宸濠艱難地朝她這邊擡了擡眼，而後昏了過去。
小月撐起身來想要往他那裏去，喉中卻甜腥難抑，猛地咯出血來。
她無力摔倒於地，只能眼看著盧平奔至他那裏，又將他背起。
萬大成在小月落馬後就趕忙過來扶住她。
殿後的一名總旗認出了萬大成和他身後的白虎山諸人，旋即使人將他們團團圍住。萬大成伸臂護在小月身前，不讓人動她。
小月被一同押了回去。
他們沒有將她關進牢裏，還是送回宅子。只將她軟禁在房間裏。
小月靜靜地待在屋內，聽著門外越來越激烈的爭執。
“你走不走，再不走別怪我不客氣！”是盧平粗暴生氣的聲音。
“別攔著我。我就是要進去，除非你一刀殺了我！”梅香哭喊道。
“我不打女人，你別逼我。快給我走開！”
“我不管，你快放我進去！姑娘身子還沒好，就被你們這樣關起來，她再病倒了怎麽辦？王爺醒了也不會饒了你！”梅香依舊在外哀泣，不肯離開。
聞聽此言，盧平更是怒不可遏。他扯著嗓子高聲道：“王爺！你還敢提王爺！王爺對她有多好，我都是親眼看著的。可她呢？居然勾結匪徒謀害王爺！沒有把她關進牢裏用刑，還讓她在這屋裏舒舒服服待著，已是對得起她了！”
“不可能，姑娘絕對不會！她為了給王爺驅毒，差點連命都沒了。她怎麽可能會去謀害王爺！我不相信！”
盧平滯了一下，繼續不甘地怒道：“由不得你不相信！焉知之前不是她的苦肉計？我們那麽多人都親眼看見了，她跟那賊首混在一處，那賊首還那樣護著她！還有什麽可說的！”
“我不管，反正我不相信！姑娘那麽在意王爺，她怎麽會？我不相信！別攔著我！”梅香在外面喊小月：“姑娘……姑娘……”
“你這丫頭！別逼我動手！”
“讓她進去吧！”另一個聲音傳來，是崔琦。
“你？！你怎麽也跟她們一夥！”盧平忿忿不平道。
崔琦耐著性子對盧平道：“事情究竟是怎樣，我們現下還沒弄清楚。王爺暫時也沒有醒過來，我們不好擅自處理。”
“就你會裝好人是吧！虧得王爺平日待你那麽好，你就是這麽報答王爺的麽？”盧平依舊很氣憤。
“有些事你不知道，別說了！”崔琦聲音也高了起來。
盧平待要再往下爭辯，門扇“謔”的一聲打開。
幾人停下爭執看過去，只見小月孑然立在當地。
梅香觀她儀容清減神色寥落，不由流淚喊道：“姑娘……”
小月轉過頭看向她，對她溫和一笑，而後向前兩步。
她並未跨出門檻，只看著崔琦問道：“王爺怎麽樣了？”
盧平一聽就急了：“你還好意思問！王爺就是被你……”
“行了，別說了！”盧平話未說完就被崔琦攔下。
盧平劈手擋開崔琦攔著他的手道：“好哇，你還護上了是吧！你心……”他本想說：你心疼個什麽勁！話未出口，他回過味來。之前要把小月一同關進監牢，崔琦也是這樣攔著不讓。
盧平茅塞頓開般不可思議地看著崔琦，又看看小月。而後他指著崔琦憤然道：“行！你可真行！我不管了！”說完，他一把推開崔琦，大踏步離開。
崔琦面上並無所動，只是靜靜看了一眼面前憔悴支離的女孩，她蒼白消瘦的容顏讓他心裏一痛。
他努力壓下自己的情緒，盡量平淡回答道：“醫士說王爺並無性命之憂，只是暫時昏睡未醒。”
小月聞言並未說什麽，轉過身又回至屋內。
梅香也趕忙緊跟著她進去。
看著她背影，崔琦回想起頭一次見她時她的模樣。
當時，她也是深陷困境。不同的是，那個時候，她雖跪於當地，但目中依舊有不服輸的氣勢。
可現下，從她眼裏看不到一絲神氣。
見到她真容那一晚他雖也吃驚，但當時並未多想。只是王爺安排他做的那些讓他很是詫異。他不由得多留意了她幾次。
後來到了蜀地，從陳潼那裏知道了一切，他沒有辦法再平靜。
回程路上，他腦中不時會蹦出她的面容。當時他沒有意識到緣由，以為只是掛心王爺交代的任務。
待回到京城，他並沒有親眼見到王爺與她的相處，只是聽過盧平的轉述。雖有觸動，並沒太往心裏去。
直到後來，王爺在贛江上接她換船過來。看到王爺那樣牽掛她，她和王爺四目相對時，眸中情意更是難掩。
他心裏突然湧起一股濃烈的酸澀，這時他才明白過來。
他一時的失神落寞王爺並沒有註意到，卻被連山看見了。連山上前來遮住他的視線，用手拍了拍了他的肩膀。
連大哥的意思他明白，他不應該有這種想法。只是有些事一旦想清楚之後，自己根本無法控制。
那一次是他迷暈的她，又抱她上的馬車。至蘭竹別院，也是他抱她入的鳳吟館。
他忘不了，更不願忘記！
後來盧平跑來找他，控訴之前一個多月自己多麽多麽不容易，王爺跟她使性子時有多麽多麽難伺候，自己多麽多麽無助，多盼望他這位做哥哥的那會兒也在，能救自己脫離苦海雲雲。
他當時並沒有多言語，只是安靜聽著盧平在一旁不停地訴苦抱怨。
崔琦這時已經知道，若他也在，只怕更難受的就是他了。他甚至慶幸，當初沒有跟著王爺一道上路。
因此，之後盧平提出要他相幫指導訓練她，他怎麽能同意。
他不能跟她再有接觸，只能拒絕。
江上那晚，王爺被暗器所傷，他一直自責後悔。
若非自己只顧心緒低落，沒能早早察覺到異樣，事情也不至到今天這個地步。
王爺不會受傷，而她也不必為了給王爺驅毒而至毒性侵體。那樣的話，她也不會那麽輕易就被人擄去，王爺也就不會再次被傷。
王爺被暗器刺傷倒地時，他本想自己去為王爺驅毒，卻不想被她那樣大力推開。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她的面色逐漸變得蒼白發青，最後支撐不住昏倒。
若是當時他心志更堅定一些，能堅決把她拉開……
是他對不起王爺，更對不起她。他只能更加倍用心相護來彌補。
在松風坡，那人抖落麻袋時，他本欲自己上前。待看到王爺如此不顧一切，他明白了，在王爺心裏，她有多重要。
他一直努力掩飾，不願讓旁人看出。可這次盧平又……
或許，是他們兩個太了解他了！只是，若說起了解他的人，怎麽可能少的了王爺。
那王爺呢？有沒有看出來？
他不能對不起王爺，更不能讓王爺失望。
他不願再想下去。
得到崔琦的回答，小月心下稍安。可盧平的怒斥在她腦子裏久久回蕩。
他們現在都是這樣看她的。
那他呢？待他醒來，會不會跟盧平一樣，認為自己是同謀？
淚水止不住地流下來：他為什麽要把她弄出從南海子，為什麽要讓她這麽在意他。如果從來沒有開始，她現在還是平平靜靜待在鹿苑。而他，也不至於會這樣接連受傷。
或許，她早就不該活在世上，早就該隨父兄而去。
想到這裏，她心下釋然。不論朱宸濠將如何處置她，她都會坦然接受。
早前江上被抓的匪徒並無解藥，更不知暗器上為何毒。崔琦此前很是焦灼。
他已令人將萬大成單獨關押，其他白虎山諸人他也要求先不要用刑審問。
除了王爺，知道內情的也只有他自己了。
這次被擒那人，他下了狠手。能夠等著留在最後出招，知道的也必定最多。
暗器的鋒刃隱隱閃著綠光，在燭火下更顯詭異。
不知那人是否誆騙，為防萬一，他要先拿人試驗。三個匪徒被扒光上衣，崔琦挨個狠狠刺上去。
這日晚間，朱宸濠醒轉過來。
他沒有理會盧平對小月的控訴，盧平後面忿忿不平地離開。
聽完崔琦的稟報，朱宸濠決定明日先去牢裏見萬大成。
他仔細回想白日情形，心下很確定，若是再來一回，他的選擇依舊不會變。
那幫人是為了對付他，才對她下手的。雖明知很可能有詐，但他不敢冒險。
只是他覺得，是到了跟她挑明一切的時候了。
萬大成未承想自己會得到這樣的關照。
雖然被關了起來，情況卻並不是他預想的那樣。所待之處，他一看便知不是普通牢房。
難道是因為小姐的緣故？他心裏這樣想。
白日他也見到了朱宸濠奮不顧身的舉動。
雖然想不通小姐是怎麽跟這位聲名遠播的王爺扯上關系的，但看樣子，這位王爺應是將小姐放在心上了。
待轉念一想，萬大成又不安起來。
小姐是和自己一起被抓起來的。他們不會認為小姐跟自己是一夥的吧？那自己豈不是害了小姐？
他一夜無眠，不知該如何是好。
鎖鏈響動聲起，萬大成朝外看去。來的，正是那個俊朗不凡的年輕王爺。
他心裏一沈。
崔琦守在門口不讓人靠近。
朱宸濠緩步進來，萬大成只是隔著牢房柵欄看著他，並未起身。
“成百千！百千相和乃是萬。不知本王是該稱呼你一聲成寨主還是萬守備？”朱宸濠輕輕一笑道。
難道是小姐道出了實情？萬大成疑惑。
他不願直接承認，遂開口道：“什麽守備不守備的，小人聽不懂。王爺有話，不妨直說。”
“你即知曉是本王，卻還敢行此勾當，膽子倒是不小！”
“王爺威名遠揚，何人不知！”
“從遼東逃脫，再到於此處藏身，萬守備這幾年確實不易。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萬守備就不要再遮掩了。”朱宸濠不願再這樣糾纏不休耽擱時間。
萬大成見瞞不過，只得問道：“是小姐同你說的麽？小姐她……現下怎麽樣了？”
“這一點你盡可放心，本王明白整件事情與她無關。你該擔心的，是你自己。還有，你白虎山的一眾手下。”想要查明事情原委，白虎山這邊的線索決不能丟。
聽朱宸濠如是道出，萬大成心裏清楚，他已別無選擇。
只是那樣的話，這白虎山，他們將再也待不下去。他們本就是走投無路之人，才會落草為寇。沒了這個棲身之所，又該何去何從。
萬大成的猶疑朱宸濠看在眼裏：“萬守備不必有顧忌。這次之後，若有心歸附之人，本王自會收留。若自願離開，本王也會贈予他們遣散銀兩，以供他們回鄉度日。”
見萬大成沒有立刻點頭，朱宸濠繼續道：“本王令出必行，絕不食言！萬守備就算不相信我，也總該相信小月。”
這位王爺明明白白說出小姐的名字，萬大成心裏清楚，俠名遠播的寧王爺是什麽都知曉了。
他只能遵從。
“王爺大義，萬大成感激不盡！我替諸位弟兄謝過王爺。”他邊說邊朝朱宸濠重重叩首三次。
“萬守備不必如此。燕將軍與我是舊識，我自是不願置燕家軍舊人於危難而不顧。”隔著牢欄，朱宸濠擡臂虛讓。
一提起燕昔風，萬大成眼淚立時落了下來：“將軍那麽好的人，就那樣被他們誣陷。還連帶害死公子……”他一把抹去淚水：“陳將軍會保下小姐我猜得出來。只是不知，小姐緣何會在王爺這裏？”
“此事說來話長，本王日後自會道明。或者，待你見了陳潼之後，親自向他求證也可。”朱宸濠上前一步沈聲道。
萬大成一楞，他雖知陳潼被抄家，後面結果卻不知情。
當時他自顧不暇，後來想再細探，可自己已是逃匿之身，尚無門路，更是無從知曉。
“本王這次送糧，一是救蜀，二也是為相幫陳將軍。流放蜀地本就艱難，若再為饑荒所傷，實是讓人於心不忍。若你願意，待此事了結，即可帶人至蜀地相助。”
“謝王爺！謝王爺！王爺大恩，萬大成永世不忘。此生無以為報，但憑王爺差遣。”萬大成這次是真心實意向朱宸濠俯首叩拜。
從千戶所回來，路過東側的花園，朱宸濠停下腳步。
“帶她過來！”
崔琦看得出，王爺應是下了決心。
去往花園的路上，小月心意已定。不論結果如何，她絕不後悔。
曲橋盡頭的水榭，朱宸濠背身而立。
亭亭荷葉迎風高舉，油碧的片片清圓你推我扛，密密匝匝高低錯落布滿池上。嬌羞的粉蓮點綴其中，朵朵於微擺中搖曳生姿。
似有若無的幽香，隨細風絲絲縷縷沁入鼻尖。
那人，亦是在藕花深處。
轉過幾道曲拐過數道彎，一步一步距他更近，她甚至害怕他會突然回頭。
若是看著他的臉，她不知自己還有沒有勇氣向前。
他應是聽到自己走近的腳步聲。
小月註意到朱宸濠微微偏了偏頭。不過，他並沒有轉過身來。
行至水榭，她沒有猶豫，直接跪地叩首：“婢子有罪，對王爺欺瞞至今。又連帶王爺數次受傷，罪無可恕，但憑王爺處置，絕無怨言。只求王爺能饒白虎山寨主一命，他實是不知內情，求王爺寬宥！”
她待要再次叩首，已被朱宸濠俯身攔下。
他欲將她扶起，小月卻執意不肯。
“你欺瞞了本王什麽？”朱宸濠遂緩緩開口：“是你的真實身份麽？”
她的面色由悲戚轉為驚愕，他慢慢扶起她來。
小月不知自己是怎麽起身的，又是怎麽至亭側落座。
她呆呆地看著他。
他知道？！他居然都知道！可卻一直包容，從來沒有向自己挑明。
回想相識後的點點滴滴，他其實早就表露過很多次，只是自己從來不願相信。
可……怎麽會？
“燕懷月，很好聽的名字。”朱宸濠於她掌心一筆一劃寫出來。
“王爺……”小月探尋地看向那雙靜影沈璧般的琥珀色瞳眸，想要從裏面找出答案。
“你記不記得那年春天，你在廣寧官邸花園放那只風箏？”朱宸濠覆上她雙手牢牢握住：“我永遠不會忘記那時的你。你那日的模樣，我一直記在心裏。杏花疏影，楊柳新晴，你笑得多麽舒心暢快。當時我就在想，若是能一直看著你那樣笑，該有多好！”
淚水再也忍不住，一滴連著一滴從她眼中滑落。
“那時，我本打算等回南昌後，處理完王府私事，就請官媒去向你父親提意。誰知那麽快就……”朱宸濠攬住她，這些心裏話，他早就想對她說了：“曾經我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
是啊，若是沒有那件事，若是父親還在，一切，就會不一樣了。她可以堂堂正正光明正大伴在他身邊。
而不是，如現在這般。
小月失聲痛哭，她從來沒有這樣徹底放任過自己。
朱宸濠緊緊摟住她，任她把壓抑的一切都發洩出來。
在回廊處守著的盧平聞聲轉頭看過去。
他以為王爺是要把她怎麽樣，才哭得這麽厲害。結果仔細一看，明明自家王爺一點沒有怪罪計較，還一臉心疼地不行摟得緊緊的，怎麽還這麽傷心！
他斜著眼棱了棱崔琦。崔琦面上很平靜只是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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